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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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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夜已深了, 傳音石在小院中散出柔和的光,輕輕響動過,傳來的卻不是周禮的聲音。

那聲音也同是溫溫和和的, 是周禮的弟弟, 周讓。

聽見傳信的人是元織,周讓的聲音中夾雜了幾分欣喜:“小元師姐?”

元織是藥宗宗主的親傳弟子, 周讓幼時候身子不好,元織曾多次奉宗主之命前往南嶺墟為周讓診治, 故而周讓自小同她親近, 二人的關系始終十分親厚。

元織柔聲問道:“小周讓, 你近些時日身體可還好?你兄長呢?”

“小元師姐安好, 我這些時日身體無恙,我兄長這會兒正在寢居調養內息, 不便回信。”

周讓問候一聲,解釋道,“近日東陸山出現了傀蠱, 禍及山腳鎮中的百姓, 兄長帶弟子前往平息禍亂,已許多時日未曾休息, 我便在此幫襯著處理些宗門事務。”

顏渺在旁聽過周讓所言,眉頭微皺。

果然如在水域之時那裴陶所說, 如今傀蠱重現於世, 她未死的消息也傳了出去, 有人已按捺不住,開始順勢在其中攪亂這塘水了。

元織繼續道:“我這裏剛巧有一事是同傀蠱有關的, 想同你兄長商議。”

“小元師姐所言之事,是前些時日, 楚師兄的事嗎?”

提及楚挽朝,周讓頓了頓,“師姐還請稍待,我這就去告知兄長,而後給師姐回信。”

傳音石才靜默下來,覆又閃動,對面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晚清?”

周讓應聲:“兄長,是晚清師姐,說的是楚師兄一事。”

周禮的聲音清晰起來:“晚清,別來無恙,近些時日忙著,未能及時問候於你。”

“如今你這個時辰給我傳信,可是楚師兄的傀蠱拔除了?如今可需我前往藥谷?”

“的確需你前來,不過並不只因楚師兄一事,還有……”

想到對面還有周讓在旁,元織沒有繼續言語,只是說,“等到你來此就知道了。”

周禮沒有猶豫:“勞煩你傳信給我,我知曉了,待我將宗門事務交待給周讓,會立刻前往藥谷。”

元織應聲:“好,那你需得盡快。”

傳音石暗下去。

淩雨時手中長刀仍未收起,折晷在小院中散著凜凜刃光

“淩寒。我知你難止報仇之念,心中壓著,實在很辛苦。”

顏渺擡手握上淩雨時持刀的手腕,“再等一等,等到周禮前來,我們查清楚了傀蠱與那南嶺墟中被頂替名姓的弟子一事,其餘都任你處理,好不好?”

刃光暗下些許,好一會兒,淩雨時將長刀收起,點點頭。

見她不言語,顏渺問道:“他如今醒來了,你現在可有話想同他說嗎?”

淩雨時猶豫一下,繼續點頭。

顏渺:“可需我們陪你前去?”

淩雨時終於開口:“渺渺,你……隨我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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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挽朝雖醒來,但人身早已被符印束縛過,又以銀針鎖穴壓制過體內傀蠱,如今行動難以自如,更別說逃離藥谷。

元織尋了間無人的小院將他關起,又在外施加過結界。

藥谷的山林間草木繁盛,小路也未如中洲其餘宗門那樣盡數鋪過石板,藏匿在草木中的低矮燈柱只能照亮方寸,若黑夜中不燃燈盞,方圓之間,只有腳下的道路是能看清楚的。

小院離幾人暫住的居所遠了些,顏渺陪著淩雨時同往,二人提一盞小燈走在路上,步子十分緩慢。

常時候有許多話講的淩雨時格外寡言,二人誰也沒有先開口,就這樣安靜的走了一路。

顏渺借著微弱的光線瞧向身側人。

淩雨時的心裏慣來不裝事,天大的事往往一眨眼,睡一覺便也算過了,自顏渺結識她起,這麽多年來,只在如今的此事上見過她這般模樣。

行至小院門前,才要推開院門,淩雨時的手卻頓了頓。

“渺渺。”

她的手在虛空握攏,垂下來,下意識拉住顏渺的衣角。

她聲音遲疑,“如果我說,我又不想……”

顏渺側過頭。

多年相識,她幾乎立刻就能察覺到淩雨時此刻想說些什麽,又想做些什麽。

於是她自然接過淩雨時的話:“淩寒,你是不是有些困了?天色這樣晚,你又等我和沈妄許久,現在要回寢居好好睡一覺嗎?”

淩雨時的唇線繃緊了,眸子中明明滅滅,是提燈映照進去的光亮。

她輕輕點頭。

“那我們回去。”

顏渺拉過她的手,見她眉目難展,繼續道,“元織早去睡了,牌是沒處打了,你既早早備了酒,我們把酒喝完?”

淩雨時的聲音這才輕松一點:“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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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際泛起微光,淩雨時恍惚著神志睡下,顏渺輕手輕腳替她將被子掖好,小心推開房門。

淩雨時的酒量這麽多年來都不算好,只喝過幾盞又開始嘟嘟囔囔說胡話,顏渺在旁瞧著,將人扶上床後,又等人睡著才放心離開。

才關攏小院的門,顏渺眼皮微跳,轉過身,撞見正在院門外等她的沈妄。

青年的衣袍未換,仍是夜裏那一件,衣袍上沾了一層晨霧,衣擺微濕。

他安靜等在院外,見她走出,眉眼舒展:“師姐。”

顏渺朝他走去:“你還在此,前些日子熬在我身邊不睡,現在我醒了,你也還是不睡?”

沈妄軟聲道:“師姐不在,我睡不著的。”

顏渺輕哼,佯裝冷淡:“你連雙生蠱都同我用了,等到傷及身體,我們兩個都別想活。”

她與沈妄的那一番糾葛,終究以沈妄的軟聲哄騙與她的短暫妥協而告終。

倒不是因她耳根子軟,又或是對著沈妄這雙眼實在生不起氣來,而是她也想知道,沈妄如今用髓珠作引,將骨血煉作融靈引的解藥,是否真如他所說那般,不會傷及己身。

左右她如今還死不成,況且憑她的骨血,解開這雙生蠱也不算難事。

“師姐說好不會生此事的氣了。”

沈妄跟在她身旁,見她並未走前往寢居的路,問她,“你要去找楚挽朝嗎?”

顏渺點頭:“是啊,你也要同去嗎?”

沈妄:“我擔心師姐。”

“放心,我沒什麽大礙,楚挽朝如今也傷不到我。”

顏渺看他,“你若想跟著我,一同來就是。”

天色將明,即使路無燈盞也能借著天光看清腳下的路,沈妄還是用靈力捏了一盞燈出來。

晨時,林間的風是潮濕的,吹散浸染在身畔的晨霧。

顏渺望著晃蕩在水汽中的燈影,開口:“沈妄,淩寒說她曾用折晷殺了楚挽朝,靈獸骨刀切魄斷魂,你說他是如何能再活過來,還出現在徊生境中的?”

沈妄搖頭:“我曾在幻境中聽白緗提及過,楚挽朝的確是在一年前進入徊生境的,但他能死而覆生,若非是淩雨時當初那刀露了破綻……難不成是這世上有什麽能將人魂識重歸人身的術法?”

顏渺想了一想,喃喃道:“人身尚在,魂識未消……萬一真的有能讓他死而覆生的人呢……”

可楚挽朝人身尚在才能留得魂識,若是想化為灰燼隨風飄散的人回來,又該用什麽樣的法子才行呢……

靈力所化的燈火熒熒發亮,二人已在這條路上走過許多遍,途徑岔路,幾乎不加思考便同朝一邊轉去。

是一條就近的小路。

“你還記得這條路啊。”

自小路轉過,顏渺輕聲道。

沈妄輕“嗯”了一聲:“記得,當初師姐從刑隱司中逃出,一路前來靈苧谷,我便是循著這條路找到了師姐。”

顏渺想起當年,不由得嘆道:“已經過了這麽久,你竟還是能記得,也還能想起當時。”

腳下有潮濕的水汽染過二人的衣擺,風聲停息。

沈妄許久沒有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燈影重新在風中晃蕩起來,他才開口:“是啊,我總是會想起師姐。”

“會想起當初師姐還在宗門的時候,想師姐離開宗門後……所有與師姐一同走過的路我都很熟悉,都曾在念想中,走過千百次。”

天色泛亮,將本懸在發頂的星子隱過,沈妄望向天際微弱的光線,手中燈火明滅撲閃。

半明半暗的靜謐天幕底下,他輕聲問:“那師姐呢?離開的這五年裏,師姐可有想過我?或是,可會夢見我?”

“哪怕是,因為恨我?”

顏渺有一瞬間的失神。

會的。

她會想起過沈妄,也會夢見他,會許許多多次的,夢見過往年歲中的他們。

夢見他們在南嶺墟一次次的切磋,論劍之前他贈她的紅繩,刑隱司中浸透他衣襟的那一灘血……亦或是在巽風崖,他逐漸模糊的面容與消散在耳畔的話語。

那些淋漓繚亂的夢,若說是只因思緒而起的念想,終究淺薄些。

可若提及愛恨,卻似乎又過於沈重了。

“會啊。”

顏渺輕輕撫上心口,笑得十分坦然,“我常常夢見你。沈妄,這五年我們雖從未見過,但很奇怪的是,你會常常出現在我的夢裏。”

“是嗎?”

沈妄的聲音低低的,像是一聲嘆,“可我從來沒有夢見過你。”

顏渺陡然擡眼。

像是知道她會對他的話語有所反應,沈妄同瞧著她,眼瞳黑漆漆的。

“師姐。”

他輕輕重覆,故意的一般,目光中帶著些頑劣的笑意,嗓音卻好似浸了濕漉漉的水汽,拖著人的心臟也墜下三分。

“我從來沒有夢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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