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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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一別三年，昭和帝並無太多變化，只鬢角多了兩根銀絲，身上威嚴愈重。
這些年陸尚雖不曾入京，但沒少跟皇帝要錢要人，回回打著匯報進度的名號，信上大半都是在寫哪裏缺錢了，哪裏要添人手了。
最後再加上一句——
草民專心為陛下辦事，一片誠心，天地可鑒。
叫皇帝次次訓斥無門，只能捏著鼻子應下，為了那皇家海商，幾乎掏空了自己的私庫，最後還是皇後接濟了一二，才叫他不至於挖幹家底。
待陸尚三跪九叩行完禮，昭和帝正準備冷他一會兒。
哪料陸尚剛站起來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大聲說道：“草民為陛下鞠躬盡瘁 ，三年來如一日，未有絲毫怠慢，終有幸再見龍顏，實乃草民之幸啊！”
那些曾被他寫到信上的艱難又被翻了出來，什麽海上風大浪大，商船加固實無銀兩，再什麽船工寥寥，無法應對繁重海上貿易，欲再招募人手……陸尚一把鼻涕一把淚，當面又給昭和帝數了一遍。
也不知他是真的情至深處，還是演技高超，到最後，他已然是兩眼發紅，飽含熱淚，以一句“然為陛下盡忠，草民萬死不辭！”作為最後感言。
昭和帝便想著——
陸卿都這樣了，朕再冷著他給他擺臉子，那朕可太不是東西。
這般想著，他立刻招呼內侍將陸尚扶起來，又賜了座，就在離他僅有三五步遠的位置，陸尚只要稍微往前探一探，就能看清他桌上的文字。
昭和帝輕嘆一聲，先問一句：“陸卿既已舉家搬來京城，可有打算長期住下？是要自己買新宅，還是住在岳丈家？”
昭和帝原本對姜家並無太多感官，然姜父自覆官起，在朝上向來中立，不爭不搶，鮮少參與朝堂爭論，要麽專心修書，要麽指導學生，可謂遺世孤高，一心埋首書冊，皇帝的幾次差使，亦辦得圓圓滿滿。
且那遠在北地的姜家大公子履立戰功，就這麽短短三年，又是連升兩階，已成為西北大營中數一數二的將才了。
這等又有功勳子弟又不亂超綱的臣子，自是討帝王歡喜。
若是三年前，陸尚與姜家同住，昭和帝或許還覺得姜家身上負有汙點，恐拖累了陸尚。
但現在，他反覺得陸尚住在姜家也好，待他和岳家打好關系，姜父堂堂大學士，又是太子太傅，無論是在平常還是在朝堂上，正好能護一護女婿。
陸尚不知皇帝心中想法，他雖覺得皇帝在他來前定是已查清了所有情況，但皇帝有問，他肯定不能不答。
“若陛下有令，草民願常居京城，且草民已置辦了新宅，待收拾好主院，就要搬離岳家了，不過草民的新宅離岳家距離極近，不過一條街的距離，素日也方便來往。”
昭和帝微微頷首：“甚好。”
此話之後，昭和帝一時沒了其他問題，而他不說話，陸尚也不肯言語，一時間，禦書房竟陷入一片沈寂。
陸尚暗戳戳擡頭，不妨視線正好跟昭和帝撞上。
他心頭警鐘驟響，想也不想就低下了頭去，又端正了坐姿，仿佛剛才那個膽大包天直視龍顏的人不是他似的。
昭和帝：“……”
他只好再自我開解——
陸卿出身農家，又常年經商，不比世家端莊也屬正常。
這般想著，他才算忽視了陸尚的不敬之罪。
再說他冒著風險把陸尚叫來宮裏，也非是為了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眼下更重要的，當然還是他投入甚多的海商。
想到已失大半年音訊的破浪號，昭和帝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問：“朕今日召陸卿到禦前，實是心系破浪號，也不知陸卿可有破浪號音信？”
話落，他緊張地望向陸尚。
然而陸尚的回答，卻是叫他好一陣失望。
陸尚淡定道：“陛下恕罪，商船遠走海外，海上又無驛館，自無法寄送書信，草民遠在千裏，自然也不曉得船上情況的。”
“但陛下且安心，船上船工皆是經過嚴苛訓練的熟手，又有物流隊裏的老道船長，定是不會出問題的，草民也是想著破浪號初次出海，回來後便要公諸於世，這可是事關陛下臉面的大事，當要滿載而歸！”
“草民這才叫他們往遠處走走，若是能帶回來什麽稀世珍寶，也不枉費這兩年幾十萬兩的投入了。”
一說起那投進海商的幾十萬兩白銀，昭和帝就是一陣肉痛。
他沒好氣道：“當初朕說給陸卿五年時間，陸卿卻一次次來信說只要給足了錢，三年就能出成果，這破浪號出去也快一年了，朕總不能幹等著吧？”
昭和帝也不是太冒險的人，幾十萬兩銀子，更不是說拿就能拿出來的。
實是陸尚太會畫餅了，又大又圓，每回的來信上都要說一番海商利潤有多豐厚，描繪的藍圖著實叫人動心，這才騙的昭和帝次次相信，往裏投錢。
雖然這筆錢一直都是走的私庫，未曾告知朝臣，可萬一真的賠了，又或者想的更壞一些，來個血本無歸，那可就丟大人了。
昭和帝力排眾議提高的商人地位，可就直接胎死腹中。
往後他再受了朝臣反對，哪裏還有底氣反駁。
大概是看出了昭和帝的沒底，陸尚又說：“不過草民算著，最多再有兩月，在今年過年前，兩艘破浪號就能回來了，陛下不妨早做些安排，看看商船帶回來的一應貨物該如何安置。”
“再來就是到時將國有商行公布給天下，恐又生些風波，陛下還是早做準備才好。”
聽聞此言，昭和帝漸漸定下心。
他沈吟片刻：“陸卿所說及時，那朕就再等等，順便也把接應的人手安排好了，可要是等年底還不見商船來信——”
“草民提頭來見！”陸尚站起身，拱手說道。
昭和帝：“……就算不要你的腦袋，朕也定是要狠狠罰你。”
之後他又敲打了陸尚一番，臨走時才說：“既然陸卿回來了，遲到三年的授官也該提上議程，只如今翰林院沒有空缺，陸卿便先去外事司任職吧，至於官位……”昭和帝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個不引人註目的位置。
陸尚得了個不大不小的四品官，暫到外事司任職。
外事司最高官階也不過六品，陸尚一個四品官空降過去，甚是突兀。
若說他要指使外事司的官員，實在名不正言不順，可要叫他聽從司事的吩咐，他畢竟比對方高出兩個正階去。
但不管怎麽說，到底是皇帝的指派，陸尚只能叩首謝恩。
方公公親自送他出去，原是要送他回姜父的，陸尚連連婉拒，又把隨身攜帶的瑪瑙串珠送給對方：“從海外帶回來的小玩意兒，方公公莫要推辭了。”
方公公推拒不得，只好笑著受了。
三日後，陸尚得了新官袍，跟著姜父第一次在朝上露面。
一如昭和帝所預料的那般，朝上所有官員的打探都被姜父幫著擋了回去，陸尚只需要跟在他身後當個乖順的女婿，上朝時綴在隊伍最後，下了朝再重回姜父身邊，連著半月，叫大半個京城都知道，姜家女婿來京了。
便是去了外事司也算順當，外事司的司事還是與他同屆的榜眼張建寧，這幾年一直在琢磨往西邊去的商路。
張建寧一聽說陸尚手下有個遍布大昭的物流隊，也曾去過兩趟西域，頓是兩眼發光，陸尚一進衙門，他就趕忙湊上去，各種請教問詢。
轉眼一月過去，陸尚也算在朝上站穩了腳。
皇帝對他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關註，同僚們除了最初好奇些，到後面就平靜待之了。
陸尚只管按時上職按時下班，在衙門裏又沒有事，隔三差五還能告個假，反成了整個姜家最閑的人。
再說姜婉寧和陸奶奶她們。
轉眼一家人來京也有兩個多月了，反正自入了京，小安安一直被姜母和陸奶奶帶著，姜婉寧閑來無事，要麽在家裏看書，要麽出去尋尋家具。
然隨著陸尚進入朝堂，她這邊也來了事。
原是與姜母交好的一位夫人不知從哪兒聽說的，姜家小姐曾在松溪郡開辦私塾，短短幾年時間，教出無數進士舉人，名下徒弟更是小小年紀做了秀才，在當年很是引起一番轟動。
就連幾年前的恩科黑馬狀元，也曾在其私塾念書，這才以商賈之身，得躍士族朝堂。
這位夫人姓謝，家中有個子侄，跟著名師學了好些年也不見長進，靠著祖上蔭蔽進了國子監，偏生回回考校不合格，再有兩次就要被趕出來了。
謝夫人受了姐妹托付，便想給侄子換個好先生。
要說最好的人選，當然還是姜之源姜大學士，可再怎麽說，對方如今也是太子太傅了，輕易不收徒，若說幾回指點，恐無法叫她那蠢笨的侄子進步。
反觀那姜家的女兒，幼時定是受了其父教導，又做了好些年女夫子，還教出這麽多學生來，肯定也是學識淵博的。
興許……能代其父呢？
謝夫人也是糾結了好些天，直至她那侄子又一次考校不合格，等三月後最後一次考校，要是再沒有進步，可就真要被趕出國子監了。
國子監中學生都是京中勳爵之後，這麽多年也沒出一個被退學的，謝夫人可不想叫她的侄子成為第一個，到時傳出去，連她面上也無光。
這般緊迫之下，謝夫人也顧不得那些世俗偏見了，收拾了重禮求上門來。
她又擔心光自家子侄跟著姜婉寧念書，男女有別，恐傳出不好的話去，還提前找了幾個差不多年歲的遠方親戚，欲一同教給姜婉寧。
再來她還找了幾個四五歲的幼童，借著啟蒙的名義，好先與姜家說上話。
謝夫人後來又聽說，松溪郡那私塾分男學和女學，她便琢磨著，不如也找上幾個女學生，這樣組個小學堂，也不怕閑話了。
就這樣左添一點右添一點，半個月過去，她竟是找好了十幾個學生，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喊上她們的母親，一同登門拜訪。
姜婉寧被喊去堂廳時，見了一屋子的夫人還楞了一下。
直至謝夫人親切地抓住她的手，連聲誇讚她：“陸夫人果然生得極好，又是學識極高，姜夫人能有你這樣的女兒，可是叫我好生羨慕啊！”
“謝、謝謝？不知這位夫人……”姜婉寧有些茫然。
謝夫人挽起她的手，繼續道：“我姓謝，與姜夫人還算有幾分交情，陸夫人要是不介意，不妨稱我一聲謝姨！”
“說起來我今天來姜府啊，主要還是為了見見你，有一事要求一求你呢！”
這話說的姜婉寧更是疑惑了，她試探著把手縮回來，哪想謝夫人察覺到她的意圖，更是親昵地湊上來。
再看姜母也安穩坐在位置上，全然沒有幫忙說話，好解救她出來的意思。
姜婉寧沒法，只好問道：“不知謝夫……謝姨所謂何事？”
謝夫人將她的來意講明，又敘明前因後果，最後說：“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我那侄兒實是蠢笨，連著換了好幾個夫子，也不見分毫長進，可是叫我和她娘親操碎了心！”
“這不我一聽說你曾搬過來私塾，又教出好些學生來，趕緊就過來了，還有這些夫人們，也是聽說了你的名聲，一同找來了呢！”
如此，姜婉寧才算明白了全部。
但她並沒有被那些好話沖昏頭腦，而是警惕道：“謝姨可能誤會了，我之前是有辦過私塾不假，但皆是隨心為之，這些年更是將重心放在了女學上，多是教姑娘們念念書、算算賬，於其餘學識上恐有退步了。”
京中不比松溪郡，姜婉寧是真切體會過的，在京城這種地方，稍有不慎，恐就要引來禍患。
再說謝夫人說的那位子侄，乃是當朝武將家中的子弟，姜父已是文臣中的佼佼者，她若是在與武將之家有什麽牽扯，誰知道會不會引出壞事來。
幾經思慮，姜婉寧就差把拒絕的話直接說出來了。
哪料就在她話音落下，謝夫人卻是一指旁側：“那不就正巧了！”
也不知她是真沒聽出姜婉寧的拒絕來，還是故意裝作沒聽懂，反正她是歡歡喜喜道：“我也是聽說過的！陸夫人的私塾啊，裏面不光有男學，還有那什麽女學，這不就正巧了！”
“那幾位夫人家裏正有適齡的姑娘，原是要請西席的，如今遇上了陸夫人，可不直接省了事，要我說也是，陸夫人教了那麽多女學生，定然比西席們更有經驗，她們可是碰上好時候了喲！”
姜婉寧：“……”
她無奈說：“謝姨，實不相瞞，我之前一直在松溪郡生活，好些年沒回京城了，這初搬過來，還有好些不適應的地方，恐怕無法答應您和眾夫人了。”
這話仍是未能叫謝夫人有所動容。
又或者早在來之前，她就知道此行不一定能順順利利。
謝夫人笑容依舊，拍了拍姜婉寧的手：“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陸夫人莫著急，你這剛回京，也是該好好適應適應。”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呀先跟各位夫人們籌辦著私塾，等陸夫人什麽時候適應好了，再什麽時候去上課可好？”
這一幕叫姜婉寧眼前一陣恍惚。
想當年她在松溪郡府城時，也是受了馮夫人的邀請，又有對方幫忙各方聯系，這才將私塾開起來。
要說有什麽不同的，當初馮夫人是在征求了她的意見後才開始操辦的，而眼前的謝夫人，則是想提前把所有東西準備好，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就這麽趕鴨子上架，所為全是她那位不成器的子侄。
姜婉寧雖能理解，卻難以茍同。
她想直接拒絕，然不等她說話，卻聽一直坐在後面的姜母開了口。
“不如這樣吧——”姜母一說話，眾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婉婉啊也在外頭跑了一天了，腦子可能也沒那麽清楚了。”
“我知道大家著急，但念書這事也不差一天兩天，不如這樣，各位先回家去，也叫婉婉好好想一想，等過個三五天想清楚了，再給大家答覆可好？”
既是母親發了話，姜婉寧自不會駁了她的面子，點頭表示了讚同。
其餘人皆以謝夫人為首，謝夫人在短暫的考慮後，終是暫時放過了姜婉寧，一副理解的模樣：“是是是，姜夫人說得是！”
“那這樣，陸夫人且考慮考慮，反正我是覺得啊，這私塾可行。”
姜婉寧有點想笑，也不知她如何說出這話來的。
但謝夫人已去跟姜母寒暄，言語間難免添了幾分勸服之意，說什麽——
婉婉一肚子的筆墨，總不好白白浪費了去，倒不如把她原來那私塾延續下去，也在京城開一間，才算不浪費她一身才學了！
姜婉寧並不否認她的話，但拒絕的念頭亦未有絲毫動搖。
她陪在廳裏坐了小半個時辰，隨著謝夫人離開，她才算徹底松了口氣。
待把客人送出去，她扶著姜母回來，疲憊地按了按額角：“這位謝夫人可真是——”
姜母頓悟她的未盡之語，也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今日會帶這麽多人過來，還一來就說什麽開私塾教學生的事，我看她素日也是個穩重的，怎今日這般唐突，可不似她的風格。”
姜婉寧才不關心謝夫人是什麽風格，只無奈道：“總歸與咱家沒什麽幹系，至於她說的那什麽私塾實在太不靠譜，等過幾日，母親幫我回絕了吧。”
姜母點了點頭：“剛剛人太多，你要是直接拒絕了，恐要叫謝夫人失了面子，就此結仇就不好了，倒不如先拖上幾日。”
“你既不願，那等後面我替你回絕了。”
當天晚上，姜婉寧將這事當做閑話說給了陸尚聽，哪料陸尚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陸尚問：“說起來我還沒問過阿寧，可有想過在京城也開一間學堂的？”
“什麽？”姜婉寧轉頭看來，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陸尚解釋道：“前幾月我們剛搬過來，也沒想太多以後，眼下咱們既已安定了，倒不妨想想旁的。”
“阿寧在松溪郡的學堂私塾也是開了十來年了，從最初的無名巷啟蒙，到後來的府城私塾，不說桃李滿天下，可也有幾百弟子了。”
“那位謝夫人雖缺了幾分邊界，卻也給我提了個醒，阿寧在私塾上費了那麽多心，總不好因為搬家就全放棄了去，所以我才想問問你，可有想過在京城也辦一間學堂的？”
一番話語下來，姜婉寧眼中閃過一抹迷惘。
她想了想，卻是輕輕搖頭，少不得將她的顧慮道出。
陸尚問：“就是因為怕與太多世家牽扯過重，反惹了官司？”
姜婉寧點頭：“京城不比旁處，達官顯貴處處可見，各家的孩子又是被覬覦了厚望，若被我耽擱了，恐會生了怨懟，再說京城人才遍地，那麽多狀元榜眼，哪裏輪得到我一介婦人。”
陸尚沒應，而是反問一句：“阿寧可還記得，當年你辦私塾前，我跟你說過什麽嗎？”
過往的記憶實在太久遠，姜婉寧好是回憶了一會兒，才在記憶深處尋出兩分影子，模模糊糊地記起來。
“你跟我說……只要是我想的，便放手去做，你一直在我身後。”
“正是。”陸尚溫和笑道，“那我現在再問，拋去這些外界因素，阿寧可有意繼續教書？”
“我——”姜婉寧眉頭微蹙，“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我總要考慮……”
不等她說完，陸尚又是打斷：“願意嗎？”
“……”姜婉寧長久沈默，過了不知多久，才閉眼點了點頭，“或許是願意的吧，畢竟這麽多年了，曾經我還以為，我將在無名私塾教一輩子的書。”
那段日子或許忙碌，可面對學生和其家眷的一聲聲感謝，好像所有付出都有了回報，成就感充斥著胸膛。
“那就再開一間學堂吧，萬事有我。”陸尚說著，拉她坐到身邊，“阿寧要是實在擔心，那我們就不招勳貴家中子弟，只找些百姓家的孩子。”
“就跟最初的巷子學堂那般，找些男童女童，只做啟蒙。”
陸尚想著，又故意道：“就是這樣可能賺不到什麽錢了，往後阿寧可要靠我養著了。”
姜婉寧原還有些愁容，被他最後一句話氣到，面上多了幾分生機，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低聲叱道：“才不用你，我有爹娘養著！”
陸尚忍俊不禁，在她下巴上重重親了一下，趕在對方生氣前，又安撫地蹭了蹭：“是是是，阿寧不用我，那阿寧再幫我問問爹娘，能不能連我一起養？”
“餵——”姜婉寧哭笑不得，不等再說什麽，就被推倒在了床上。
一夜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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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三年，昭和帝並無太多變化，只鬢角多了兩根銀絲，身上威嚴愈重。
這些年陸尚雖不曾入京，但沒少跟皇帝要錢要人，回回打著匯報進度的名號，信上大半都是在寫哪裏缺錢了，哪裏要添人手了。
最後再加上一句——
草民專心為陛下辦事，一片誠心，天地可鑒。
叫皇帝次次訓斥無門，只能捏著鼻子應下，為了那皇家海商，幾乎掏空了自己的私庫，最後還是皇後接濟了一二，才叫他不至於挖幹家底。
待陸尚三跪九叩行完禮，昭和帝正準備冷他一會兒。
哪料陸尚剛站起來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大聲說道：“草民為陛下鞠躬盡瘁 ，三年來如一日，未有絲毫怠慢，終有幸再見龍顏，實乃草民之幸啊！”
那些曾被他寫到信上的艱難又被翻了出來，什麽海上風大浪大，商船加固實無銀兩，再什麽船工寥寥，無法應對繁重海上貿易，欲再招募人手……陸尚一把鼻涕一把淚，當面又給昭和帝數了一遍。
也不知他是真的情至深處，還是演技高超，到最後，他已然是兩眼發紅，飽含熱淚，以一句“然為陛下盡忠，草民萬死不辭！”作為最後感言。
昭和帝便想著——
陸卿都這樣了，朕再冷著他給他擺臉子，那朕可太不是東西。
這般想著，他立刻招呼內侍將陸尚扶起來，又賜了座，就在離他僅有三五步遠的位置，陸尚只要稍微往前探一探，就能看清他桌上的文字。
昭和帝輕嘆一聲，先問一句：“陸卿既已舉家搬來京城，可有打算長期住下？是要自己買新宅，還是住在岳丈家？”
昭和帝原本對姜家並無太多感官，然姜父自覆官起，在朝上向來中立，不爭不搶，鮮少參與朝堂爭論，要麽專心修書，要麽指導學生，可謂遺世孤高，一心埋首書冊，皇帝的幾次差使，亦辦得圓圓滿滿。
且那遠在北地的姜家大公子履立戰功，就這麽短短三年，又是連升兩階，已成為西北大營中數一數二的將才了。
這等又有功勳子弟又不亂超綱的臣子，自是討帝王歡喜。
若是三年前，陸尚與姜家同住，昭和帝或許還覺得姜家身上負有汙點，恐拖累了陸尚。
但現在，他反覺得陸尚住在姜家也好，待他和岳家打好關系，姜父堂堂大學士，又是太子太傅，無論是在平常還是在朝堂上，正好能護一護女婿。
陸尚不知皇帝心中想法，他雖覺得皇帝在他來前定是已查清了所有情況，但皇帝有問，他肯定不能不答。
“若陛下有令，草民願常居京城，且草民已置辦了新宅，待收拾好主院，就要搬離岳家了，不過草民的新宅離岳家距離極近，不過一條街的距離，素日也方便來往。”
昭和帝微微頷首：“甚好。”
此話之後，昭和帝一時沒了其他問題，而他不說話，陸尚也不肯言語，一時間，禦書房竟陷入一片沈寂。
陸尚暗戳戳擡頭，不妨視線正好跟昭和帝撞上。
他心頭警鐘驟響，想也不想就低下了頭去，又端正了坐姿，仿佛剛才那個膽大包天直視龍顏的人不是他似的。
昭和帝：“……”
他只好再自我開解——
陸卿出身農家，又常年經商，不比世家端莊也屬正常。
這般想著，他才算忽視了陸尚的不敬之罪。
再說他冒著風險把陸尚叫來宮裏，也非是為了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眼下更重要的，當然還是他投入甚多的海商。
想到已失大半年音訊的破浪號，昭和帝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問：“朕今日召陸卿到禦前，實是心系破浪號，也不知陸卿可有破浪號音信？”
話落，他緊張地望向陸尚。
然而陸尚的回答，卻是叫他好一陣失望。
陸尚淡定道：“陛下恕罪，商船遠走海外，海上又無驛館，自無法寄送書信，草民遠在千裏，自然也不曉得船上情況的。”
“但陛下且安心，船上船工皆是經過嚴苛訓練的熟手，又有物流隊裏的老道船長，定是不會出問題的，草民也是想著破浪號初次出海，回來後便要公諸於世，這可是事關陛下臉面的大事，當要滿載而歸！”
“草民這才叫他們往遠處走走，若是能帶回來什麽稀世珍寶，也不枉費這兩年幾十萬兩的投入了。”
一說起那投進海商的幾十萬兩白銀，昭和帝就是一陣肉痛。
他沒好氣道：“當初朕說給陸卿五年時間，陸卿卻一次次來信說只要給足了錢，三年就能出成果，這破浪號出去也快一年了，朕總不能幹等著吧？”
昭和帝也不是太冒險的人，幾十萬兩銀子，更不是說拿就能拿出來的。
實是陸尚太會畫餅了，又大又圓，每回的來信上都要說一番海商利潤有多豐厚，描繪的藍圖著實叫人動心，這才騙的昭和帝次次相信，往裏投錢。
雖然這筆錢一直都是走的私庫，未曾告知朝臣，可萬一真的賠了，又或者想的更壞一些，來個血本無歸，那可就丟大人了。
昭和帝力排眾議提高的商人地位，可就直接胎死腹中。
往後他再受了朝臣反對，哪裏還有底氣反駁。
大概是看出了昭和帝的沒底，陸尚又說：“不過草民算著，最多再有兩月，在今年過年前，兩艘破浪號就能回來了，陛下不妨早做些安排，看看商船帶回來的一應貨物該如何安置。”
“再來就是到時將國有商行公布給天下，恐又生些風波，陛下還是早做準備才好。”
聽聞此言，昭和帝漸漸定下心。
他沈吟片刻：“陸卿所說及時，那朕就再等等，順便也把接應的人手安排好了，可要是等年底還不見商船來信——”
“草民提頭來見！”陸尚站起身，拱手說道。
昭和帝：“……就算不要你的腦袋，朕也定是要狠狠罰你。”
之後他又敲打了陸尚一番，臨走時才說：“既然陸卿回來了，遲到三年的授官也該提上議程，只如今翰林院沒有空缺，陸卿便先去外事司任職吧，至於官位……”昭和帝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個不引人註目的位置。
陸尚得了個不大不小的四品官，暫到外事司任職。
外事司最高官階也不過六品，陸尚一個四品官空降過去，甚是突兀。
若說他要指使外事司的官員，實在名不正言不順，可要叫他聽從司事的吩咐，他畢竟比對方高出兩個正階去。
但不管怎麽說，到底是皇帝的指派，陸尚只能叩首謝恩。
方公公親自送他出去，原是要送他回姜父的，陸尚連連婉拒，又把隨身攜帶的瑪瑙串珠送給對方：“從海外帶回來的小玩意兒，方公公莫要推辭了。”
方公公推拒不得，只好笑著受了。
三日後，陸尚得了新官袍，跟著姜父第一次在朝上露面。
一如昭和帝所預料的那般，朝上所有官員的打探都被姜父幫著擋了回去，陸尚只需要跟在他身後當個乖順的女婿，上朝時綴在隊伍最後，下了朝再重回姜父身邊，連著半月，叫大半個京城都知道，姜家女婿來京了。
便是去了外事司也算順當，外事司的司事還是與他同屆的榜眼張建寧，這幾年一直在琢磨往西邊去的商路。
張建寧一聽說陸尚手下有個遍布大昭的物流隊，也曾去過兩趟西域，頓是兩眼發光，陸尚一進衙門，他就趕忙湊上去，各種請教問詢。
轉眼一月過去，陸尚也算在朝上站穩了腳。
皇帝對他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關註，同僚們除了最初好奇些，到後面就平靜待之了。
陸尚只管按時上職按時下班，在衙門裏又沒有事，隔三差五還能告個假，反成了整個姜家最閑的人。
再說姜婉寧和陸奶奶她們。
轉眼一家人來京也有兩個多月了，反正自入了京，小安安一直被姜母和陸奶奶帶著，姜婉寧閑來無事，要麽在家裏看書，要麽出去尋尋家具。
然隨著陸尚進入朝堂，她這邊也來了事。
原是與姜母交好的一位夫人不知從哪兒聽說的，姜家小姐曾在松溪郡開辦私塾，短短幾年時間，教出無數進士舉人，名下徒弟更是小小年紀做了秀才，在當年很是引起一番轟動。
就連幾年前的恩科黑馬狀元，也曾在其私塾念書，這才以商賈之身，得躍士族朝堂。
這位夫人姓謝，家中有個子侄，跟著名師學了好些年也不見長進，靠著祖上蔭蔽進了國子監，偏生回回考校不合格，再有兩次就要被趕出來了。
謝夫人受了姐妹托付，便想給侄子換個好先生。
要說最好的人選，當然還是姜之源姜大學士，可再怎麽說，對方如今也是太子太傅了，輕易不收徒，若說幾回指點，恐無法叫她那蠢笨的侄子進步。
反觀那姜家的女兒，幼時定是受了其父教導，又做了好些年女夫子，還教出這麽多學生來，肯定也是學識淵博的。
興許……能代其父呢？
謝夫人也是糾結了好些天，直至她那侄子又一次考校不合格，等三月後最後一次考校，要是再沒有進步，可就真要被趕出國子監了。
國子監中學生都是京中勳爵之後，這麽多年也沒出一個被退學的，謝夫人可不想叫她的侄子成為第一個，到時傳出去，連她面上也無光。
這般緊迫之下，謝夫人也顧不得那些世俗偏見了，收拾了重禮求上門來。
她又擔心光自家子侄跟著姜婉寧念書，男女有別，恐傳出不好的話去，還提前找了幾個差不多年歲的遠方親戚，欲一同教給姜婉寧。
再來她還找了幾個四五歲的幼童，借著啟蒙的名義，好先與姜家說上話。
謝夫人後來又聽說，松溪郡那私塾分男學和女學，她便琢磨著，不如也找上幾個女學生，這樣組個小學堂，也不怕閑話了。
就這樣左添一點右添一點，半個月過去，她竟是找好了十幾個學生，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喊上她們的母親，一同登門拜訪。
姜婉寧被喊去堂廳時，見了一屋子的夫人還楞了一下。
直至謝夫人親切地抓住她的手，連聲誇讚她：“陸夫人果然生得極好，又是學識極高，姜夫人能有你這樣的女兒，可是叫我好生羨慕啊！”
“謝、謝謝？不知這位夫人……”姜婉寧有些茫然。
謝夫人挽起她的手，繼續道：“我姓謝，與姜夫人還算有幾分交情，陸夫人要是不介意，不妨稱我一聲謝姨！”
“說起來我今天來姜府啊，主要還是為了見見你，有一事要求一求你呢！”
這話說的姜婉寧更是疑惑了，她試探著把手縮回來，哪想謝夫人察覺到她的意圖，更是親昵地湊上來。
再看姜母也安穩坐在位置上，全然沒有幫忙說話，好解救她出來的意思。
姜婉寧沒法，只好問道：“不知謝夫……謝姨所謂何事？”
謝夫人將她的來意講明，又敘明前因後果，最後說：“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我那侄兒實是蠢笨，連著換了好幾個夫子，也不見分毫長進，可是叫我和她娘親操碎了心！”
“這不我一聽說你曾搬過來私塾，又教出好些學生來，趕緊就過來了，還有這些夫人們，也是聽說了你的名聲，一同找來了呢！”
如此，姜婉寧才算明白了全部。
但她並沒有被那些好話沖昏頭腦，而是警惕道：“謝姨可能誤會了，我之前是有辦過私塾不假，但皆是隨心為之，這些年更是將重心放在了女學上，多是教姑娘們念念書、算算賬，於其餘學識上恐有退步了。”
京中不比松溪郡，姜婉寧是真切體會過的，在京城這種地方，稍有不慎，恐就要引來禍患。
再說謝夫人說的那位子侄，乃是當朝武將家中的子弟，姜父已是文臣中的佼佼者，她若是在與武將之家有什麽牽扯，誰知道會不會引出壞事來。
幾經思慮，姜婉寧就差把拒絕的話直接說出來了。
哪料就在她話音落下，謝夫人卻是一指旁側：“那不就正巧了！”
也不知她是真沒聽出姜婉寧的拒絕來，還是故意裝作沒聽懂，反正她是歡歡喜喜道：“我也是聽說過的！陸夫人的私塾啊，裏面不光有男學，還有那什麽女學，這不就正巧了！”
“那幾位夫人家裏正有適齡的姑娘，原是要請西席的，如今遇上了陸夫人，可不直接省了事，要我說也是，陸夫人教了那麽多女學生，定然比西席們更有經驗，她們可是碰上好時候了喲！”
姜婉寧：“……”
她無奈說：“謝姨，實不相瞞，我之前一直在松溪郡生活，好些年沒回京城了，這初搬過來，還有好些不適應的地方，恐怕無法答應您和眾夫人了。”
這話仍是未能叫謝夫人有所動容。
又或者早在來之前，她就知道此行不一定能順順利利。
謝夫人笑容依舊，拍了拍姜婉寧的手：“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陸夫人莫著急，你這剛回京，也是該好好適應適應。”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呀先跟各位夫人們籌辦著私塾，等陸夫人什麽時候適應好了，再什麽時候去上課可好？”
這一幕叫姜婉寧眼前一陣恍惚。
想當年她在松溪郡府城時，也是受了馮夫人的邀請，又有對方幫忙各方聯系，這才將私塾開起來。
要說有什麽不同的，當初馮夫人是在征求了她的意見後才開始操辦的，而眼前的謝夫人，則是想提前把所有東西準備好，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就這麽趕鴨子上架，所為全是她那位不成器的子侄。
姜婉寧雖能理解，卻難以茍同。
她想直接拒絕，然不等她說話，卻聽一直坐在後面的姜母開了口。
“不如這樣吧——”姜母一說話，眾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婉婉啊也在外頭跑了一天了，腦子可能也沒那麽清楚了。”
“我知道大家著急，但念書這事也不差一天兩天，不如這樣，各位先回家去，也叫婉婉好好想一想，等過個三五天想清楚了，再給大家答覆可好？”
既是母親發了話，姜婉寧自不會駁了她的面子，點頭表示了讚同。
其餘人皆以謝夫人為首，謝夫人在短暫的考慮後，終是暫時放過了姜婉寧，一副理解的模樣：“是是是，姜夫人說得是！”
“那這樣，陸夫人且考慮考慮，反正我是覺得啊，這私塾可行。”
姜婉寧有點想笑，也不知她如何說出這話來的。
但謝夫人已去跟姜母寒暄，言語間難免添了幾分勸服之意，說什麽——
婉婉一肚子的筆墨，總不好白白浪費了去，倒不如把她原來那私塾延續下去，也在京城開一間，才算不浪費她一身才學了！
姜婉寧並不否認她的話，但拒絕的念頭亦未有絲毫動搖。
她陪在廳裏坐了小半個時辰，隨著謝夫人離開，她才算徹底松了口氣。
待把客人送出去，她扶著姜母回來，疲憊地按了按額角：“這位謝夫人可真是——”
姜母頓悟她的未盡之語，也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今日會帶這麽多人過來，還一來就說什麽開私塾教學生的事，我看她素日也是個穩重的，怎今日這般唐突，可不似她的風格。”
姜婉寧才不關心謝夫人是什麽風格，只無奈道：“總歸與咱家沒什麽幹系，至於她說的那什麽私塾實在太不靠譜，等過幾日，母親幫我回絕了吧。”
姜母點了點頭：“剛剛人太多，你要是直接拒絕了，恐要叫謝夫人失了面子，就此結仇就不好了，倒不如先拖上幾日。”
“你既不願，那等後面我替你回絕了。”
當天晚上，姜婉寧將這事當做閑話說給了陸尚聽，哪料陸尚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陸尚問：“說起來我還沒問過阿寧，可有想過在京城也開一間學堂的？”
“什麽？”姜婉寧轉頭看來，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陸尚解釋道：“前幾月我們剛搬過來，也沒想太多以後，眼下咱們既已安定了，倒不妨想想旁的。”
“阿寧在松溪郡的學堂私塾也是開了十來年了，從最初的無名巷啟蒙，到後來的府城私塾，不說桃李滿天下，可也有幾百弟子了。”
“那位謝夫人雖缺了幾分邊界，卻也給我提了個醒，阿寧在私塾上費了那麽多心，總不好因為搬家就全放棄了去，所以我才想問問你，可有想過在京城也辦一間學堂的？”
一番話語下來，姜婉寧眼中閃過一抹迷惘。
她想了想，卻是輕輕搖頭，少不得將她的顧慮道出。
陸尚問：“就是因為怕與太多世家牽扯過重，反惹了官司？”
姜婉寧點頭：“京城不比旁處，達官顯貴處處可見，各家的孩子又是被覬覦了厚望，若被我耽擱了，恐會生了怨懟，再說京城人才遍地，那麽多狀元榜眼，哪裏輪得到我一介婦人。”
陸尚沒應，而是反問一句：“阿寧可還記得，當年你辦私塾前，我跟你說過什麽嗎？”
過往的記憶實在太久遠，姜婉寧好是回憶了一會兒，才在記憶深處尋出兩分影子，模模糊糊地記起來。
“你跟我說……只要是我想的，便放手去做，你一直在我身後。”
“正是。”陸尚溫和笑道，“那我現在再問，拋去這些外界因素，阿寧可有意繼續教書？”
“我——”姜婉寧眉頭微蹙，“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我總要考慮……”
不等她說完，陸尚又是打斷：“願意嗎？”
“……”姜婉寧長久沈默，過了不知多久，才閉眼點了點頭，“或許是願意的吧，畢竟這麽多年了，曾經我還以為，我將在無名私塾教一輩子的書。”
那段日子或許忙碌，可面對學生和其家眷的一聲聲感謝，好像所有付出都有了回報，成就感充斥著胸膛。
“那就再開一間學堂吧，萬事有我。”陸尚說著，拉她坐到身邊，“阿寧要是實在擔心，那我們就不招勳貴家中子弟，只找些百姓家的孩子。”
“就跟最初的巷子學堂那般，找些男童女童，只做啟蒙。”
陸尚想著，又故意道：“就是這樣可能賺不到什麽錢了，往後阿寧可要靠我養著了。”
姜婉寧原還有些愁容，被他最後一句話氣到，面上多了幾分生機，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低聲叱道：“才不用你，我有爹娘養著！”
陸尚忍俊不禁，在她下巴上重重親了一下，趕在對方生氣前，又安撫地蹭了蹭：“是是是，阿寧不用我，那阿寧再幫我問問爹娘，能不能連我一起養？”
“餵——”姜婉寧哭笑不得，不等再說什麽，就被推倒在了床上。
一夜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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