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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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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陸尚雖不介意姜婉寧吃東西, 但她突然變了胃口,少不得擔心她是染了病。

他先是去麻利地準備了好消化的粥米,在粥裏放了雞絲和豬油, 又多煮了兩個雞蛋,一齊端來臥室中。

雞絲粥的分量不少, 他是想等姜婉寧吃夠,剩餘的由他來吃掉的。

哪成想姜婉寧用餐的速度慢是慢了點, 到最後一點沒剩,連著兩個雞蛋都吃了,盆光碗凈, 看得陸尚半天回不過神。

他終是忍不住說:“要不, 咱明天去醫館看看吧?”

“啊?”姜婉寧楞住了, “夫君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陸尚苦笑:“你今天吃的也太多了點, 不光今天, 細想最近這段日子, 你吃的都不算少, 從前我沒註意,這兩天才覺出不合適來,阿寧你真沒覺得難受嗎?”

他想了想, 這連著吃兩鍋粥, 便是換做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勉強, 也不知姜婉寧是怎麽吃下去了,瞧她現在的模樣,分明是一點異樣都沒有的。

姜婉寧被他說得也懵了:“我、我感覺沒事啊……”

“明天去醫館看看吧。”陸尚一錘定音,“前些年每月都要請大夫來問脈的, 自從去年大旱,這個習慣就免了, 距離上次問脈也有段日子了,正好大家都看看。”

“算了,還是明日我早早起來去醫館一趟,把大夫請來家裏,不光你,家裏人全都看看,也算是求個心安了。”

姜婉寧點了點頭:“好。”

她是累了困了,一沾床就睡下。

而陸尚就怕她吃多了不舒坦,楞是守了一個多時辰,見她確實沒有事,這才緊挨著她躺下,前後不過半刻,也跟著沈入夢鄉。

轉日清早,陸尚醒得極早,他看姜婉寧還睡著也沒打擾,只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又跟早起的姜母打了個招呼,溜溜達達去了醫館。

醫館開門的時間向來很早,他趕到時門口已有百姓在排隊。

好在陸家跟這家醫館本就有合作,他跟門口的學童說了一聲,就被破例放進去,找到相熟的何大夫,等他看完手底下的病人,便拎著藥箱跟他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陸尚將姜婉寧的癥狀簡單說了一下。

何大夫想了想,問:“只是食欲大增嗎?可有嗜睡惡心等癥狀?”

“在我印象裏只有食欲大增,並無其他癥狀。”

何大夫皺了皺眉:“那且叫我去看看。”

到家裏的時候,家裏幾口人全醒了,姜婉寧陪著陸奶奶在院裏擺弄花草,姜母在旁邊喝茶,而廚房那邊已有下人在準備早膳了。

姜婉寧已經將找大夫請脈的事給家裏人說過,除了陸奶奶和姜母外,其餘下人也一並帶著,也算是在陸家做工的額外福利了。

何大夫先被請去了堂廳,沒過多久,姜婉寧就帶著旁人過來了。

下人們的請脈要靠後些,尚在門口等著,而廳裏的人也相繼坐下。

陸尚說:“先給夫人看看吧。”這回請大夫本就是為了姜婉寧,給她先看也是應該。

何大夫將脈枕放到桌上,道一聲“得罪”,便將雙指放在了姜婉寧腕上,他習慣性地閉上眼睛,可前後不過兩息,就重新睜了開,張口便是:“指下圓滑,如珠走盤,此乃……”

“喜脈?”陸尚聽得耳熟,便下意識接了一句,不偏不倚,正與何大夫的聲音重疊上。

猛一下子,整個堂廳都安靜了。

姜婉寧整個人都是傻的,過了好半天才問:“何大夫您說?”

何大夫後退半步,拱手笑道:“恭喜陸夫人,您這是有孕了啊!”

……還真是啊。

一時間,陸尚滿腦子都是這幾個字,反反應不過來這意味著什麽。

直到陸奶奶一拍大腿:“婉寧這是懷孕了呀!好好好,這麽多年,可總算是有了!”

姜婉寧和陸尚皆是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對方,可在視線相碰的瞬間,又不約而同避開,只覺耳尖發燙,也不知是在害羞什麽。

姜母沒時間關心他們的反應,只催促何大夫:“那大夫可能看出婉婉是有幾月身孕了?脈象可穩?姑爺說婉婉近來食欲大增,這是不是也屬正常現象啊?”

她一連問了許多,何大夫一一解答:“夫人已有兩月身孕了,脈象很穩,您若是不放心,稍後老夫再開兩幅安胎藥便足矣。”

“孕期食欲大增也屬正常現象,日後月份大了,或還有其他癥狀。”

“哎好好好,那辛苦大夫您再給開兩幅藥,我一會兒跟您去醫館拿?”姜母追問。

何大夫說:“不用您多跑這一趟了,我回去會叫手下的學徒給您家送來,只是陸夫人月份還小,平日還需多註意些,切忌操勞,切忌劇烈運動,飲食也宜清淡,等到四五月份胎象坐實了,便可放松些了。”

“好好好。”姜母是生育過兒女的人,可這時仿佛忘了她的經驗,她趕緊尋來紙筆,將何大夫的囑托一一記下,轉頭想交代給陸尚,哪成想就這麽一會兒,人家早跑去女兒身邊了。

陸尚俯身挨著姜婉寧,小夫妻倆也不知在說什麽悄悄話,聲音小小的,只在他們之間傳遞,外人是休想聽見丁點兒。

也不知陸尚說了什麽,惹得姜婉寧眉眼一橫,擡手給了他一巴掌,不輕不重地落在他小臂上,又被他反手抓在手心裏。

“……”行吧。

姜母默默閉了嘴,只把剛記好的註意事項折起來,塞進自己荷包中。

後面何大夫又給其餘人診了脈,只有陸奶奶這幾日多有奔波,脈象有些許不問,隨後開兩幅安神藥也就無礙了。

因著夫人有孕,陸尚做主給家裏的下人都發了賞銀。

做完這些他仍覺不夠,摸著下巴琢磨:“阿寧你說,我要不要也給物流隊的工人發些賞錢啊,這可是大喜事,我提早給你積些福分,日後也好更安穩些。”

姜婉寧斜眼看他:“夫君不是不信神佛嗎?”

陸尚仿佛聽不出她的挪逾,正色道:“胡說,我最是敬重神佛了!”

“那就說好了,一會兒我就給陸啟送消息,叫他給陸氏物流的工人全發一貫錢,就說夫人有喜,只當是給夫人和未出生的孩子積福了。”

姜婉寧忍俊不禁,輕輕推了他一把:“陸老板好生豪橫。”

“嗯哼。”陸尚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又說,“我記著府城外有一座佛寺,過幾天我還要過去給你點一盞長明燈,保佑你和孩子平安。”

姜婉寧勸了兩句,見他鐵了心要去,連姜母和陸奶奶都說應該,她索性也不管了。

家人念她尚在孕初期,唯恐她累到了,才把何大夫送走,就叫陸尚陪她回房休息。

姜婉寧錯愕:“可我才睡醒一個時辰啊……”

姜母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勸她:“一個時辰已經不短了,婉婉聽話,你只有休息好了,身體才會康健,這樣你和孩子都好,去吧去吧,我和陸家奶奶會照顧好家裏的。”

“……”姜婉寧想說,便是她之前沒事的時候,家裏也不用她操心。

可當她對上兩位長輩眼中的擔憂和歡喜,她也忍不住笑出來,乖巧道:“都聽娘親的。”

如此,姜婉寧出來才一個時辰,又被陸尚帶回了屋子。

她到床邊坐下,陸尚則回去關了房門,又在門口站定良久,才從方才的沖擊中徹底回過神來,他晃了晃腦袋,卻是根本控制不住嘴邊的笑意。

陸尚與姜婉寧成婚也有八九年了,前些年顧及著姜婉寧年紀小,便是心裏壓抑得難受,也控制著自己不要越線,硬是等姜婉寧過了十八歲生辰,才做了真正夫妻。

在這個時代,女子十六七懷孕是很正常的事,但陸尚接受了更先進的教育,知道女子在這個年紀尚未發育完全,便是懷了孩子,實際也會傷身。

於是在最初那兩年,他有意避孕,無論誰提該要個孩子了,都被他笑著含糊過去。

等姜婉寧到了二十二、三,兩人又都忙著各自的事業,陸尚雖不再避孕,但兩人接觸的時間漸少,他就想著順其自然,沒有刻意追求什麽。

今年他虛歲二十九,姜婉寧二十七,便是放到他那個時代,也屬晚育了。

可陸尚卻覺得,這個時間,姜家人團聚,他中了舉人,陸氏物流也好,無名私塾也好,已步入正軌,離了誰都能穩定運轉下去,這個孩子可不正是來得剛剛好。

孩子。

陸尚將這個詞在嘴邊念了好幾遍,嘴角的弧度也越來越大。

他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到內間,屈膝下去,一把抱住了姜婉寧的腰肢,不等她問,便將頭貼在了她的腰腹上,輕聲說:“阿寧,我好高興啊……比我中舉時還高興。”

姜婉寧垂首看著他,眉眼間全是溫柔:“我也很高興。”

……

因著這個孩子的到來,原定下午去郡守府的時也被推遲了。

陸尚沒有隱瞞,將原因分毫不差地送去了郡守府上,他原本只是想將姜父釣回來到底,哪想到了傍晚,連同郡守夫妻也一起來了。

姜父一進門就問:“婉寧可是有孕了?”

姜母正和陸奶奶坐在院裏剪花,驀然被他嚇了一跳,姜母不悅地掃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還以為你要等外孫出生了才肯回來呢。”

姜父訕笑兩聲,張口欲要辯解。

而跟他同來的曲恒卻先一步開口:“師娘莫怪,並非是老師不肯回來,全是我的錯,是我求著老師別走,這才耽擱了許久,師娘要是生氣,就罰我吧。”

姜母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你別替他說話,我跟姜之源這麽多年,豈有不了解他的道理。”

“行了,辛苦你們跑這一趟,晚上便留在這一起吃頓飯吧。”

“哎!那就謝謝師娘了!”曲恒賠笑,又用手比劃了兩下,示意於氏過去陪姜母。

於氏了然,分別給姜母和陸奶奶問了好,很快便跟他們湊到一起,沒過一會就聊到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起花草來,這話音一轉,又說起當初有了身孕後。

留下姜父和曲恒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繞過他們,轉去後面的書房裏。

兩人在書房沒等多久,陸尚和姜婉寧就來了。

說起曲恒這次過來,一是為了姜婉寧有孕,二來便是為了她那私塾了。

曲恒先是恭喜了他們兩人,隨後不得不提:“原本我還想著,你那私塾現下風聲太盛,不如找個名頭關停一陣子,如今可好,你有了身孕,倒是有正當理由了啊。”

早在鄉試放榜時,他就和姜父討論過無名私塾的事。

要說姜婉寧只是一女子也就罷了,可畢竟姜家曾獲罪,姜家二老又被偷摸送來了松溪郡,要是有心人抓住這一把柄,往縣衙裏告上一狀,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窩藏罪臣,這可不是什麽小罪過。

兩人一致覺得,這私塾最好還是關一段時日,等日後沒多少人關註了,再開業不遲。

正好陸尚年後要入京參加會試,姜婉寧閑賦在家,更能一心陪他備考,倘若陸尚整齊能高中,日後在官途上再出一番作為,為整個姜家脫罪也並非不可能。

曲恒和姜父將其中利弊全擺在明面上,認真分析給了姜婉寧兩人聽。

卻不想,他們考慮的這些問題,都是兩人早前想過的,姜婉寧若沒有成算也就罷了,可她既已決定將私塾分作男學女學,便不想白白耽擱這將近一年的時間。

待曲恒和姜父話落,她搖搖頭:“爹,曲叔,你們不妨聽聽我的想法。”

她將先前與陸尚討論過的事又講了一遍,最後道:“如今已在私塾裏的學生,我親自教他們到離開私塾,至於以後再有人入學,除非是女學生,其餘人我便不親自帶了。”

“我知曲叔和爹的意思,但無名私塾現在名聲大盛,無非是在科舉中占了太多位置,若以後我以女學為主,她們不參加科考,自然也不會觸犯了旁人的利益,眼紅者自然也就少了。”

“爹和曲叔說的是,如今我有了身孕,定是不能像之前那般操勞,正好等我月份大了,私塾裏的學生也該進京趕考了,我也跟著閑了下來。”

“至於女學這邊,因我也只是有個初步想法,具體如何做還需細細考量,不過大致就是這個意思,您二位覺得呢?”

曲恒和姜父都是知道女學的,但像這般規模龐大的女學,卻是第一次見。

他們所見過的所謂女學,那只是有錢人家或富貴人家給家裏子弟請的西席,因著全是自家人,便沒那麽多男女大防的規矩,趁著孩子們年紀小,才好叫女孩們跟著識識字的。

當初他們第一次知道,無名私塾裏女學生的數量不在少數,也是全吃了一驚。

可人家女學生的家裏人都不在意,商籍都能參加科考了,女子念書又算什麽?

卻不想,有朝一日,姜婉寧竟想將側重點全放到女學上。

兩人從不曾想過還有這般方法,一時也是沈默了。

片刻後,陸尚說:“我覺得阿寧的想法沒有問題,至於爹娘的身份問題,其實我倒是覺得,過了這麽多年,皇帝興許早忘了這事,且我也有聽阿寧說過姜家獲罪緣由,雖說是有站錯隊之嫌,可姜家本就不曾參與過奪位,說是無妄之災也不為過。”

“相反,爹在朝時編撰的許多著作,至今還被視作科考必讀書目,便是真被人舉報到了衙門裏,誰又能知道是福是禍呢?爹名下弟子無數,不算那些掛名弟子,便是像曲叔這般的也不再少數,當年皇帝剛登基,急需肅清朝堂,下手許是狠厲了些,但這麽多年過去,世道穩定,他也許有名望之人,皇帝便是真想做什麽,也要顧及爹的聲望吧?”

他的一番話引起姜父和曲恒的深思,兩人沈默良久,皆是表示了認同。

姜婉寧說:“那這事就這麽定了,辛苦曲叔幫我,日後要是再有人打聽我那私塾,曲叔便幫我說兩句話,還有之後要招的教書先生,也請曲叔幫我關註一二啦!”

“好好,沒問題。”曲恒自沒有不答應的,還主動提出,“我和學政本就有到大小書院裏講學的習慣,等之後我們也可去私塾裏多看看,或者有什麽旁的需要我做的,你也盡管說。”

就是可惜了姜父,安全起見,往後還是盡量少在人前露面,就是真想教人了,這不還有陸尚在呢。

陸尚被三人註視著,不禁苦笑:“我能有爹和阿寧一同教導,這就算贏在了起跑線嗎?”

眾人哄笑,曲恒笑道:“可不是,你要是考不了個狀元回來,可就是辜負了老師和婉寧的一腔希望啊。”

這天大的壓力叫陸尚不禁汗顏,忙道“求放過”。

兩日後,無名私塾開學。

龐亮和大寶等人前段日子回了家,當初陸尚舉辦流水席時,還曾見他們露過面,大寶和林中旺這些年已學了足夠多的東西,他們又不打算科考,其實早給從私塾離開了。

只在姜婉寧眼下長大的情誼到底是不一樣的,陸尚又想將他們培養成如陸顯一般的大管事,便想叫他們在私塾多待兩年,培養一二眼界和胸襟也是好的。

如今龐亮高中解元,前途一片光明,其餘幾人便想著,也該擔起養家的責任,尋出他們自己的出路來了。

四個孩子站在陸家書房裏,將他們的想法一一說給姜婉寧聽。

姜婉寧聽了有點意外,但也表示了了解,她沈吟片刻,開口道:“大寶和中旺學得也有很多了,之前我便跟你們家裏說過,日後從我這兒離開,就可以直接進物流隊。”

“但還有一事我沒有跟你們說過,你們進物流隊不假,卻並非是從最底下的長工做起,而是會直接升大管事,也就是跟著陸啟辦事,在他手下做兩年,就跟學徒一般,繼而接任四管事和五管事,這兩個管事的意義,你們應是清楚的吧?”

此話一出,兩個孩子皆是滿臉錯愕:“真、真的嗎?”

姜婉寧笑說:“自然是真的,不然我為何要將你們留這麽久,不是白白耽擱了時間。”

“那,那我們——”大寶他爹就是在物流隊做的,他偶爾跟著陸啟上工,自然明白大管事的地位,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姜婉寧說:“你們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這兩日就可以準備回家了,先回去歇個三五天,我叫夫君給你們安排好,等都定下來,就可以去物流隊報道了,往後有了工,可不比念書時輕松,我能教你們的,也就截止到這裏了。”

大寶和林中旺眼眶一澀,忙低頭掩去神色。

他們端端正正地站好,覆筆直跪了下去,給姜婉寧磕了三個頭才罷,又說:“多謝夫子多年教導之恩。”

姜婉寧扯了扯嘴角,走過去將兩人扶起來。

“沒關系,你們這還在陸氏物流呢,我們往後見面的機會還多著,無非是換個場所罷了,這也是早晚的事,無需傷懷。”

“嗯!”大寶和林中旺抹了一把臉,重重應下。

解決了大寶和林中旺的事,項敏的去處也是一個問題。

項敏今年十九歲,家裏早就想催她找婆家,她知以一己之力抵抗不了家裏,就一直借姜婉寧的名頭,多數時間躲在陸家,這才躲避了成親。

她今日既是也提了離開,姜婉寧還以為她是打算回家說親了。

誰知不等她說話,項敏先跪了下來,她說:“夫子,我還想留在你身邊,夫子,我跟你說了好多年,認識了好多字,也念了好多書,我還會算數,我也可以給小孩啟蒙了。”

姜婉寧一怔,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項敏又說:“夫子,你還願意收小孩子嗎?如果你願意收年紀小的學生,那我可以幫你上課,我不要工錢,只要你能叫我留在府城就行,我不想回家,我也不想成親。”

“這——”姜婉寧明白了,卻也不曾想過她還有這般主意。

“抱歉阿敏,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想法,沒有辦法給你準確答覆,不過既然你提了,我也會仔細思考的,你若說想留在私塾幫我,眼下確實有你能做的。”

項敏驚喜地看過來:“夫子你說!”

姜婉寧只好再將她欲分男學女學的事說了一遍,又道:“我知你算學學得極好,那若是女學中有人想學這門功課,就可以由你來教,你覺得呢?”

“當然可以!”項敏一點不害怕,甚是自信,“夫子你放心,我肯定能教好!”

姜婉寧就喜歡她這股橫沖直撞的勁兒,比起一些男子也分毫不差,若有她在私塾,想必日後私塾的管理上,也能添一大助力。

有了這個想法後,她對於把項敏留下更是確定了。

三人皆解決了去處,還要留在私塾的也只剩龐亮一個,龐亮是個性子穩重的,他早就決定在科舉路上做出一番名堂來,便是被姜婉寧壓了好幾年也不怨,聽到小夥伴們一一離去,雖也是傷感,卻並不會改變他的志向。

再說了,不還有師公陪他一起準備來年會試。

大概是因為有了熟悉信任之人的陪伴,他心裏的最後一點忐忑和遲疑也散了。

私塾開學沒兩日,姜婉寧就將她的打算跟所有人都說了,她叫女學生們將這事也跟家裏商量一番,若是願意留在私塾學些本事的,她最是歡迎,若不願繼續的,她也不強迫。

至於剩下的男學生,他們雖不願被新夫子教導,卻也知改不了女夫子的主意,只能越發珍惜起現在的課程來,省得日後後悔,課上沒多認真些。

一月後,私塾正式分作男學和女學。

原本的女學生大多數都選擇了留下,但還有七八人,不知是自己不願,還是受制於家裏,提出了退學。

男學暫不招新生,而女學則開始了第一批面向全程百姓的招生,入學女子不拘年紀,也不拘家境,學費按照每月兩錢來算,包兩餐和筆墨紙硯。

這個學費比之前少了許多,但因是面向女子的,一個月下來也沒多少人報名,其中多數還是家境不錯的,送家中姑娘來,無非是想提前熟悉一下夫子,萬一日後再招男學生,也好近水樓臺先得月,提早給家中子弟謀個位置。

姜婉寧知道他們的想法,倒也沒有生氣,畢竟來學堂到底所為何,實際還是要看學生本人,家人只算一個參考,總不能真為她們規劃了一生。

可惜這些女子多數沒個目標,便是姜婉寧問她們想學什麽,她們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最後只能叫姜婉寧做主,各方各面都涉獵些,主要還是以教她們一門立世的手藝為主。

或是農耕之法,或是紡織之術,又或者只是單純的經商之道……無名私塾一改之前作風,好像一下子變得世俗市儈起來,偏姜婉寧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

隨著無名私塾主女學後,那些對姜婉寧一介婦人開辦私塾頗有意見的人也逐漸偃旗息鼓。

還有那鹿臨書院的院長,得知今年解元乃是姜婉寧親傳弟子,而曾被他們書院百般不看好的陸尚都中了舉人後,竟是登門拜訪,欲叫姜婉寧傳授授課經驗。

陸尚在旁旁聽,將他打得主意看得一點不差,開口的諷刺道:“院長要是真敬仰夫人的學識,求什麽經驗啊,就跟郡守大人一般,直接請夫人去鹿臨書院授課便是。”

院長被懟得臉上一陣青白,最後道一聲“荒唐”,拂袖而去。

暫且不論旁人是何想法,私塾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姜婉寧連著忙了兩月,中途一度忘了自己懷有身孕,常常要被陸尚提醒,才想起該休息了。

既然私塾分流結束,她也該調一調重心,多關註關註自己的身體。

這兩月何大夫隔段時間就會來家裏請一次脈,姜婉寧胎象始終正常,也沒有旁人那般的孕期反應,要不是脈象有異,何大夫甚至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懷了孩子。

涼秋過去,寒冬撲面而來。

姜婉寧稍微顯了懷,有了微微隆起的小腹提醒,她終於知道多註意些了,再有便是姜母和陸奶奶輪番送來的營養湯,有沒有營養不談,味道甚是奇怪。

她最開始還給兩位長輩面子,捏著鼻子喝了,到後面則是能躲即躲,還拉了陸尚來幫忙。

陸尚跟她和姜父學了兩三個月,已滿腦子的天下大義,他本就不是多愛學習的人,如今只想著盡快參加為會試,也好早日結束這痛苦的日子。

好在馮賀也過了鄉試,得知陸尚在家裏開小竈後,厚著臉皮跟了過來,有他幫忙分擔姜父和姜婉寧的註意力,這才叫陸尚稍有喘息的空當。

日子平淡而順利地過著,直至這日傍晚,郡守遣了家中小廝,請陸尚過去一趟。

陸尚不知緣由,但也沒有拒絕,只跟家裏說了一聲,便匆匆趕去了郡守府。

哪知等他跟曲恒碰了面,對方一句話叫他楞住了。

曲恒表情嚴肅:“你可知有你狀告你一邊科舉一邊鉆營,欲違背皇上聖旨,為官且行商嗎?”

“什麽?我這不是還沒做官嗎?幹行商什麽事?”

曲恒說:“你說的沒錯,但問題不是出在這裏,你就沒想,是誰將你告上衙門的嗎?”

陸尚晃了晃腦袋,這才註意到關鍵點,他的表情也漸漸冷了下來:“還請曲叔告知於我,眼下我雖並未入朝,又有皇上所賜恩典,便是真一邊為官一邊行商也無妨,但這事並未公諸於眾,在外人看來,二者兼顧乃是死罪,這般狀告於我的,怕是要置我於不義。”

曲恒這才點了頭:“正是如此。”

“原本這事耽擱不到你,我也不該與你說的,只是這狀告之人與你牽扯頗多,我怕日後真陷你於不義,這才要跟你提個醒。”

“你可知陸顯其人?正是他到塘鎮縣衙,將你告上衙門的。”

陸尚想過許多人,或是他不經意得罪的人,或是與他生意有摩擦的老板,甚至連鹿臨書院的院長和夫子都想到了,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陸顯。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又或者:“曲叔你是不是記錯了名字?”

曲恒說:“這是今日我在衙門面見各地縣令後,塘鎮縣令親口對我說的,他還說那陸顯乃是你異母兄弟,這些年一直在你手下做工。”

“那陸顯跟塘鎮縣令說,他雖謝你提攜之恩,卻也不忍家國律令受到違背,這才大義滅親,將你之之告知縣令。”

“總歸就是這麽一回事,沒什麽大影響,我也就是告訴你一聲,至於你那異母兄弟該如何處置,我便不多問了,這時間也不早了,大晚上叫你過來,只怕婉寧擔心,我這就叫人送你回去。”

陸尚看了一眼天色,只好跟曲恒道了謝,覆返回家裏去。

回到家後,姜婉寧問他出了什麽事,陸尚怕說多了惹她擔心,便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

只是陸顯辦出這種事來,著實出乎他的預料。

在陸尚看來,他待陸顯一家也算仁至義盡的,就說陸家這麽多口人,他唯喊了陸顯來做工,哪怕他本事不夠,還是叫他做了管事,後面又把新起頭的建築隊交給了他。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他有哪裏對不起對方,才叫他做出這般事來。

把他告上公堂?

也虧得他還沒入朝為官,又有天災時得的恩典,萬一沒有這些事,只怕他真要狠狠栽一個跟頭了,而他不好過,對陸顯又能有什麽好處?

陸尚百思不得其解,連著如何處置他都決定不下來。

就在他尚為陸顯的作為神思不安之際,哪成想還不等他做出決斷,塘鎮那邊的生意又出了事。

這日找上門的乃是一個生面孔,陸尚辨認了好久才認出,這個中年男人不是物流隊的長工短工,而是招來蓋房搭屋的工人,叫楊初,當初山間農場蓋的竹屋就有他參與。

後來郭老爺家蓋新宅,他手下的建築隊也是第一回 出工,陸尚過去巡視時,發現這人辦事麻利,人也算誠懇,就提拔他做了個小工頭,在陸顯不在時多盯些工。

月前郭老爺家的新房竣工,三層小洋房可是吸引了一批人來看,他們還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房子,聽說屋裏還安了一種叫做“地暖”的東西,跟地龍用處相同,但又不太一樣。

這種三層小洋房占地面積小,偏偏內裏空間極大,才一蓋好就叫許多人動了心。

這不郭老爺甚至滿意,主動付了工錢,還給做工的工人們添了賞銀,他家的房子剛結束不久,就有好幾家找上門,全是要蓋新房的。

按理說建築隊揚名,也是好事。

誰知楊初說:“老板大事不好了!兄弟們都收拾好家夥準備去幹下一家了,誰知到了他家家門口,卻被告知不打算用咱們了。”

“咱們還以為是哪裏做的不好,叫主家生了厭,可不管我怎麽問,人家都不肯說出緣由,還是我在他家周圍蹲守了半個月才發現,原來他家又找了新的泥瓦匠,那只蓋房的隊伍工錢要的低,偏生能蓋出跟咱們一模一樣的房子,就打地基的方法,跟您教我們的一模一樣!”

“不可能!”陸尚根本不相信,“那些房屋的圖紙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只給了你們一份,蓋房的技巧也全在圖紙上,怎麽可能被別人學了去?”

“莫不是建築隊有人離工,把蓋房的方法也帶走了?”

楊初否認:“並不是,建築隊一直都是最開始的那二三十號人,我記得清清楚楚,從沒有變動,且大家負責的是不同工作,就是真透露給旁人,旁人也蓋不出一樣的房子,除非是把咱們建築隊的工人都挖走了,但那又這麽可能。”

陸尚完全無法否認他的說辭,正要提出什麽其餘猜測,卻是忽得心頭一震:“不對,等等——那圖紙,你們可能拿到過?”

楊初搖頭:“沒有,圖紙一直是陸工把持著的,便是平日遇到問題,也都是陸工看過圖紙再教給我們,我們見到圖紙的次數都不多,更別說拿到了。”

他說著,漸漸意識到什麽,眼中浮現出震驚之色。

而陸尚也在他的言語中逐漸確定了他的猜測,既然建築隊的人沒有知曉整個工程方法的,便不存在告密之人,排除了所有可能後,只剩下最後一個——

是陸顯背叛了他。

陸顯先是去了衙門,欲以律法將他制裁,又將建築隊的圖紙洩露於人,可謂是雙管齊下,恨不得毀了他的全部。

陸尚遍體生寒,徹底不再為其尋找辯解緣由。

片刻後,他睜開眼睛,眼中盡是寒意:“我知道了,你且到門口等一等,我跟家裏人說一聲,這就跟你回塘鎮。”

不管陸顯背叛原因為何,陸尚只知道,他是不能留了。

此時此刻,他甚至忍不住遷怒,不愧是王翠蓮的孩子,果真與其母其舅一個德行!

他到書房找到姜婉寧後,仍是怕惹她徒增傷憂,只說是物流隊新招了一批人,他想過去考察一番,順便看看大寶和林中旺,若是兩人適應的好,也好提早提拔起來。

姜婉寧不作他想:“好,那你幫我給大寶和中旺帶個好。”

“好,沒問題。”陸尚答應,垂首在她額心親了親,又輕輕碰了碰她微隆的小腹,轉身欲走之際,忽然想起陸顯家的孩子。

他並沒有忘記姜婉寧對那小姑娘的關心,此時也少不得多問一句:“阿寧還記著陸顯家的姑娘嗎?”

“記得,怎麽了?”

陸尚斟酌道:“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起她來,你要是想她了,我要不把她接來府城住一陣子?”

熟料姜婉寧笑著拒絕了:“想倒是有一點,但接來就不必了,她又不是沒有爹娘,再說我看陸顯和她的妻子對明暇很是上心,我哪有奪人所愛的道理。”

“另外則是——這話其實不當說,但我始終覺得,陸顯夫妻對明暇的教育是有問題的,可我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我既改變不了她家情況,索性就別插手了,也省得孩子夾在中間備受為難,至於她日後如何,只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有了姜婉寧這話,陸尚再沒了任何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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