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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雲帆開著他的紅色小跑車帶紫菱到了一家餐廳裏。

那餐廳像一條船。纜繩,漁網,和油燈把它布置得如詩如夢。墻是用粗大的原木釘成的,上面插著火炬,掛著鐵錨,充滿了某種原始的、野性的氣息。而在原始與野性以外,由於那柔和的燈光,那朦朧的氣氛,和唱機中播的一支“雨點正打在我頭上”的英文歌,把那餐廳的氛圍渲染得像個夢境。

“你設計得確實不錯!”落座後,紫菱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由衷讚嘆。

費雲帆靠近椅子,燃起一支煙,他的臉在煙霧下顯得模糊,但那對眼光卻依然清亮:“連我剛開業的餐廳你都知道,看來關於我,沒什麽是你不了解的。”

紫菱不滿地挑眉,厭惡地把椅子向後挪了挪:“誰說的,我真不知道你居然會不顧我的存在自顧自抽起了煙!”這難道就是差別待遇?小說裏他可是咨詢了原版的意見才開始抽的!

他低沈地輕笑一聲,掐滅手中的香煙,毫無誠意地道歉:“啊,真不好意思。我以為你那麽了解我,應該能接受的。”

“不,其實我並不了解你。”紫菱嚴肅地糾正,“就如你不了解我一樣。而且,就算我了解,也並不等於我就能接收。”

“是嗎?”費雲帆銳利地望著紫菱,仿佛想通過她的眼睛看透她的內心,“可你對我的經歷簡直了如指掌,若這都不算了解,那怎樣才算?”

紫菱微微皺眉:“經歷只是表象。甚至性格也是。若要說一個人內心是怎樣的,或許終其一生,有些人連自己都不了解。”

“說得好!”費雲帆揚眉,目光越發炯炯,“紫菱小姐約我到此處,莫非是想和我聊這些哲學話題?”

紫菱自然聽出了話語中的揶揄,卻也不在意。那是當然的,因為她想討論的何止是哲學問題,更涉及超自然現象範疇了!

她斟酌了一下語句,緩緩道:“你相信嗎?其實我來自未來。確切地說,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二十一世紀。而費雲帆先生,你的情況恰好和我那個時空的一本小說裏的人物相比,從名字到經歷到不良習慣,都一模一樣。很不可思議吧!啊哈哈哈!”幹笑幾聲後,她開始期待費雲帆的反應。

不得不承認,在說出自己最大的秘密後,紫菱油然生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快感!不僅僅是傾吐的爽快,還是一種類似於遷怒的情緒:沒錯,我是一個穿越的怪胎,而你們也只是書中的人物!只是幾行文字而已!

我們的紫菱默默地變態了……

費雲帆凝視著紫菱,很久沒說話,眼光深沈。過了許久,他終於發話了:“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眼神裏的那種嘲弄和優越感的源頭了!”

紫菱聞言一楞,臉色暗了暗,頹然道:“什麽優越感,我都不是原來的自己了!你根本不明白,當你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換了一具身體,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時,特別是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這殺千刀的‘汪紫菱’時的感覺!”

費雲帆:“……殺千刀?”

“對!哼哼哼哼……”紫菱陰笑,完全忽略了她其實連著自己都罵進去了。

被紫菱的恐怖笑聲一激,費雲帆振作了一下,坐直身體,“呵呵,我以前當‘莊生曉夢迷蝴蝶’只是個比喻,沒想到現實中確確實實發生了這樣的奇跡。”

紫菱狠狠瞪了費雲帆一眼:“奇跡個頭啊!我恨不得這是我在做夢!如果真是一個夢,我醒過來一定不會像莊周那麽傻,搞不清楚現實和夢境!”

費雲帆微笑,一瞬間顯露出成熟男人的睿智:“哈哈。你現在不就是分不清了麽?你確確實實坐在這裏,不管你願不願意,都要頂著‘汪紫菱’這個身份繼續活下去不是麽?”

他頓了頓,繼續道,“當然,對於剛認識你的我,和你將來要認識而現在還不認識的人來說,你是不是汪紫菱其實並不重要。不過我覺得你今天這番話最好別再對除我之外第二人說,除非你想被捉起來當做小白鼠研究。”

費雲帆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支煙:“小姐,我現在能抽煙嗎?”

或許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要身處其境卻不動其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聽完這段話以後,紫菱還是覺得釋懷了許多。

活在當下,是一件多麽無奈卻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啊!

“我當然不會對別人說,費大叔。還有,不,能,抽,煙,喲!”紫菱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頓時覺得一陣輕松,存心為難費雲帆,語氣調皮。

“對了,你在原來的那個世界幾歲?”費雲帆悻悻把煙重新裝回口袋,突然發問。

“你難道不知道不管在哪個世界,女人的年齡都是秘密嗎?”

“隨便問問而已!小姑娘,別太認真。”

“小姑娘個屁!老娘二十四了!幹嘛?”紫菱表情兇神惡煞。

費雲帆無視了某女的語氣,身體前傾,頗感興趣地問:“哦,那你將來打算幹什麽?嗯,聽說原來的汪家二小姐現在應該還是上學的年齡吧。你準備考大學麽?”

紫菱立刻挎下一張臉:“考毛大學啊!你要知道我連繁體字都不會寫!我上輩子是中國大陸人!而且我大學都畢業快兩年了,高中學的東西老早忘光光了!”

她陡然想起一件事情,顫抖著問:“費大叔啊,請問今年是公元多少年啊?”回想著所見到的車輛,房屋裝修,行人的衣著,她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哦,一九七一年十二月,怎麽了?”

“!!!”

……搞毛啊!如果這裏的歷史和原來的世界相同的話,紫菱記得大陸恢覆高考是七七年,就算她想回去考也沒門!最,重,要,的,是!她前世是挨踢(IT)專業的,學的全是微軟思科的那一套,但在七一年,第一臺微處理器還沒發明出來呢!這意味著她前世所學的技能將在她變成個老女人之前徹底失去用途!

這倒也就算了!沒有電腦沒有網絡,她還怎麽活啊!

慘淡的人生啊!前途一片黑洞洞……紫菱直接撲到桌面上不想動彈了。

費雲帆見紫菱的樣子不由發笑,安慰地拍了拍紫菱的肩膀說:“餓了嗎?吃點東西吧!”他準備招手示意侍者點菜。

紫菱見狀連忙阻止。她看了看墻上掛著的鐘,說:“不早啦,還是早點回去吧!否則我這裏的爸媽肯定要發瘋。”說完,她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費雲帆也看了一眼鐘,答應了:“嗯,確實,現在溜回去說不定宴會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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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紫菱離開餐廳,上了車,一路平穩而快速地開回汪宅。路上,他突然感慨:“今天真是意猶未盡,你看,你知道我那麽多事,我卻還是幾乎完全不了解你呢。”

紫菱淺笑:“呵呵,‘羅馬也不是一日建成的’,我也還有疑惑想請你解答呢。過幾天見面再說吧!對了,透露給你一個消息,其實那個世界的那本小說裏,原版的‘汪紫菱’正是我說的那個拴住你心的女孩哦!可惜她現在不知道去哪兒了!你註定是一輩子的花花公子了!”

“哦?是嗎?”費雲帆毫不在意那個原版汪紫菱目前的歸屬地問題,意義不明地喃喃,“但命運總是驚人的相似呢。對了,小姑娘,你是我見過的表達感情最直接熱烈的女孩子,我很欣賞!”

紫菱撇撇嘴:“切!少來這一套!我就不信在國外沒有女人瘋狂地向你投懷送抱!她們可比我熱情多了!”

深夜的大街已褪去了喧囂。車的速度很快。想象著費雲帆被一群妖艷女人扯來扯去的樣子,紫菱毫無形象地亂笑起來。

費雲帆深深凝視著她,低聲感慨:“笑吧,紫菱,你不知道你的笑有多美!”

紫菱不淡定了!

這可是《一簾幽夢》裏費雲帆的經典臺詞啊!少女時代的她就是被這句話秒殺了呢!紫菱摸摸心口,端詳著繼續開車的費雲帆的側臉:確實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年齡並沒有削弱他的英俊,卻更給他添了一種獨特而性感的氣質。

“你在觀察我?”費雲帆扭頭望望紫菱,問。

“看你個頭!我在想我回家該怎麽解釋為毛要和你這個老男人出來鬼混!”

“噢。”費雲帆回過頭去,嘴角的弧度卻怎麽也藏不住。

紫菱收回目光,臉頰微燙。她突然覺得穿越來一簾幽夢其實也並不一定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

當然,花癡歸花癡,她知道,目前還有許多正事等著她去做。既然心結已經放下一半,就讓她利用現有的資源和已知的劇情,嘗試著去改變一些人的命運。她當然可以任其發展,靜觀其變。畢竟現在在汪家,她並不用擔心生計問題。但活著,就應該活得心安理得。既然現在她是汪紫菱,就理應負起一部分必要的責任,至少不能讓事情往壞的方面發展:不能讓綠萍斷腿或著發生更糟糕的事。

有朝一日,她一定會離開汪家。因為她永遠不是汪家的女兒。說得好聽點,她不是一個喜歡作繭自縛的人,灑脫而自我,而大白話版本就是,她算是個比較自私的人。但她一定要走得輕輕松松,幹幹凈凈,不用背負屬於原版汪紫菱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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