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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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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姜婉寧丟下信紙就往屋裏跑, 在床頭翻找半天,轉身又跑去了書房,好不容易找出輿圖, 轉頭又把陸尚拽了過來:“夫君幫我看看……你幫我算一算還要多久,我——”

她身體的抖動幅度越來越大, 說到最後,聲音裏已然帶了顫音, 眼角有水光滑過,她卻是渾然不覺,只叫陸尚幫忙算著腳程。

詹順安他們送來的那封信已經是兩月前送出的了, 假使那時候他們剛出北地, 回程因有長輩, 肯定不能快馬, 而是要改乘馬車, 這樣一路回來松溪郡, 最少也要走上小半年。

陸尚沒有隱瞞, 而是牽著姜婉寧的手,親手將回程的路指給她看:“阿寧看這裏……官路雖會饒些遠路,但最是安全, 只岳丈岳母他們身份或有不便, 多半會避開城鎮, 這樣看來,他們現在應是走到了這附近,之後便是往這條路上走……”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將北地到松溪郡這一路所有可能經行的道路都講了清楚。

受他穩定的音調影響, 姜婉寧那顆起伏不定的心也漸漸沈澱下來。

到最後,陸尚說:“我們再等三個月, 等開春天暖了,我就安排車馬,你我一同北上,去迎一迎詹大哥和爹娘他們。”

姜婉寧錯愕地看向他,眼尾掛著的淚珠抖落下去,換來陸尚的小心擦拭,而她只死死咬住下唇,半晌方重重點了頭:“嗯!”

年關如約而至,府城的百姓已經從年中的那場大旱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街頭掛上了喜慶的紅燈籠,街上路人碰面,無論相識與否,也總願說上一兩句吉祥話。

陸家的祖孫三人也走上了街頭,從春聯窗花,到大年夜的一應吃食,全是一起挑選著買的,姜婉寧又給陸奶奶買了一對金鐲子,配著前年買給她的耳飾,正是相映襯著。

陸奶奶已不像第一次收禮物時那般惶恐,且她這幾年賣花也賺了一點錢,雖不像姜婉寧這般動輒幾十兩,但挑些小禮物送回去也是不難的。

陸尚只做個幫忙提東西的工具人,偶爾兩人挑件衣裳,他跟著發表一二看法。

總歸這一天幾人都在街上,東買買西看看,光是采買的吃食就準備了兩籮筐,各式新鮮的小玩意兒也買上一點,不管用不用的到,就是圖個歡喜高興了。

年初一那天,私塾裏的學生們結伴來了家裏拜年。

今日的郡守府也是賓客滿堂,姜婉寧不欲惹人耳目,便只休書一封,又添了兩個小長命鎖,算是給曲恒夫妻拜了年,又給他家的兩個姑娘送了壓歲錢。

年頭這幾天過了,府城的年味也不見減少,姜婉寧每回出去都能碰上陌生人說吉祥話,倒也沒什麽所求,仍是單純為了圖一個吉祥。

等到過了十五,這場熱熱鬧鬧的新年才算落下帷幕。

與之相應的,便是書院和私塾都開了學。

陸尚早早準備好了退學的帖,哪知鹿臨書院的退學流程也是繁瑣,在正式批下來前,學生還要日日來上課,甚至由於書院不會隱瞞其退學的意向,在課上尤為招人註意,不光夫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便是一些同窗都會暗地裏指指點點。

也就是陸尚不是那等在意他人看法的,不然換成心裏脆弱的,還不定會遭多大的打擊。

尤其是他既已決定離開這裏,更不會將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他課上多是在自行翻看書本,偶爾才會聽夫子講上兩句,到了課間休息時,他又會溜去丁班走走看看。

陸尚打早就知道,丁班招了一批商籍子弟,這批孩子雖未有功名在身,但好歹也是小小年紀啟蒙過的,單說念書一途的天賦,就算不是頂尖,那也絕不在差生一列。

如今他趁著退學前總往這邊走,便是尋思能不能把這些孩子挖去姜婉寧的私塾。

反正他們在書院也是備受排擠,在書院待了兩三年,去年年初的縣試都沒通過幾個,與其白白在這裏蹉跎時間,甚至還要忍受他人的惡意,還不如早些尋個出路。

陸尚念他們同是商籍,這才生了兩分同情。

他連著往丁班走了兩天,終於等來第一個好奇的少年。

要說陸尚在鹿臨書院也算名人,無論是他作為唯一一個商籍秀才,還是他頻繁逃課的壯舉,在丙班和丁班都是廣為流傳的。

正規出身的學子們鄙夷他不求上進,而與他背景相同的孩子們則是羨慕他天資聰穎,若這般疏懶學業,也能當上秀才老爺。

以至在他朝少年露出善意時,少年毫不意外地上了勾:“你說還有比鹿臨書院更好的書院?能保證叫我們考過院試?”

陸尚露出兩分神秘莫測的表情,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上前。

等少年靠近了,他才道:“等你下次休假回家,不如去跟你爹娘打聽打聽,府城是不是有個很神秘的私塾,我觀你的資質,要是能進到那家私塾裏,最多三、不!最多兩年,肯定能考上秀才的!”

有了馮賀的先例在,陸尚這話說的斬釘截鐵,不帶一點心虛的。

且他早就註意到了在旁邊徘徊的兩個人,故意擡高了一點聲音,又註意著不會擾動其他人,點到為止,並不說得太仔細。

卻不知等他離開後,那兩個始終徘徊的少年也跑了過來:“辛懷洲!陸師兄跟你說了什麽?”

辛懷洲尚有些回不過神,下意識將陸尚的話覆述了一遍。

就在他話音剛落,對面一人猛一拍掌:“我知道那間私塾!”他喊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了些,忙捂住嘴巴。

張向民把頭湊到另外兩人跟前,用氣音到:“我知道陸師兄說的那間私塾,我有個遠方表哥就在那間私塾裏上學,聽我娘說,我那表哥連考三次院試不過,進私塾學了沒兩年,卻是一次考過了秀才,前年秋闈時差一點就當上舉人老爺了!”

“當真有你說的那般厲害?”辛懷洲頗有些不敢置信。

張向民重重點頭:“可不是,科舉改制後,我爹娘最開始就是想送我去那間私塾念書的,可尋了好久也沒尋到門路,後來一打聽,才知那私塾已經好久不招學生了,要是能進到那裏面念書,我才不會來鹿臨書院呢!學不到多少東西,還天天被人一口一個賤籍……”

他們也不過十來歲的孩子,入學前哪個不是家裏千嬌百寵的小少爺,平日忍著被人排擠也就罷了,如今瞧見了新出路,可不立刻心生向往起來。

“我聽說那私塾去年春闈後倒是新招了學生,但那時我都在鹿臨書院了,沒能趕上好時候。”

辛懷洲有些擔心:“那你都說了,那私塾已經好久不招學生,我們還能進去嗎?”

“我倒有個主意……”一直沒說話的康釗緩緩道,“張兄也說了,那是他家沒找著門路,要是咱們丁班這二十來人聯合起來,一同尋入學的門道呢?”

辛懷洲和張向民對視一眼,眼底蹦現出亮光。

後面兩天,陸尚還是有事沒事就往丁班來,碰上好奇的小少年就鼓動幾句,等他順利從鹿臨書院退學那天,整個丁班的商籍學生都知道了——

有個無名私塾,能叫他們考上秀才!

陸尚因不知鼓吹孩子們換學堂的事能不能成,就沒有跟姜婉寧說,他回家後只休整了半天,就收到了來自姜婉寧為他貼心定制的考卷。

要是換做一年前,他瞧見考卷定是要想盡辦法推辭的,如今為了早日登上朝堂,他也只能咬著鼻尖,硬是抓了一下午的頭發。

待晚上姜婉寧給他批閱完試卷,對他的水平也有了大概認知。

姜婉寧瞧著大篇幅的策論,無論是觀點還是條理,又或者只是單純的書法,皆是不堪入目,下一部分的詩詞歌賦,不能說不好,只能說還不如策論呢。

這整篇的試卷看下來,也只有最後的幾道算學題還算過得去,只是這幾道題只答案是對的,一看草紙上的演算過程,也就是她這些年多受陸尚的影響才能看懂,真拿去科舉場上,又是不成的。

殊不知,陸尚雖然是個文盲,但也是個會算數的文盲,且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數算能力遠超當代人,若是不講究演算過程,隨便什麽難題,在他眼裏也不過爾爾。

既是了解了陸尚的水平,姜婉寧也就知道把他放去哪邊學習了。

私塾如今還是分上午下午兩堂,按理說陸尚要跟著上午的秀才舉人們一起上課,但姜婉寧卻說:“夫君下午的課是不能缺的,上午若是有時間,也不妨一起聽聽看,若有跟不上的地方,等晚上回來我再講給你。”

能叫妻子開小竈,陸尚心裏更是美滋滋的,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私塾裏的學生大多是認得陸尚的,偶有面生的,一聽說他是夫子的相公,可不敢再繼續打聽。

就這樣,陸尚白日跟兩場私塾的課,夜裏又有姜婉寧替他課後輔導,他自己又是上了心,一時間也是進步神速。

三月初,府城開了院試,私塾去年新招的十名男學生上場,無一例外全過了。

陸尚始終記著姜家二老的事,眼看天暖了起來,按著約定,開始準備起北上迎接的事。

誰成想不等他準備完,這日傍晚下了學,兩人才到家門口,就見門口停了一架馬車並幾匹高頭大馬,新雇的門房迎他們進來,第一時間匯報到:“老爺,夫人,家裏來了客人!”

“是位姓詹的大哥,說是老爺物流隊的長工,還帶了一男一女兩位長輩,如今已被老夫人請到堂廳去了。”

陸尚下意識扭頭,果不其然對上姜婉寧震驚的目光。

下一刻,只見姜婉寧提起裙擺,頭也不回地跑了進去,陸尚來不及細想,趕緊追上。

不過片刻,兩人就到了堂廳,尚在門口的時候,就聽裏面傳來談話聲,除了陸奶奶的聲音外,還有一道陌生的女音:“您說婉婉快回來了……”

姜婉寧渾身一震,擡腳走進去,瞧見右手位坐在一起的一對夫妻,淚水潸然而下:“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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