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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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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值完夜班後,張弛又連著上了個白班。辦公室裏除老梁和老羅外,還有一個女科員小董,是從鄉鎮單位借調來的,除了躲出去打電話外,屁股基本不會離開工位。又有剛過五十歲的民警老張——可以想見,有老張在辦公室,張弛永遠只能被叫做小張。幸而老張最近常往分局跑,想在年內爭取辦個病退,回家去打太極拳。所以,白天出警跑腿的活,基本被張弛和老梁包攬了。到下午四五點時,張弛頭昏腦漲,老梁背著人沖他擠眼睛,說:“早點回去吧,他們問起來,我就說,隔壁交警隊借你去查酒駕去了。”

張弛提早溜出來,先去附近的大學打了會球。學校是新成立的民辦大學,設施屬於曾經的縣少年館,後來改名叫做青少年學習活動中心,改建大學時,只略微做了翻修,所以保留了各類球場,還有一個不大的室內游泳池,成了對外開放的收費項目。張弛球打得不錯,場邊陸續有人駐足觀賽,結束後,臨時隊友抱著籃球來問他,“哪個院的?留個微信唄,下回再約你。”張弛把微信掃給他,收起手機往家走。

經過風情理發店門口,他抓了下頭發,心想:得理發了。翻起衣領一聞,打球出了點汗,但味道不重,也就懶得再特意繞回家洗澡。走進了理發店,傍晚沒什麽生意,喬有紅和竇方正坐在一起吃飯,桌上擺著一盆菜,內容物不明,湯汁紅得可怕。喬有紅五歲的兒子才放學,已經在小飯桌吃過了,正坐在皮圈椅裏擺弄手機,屏幕上火光四射,砰砰鏘鏘的。

喬有紅一擡頭,“小張,”她忙放下碗站起來,擔心還是昨晚的事,有些緊張地看著張弛。

“理發。”張弛看她楞楞的,主動說道。

“哎,行。”喬有紅放下心來,殷勤地說:“上樓吧,我給你洗頭。”

張弛說:“你吃飯吧,不是有助理嗎?”竇方渾然未覺,還伸著筷子在盆裏撈菜,被喬有紅在胳膊上一推,叫她帶客人去洗頭,“桌上這些我收拾了啊?看給你整的,亂糟糟的。”竇方放下碗,不太高興地脧了張弛一眼。她抽張紙巾,把辣椒蟄得紅通通的嘴唇擦了擦,對張弛偏了下頭,自己先往樓上去了。

張弛走上樓梯,眼前是個不到十平米的小隔間,躺椅加洗頭池子占了一半,緊挨著一張單人小床,上頭堆得更精彩,各種顏色材質和款式的女裝,夾雜著不配套的胸罩和內褲。手機充電線索性扔在洗頭池子裏。竇方嘴裏嘀咕一句討厭,把充電線往床上一拋,然後又脧了張弛一眼。這不免讓張弛覺得剛才那句討厭是針對的自己。他已經有後悔的想法了,竇方則催促了一句:“坐啊?”

張弛躺倒,竇方放水時,垂眸看了他一眼。她還穿著昨晚那件彩色條紋的背心,短小的罩衫s掛在肩膀上,一俯身,領口上緣的隆起若隱若現,視線上方,她的身形晃了幾下,那張臉倏的垂下來了,近在咫尺。張弛閉上眼,感覺到她探身去拿了洗發液,然後把毛巾掖在他衣領裏。

水有點涼,張弛忍著沒開口,這一躺下,頓覺倦意上湧,整個人都漂浮起來了。竇方也沒休息好,精神有點懨懨的。她細細的手指在他頭發間穿梭,有一搭沒一搭地在他腦後和太陽穴上按壓。她按得很潦草,但張弛覺得舒服極了,洗完有一會沒動。

“哎,”毛巾被丟在臉上,竇方的聲音在奚落他,“睡著啦?”

張弛擦著頭發走下樓,坐在鏡子前時,喬有紅拿起剪刀在他頭上比劃了下,有點緊張,她問:“剪個什麽樣的,小張?”

“隨便吧,”張弛很無所謂地說,“短點就行。”說話間,頭發上的水珠滾落下來,砸落在他的睫毛上,他閉眼,晃了晃腦袋,再睜眼時,看見後面沙發上的竇方,她正在鏡子裏看著他。

兩人一對視,竇方立即低下頭,開始欻欻地翻雜志。

喬有紅理發也十來年了,可對著張弛這個腦袋,總有點不知道該怎麽擺弄,理了好半天,還在鬢角的地方精雕細琢,這時夜幕映襯出遠處幾棟居民樓的影子,政府辦公大樓前的廣場上,霓虹燈的光束不時掠過街頭,廣場舞的音樂也響起來了。這代表已經八點了。張弛不耐煩了,說:“這樣就行了。”他回過神來,把凝望著外頭的目光轉回鏡子裏,耙了一下頭發,心想:真是見鬼。

忽然間鏡子裏的竇方丟下雜志,走了過來,把手機從小男孩的手裏奪過來,警告他不許再偷玩她的手機。“下回我把充電線也剪了,讓你在我床上翻,真討厭。”小男孩堅稱自己沒有翻。“你沒翻,我床上怎麽跟狗刨了一樣?”竇方扯著他的胳膊,來到洗手間,命令他刷牙洗澡。擰開花灑後,這個叫喬浩軒的男孩恬不知恥地挺著自己的小弟弟,說:“我不會洗澡,你給我洗。”竇方翻個白眼,“自己洗。”背過身去,還提醒他:小心不要摔到頭。喬浩軒早不理她了,在嘩嘩的流水聲中,大聲唱起兒歌。

竇方放輕腳步,把洗手間的門打開一道縫,聽外頭的動靜。

張弛正從口袋裏掏錢,喬有紅忙說不用。“三十吧?”張弛說,給了喬有紅,又想起來,洗頭妹替他按了幾分鐘,大概也要收費的,“洗頭多少錢?”

“洗頭?” 喬有紅一楞,笑了,“洗頭要什麽錢?一起的。”

張弛覺得物超所值,給了喬有紅三十,喬有紅推不過,也只能接了,眼睛望著張弛,“小張,我聽說你自己做飯啊?”

“偶爾做。”張弛說,琢磨著她這句話的用意。聽說?自誰的嘴裏聽說呢?昨晚才進了趟派出所,喬有紅的眼神總有點躲躲閃閃的,張弛倒若無其事。對“小張”這個明顯套近乎、簡直有些不合宜的稱呼,也沒有表現出反對,這讓喬有紅有些感激。“下回懶得做,來姐這吃吧。”喬有紅得寸進尺,“多個人,吃飯也熱鬧點。”

張弛謝絕了,把肩膀上撣了撣,起身準備走。喬有紅忙又抓起刷子,在他衣領上和背上掃了掃,送張弛到門口,問:“你們昨晚關了方方一晚上啊?”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張弛的臉色,“她犯什麽錯了嗎?”

“沒有,只是核實點情況。”張弛說著,見竇方靸著拖鞋,抱著兩條大毛巾,目不斜視地往洗手間走,嘴裏抱怨道:“來這吃,誰做啊?咱們自己也不整天吃外賣嗎?”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張弛又對喬有紅補充了一句:“跟你沒關系。”便離開理發店,往辦公大樓的方向去了。

理發店被人舉報的事沒有傳出去,喬有紅莫名覺得,是張弛替她保的密。隔了幾天,她訂了一筐才下漁船的新鮮海產,還蒸了一鍋海菜包子,叫竇方趁熱送去派出所。老梁不客氣地接收了,立馬到處找小刀,要撬生蠔吃。羅姐說怕三高,沒怎麽動,又罵老梁像野人,生的也敢吃,“這東西燥,晚上你媳婦受得了嗎?”

“怎麽受不了?”老梁說,“我看老王晚上麻將都搓不動了。你也別老惦記那膽固醇了,給男人補補。女人靠睡,男人靠吃,他吃不好,你就睡不好,跟什麽更年期都沒關系,懂嗎?”

這一群男男女女,說起黃色笑話,樂得前仰後合。竇方咬一咬嘴唇,站在門邊沒走。

沒看見張弛。她知道喬有紅這箱海產主要是給張弛的,眼見被眾人瓜分得只剩了個底,張弛連個影都沒有。

“哎,張弛去哪了?”老梁也想起了這一茬。

“打電話去了吧?”小董心情很好,罕見地跟竇方打了個招呼,“出去好一會了。”

竇方決定再多等一會。既然好心來送東西,總得讓人領情吧?她趁羅姐沒看見,溜進了洗手間。擰開把手,有人在裏面,給竇方嚇一大跳,原來是張弛在洗手間打電話,基本上他只是聽著,沒怎麽開口,所以靜悄悄的。被推開的門頂了一下,他回頭,滿臉的怒容。竇方傻眼,正要道歉,門“哐”一聲巨響,又被他從裏面甩上了。

竇方望著還在震顫的門,咕噥一句:“神經病。” 餘怒未消地走回辦公室,她把塑料筐子奪過來,剩下的連湯帶殼往桌上一倒,就往外走。小董從座位上稍微挪了下屁股,沖竇方的背影說了聲:“謝謝啊。”羅姐將她一睞,好心告誡:“小董,你可少跟她打交道啊。”她轉頭問老梁,“那天是不是她自己說的,連高中都沒讀完?”老梁嘴裏叼著包子,把材料送去小辦公室,又回到座位上,“老許在裏頭呢,你別嚷嚷了。”羅姐撇了一下嘴,和小董都不做聲了。

老梁見張弛從洗手間回來,招呼他,“吃包子,還熱的。”張弛心情不好,說不餓,你們吃吧,走到樓下時,正見竇方穿過廣場,等到一個綠燈,她小跑到了對街。她穿著長度到大腿的薄毛衣,紅通通的,下面光著腿,腳上是及踝靴,好像毛茸茸的一團紅雲。

晚上下班後,張弛沒急著回家,他走到風情的門口。

喬有紅不在,竇方和喬浩軒依偎在沙發上,兩顆腦袋湊在一起,看手機視頻看得入迷。

張弛在門口的臺階上磕了磕鞋底。他沒穿制服,襯衫外面套了件淺色的長風衣,竇方一時沒有認出來,才站起身,臉又拉下來了。“關門了!”她重重地坐回沙發裏,丟過來一句。

“不是沒到八點嗎?”張弛不請自來,走進店裏,“理發。”

竇方把手機推給喬浩軒,她擰起眉頭,“你不是才理過嗎,又理?”

張弛嗯一聲,“理得不好,再修一下。”

“我不會,你等明天紅姐在時再來吧。”

“不要她了。”張弛想到喬有紅那個技術就頭疼,“你替我隨便修一修。”

“我真的不會。”

“沒事。”

竇方疑惑的眼神變得狡黠。她心裏哼一聲,故意要使壞,“行,我要剪個坑,你別怪我啊。”

“先洗頭嗎?”張弛不等竇方指揮,自己上了樓,在皮椅上躺下來。他看見竇方那張臉俯下來,離的很近,好像打量了下他的發型,然後又擡起來。“閉眼。”她說,雙手從太陽穴上按到頸後,她不經意地說:“你這裏很硬,壓力太大了?”在他頸後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她的手又順著耳際到了頭發間,“水是不是有點冷?”她總算想起來問他。

張弛閉眸躺著,覺得四肢百骸又失重似的漂浮了起來,緊繃的神經也舒緩了很多。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飄到了空中,冷眼看著這具軀體任人擺布。洗頭小妹惡行惡狀,但是有一雙異常溫柔靈活的手。她細長潔白的手指在他發間游移,挑逗,忽然,她有意無意地碰了下他的睫毛。

他猝然睜開眼,看著她。

竇方無辜地眨眨眼,兩只手停在他肩膀上,“肩膀怎麽也這麽硬?”她睫毛忽閃著,“緊張啊?”

“這個,你做不做?”張弛做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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