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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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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

姜知聿和白姝難得回來,飯桌上所有的話題自是圍繞他們兩人來說。

姜母想起剛剛提到的事,忍不住問詢一聲:“知聿你與姝兒可有調回京城的打算?我的意思是,北地畢竟寒苦,或者姝兒且在京中多留一段時日呢?”

不出姜父和陸尚預料,姜知聿甚至沒有細想,直接拒絕了姜母的提議。

他拒絕後才發覺許是太僵硬了些,又是找補道:“娘您不用擔心,我們在北地也有自己的宅院,平日軍務清閑時,多是會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再說小白本就在北地長大,貿然叫她回來,反不如留在她熟悉的地方。”

“當然您說的事我們也會考慮,只是這幾年確實沒打算回來,且再等等吧,等過個七八年,興許我們就回來了。”

姜知聿沒有把話說太死,一邊說著,一邊給白姝倒了半盞黃酒。

姜母雖有聽他在講話,但也時刻註意著白姝那邊的動向,見她面前添了烈酒,剛想提醒一句,可不等她開口,白姝已端起酒盞,不過須臾,便將酒水喝盡。

再看她喝完烈酒後,面上並無一點異狀。

若非那黃酒是姜母親自拿來的,她甚至都要懷疑,裏面莫不是裝了清水。

她眼中閃過一抹愕然,不覺回想起姜知聿剛剛說過的話。

他說,白姝自小長在北地,早習慣了北地的遼遠廣闊,北地或許淒寒,但於白姝而言,也未嘗不是她的故鄉,北地在其心中的地位,完全不是京城可比的。

姜母也是在北地生活過的,曉得那邊的女子與京中貴女完全不一樣。

並不是說不好,只是那邊的姑娘皆是縱馬快意之輩,彎弓搭箭,毫不遜於男兒,自有一派俠義風範在身上。

她忍不住順著姜知聿的話想——

叫白姝來京城住,當真是對她好嗎?

姜母不覺深思,後面再吃飯時,總是會多關註白姝幾分,果然見她舉止多是爽利,並無尋常大家閨秀的端莊秀氣。

但姜母看了半天,不僅沒生出不喜,反而愈發滿意起來。

直到吃完飯,她再未提起過請姜知聿夫妻二人回京一事。

因著姜知聿和白姝奔波多日,眾人也沒多留他們,才用過晚膳就緊著催促他們去休息,最多也就是姜母提了一嘴,若他們想把院子翻修一下,她可以幫著出錢找人。

姜知聿和白姝皆是謝過,看他們的表情,卻是並沒有這個打算。

在他們二人離開後,其餘人也各自回了房。

陸念安今天跟著陸尚出去玩瘋了,早是困得睜不開眼睛,難得想起要跟娘親睡。

哪成想陸尚吃到了二人世界的甜頭兒,安安剛一提出來,他便大驚失色,忙捂住她的嘴,湊到她跟前又是恐嚇又會誘惑的:“安安已經是大孩子了,大孩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總纏著娘親,難道安安不想做大孩子了嗎?”

“安安你乖乖的,若你今晚表現得好,明天我還帶你出去玩,還記得之前在松溪郡的大馬嗎?如今京郊也有了,我帶你去騎大馬可好?”

“那、那安安要做大孩子……爹爹真的要帶我去騎大馬嗎?”

“那可不,爹爹什麽時候騙過你。”

安安被哄得一楞一楞的,等再回神,已然被陸尚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間,再一恍神,連陸尚都從屋裏出去了,只有奶娘拿著燈臺往這邊走,悉聲哄道:“小姐該休息了。”

陸念安總覺得哪裏不對,但以她的年紀,又完全想不出是哪裏的問題來。

另一邊,陸尚如願以償,才一進房間就抱住了姜婉寧的腰肢,親昵地在她背後蹭著。

姜婉寧都不用問,就猜到了他剛剛做了什麽,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你且總是騙安安吧,等她回過神來,小心再不理你了。”

陸尚輕聲哼哼:“那就等她回過神再說……阿寧,我都好久沒有抱你了……”

此抱顯然非彼抱,姜婉寧面上一熱,嗔笑一聲,將環在腰上的手拍開。

“阿寧——”陸尚見她要走,忙追到她後面,前後不差半步,就差貼在她身上了。

姜婉寧不為所動,先去合上了窗子,又拆了頭上的發簪,褪下外袍方去洗漱。

她雖沒說話,但這一系列動作只叫陸尚眼前一亮,殷勤地替她打了熱水,又是遞帕子又是梳頭發的,只待姜婉寧一往床邊走,他也忙跟著熄了燈。

一夜廝纏後,姜婉寧沈沈睡下。

陸尚雖是意猶未盡,卻也舍不得把她喊醒,只好緊緊貼著她的後頸,在上面落下細密的親吻,直至滿心皆是暖意,方挨著她躺下。

轉日大早,姜家眾人皆是早早起來。

姜婉寧記著今天是大年夜,便是滿身疲憊,還是很早睜了眼。

本以為她醒得足夠早了,誰知一睜眼,陸尚已幫著家裏貼好了春聯,又從廚房拿了剛炸肉丸,不等她起床,直接湊來餵她吃了些。

姜婉寧這才知道,家裏人全都醒了,姜知聿和白姝已經在院裏打完了一套拳,陸念安也在陸奶奶的陪同下出去放了好久的煙花。

就是姜父姜母都到門口轉了好幾圈,跟臨近的同僚夫人們炫耀了好一會兒,說膝下兒女皆在,又有小外孫女,難得有個團圓年。

仔細算起來,倒只有她未起。

姜婉寧面上一窘:“那、那爹娘他們可有問我?”

陸尚說:“我說你昨晚整理書冊整理到很晚,這才晚起了一會兒,無妨的,爹娘又不在意這些,你且再躺一會兒,等晌午再起也不遲。”

話是如此,姜婉寧卻不好意思缺席這麽久。

她稍微吃了點東西,很快起了床,又支使陸尚去取了新衣來,她則在桌前梳妝打扮。

說來也巧,等他們二人出去,其餘人也正好抵達前廳。

姜知聿和白姝正逗著安安玩,幾位長輩滿目慈祥地望著他們,見姜婉寧二人過來,也是招呼他們趕緊進來,又吩咐下人添了一只暖爐,團團圍坐在旁邊。

這幅場面實在溫馨,眾人已記不清多久沒有過如此齊全的時候了,誰也不忍打破。

就這樣一家人一起吃了團圓飯,姜知聿又代替姜父到幾個相熟的人家拜了年,只不知為何,白姝並沒有跟隨,就是有客到訪時,她也是能避則避。

對於她的這番舉動,姜母和姜婉寧是不在意,旁人就是心照不宣了。

轉眼過了年,姜父和陸尚都要重回朝堂,倒是姜知聿此番回來只為述職,又跟皇帝討了恩典,無需上朝。

姜婉寧在學堂裏偶然聽說,西北大營的主將也回了京城,又因戍邊有功,大受嘉獎,得了諸多賞賜。

姜婉寧心念一動,回去後跟家裏人提了一句。

“我是想著,當初兄長正是受了西北將軍的提拔,方在軍中站穩腳,以前那是不曾遇見過那位將軍,如今他在京,我們是不是也該上門拜訪一二?”

話音剛落,卻見對面幾人面色覆雜。

“怎、怎麽了?”姜婉寧不解。

陸尚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將回答交給姜知聿自己去應付。

半晌,姜知聿笑說:“好,多謝婉婉記著了,我這兩日就去拜訪將軍。”說著,他捏了捏白姝的手,擡頭沖她笑了笑。

姜婉寧只管提醒一句,後面如何就沒再關心。

倒是兄嫂對她的新學堂頗感興趣,喚著姜父和陸尚一起,接連過去待了七八日,姜父和陸尚對科考都算有心得的,他們授課格外受學生的歡迎,就是兩位夫子都受益匪淺。

姜知聿和白姝擅武,對兵書多有了解,只當是給學生們長見識,但兩人講了幾日下來,反激起眾人對習武的興趣。

尤其是好些人見一女子都能將拳腳舞得虎虎生威,更是不甘落後。

還有幾個女學生整日圍在白姝身邊,想跟她一樣威風,追著問道:“我們若是好好練武,日後能做將軍嗎?也不是說大將軍,就管百十來人那種就好。”

白姝垂眸望著她們,過了好久才說:“便是要做大將軍,也無不可。”

這話可是叫她們備受鼓舞,後面的書桌上多了好些兵書,上課時也是更為認真了。

轉眼又是兩月過去,也到了姜知聿和白姝離開的時間。

在他們離開前的半個月,姜母就在給他們收拾行裝,也不管用不用得到,凡是她覺得好的,全部都被斂上了馬車,更別說還有許多銀票,也是裝了整整一匣子。

姜婉寧陪著母親收拾,只覺姜家大半的存款,都給兄長裝了進去。

兩月相處下來,姜婉寧和姜母都知道,白姝素日不喜帶首飾,最多只是用只素釵,身上更是沒有一點環飾,主打一個樸素。

但姜母還是給她斂了好幾盒首飾,多是金器,也是想著若有缺錢的時候了,將這些首飾變賣掉,也能臨時周轉一二。

對於姜母的這片心意,姜知聿和白姝皆是拒絕不掉,最後只好受了。

就這麽收拾了半個月,兩人來時只有一匹馬,到回去了,卻是帶了整整三駕馬車,這還是姜知聿多有阻止的結果,不然依著姜母的意思,連些被褥都要裝上。

三月初,二人啟程離京,姜家眾人直將他們送到城外,這才止住腳步。

望著逐漸遠去的車馬,姜婉寧心頭空落落的,轉頭一看,姜母果然已落了淚,雙目通紅,強忍著才沒有哭出聲。

就是陸念安這兩月跟舅舅舅母相處多了,也會小聲喊著“不要走”,如今也是可憐巴巴地依偎在陸尚懷裏,擡頭問一句:“舅舅舅母什麽時候回來呀……”

陸尚摸了摸她的腦袋,卻無法給出一個準確答案。

姜知聿和白姝的離開,讓姜家眾人很是低落了一陣子。

直到三月底,項敏和張佳琪抵達京城,姜婉寧這才打起精神,將兩人接來家中,又是問詢項敏的近況,又是安排張佳琪的事。

項敏的繡坊生意極好,哪怕一直在招繡娘和賬房,她也不好長時間離開,這回只在京城留了半個月,就不得不趕回去照看生意了。

而張佳琪在與姜婉寧商量後,決定到新學堂做女夫子。

學堂裏雖有夫子們住的地方,但姜婉寧總不放心她一個姑娘獨自留在那邊,姜家又有好幾件空著的客房,索性也叫她搬來一起住。

而她和張佳琪同在學堂授課,早晚也算有個伴了。

同年五月,外地官員入京述職。

龐亮與馮賀在外任期期滿,又因功績斐然,得到昭和帝親自召見。

兩人雖是去了富庶的靜安郡,然等他們真到了任地才發現,兩人所管理的縣城,都是當地有名的貧困縣,便是塘鎮都比不上。

馮賀發現了他們那裏的黃花木,碰巧他家最近也有接觸木材生意,秉持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便把家裏的貨源定成了他所管理的地方。

他既是當地父母官,總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反壓榨了百姓,以至於馮家從那邊進貨,價格都要高於市場價,而當地百姓投桃報李,給馮家提供的木料全是最好的。

馮賀又聯系了林中旺,專門開辟出一條從松溪郡到他那邊的商路,又請來陸氏物流押送貨物,幾年下來,他管理的縣城反成了靜安郡十幾個縣鎮中最富裕的一個。

過往商賈也聽說了那邊黃花木的名聲,過往商戶一增加,又帶動了當地的經濟發展。

只馮賀在任的這幾年,當地百姓全部脫貧,縣城的平均生活水平只逼靜安郡府城,且府城尚有貧苦乞討百姓,而到了他的任地,街上百姓全無貧色。

就是那失了兒女的孤寡老人也被妥善安置到贍養所中,一應花銷全由縣衙負責。

而與他相隔不遠的龐亮那邊雖比不得他行事方便,但幾年下來,也算沒有虛度光陰。

龐亮跟著姜婉寧的時間最長,雜七雜八的東西均有涉獵。

他管理的關山鎮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那就從最基本的農業開始發展,他親自下到地裏,連著一年都住在村子中,同農戶一起鉆研,終於尋出適合鹽堿地的種植之法。

等把莊稼種植解決了,他又效仿陸尚的山間農場,大力發展養殖業,因著飼餵精心,各種動物的口感都要比外地要好。

在龐亮的建議下,關山鎮的牛羊雞鴨定價都與外地持平,聽起來似乎沒什麽優勢,可在同等價格下,肉質更好的明顯更受歡迎。

同樣的,他也借助陸氏物流的貨運服務,確保每一單生意都能保質保量準時送達。

幾年下來,關山鎮的稅收雖還是不比其他地方,可好歹不用朝廷支援了,再過幾年,興許也能有富裕,反向朝廷繳稅。

昭和帝在看了他們兩人任期中的作為後,直接將兩人作為典型案例,又選取了關山鎮為題,作為當年秋闈的時政論題。

自然,這等叫皇帝關註的政績,足以叫他們留任京中。

龐亮被安排到工部,馮賀則去了外事司。

前些年的外事司還是個不受重視的小部門,但自從海商興起後,外事司已成了人人想去的地方,偏外事司由昭和帝一手把控,其中官員更是其心腹,外人想要安排人手,根本找不著門路,只能眼巴巴地瞅著,再想想哪年自家也能有個到外事司任職的。

兩人得授新官後,陸尚也沒有掩飾與他們關系,直接將他們請來姜家。

朝廷官員這才知道,原來這兩位馮大人和龐大人,也是與陸閣老同出一地,甚至還是同窗,曾在一家私塾求學呢!

姜婉寧在松溪郡的無名私塾並不是什麽秘密,有心人一探就知。

隨著陸尚三人在京中大展拳腳,松溪郡的無名私塾也進入京官的視線,眾人再一打聽,才發現這幾年還有不少被授官外放的學子,也是從無名私塾出來的。

甚至最近兩年有好幾個被調回京的外地官員,全是陸尚的同窗。

這下子,眾人可是轟然,最後連昭和帝都聽到了風聲,下朝後專門找陸尚問了清楚。

毫無意外,姜婉寧作為無名私塾的夫子和創始人,一躍成為京中討論最多的人物。

當年的姜大學士便是桃李滿天下,可讓人沒想到的是,他那女兒也是青出於藍,只在一不起眼的外地,所培養出的學子一點也不少於京城的國子監。

昭和帝念其學識和功績,只封一品誥命。

這年頭,各家的夫人都是要靠夫家封誥命的,如姜婉寧這般自己掙封號的,還是大昭建國以來的頭一個,可是讓她又出了好一陣子風頭。

好不容易等這陣子的風波過去了,新學堂又是迎來了新一波學生潮。

許多勳貴聽說學堂裏只招平民子弟,就學著謝夫人的子侄,叫家裏孩子裝作普通人家。

姜婉寧最初沒有管這事,全是因為這種情況不常見,但像現在這般,勳貴子弟的人數遠遠超出平民,就與她的初衷有所違背了。

尤其是又過幾日,不知從哪裏傳出第一道聲音,對其安排男女學生同處一堂求學甚為不滿,流言愈演欲烈,乃至出現了許多對這些女學生不好的言論。

姜婉寧徹底動了怒。

她沒有去追查源頭,只因她知道,便是查到了源頭,也無法控制所有人的說法。

與其奢求旁人心中正派,還不如直接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最初傳出那話的人,只是不滿他的兒子跟一群姑娘一起上學,又怕他那兒子早早動了情念,被那群丫頭耽擱了學業,就想借著大眾的說法,把那些女學生逼出去。

最好往後學堂裏再沒有女子才好!

哪成想到最後,卻是他的兒子被退了學。

不光他的兒子,凡學堂內男子,盡被姜婉寧勸退。

姜婉寧命人摘下府外牌匾,重新換上新的木牌,上書兩個大字——

女學。

她親自寫了告示,張貼於學堂外,過往路人皆可見的。

觀其告示,原是她往後再不招書生,從此只辦女學,也只招女學生。

便是學堂裏的兩位男夫子也被她辭退,又補償了他們一筆銀子,好聚好散。

此舉一出,大半個京城都被轟動了。

要知道,這位姜夫子之前能培養出那麽多舉子,往後自然也能。

而她以後只招女子,女子又不能科考,更不能入朝為官,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好資源?

許多勳貴人家找上門來,欲請她改變決定。

可姜婉寧主意已定,不說這些找她的失望而去,便是那些求到陸尚和姜父頭上的,也沒有一個得償所願的。

陸尚更是冷嘲熱諷道:“只招女學生又怎麽了?難道不是你們嫌男女同席不合適?這不往後都不會了,這下子大家盡可放心了!”

眼看女學一事發展得愈發混亂,這又是臣子家中妻眷的私事,昭和帝不好親自問詢,便請皇後喬裝出宮。

然皇後到學堂坐了半日後,回宮第一件事便是下了懿旨,直呼女學一舉乃利國良策,不光不該勸說,反要大力支持才是。

為做表率,皇後直接將其母家的親侄女送了過去,震懾眾人。

有皇後撐腰,世家貴族再是不滿,也不敢再說什麽了,只能眼睜睜瞧著越來越多的女子拜入姜婉寧門下,而被他們寄予厚望的男兒,且繼續在家中沈淪著。

而那最初那動了歪心思的人家偷雞不成蝕把米,還不等後悔,就被旁人查到。

眾人拿姜婉寧和女學沒辦法,就把怨氣全撒到他家頭上。

沒過兩日,這戶人家就被同僚檢舉,因收受賄賂被除官,驅逐出京,三代之內不得科考不得為官。

姜婉寧沒有再關心其他人的反應,她只是將所有心思都投入到女學上面。

女學中的學生增加,可夫子尚只有她和張佳琪兩人,饒是她時不時請陸尚和姜父來幫忙,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她實在沒辦法,只好給松溪郡那邊去了信,學著陸尚的法子,且看松溪郡有沒有想來京城發展的,像之前在無名私塾的那些女學生,都能過來做夫子。

另外她又給許多年前玩的好的密友們去了帖子,邀她們到女學中一敘。

半日商談後,最終有四位夫人答應過來講學,每月至少過來二十次。

而剩下許多不願來此拋頭露面的,姜婉寧也沒有強求,只說她們若改了主意,隨時可以過來,女學永遠歡迎她們。

既是女學,學生們沒有科考的壓力,那課堂所授,也就不拘泥於四書五經了。

姜婉寧與陸尚探討後,將女夫子們所擅長的課程收集起來,除去幾門必選的課程外,剩下的則由學生們自行挑選。

像那等商戶出身的,日後又要打理商鋪的,那就跟著張佳琪學算術。

還有喜詩詞歌賦的,就選昌平侯府的少夫人和大理寺卿家的少夫人,也就是如今的季夫子和寧夫子,同她們習學詩詞與樂理。

更有其他課程,五花八門,直教人挑得眼花繚亂。

兩月後,女學中又添了七八位女夫子,這些人全是松溪郡過來的,或是獨身一人,或是拖家帶口,姜婉寧信守承諾,一力解決了她們的住處和生活問題。

同年九月,陸念安也進入女學,正式跟著娘親念書識字。

小半年過去,外面的眾人瞧著女學越辦越好,也曉得這是成了定局,只好頹然散去,一面惋惜自家兒郎沒了求學的好去處,一面把自家女兒送了過去。

以前的學堂說是只招平民子弟,如今改成女學,就沒那麽多限制了。

又或者說唯一的限制便是性別。

叫一眾處處為先的男子頭一回感受到被排除、被拒之門外的滋味。

又一年春日,破浪號再次下海,除詹順安外,另有馮賀同行,帶著滿朝文武的期望,再出西洋。

此番商船出海,卻是沒有規定歸期,或是一年兩年,或是三年五年,誰也摸不準他們何時回來,又或者能否平安歸來。

但商船出海,並沒有叫陸尚清閑多少。

只因他對蒸汽機的認知遠遠超出當世之人,那些詹順安他們未曾了解到的,他也一並知曉,如此也能指導工部官員深入研究,從最簡單的紡織機開始,一步步往下鉆研。

歷時一年,當第一架紡織機問世,整個朝堂都轟動了。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無需人力就能自行運轉的紡織機,且無論從做工還是速度,皆遠超繡娘,完全看不出機器的痕跡。

昭和帝大喜,凡參與制造紡織機官員皆升兩級,工匠則賞賜千金。

其中更是少不了陸尚的賞賜,昭和帝本想直接提拔他做首輔,不等聖旨發出,先被陸尚給拒絕了。

陸尚理由正當且充足:“臣資歷尚淺,恐無法擔任首輔一位,且臣仍需與工匠商議蒸汽機之秘,只怕無法將精力全部放到朝事上。”

“臣叩謝陛下器重,只臣不敢受任。”

昭和帝無法,只好暫且壓下封他做首輔的想法。

但從朝事上,陸尚已然成為當朝第一人,只差一個名頭罷了。

又過一年,工部鉆研出蒸汽機的制造之法,同年年底,制造出了第一臺大昭產的蒸汽機,將其安裝到紡車上,與一年前的紡織機並無兩樣。

昭和帝毫不吝嗇他的賞賜,各種金銀好物如流水一般流入官員匠人家中。

陸尚和姜婉寧已搬去了新宅,只兩人有時繁忙,會去到姜家吃飯,留宿姜家過夜也是常有的,以至昭和帝給陸尚的賞賜直接準備了兩份,一份送去姜府,一份送去陸府。

無論陸尚在哪邊,總能第一時間看見。

破浪號西下第三年,兩艘巨輪終是返航。

京郊的碼頭已重新做了修繕,分為皇室和民用兩部分,民用的便是凡大昭船只皆可靠岸,一些海外商人的船只經報備審查後也可停靠。

而皇家碼頭則是專門為破浪號所建,碼頭周圍築起高墻,一方面是為了防止歹人闖入偷盜,另一方面也是怕商船帶回什麽重要物件,不好直接公布給百姓。

兩艘商船滿載而歸,除了帶回西洋的各種特產外,這次還帶回四個西洋人。

據詹順安和馮賀說,這四人裏有兩個傳教士,另外兩個則是西洋的醫生,也就是大昭的大夫,而他們已熟練掌握了麻醉術和外科手術,正是大昭所沒有的。

陸尚聞言又是一喜,趕緊請昭和帝叫了禦醫來。

隨及他又給眾人解釋:“那麻醉術應該是與麻沸散一般的用處,外科手術則是通過切割人體,達到一定的治療效果,總之我也懂得不多,還是要靠禦醫們多多鉆研了!”

西洋醫生受了禮遇,另兩位傳教士就沒那麽好待遇了。

依陸尚之見,大昭自有他們的道德信仰體系,還用不著學外國的宗教信仰。

這兩個傳教士且隨便找個地方安置下,再尋幾個人好生看守著,省得他們亂跑。

至於說他們的用處?

陸尚想了想:“陛下若是對西洋好奇,不妨把他們尋來講講故事,就當聽個樂子了。”

昭和帝如今對陸尚可謂信任之極,對他的建議更是深信不疑。

於是等後面傳教士入宮傳道時,昭和帝全然當做是在聽樂子,聽完也就過去了,絲毫沒有深入探究的意思。

值得一提的是,這幾個西洋人所說的西洋話語陸尚所熟知的外文一模一樣。

他可謂是一雪前恥,拉著姜婉寧炫耀個不停,兩人角色對調,總算換成他來做這個老師了,甚至假公濟私:“阿寧,你快說拉烏油!”

“拉、拉烏?”姜婉寧滿頭霧水。

陸尚高高興興地親了她一口:“我也拉烏阿寧!”

姜婉寧仍是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可看陸尚高興,她也跟著傻笑不已。

此番破浪號帶回來的東西,除了各種種子外,還有西洋最先進的技術,足夠大昭研究個十年八年了。

昭和帝見好就收,也怕給朝臣太多壓力,等後面破浪號再出海時,就就近航行,只管做些商業貿易。

這回可好,破浪號不往大昭帶先進技術了,卻是連連斂財。

短短三年,就將國庫填充得富足異常,便是當初小小投入了一點資金的陸尚,也跟著賺了個盆滿缽滿。

而就在去年年中,工部研制出了第一列蒸汽火車,雖然只能完成從京城門口到京郊的行駛,但這無疑開創了蒸汽時代的先河。

陸尚作為主導人,一躍成為當朝首輔。

姜婉寧作為首輔夫人,其創辦的女學也成為京中貴女必去的學堂。

而這幾年間從女學畢業的學生們也投入到各行各業中,京城慢慢出現女子主持諸事的現象。

更有許多有志之人,不顧家人反對,顧自去了外地,在外地開辦女學,欲將她之所學傳承下去,亦為外地女子提供一條新的出路。

同年,大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原是西北大營有人舉報,說是偶然發現,營中將軍乃是女扮男裝。

滿朝震驚,昭和帝更是直接下旨,召西北大營白將軍回京。

姜婉寧最初沒有多想,直到聽說兄長也要一起回來,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夫君,你可聽說……西北大營的那位將軍也姓白?”

陸尚扶額苦笑,擺了擺手,實在不好回答。

姜婉寧頓時震驚:“嫂、嫂嫂她不會就是——”

女子為將,這可比她開女學刺激多了。

不知怎的,姜婉寧忽然想起,數年前兄嫂回時,曾在學堂給女學生們說,若是有心為之,女子亦可入伍,也不妨成為一方大將。

難怪,難怪嫂嫂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過往種種異樣都有了解釋,但震驚之後,姜婉寧反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釋然。

她轉而笑道:“如此說來,當初救了兄長的正是嫂嫂了,難怪兄長如此聽嫂嫂的話,原來那不止是夫人,更是頂頭上司呢。”

陸尚見她適應良好,也跟著輕笑。

姜婉寧本以為嫂嫂女扮男裝便是全部了,卻不想不等白姝回來,今春殿試又出了事。

與西北大營女將一事相仿,這回的新科探花竟然也是女子之身。

問及那位女探花的名姓——

“張佳琪?”姜婉寧整個人都呆住了,“不、不會是我想的那個人吧?”

外人無法提供回答,陸尚卻是對其了解透徹。

他沒說的是,張佳琪之所以能躲過科考前的重重檢查,還有他的兩分助力。

在得了他的肯定答覆後,姜婉寧不得不相信,這位震驚朝野的女探花,就是在女學裏做了好幾年夫子的張佳琪,也就是從松溪郡來的,她教授數年的學生。

一個女將軍,一個女探花,好巧不巧,全與姜家有著難以切割的關系。

姜婉寧頗受震撼,全然不知說什麽是好。

而朝堂也是接連受了刺激,眾人木然入朝。

昭和帝只覺棘手,若說那女探花可以隨意處置了,西北大營的白將軍總不好處理。

且說白姝戍邊二十年幾年,在她的帶領下,西北從未失守,白將軍更是戰功赫赫,實為當朝一品大將。

正在眾人不知如何是好時,只見陸尚站了出來。

他只問了一句話:“敢問陛下,無論是白將軍,還是張探花,其是男是女,可有影響她們帶兵打仗、科考入朝?”

“不知諸位是到底是看不起其本領學識,還是不願承認,自己竟不如一女子?”

或許是這些年瞧見了太多新鮮事物,朝臣的心臟也被鍛煉得很強大了。

加之如今的朝上有不少受過姜婉寧教誨的人,或是欽佩陸尚之為人,這種時候,自然不會與他唱反調。

一時間,滿朝竟無一人反駁。

過了許久,昭和帝擺了擺手,頹然道:“你且容朕再想一想。”

而皇帝這一想,就直接想到了白姝歸來。

姜知聿與她同時入宮,又以隱瞞不報自攬過錯,直言皇帝若要罰,便罰他們夫妻一起。

昭和帝神色不明,到最後也沒說什麽。

只是在第二天,皇帝下旨,命白將軍重返西北,繼續戍守邊陲,而張佳琪也得授翰林官職,以女子之身,得入朝堂。

一月後,皇帝再下旨意,準女子科考入朝,亦可憑本領入伍為將。

此詔一出,天下嘩然。

各地女學外人滿為患,或是自己所想,或是為家人所迫,諸多女子進入學堂。

姜婉寧並沒有參加科考的想法,她只是樂呵呵地擴大了京城女學,又專門增設了科考科目,請來張佳琪等人幫忙授課。

三年後,又一年殿試。

只是今年殿試考場上,多了四五身著羅裙的女子,她們皆目若朗星,神色堅毅,望著試卷上最後一題,寫下對科舉二次改制的新看法。

然所有人的試卷上,皆出現了一個相同的名字——

姜婉寧姜夫子。

其之女學,為天下女子,創登天大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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