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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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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趕到這天出去支攤, 因著是提前定好的,也不會像上次那樣叫人措手不及,姜婉寧提前一天買好了菜和蛋, 又準備了兩張字帖留作功課。

到了約定好的時間,她和陸尚一起出發。

等到書肆門口的時候, 卻見旁邊已經有兩人在等著了。

黃老板幫忙拿了桌椅出來,又見陸尚跟來, 湊上來寒暄兩句,隨後看寫信的客人多起來,便自覺停止交談。

陸尚雖不通文字, 可裁紙這樣的簡單事還是能做到的, 便是研墨的活兒他依葫蘆畫瓢也弄得差不多, 兩人配合著, 效率更是提高了幾分。

後頭他看等待的人又多又亂, 又指揮著排了個長隊, 那些單純看樂子的, 也一律往街邊站,別阻了旁人的道路。

當然他也沒忘最重要的——

“咱家的寫信攤子要換地方了,換去了衙門後頭的無名巷口, 離縣衙就兩條街, 以後大家要是有需要, 可以去那邊找。”

“辛苦夫人給認識的人說一聲,下次您來給您優惠!”

有親人好友在遠方的人本就不多,會寄送書信的更是少之又少,陸尚也沒搞什麽吸引客人的手段, 只要叫人知道有這回事就好。

今天來寫信的人比之前只多不少,主要還是因為前日看熱鬧的太多, 口耳相傳著,能畫小人畫的書信攤子的名聲也就打出去了。

姜婉寧一下午都沒停筆,而這回有了陸尚幫忙裁紙收錢,她也少了許多操心,到了申時三刻,急需代寫的人就都接待好了。

剩下的有些看天色太晚,約定了下次再來,還有的原是想等一等,轉頭卻被陸尚勸了回去。

以至等姜婉寧落筆,她的桌前已經沒了人。

正這時,陸尚捧了一盞清茶過來:“阿寧快喝點水,這半天可是累壞了……你先喝著,我再去給你端。”

姜婉寧尚沒覺出口渴來,但被他這麽一說,還是喝了兩盞才停。

黃掌櫃從書肆裏出來,他也聽說了寫信攤子要換位置的消息,對此他很是惋惜:“書肆門口不好嗎?咱這過路的百姓還是挺多的,人一多照顧生意的也多,你換去住宅區,可就不一定有這麽多人了。”

再說姜婉寧擺攤這兩天,進書肆看書買紙筆的人都翻了一倍。

陸尚沒有戳破他的小心思,笑說道:“不勞您掛心了,書肆離家還是遠了點,我想著還是挪到家附近比較好。”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姜婉寧,擔憂也好,強勢也好,一律是他的想法,黃掌櫃雖是惋惜,卻也沒再多說什麽。

這天從書肆離開時,姜婉寧又帶了二十張黃紙和兩盤墨,又挑了兩桿兔毛筆,黃掌櫃沒收錢,而是請她下旬再多交一張字帖。

這些紙筆的價值是超過一兩的,姜婉寧思量片刻後便同意了。

回家時正好在街口碰上龐大爺,兩個小孩坐在車上東瞅瞅西看看,碰上姜婉寧後第一時間卻說:“姨姨我們都把功課做好了!”

“姐姐你快去檢查噢,我寫得可認真了——”

“我也很認真好吧,我寫的要比你寫的更好看!”

“才不是……”

剛才還手牽手好朋友的兩人,當即爭論起來,最後怒哼一聲,同時抱肩背過頭去,誰也不理誰了。

幾個大人笑得不行,姜婉寧只好說:“好好好,我回家就看,我相信大寶和亮亮,你們肯定都用功了。”

這般,才算把兩人重新哄高興了。

龐大爺隱約覺出兩分別扭來,可一時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怪異,他跟陸尚和姜婉寧打了聲招呼,趕車從此地離開。

等他走遠了,姜婉寧眉間浮現一抹憂色:“怪我沒跟他倆交待好,在外面還是少與我說話為好,剛剛他倆只說叫我看功課,也不知龐大爺會怎麽想,萬一發現了什麽……”

陸尚聽完她的擔憂,卻是不屑一顧:“發現便發現吧,都是早晚的事,再說叫誰教書有關系嗎?他們兩家孩子在你這學了將近一個月,就說有沒有學到東西吧。”

“要是他們只因你是女子便不願送孩子來了,那我反倒覺得,這學生不教也罷。”陸尚說著,在姜婉寧背後輕撫兩下,“阿寧放寬心,既然你沒有錯處,那就什麽都不用怕。”

姜婉寧欲要反駁,可話到了嘴邊,又覺沒甚意思。

她甩了甩腦袋,再擡頭便掛上了笑容:“夫君說的是。”

兩人進門才發現,陸奶奶已經做好了飯,她蒸了一鍋魚肉餡的包子,只是沒掌握好火候,好多魚肉都被蒸散了。

“我看廚房裏的魚都蔫了,就怕再放一晚上就死掉不新鮮了,便給殺了蒸了包子,這還是田大姐告訴我的,誰知道沒弄好。”陸奶奶捧著失敗了大半的魚肉包子,聲音裏滿是懊悔。

誰知姜婉寧嘗了一口後,驚喜道:“好好吃呀!”

陸奶奶的懊惱止住,頗有些不敢置信:“婉寧是說這包子嗎?”

姜婉寧又咬了一大口包子,用行動表達了她的想法,等把手裏的包子吃下去大半後,才肯定道:“是呢!奶奶蒸的包子可真香,這魚肉餡就是要散著才好吃,魚的鮮味全浸到面皮裏去了,我今晚要吃三個才行。”

“好好好,吃三個,吃得越多越好!”陸奶奶笑得睜不開眼,忙把剩下的半屜包子端過來,一股腦全推到了姜婉寧跟前。

她高興地坐到姜婉寧身邊,看她吃得香,心裏更是美得不行。

陸尚看她三兩句就哄好了老太太,也是不禁露出笑來。

至於這包子到底好不好吃,人家老人家辛苦了半天做的飯,他們這些白吃的,哪來的底氣挑三揀四。

飯後陸尚去洗刷碗筷,姜婉寧這把她要支個書信攤的事給陸奶奶說了一遍,陸奶奶不懂什麽幫不幫助的,但在她心裏,能寫字的都很厲害,這替別人寫字,一定是更厲害。

她唯一擔心的:“尚兒同意了嗎?”

姜婉寧說:“夫君也是支持的,前兩次的攤子是支在別處,我也是跟夫君商量後,才決定搬來巷子口。”

“到時您要是有什麽事了,到巷子口就能找著我,晌午晚上我也能及時回來,就省得您操心做飯了。”

“哎做幾頓飯是無妨的,我總不能待在這兒啥也不幹,你和尚兒都有大本事,自去忙你們的,這家裏啊,趁著我還在,也給你們幫幫忙。”

陸奶奶擺了擺手,她自喬遷宴後就想提出搬回陸家村,可現在聽著小夫妻倆都要出去忙,這忙一天回來只怕連口熱乎飯都沒有,她只是想想就覺揪心,那想走的話是怎麽都提不出來了。

等陸尚回來後,祖孫三個又坐了一會兒,隨著天色漸暗,也相繼回了房間。

誠如陸尚和姜婉寧說過的,把寫信攤子開到家門口會多了許多方便,旁的不說,只路上要費的時間就縮減了大半。

姜婉寧計劃兩天一出攤,對於不去的那一日,她也有了新主意。

她從家裏找了一張老舊的桌子,把桌子搬去了巷口不礙事的地方,從上面立了之前的招牌,又在招牌上掛了另一張紙——

急事請入內尋找。

紙上畫了一個流汗的小人,小人走過長長的巷子到達一處宅子外,宅門一打開,便是寫信人了。

除了流汗小人沒有臉,剩下的無論宅子還是巷子都畫得栩栩如生,只要仔細瞧上一眼,定能找到她家來。

而姜婉寧在代表自己的小人手上又畫了紙和筆,含義明顯。

對於她的舉動,陸尚很是讚賞,只考慮到陌生人上門許有隱患,他便琢磨著家裏是不是養條看門的大狗。

姜婉寧思量後也說:“是該謹慎些,那我便先把紙扯下來,若有人真有急事,肯定會在桌前等著,我早晚都會出門,總會看到的。”

“也好。”

等把寫信的桌椅收拾好後,陸尚便要出門了。

他這回是要去平山村,看能不能給物流隊招些長工來。

只是想到他們那常有豺狼,陸尚又從家裏尋了把斧頭,斧頭前些天才打磨過,至今還沒用過呢。

他怕多說會引姜婉寧的擔心,拎著斧頭來不及打招呼,便從門口偷偷溜走了,等姜婉寧再發現,家裏早沒了他的影子,只院裏的圓桌上留了一張紙,上面寫著歪歪扭扭並不熟練的字——

明日歸。

再說陸尚這邊,他到了城門口問了一圈才發現,城門七八輛牛車,竟沒有一輛會經過平山村。

有個矮矮胖胖的大爺勸他:“後生你要不是平山村的人,可不要過去涉險哦,他們那遭了狼,這些天死了好些人嘞!”

這話叫陸尚面色更加凝重,可遲疑良久,終究還是搖頭拒絕了。

從塘鎮到平山村,若是走路要走上整整一天才能到,陸尚是過去招人,可不是想把自己小命折騰在半路上。

他只好再回鎮上,去車馬行找熟悉的管事租了一匹驢車,選了車馬行裏最小的一輛,兩天只要二十文錢。

只是說及他要去的地方,整個車馬行竟沒一人願意駕車。

就是那管事都心有戚戚:“陸老板你真要去平山村?他們那這段日子鬧得可厲害了,我倒也不是心疼這驢車,就是怕你遭什麽不測。”

整個塘鎮內外,無論是鎮上的車馬行,還是周邊村裏趕車的百姓,都知平山困境,可便是這樣了,仍未曾聽過丁點關於官兵支援的消息。

陸尚扯了扯嘴角:“管事不用擔心,我要是真回不來了,你這驢車的錢就去我家裏要,你上次不是也去過我家?”

管事不禁訕訕,摸了摸後腦,轉去後面尋了一把長砍刀來。

“罷了罷了,陸老板便去吧,我這刀也借給你,等你來還我。”

陸尚沒有推辭,連著他的斧頭一起丟進車裏,而沒有車夫駕車也罷,他跟著送了這麽多天貨,趕車的本事還是學到了幾分。

管事好心,叫行裏趕車最好的老漢教了他兩招妙計,等陸尚掌握得差不多了,便獨自趕著車離開。

平山縣實在太偏,陸尚半上午出發,一路邊問路邊趕車,硬是到了傍晚才抵達村子,又在村口被放哨的村民給攔下。

只見村口豎起了圍欄,半人高的圍欄上纏滿了帶有倒刺的藤蔓,圍欄頂端還豎了尖槍和刀刃,後面放哨的百姓足有二十人之多。

“來者何人!”

“此處可是平山村?”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陸尚從驢車上跳下來,退後半步表示並無惡意,然後大聲喊道:“我是塘鎮來的商人,聽家中夫人說平山縣百姓欲尋其他生計,便來看看有沒有要做工的,想在此招工。”

放哨的村民聞言卻是將信將疑,正這時,從人群後面走出來兩人,個子高的那個靠在圍欄後打量半晌,忽然問:“你是不是鎮上那個給人寫信的夫人的丈夫?”

其他村民沒想到竟是認識的,忍不住向陸尚投來打量的目光。

陸尚也是一怔,旋即回過神:“你們就是找內子寫過信的蔡家兄弟?”

雙方互通過名姓,哨兵把圍欄拉開,放陸尚的驢車進來。

蔡勤帶他往家裏走,路上不禁問:“陸老爺剛才說招工是指?”

陸尚說:“實不相瞞,我在鎮上做些物流生意,就是跟押鏢比較像,但不像鏢局那樣走南闖北,現在只在塘鎮一代活動,現今生意擴大,我這邊就需要招一些長工。”

“正好前兩日我聽內子說起平山縣,聽說你們這多是獵戶,身強體壯,自有一把子力氣,便來問問你們這邊,有沒有願意跟我做工的。”

行走間到了村長家,村長夫妻聽見動靜走出來。

蔡勤給雙方介紹了一番後,又說了陸尚來此的目的,再有就是一些跟來的村民,對此也是頗感興趣,忙追問:“老板能仔細說一說嗎?”

陸尚只好再給他們介紹一遍,最後談起大家最關心的工錢,他說:“工錢和短工是一樣的,但比他們多出一個月終獎來,就是比如一月三十天,你三十天都在做工,又每天都很賣力,那月底就會多給你一成的報酬作為獎勵,一年都如此的話,年底還會另給你賞錢。”

“當然這只是這段時間的工錢,後面要是工作量增加,我也會適當提高工錢。”

不得不說,工錢加獎金加年底賞錢的方式叫許多人動心不已。

老村長這些年見多了出去謀生路,卻再無音信的例子,而陸尚這裏的活兒不光能長期做,更是離著村子近,一年到頭總能回家住幾天,他們平山村也不至於徹底成為荒村。

思緒回轉間,老村長一錘定音:“蔡勤蔡勉,你倆去把鄉親們都叫來,就說有老板來招工了!”

村長發話,總比陸尚一家一家去問要好。

村長夫人從屋裏走出來,喊大家進去吃飯,她原本只炒了兩個素菜,後來見有鎮上的貴客來,又趕緊炒了一盤雞蛋,還把家裏最後半塊臘肉給炒了,勉強湊了四菜一湯。

飯桌上,陸尚並沒怎麽去夾雞蛋和臘肉,隨便吃了吃,更多還是打聽平山村的情況。

平山村受狼群侵襲已有一月之久,最開始沒有經驗,常常在半夜被惡狼偷家,為此死了三四人,後來才添了圍欄,以及組織村民放哨巡邏。

這半個月裏,村裏已經沒有再因狼群產生傷亡,但鄉親們日夜巡守,也是滿心疲累。

村長面上的皺紋完全擠在一起:“我是沒有辦法了,只希望能挨到冬天,狼群能沈寂下去。”

陸尚不禁沈默。

片刻,他又問:“衙門那邊……那要是去最近的守城官那裏求援呢?”

村長搖頭:“沒用的,縣衙和守城官那裏我們都去了,大人只說會來會來,可我們等到現在,卻沒有看見任何人來……罷了罷了,只希望去了遠處的村民收到信能回來。”

送走的信是送去北疆的,他們也是聽說,當初去當兵的那個村民做了百戶,手下管著百十號人,只不知對方聽了平山村的困境後,願不願意回來幫幫忙。

沒過多久,村裏的村民都被招呼過來了。

陸尚出去一看,才發現村裏的青壯年已經不多了,平山村有二百多戶人家,可打眼望去,正值壯年的男人也才一百多人,平均到每戶只一人。

後來聽村長說,不光青壯年的男人,便是一些婦人,也跟著丈夫外出做工了。

這種情況持續了幾年,村裏的小孩也變少,要是繼續下去,平山村消失也只是早晚的事。

陸尚沒有去想平山村的以後,他只是當著全村人的面,將他招工的事又說了一遍。

村長在旁幫忙勸說:“情況就是這樣了,我覺得給陸老板做工挺好,要是有誰願意去,便可以跟陸老板說,看看什麽時候動身去幫忙。”

該說不說,想做長工的人還是挺多的。

就陸尚說完後,不過過了半個時辰,他身邊就圍了四五十人,左一言右一語地跟他問著。

陸尚耐心解答了所有問題,忽然想起來:“對了,除了長工之外,我還要招三五個婦人管洗衣做飯,就是給長工做飯的,跟他們住在一起,所以稍微上點年紀的最好。”

他也不是不想要精力好的年輕婦人,但這個時代,他總要在意著女子的名聲,反正只是洗衣做飯這樣的簡單事,年紀大小也沒甚關系了。

這下子,圍在他身邊的已經不光男人了,還有幾個阿婆,大聲打探著他們能有的工錢。

陸尚說:“一個月一錢,管吃管住,也是有月終獎和年底的賞錢……”

“哎慢慢來慢慢來,我要招的人多,只要大家願意來,我這邊能收下好多人……對了還有月假,每人一個月有兩天的假,這兩天就是不做工也有錢。”

到最後,除了實在走不出去的老人和孩子,半個村子的人都圍了過來。

村長被擠在最後面,見狀又是欣慰又是難受,半晌過去,他背著手緩緩離開,忍不住思考起,若這些人都走了,那剩下的老弱婦孺,又該如何抵禦狼群的侵襲。

可叫他把人攔下……總不能叫村裏的兒郎們,永遠圍困在這個小山溝裏。

這場招工一直持續到半夜,要不是蔡勤在後面招呼該去巡邏盯梢了,村民們還不願散去。

也幸好陸尚從車馬行拿了半只炭筆,又在空地上尋了一塊木板來,有報名的便記上一筆,等後面粗略數著,能押貨做長工的足有八十多人,能洗衣做飯的也有七人。

隨著他數出人數,一直跟在他旁邊的蔡勉忽然開口:“大家都走了,那誰來守護村子呢?”

“村裏還有那麽多老人孩子,我們該怎樣保住他們……”

他並非是向陸尚質問,只低聲喃喃著,偏這話叫陸尚聽去,也叫他渾身一震。

陸尚並非什麽道德感極強的大善人,可他卻知道,要是他真把村裏的大半青壯年帶走,被留下的那些真就危險了。

他不覺皺起眉頭,望著遠方忽明忽暗地火把,驀然問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將狼群徹底趕走,或者全部捕殺了一勞永逸嗎?”

蔡勉苦笑:“怎麽就沒想過,但老板您知道山上有多少狼嗎?到了後半夜您去村口看看,密密麻麻的全是狼群的綠眼睛,根本就數不過來啊!”

“我們村最厲害的詹獵戶,他可是能徒手制服野豬的人,面對這樣多的餓狼也束手無策,就連頭狼都找不到,談何將它們制服呢!”

陸尚往木板上看了一眼,在最後有個小小的“詹”字。

他想起來了,在報名的最後時間,有個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徘徊好久,很是猶豫地報出他的名字。

陸尚摩挲著手指,垂首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在蔡勉打算告辭,去村口看看情況的時候,卻聽背後傳來清冷的聲音:“我倒是有個法子,不妨試上一試,萬一就能捕殺大部分惡狼了呢。”

蔡勉猛然回頭:“陸老板您說什麽!”

陸尚說:“帶我去村口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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