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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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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非是弟子思過,思存堂罕有人至,只有清晨時候才會有弟子前來灑掃。

“沈妄,我有一事想要問你。”

顏渺看著才將人放下,正直起身來的沈妄,道,“我想了許久也未能想通,靈脈既在你身上,而你不過是想借此尋到我,又為何要讓我施展印陣,與我同進入徊生境中?”

話音落,堂內外俱是安靜一片。

“師姐要找到沐長則,而據我所知,江一當年行事正是融靈引有關,我想,二人難免不會有所聯系”

沈妄於一片寂靜中輕聲開口,“江一在幻境中多年,卻在我們尋去時突然身亡,師姐對千宗主的死一直難以釋懷,如今循著他的死查下去,說不定也可理清當年之事。”

顏渺本只是一問,未想過他會將緣由和盤托出,怔了怔神色。

沈妄的敏銳與過去一般無二,甚至更勝當年。即使她兩年前只向藥谷遞去一封再簡短不過的信,他也能從中知道她想要做什麽。

見她沒有說話,沈妄也不急著起身,眼睫微擡著看她:“師姐,無論你想要做什麽,我都會幫你。”

顏渺聞言笑了一笑:“怎麽突然說這樣的話?”

“我從前也說過這樣的話。”

沈妄看著她,神色認真,“只是師姐從來只當我是在玩笑,沒有相信過。”

顏渺恍惚了一瞬。

從前,大概是有那麽一回事,在她受過刑罰逃出宗門後,一路自刑隱司奔逃至藥谷,去找元織為她處理身上的傷處。

逃至藥谷不久後,她見到面色蒼白,尋她而來的沈妄。

沈妄的確說過類似的話語。

顏渺那時回答過他什麽,她大概也還記得一點兒。

總之不是什麽好話。

她似乎回答他的是:“沈妄,我重傷於你,又利用了你逃出宗門,你不是應該恨我嗎?”

“你為什麽不恨我?”

記憶重又變得清晰,顏渺擡眼看著他。

思存堂中長燃著燈燭,光線通明,滿堂華光中,她忽而上前一步。

她說:“好啊,我信你。”

兩個人的距離一瞬間變得很近,顏渺微微彎下身。

沈妄的睫羽極輕的抖了抖。

顏渺順著眼前人微顫的眼睫看過去,目光掃到他泛紅的耳根,她的聲音很輕,掩下些笑意道:“沈妄,你可要說到做到。”

“走吧,已耽誤了一會兒時間,藏書閣在思虔閣的附近,離這裏還有一段路。”

逗弄得逞,顏渺的目光恢覆如常,她才退後一步,衣袖卻一緊。

不等人來得及反應,沈妄已站起身,伸手過來,順著衣袖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目光與她的糾纏在一處,微微垂下頭,幾乎與她額頭相抵。

“師姐,你不要騙我。”

他們離得更近了,近到顏渺只需看著他的眼睛,就能清楚看到他眼中倒映著的,堂內壁臺上燭火跳躍的光影。

然後她聽到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

他說:“你不可以總是騙我的。”

沈妄望著她,神色認真的近乎虔誠。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甚至帶著三分怯意,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麽,卻又執拗的不肯移開一點,似要將她的眉眼都看透。

堂內安靜,只有窗欞處的風聲依稀作響。

燭火的光掠過眼前人的眼睫,在觸及他目光的一瞬冰封又瓦解。

有那麽一瞬間,顏渺忽而覺得,他有些陌生。

與換形術沒有半分關系,就像尋常時候,即使用過術法,他們也能認出彼此。

可現在卻不是這樣。

眼前的沈妄,是她不曾見過的沈妄。

自巽風崖上一別,他舍棄劍骨,修習魔道……那也是她無從知曉的五年。

他們分離的五年,已同他們過往相識的那些歲月一齊融進沈妄的身體裏,交織成了一個,她並不全然認識的他。

“咳,我。”

顏渺沒有退後,也任他攥著手腕,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得幹巴巴的輕咳一聲,“在思存堂這種莊嚴肅穆,用以反思己身的地方,說的話自然做不得假。”

“是這樣嗎?”

不知是不是沈妄滿意了她的答案,腕上一松,他放開她的手,“我記得初到南嶺墟修習心法的時候,師姐怕違反戒律被罰入這莊嚴肅穆的地方,提早在擺放戒律冊的案桌下藏了兩壺酒。”

顏渺:“……”

是有那麽一回事,後來她真的被罰跪在此,夜裏困倦想要來上一口,酒壺卻不翼而飛。

“我就說我的酒哪兒去了,當初是你……”

顏渺後知後覺,輕笑一聲,這才覺得眼前人重又有了幾分熟悉的模樣。

推開屋門,陽光灑落進來,她轉身朝外走:“該走了,耽誤這麽久,萬一周讓那小孩察覺到什麽,趕來尋我們就麻煩了。”

大概是在思存堂時的氣氛有些不對,二人繞出回廊,於小路行至藏書閣,一路無言。

藏書閣中放有修習心法的書冊,亦鎖有南嶺墟不得外傳的符文古籍,外來的宗門弟子可進入一二層觀瞻,再向上,便需以南嶺墟的符印破開禁制。

二人自側門走進,頗有些輕車熟路的朝四層去。

藏書閣四層為頂,向上高出半層小閣,是放置南嶺墟人生平卷宗之地。

小閣以符印落了鎖,顏渺自袖中取出那枚落滿金箔的符紙,結一道符印覆於其上。

閣門打開,入眼是成排的木架,其上擺放著琳瑯卷宗。

顏渺徑直走向其中一排書架,伸指一點。

一冊卷宗落於手中。

沈妄跟在身後:“師姐知道他的卷宗在哪兒?”

“我之前來過這裏。”

顏渺掂量一下手中卷宗,皺一皺眉頭,“聽山門的弟子說,竹木牌是周望舒一代所用,我便知道它該在這裏。”

沈妄點一點頭:“師姐問那弟子腰牌的材質,原來是這個用意?”

顏渺失笑:“你以為我要做什麽?閑來無事去逗弄孩子?”

沈妄十分誠實道:“師姐從前在宗門時總是如此。”

顏渺:“……”

有嗎?她有嗎?

卷宗的綁帶解了,攤開只薄薄兩頁,顏渺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沈妄:“這卷宗不對,不該是他。”

顏渺側過頭看他:“你也覺得不對?”

沈妄點頭:“宗門記載人生平的卷宗會隨著人死亡,亦或是離開宗門而結束記載,但江一是自行進入幻境,身上更無罪業,又依舊以南嶺墟弟子身份示人,卷宗不該只有這兩頁才對。”

顏渺翻開卷宗,略略掃過一遍,眉頭越皺越緊。

卷宗一頁為人生平,第二頁上只短短幾行,符印加諸於其上,可見到有關他記憶的零散畫面。

卷宗上記載的是江一入南嶺墟九年,勤於課業,曾於宗門大會上晉級,亦幫扶掌事妥善安置新入南嶺墟的師弟師妹。

只是再向下,關於他的記載卻成了一片空白,末尾處所記內容陡然一轉——

江一因與蘇南齊勾結,意圖使用融靈引提升修為,更因此戕害同門,後被關入圄犴司,再未得出。

有關江一的記錄到此為止,再無記載。

小閣內無人開口,連空氣中的微塵似乎都停滯下來,一時安靜得可怕。

顏渺的手中現出在幻境拿出的那只竹木牌,指節微緊,指腹摩挲其上。

‘一’。

那上面的字,的確是一個‘一’字。

至於白盈將死時掉落在地的那另一半竹木牌,她確定,她不會看錯。

可卷宗記載上的江一,在判下罪責後被關入圄犴司,再未得出。

一片寂靜之中,沈妄緩緩道:“是那個人有問題。”

顏渺點點頭:“是。”

那個人,或許不是江一。

沈妄:“如果他不是江一的話……”

顏渺:“沒辦法了,去一趟圄犴司吧,希望人還沒死。”

話音才落,小閣的門扉發出砰然響動,外有弟子的聲音傳來。

“師兄,那是淩掌事帶來的人,會不會有什麽誤會啊?”

“淩掌事帶來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嗎?那二人若是沒什麽所圖,怎會傷了程師兄?”

“……師兄,怎麽辦,門好像從內鎖上了。”

聽到門外動靜,顏渺再掃一遍卷宗記載的文字,將卷宗放回書架。

“來的還不慢。”

她拉一下沈妄的衣袖:“這邊,從暗道走。”

沈妄跟在她身後:“師姐怎麽會對這裏這樣熟悉?”

顏渺:“我說過的呀,我真的來過此地,不是唬你。”

暗道不算長,自其中走出,已不在九道回廊的地界上。

入眼是一間齊整的小院。

顏渺一心想著前去圄犴司的事情,看也不看周遭,只轉身朝院外走。

身後的腳步聲卻忽而停住了。

“這是……周既明的寢居?”

顏渺驚得一回頭,這才發現,當年來過的小院早已換了一番擺設。

院中無花無樹,大概是怕顯得空蕩,在側角處頗為講究的擺了一座假山石。

至於能看出是周禮的寢居,只因在屋檐的廊道下,掛著一盞木質的風鈴。

那是周禮的長姐,周望舒曾給他的。許多年來,風鈴一直掛在周禮的寢居。

見她停下,沈妄反而跟上前兩步,話語有些遲疑:“師姐這樣熟悉那處暗道,從前也是這般,從藏書閣的暗道來到……這間寢居的嗎?”

他的嗓音如常平靜,卻聽得顏渺背後憑空生出些冷汗。

“怎麽可能。”

她咬咬牙,幹巴巴的解釋道,“我上次來此的時候,這裏還是周望舒的寢居,誰知道現在怎麽變成了周禮的……一定是他如今做了宗主,才方便濫用職權,把寢居改到了這裏。”

話音才落,檐角的風鈴忽而作響。

顏渺警覺的回過頭,神色一僵。

寢居的房門從內打開了。

黑練緩緩飄動,濫用職權的周宗主立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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