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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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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雙機哄睡女兒,回家已經10點了。他在雜亂無章的書桌前坐下,打開對於他的身形來說太小的上網本,開始蜷縮在臺燈下碼字。

寫到1點,他實在困得睜不開眼,拖著沈重的步伐去沖了個冷水澡,緊接著又撲到電腦前繼續寫。半夜2點,他寫完了4章共計15000字,趕緊打開電腦,完成了《重生之浩瀚有主》的今日份更新,留5000字作存稿。

他年輕的時候混過紅點。那時候還沒工作,閑得發慌,看人家寫網文有錢,就也跟著去試試。念書的時候看了很多《小兵傳奇》、《紅川》之類的網文,套路都懂,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

不過寫小說這個事情,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也是斷斷續續寫了幾年才稍微摸到點門道,知道怎麽起承轉合,怎麽設置懸念,怎麽調動讀者情緒,什麽樣的人設讀者喜歡。只是當時他已經跟妻子談婚論嫁了,也考進了公務員,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寫小說漸漸被拋諸腦後。紅點競爭非常大,要想混出頭,都是豁命更新,他沒有這個時間精力去拼榜單。

寫小說這門行當,收入完全是個冪函數曲線。除了極少數幸運兒,一書成神、一本爆紅以外,像他這樣的普通人,可能前期摸索的那數年時間,收入都很微薄。那麽辛苦,卻賺不到錢,這種副業對生活安定的他沒有吸引力,他也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去搞創作了。他不是什麽天才,也沒想自己成為什麽名作家,沒有時間等那條J型曲線突然擡頭,一飛沖天。他是一個勤勤懇懇的小角色,在這個城市裏混口飯吃,希望可以安安穩穩地和妻子白頭偕老,把女兒養育成人。

之所以會重新回來寫小說,是因為後來妻子出事,急需用錢。以前一起寫網文的一個朋友花50萬買了他紅點的筆名賬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兩個年過三十的老男人在午夜的路邊攤喝酒的時候,朋友跟他說可惜:“師父,咱們那個群裏頭,就屬你寫的最好,我看你要是一直寫下去,什麽洋蔥芋艿都得給你繞道。”他比傅雙機入行晚,傅雙機以前在群裏帶過他,幫看幫改還給做大綱,他恭敬地叫傅雙機師父。

傅雙機當然不會信他的鬼話,他有幾斤幾兩他自己清楚。

朋友又說:“別提白金大神了。就算是我,現在也開了個槍手工作室,當起了小老板,半年能賺個百來萬。這個行當,但凡稍微寫得好一點兒,就遍地是黃金吶。師父,你真是可惜,當時沒能堅持。”

傅雙機坐徒弟的卡宴穿過午夜的街道時,決定回去試試。

錢,還是得有錢。

安逸穩定的生活只是張一捅就破的薄紙。表面上體面光鮮的中產,其實根本病不起、窮不起,一進醫院,一夜之間就會變回赤貧。傅雙機甚至覺得手裏的病危通知單是一場報應,對過往所有碌碌無為、安逸清閑的報應。

他是男人,他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所謂穩定的工作上,放棄了一個日進鬥金的機會,這才導致了他的家人掙紮在生死線上。

錢是可以換命的,他竟沒有。

傅雙機點開新繪網,看了看榜單,《重生之浩瀚有主》今天爬上了榜單前十一。他點開書籍目錄瀏覽了一下數據,很快關掉了頁面。

他是紅點出來的人,光看數據就能知道文章內容有沒有出問題,至於評論,他半點兒也不想看。他太累了,沒有精力去顧及網絡上萍水相逢的網友們的情緒。他只想要那筆300萬的榜首獎金。

他把紅點的號賣了以後,沒地方可去。再回紅點,從新人做起,根本不現實。紅點流量雖大,但作者有1500萬之多,上面壓著層層大神小神,新人要出頭談何容易。剛好他在同事柳菲菲的電腦上看到了新繪網征文。一個全新的網站,一筆大得離譜的獎金,網站上全是歪瓜裂棗的作者,什麽都不懂。

傅雙機覺得這是天賜良機。

他當即存了稿子,找了京宇編輯內部投稿,之後就是穩定的排榜,數據也蹭蹭蹭往上漲。

傅雙機看著墜在前十榜單末尾的《散漫王侯》,一點兒也不擔心。他日更一萬,劇情又爽,還有一個月,到時候拿不了第一還拿不了第三嗎?那也是100萬真金白銀。

他合上上網本,拿起書桌上妻子的照片,眷戀地摩挲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周四的時候傅雙機得到責編一口鹹的通知,說明天《重生之浩瀚有主》拿APP開屏推。傅雙機原本沒多大感覺,但是第二天數據大漲,讓他重新評估了新繪網的流量。

原本只覺得是個野雞網站,其實翻一翻,還是能看到不少大神的名字。那些人不是網絡寫手,但傅雙機在書架上看到過他們的實體書,比如說玄原、白殤殤。

還有一些作者,不寫長篇,專在用戶首頁上發點短篇段子之類的,竟然也有不少打賞。新繪網會每日三次推送全站最火的短故事,其中有不少他眼熟的微博段子手。

總之,有各類KOL坐鎮,光是這個開屏推薦就讓《重生之浩瀚有主》沖到了榜單前三,傅雙機提前松了口氣。他手裏有不少存稿,劇情線穩如老狗,上去了再下來可就難了。

為了答謝讀者,周五晚上他加更了2萬字,他也為此熬夜到半夜三點,第二天差點沒給小星星帶早飯。

小星星看到爸爸很開心。爸爸平時白天要工作,她只有一個人在醫院,陪伴她的只有爸爸從圖書館借來的畫冊,她很孤單。周末爸爸休息,她可以一整天都和爸爸在一塊兒,聽他講巴巴羅薩的故事。

“今天還疼麽?”傅雙機問病床上吸氧的女兒。

小星星抱著布娃娃搖搖頭:“不疼!”她雖然年紀很小,但懂事又堅強,知道爸爸工作很辛苦,盡量表現得和其他健健康康的小朋友一樣,不讓他擔心。

傅雙機坐在病床上,把瘦弱的小姑娘抱在懷裏,將新借的畫冊展開在她面前。小心扭骨糖似地扭著:“爸爸,我不要看銀河,我要聽巴巴羅薩!”

“坐好。”傅雙機嚴厲道,“先念書,然後爸爸再給你講故事。”

天底下的小孩子全都一個樣,不喜歡念書,喜歡聽故事,但傅雙機在這一點上決不妥協。按照年齡,小星星該上幼兒班了,可是她因為身體原因去不了,得不到適當的學前教育。傅雙機承擔起蒙師的職責,天文地理、物理科學、文學藝術,都在慢慢嘗試著教給她。作為父親,他總歸希望她有一天好起來,像其他孩子一樣念書、上大學,有一份光明的未來。即使他清楚這未來很渺茫,但他也絕不放棄。

父女倆借著畫冊學完文化知識,終於到了小心最喜歡的聽故事環節。她最喜歡的故事裏,白雪公主只能排第二,第一是巴巴羅薩。

巴巴羅薩是一只海盜貓,有一天鉆進了小學生小心的家裏偷吃了紅酒,被小心關進了籠子裏做寵物貓。為了重獲自由,它獻出了自己的黃金懷表,撥弄懷表的指針可以讓時間倒流或快進,於是小心跟著巴巴羅薩開始了一系列超時空大冒險。最近巴巴羅薩帶著小心去了侏羅紀,爸爸上回講到他們被狡猾的盜龍出賣,走進了霸王龍的巢穴。

“好吧……霸王龍的巢穴。”傅雙機把女兒放回床上,側身支頤閉目,臉上浮起悠然神往的表情,“霸王龍是一頭年老的霸王龍,他從前這一片森林的領主大人,但是現在,他的牙齒都掉光了,很多年輕人窺覷他的寶座,想要打敗他。所以他用葉子把自己埋起來,只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含了一口尖石頭在嘴裏,假裝自己的牙齒還很鋒利……”

《巴巴羅薩》起源於某個禮拜五,傅雙機冒著大暴雨去市圖書館借迪士尼畫冊,卻被告知被人在網上預約了。傅雙機抱歉地告訴小星星,這星期她見不到她可愛的公主們了。

“以後有機會,爸爸帶你去迪士尼公園。”

小星星為這個未來的約定歡欣雀躍。就在這時,走廊裏傳來貓叫,那是一只左臉有黑斑的流浪貓,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麽跑上住院部六樓的。它渾身濕透,瘦骨嶙峋,走進病房的姿勢卻大搖大擺,不可一世。傅雙機和小心把盒飯裏的魚骨頭餵給了它,它在父女倆的殷勤招待下甩了甩尾巴,慢條斯理地離開了。

從此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這只貓,不過小星星最喜歡的睡前故事,從《白雪公主》變成了《巴巴羅薩》。

傅雙機本身就是網文寫手,編故事手到擒來。而且他意外地很享受給他的小讀者講故事。他知道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對女兒心中有愧。他沒有給她一個完整的家,沒有給她健康的身體,沒有給她富足的生活,甚至沒有給她足夠的陪伴,作為一個平凡的男人,他有太多太多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每晚在床頭給女兒講一只貓和一個女孩的冒險故事,就變成了他為數不多的寄托——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故事,是他送給她的。

這是他唯一能給的東西了。

傅雙機哄女兒睡下,回家去寫更新,推門而出卻碰到了主治醫生。

主治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胖老頭,臉上總是笑瞇瞇的,像尊彌勒佛,今天他比平時還要高興,拽著傅雙機道:“骨髓配型成功了!小星星馬上可以手術!”

傅雙機簡直要落下淚來,激動之下又有些惆悵。主治醫生與他也老相熟了:“小傅,是不是……手頭不寬裕?”他們都經歷過一次了,知道一臺手術的價錢,前前後後加上術後恢覆可能需要上百萬,對一個單身爸爸來說是個不小的重擔。

然而傅雙機連忙搖了搖頭:“安排手術吧,錢我去搞。”

還有不到一個月,《重生之浩瀚有主》只要保持在現在的位置,他就可以拿到女兒的手術費。

傅雙機回到家中,埋頭苦寫了4個小時,更新完又習慣性地打開了榜單。今天APP開屏推是《散漫王侯》。傅雙機的眼皮跳了一下,最近老看到這本書。點開瀏覽一番,是十洲三海世界觀下的架空歷史,雙男主設定。這種文章照理來說是很小眾的,也就是在新繪網這種女性用戶居多的網站會受到追捧。

第二天,他在病房裏陪小星星,小星星也得知了骨髓配型成功,覺得自己快好了。她對傅雙機撒嬌:“爸爸,你說過我們要去迪士尼公園見公主的~”

傅雙機伸出尾指跟她拉鉤鉤:“當然啦,爸爸什麽時候騙過你。”

他不安地打開新繪網,今天《散漫王侯》依舊是開屏推。等開屏廣告隱去,首頁排行榜上,第三名赫然是《散漫王侯》!

——

正午的陽光下,傅雙機看了看手中的紙條,擡頭仰望高高的寫字樓。他那位開槍手工作室的朋友給了他京宇的地址,他來討一個說法。

他一進門,就遇到了個年輕的小哥風風火火地擦身而過。他見到傅雙機,停下腳步退回來:“您找誰啊?”

“我找一口鹹。”

“哦我就是,您是……”

“鴻仨。”傅雙機拘謹地跟他握握手,“寫《重生之浩瀚有主》的鴻仨。”

田恬誇張地哦了一聲:“大大!大大你寫的可好看了大大!我每天都在追更!”他用力握著傅雙機的手不肯放,眼神真摯又熱誠。

傅雙機左右一掃這進門口大通間辦公室,與田恬低聲道:“有些事,我想和你私下裏反應一下。”

辦公室裏天涼王破在趕稿,田恬想了想,把他帶到小會議室裏。

“我的文現在在季度榜單排名第四。”一關上門,傅雙機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文件袋裏的截圖材料,攤在田恬面前,“但是我覺得這個榜單是有問題的,《散漫王侯》這本書的數據太不尋常了。”

“嗯,您說。”

田恬知道《散漫王侯》是網站部重點在推的文章,如果在後臺數據上動了手腳,那對其他作者確實不公平。

“首先,她拿的榜單推薦比其他書多兩倍都不止。APP開屏推,我周五上了一天,但是她一口氣上了三天,還是周末流量最大的時候,剛剛才撤下。我追蹤了一下這本書的歷次推薦,基本上都是這個情況。位置好、上推時間長,這個作者是不是內定冠軍了?”傅雙機心直口快,把《散漫王侯》在過去一個多月的推薦位截圖遞給田恬,讓他看看是不是這樣。

“內定是不可能內定的,這本書簽約時間挺晚,差不多跟你同期簽的,開文前一個月都在裸奔,不過……唔。”鴻仨給到的證據確鑿,田恬一時之間也不好為謝想容開脫。《散漫王侯》的曝光量確實比其他書要多很多很多。

“不僅僅是站內,這本書還花大價錢做了營銷。”傅雙機把微博、b站、貼吧的截圖翻出來,他那位開槍手工作室的朋友幫他搜集了這些信息。很多微博大V和掃文號都推了《散漫王侯》,有些非常明顯是買的廣告。

這時候,謝想容和宋鵬、小松推門而入,三個部門的負責人打算開個碰頭會議。快要過年了,莊墨拍板,公司年會邀請所有重點作者,宣布三位獲獎圖書,還要宣布作家村計劃,變成一場大型對外發布會。他們要趕緊向小松遞交網站部頭部作者的介紹、書籍和數據,讓他去完善宣發物料。

不料裏頭有兩個人。

田恬站起來介紹道:“謝主編,這位是《重生之浩蕩有主》的作者鴻仨。他覺得我們的榜單存在不公平不合理的地方。我對網站這塊兒也不是很清楚,你能回答一下他的問題嗎?”

作為傅雙機的責編,田恬跟他同仇敵愾,覺得這裏頭有貓膩,希望能得到一個解釋。如果放在以前,他幾乎立刻就要質問謝想容是不是包庇她自己的作者,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田恬相信她不是這種人,想聽聽她這麽做的理由。

而傅雙機一聽田恬叫“謝主編”,就明白眼前的女人就是那個態度冷淡的網站主編。他先入為主地對她有所反感,坐在那裏怒目而視。

謝想容讓小松先回去,和宋鵬一道在他倆對面坐下,對傅雙機飽含怒火的眼神視而不見,只淡淡地問:“什麽不公平不合理?”

“《散漫王侯》拿的榜單是《重生之浩蕩有主》的兩三倍,還在站外有營銷。”田恬把證據遞到她面前。

謝想容看都沒看一眼,坦然地承認道:“不錯,是我安排的。新繪網剛開張,整個平臺都需要擴大知名度,找了小說閱讀、動漫游戲、唱見直播這幾個垂直領域的KOL打廣告。”

“你做網站營銷,卻跟這本書捆綁,這是作弊!”傅雙機被激怒了,“季度榜單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你卻公然讓《散漫王侯》去代表平臺,從外站引流,這對我們同期打榜的作者根本不公平!”

“我們是一個閱讀APP,出去打廣告總得有拿得出手的好書,不然怎麽吸引別人進來看?如果今天我只推了這一本書,你覺得我藏私,完全沒問題,但是我的營銷策劃案裏不止推了這一本,《男神生存指南》、《做小》、《青空之戰》、《轉生輪》等等,我也都做了。”謝想容打開手機,將投放的廣告展示給所有人看。《做小》是白殤殤的新作,《轉生輪》是度他山的長篇連載,據說月前才定下選題,但他手速很快,目前已經網站上線。

“榜單從來就是不公平的。”在傳閱的過程當中,謝想容冷清地望著傅雙機,一點淚痣在眼角閃爍,“《散漫王侯》的數據一直很好,稍加運作,就一躍反超了《青空之上》。誰更有潛力,誰的資源更多,符合馬太效應。”

“他的數據難道是真實的嗎?”傅雙機難以置信。短短幾天,《散漫王侯》收藏從6000飆升到50000+,評論更是呈指數型增加,他不相信這是真的。

“你可以問我們的IT主管。”謝想容不做虧心事,心裏一點兒也不虛。

宋鵬接收到作者刺骨的視線,嚇得舉起了雙手:“我們肯定不會後臺篡改數據,這個真的沒有,安度陳年全是真實流量。”

田恬比傅雙機更一針見血:“問題不在數據。謝主編,如果今天來的人是天涼王破,我根本不會跟你爭,因為她的長篇本來就實力不夠,數據不行。可鴻仨的《重生之浩瀚有主》,前期數據一樣漂亮,甚至比《散漫王侯》還漂亮,你說是因為數據推的《散漫王侯》,這個理由根本立不住腳。你把資源給鴻仨,他未必不會起來,說不定連《男神生存指南》都能反超。你做過網站,有經驗的,爽文升級流就是大勢所趨。論潛力,當然是《重生之浩瀚有主》比《散漫王侯》更勝一籌、”

“平臺有平臺的審美取向。升級流爽文不符合我們的網站氣質。《散漫王侯》的文本,卻是直接拿去影改都沒問題。我們今天推了《散漫王侯》,就能引導其他作者往精品方向靠攏。我們推了《重生之浩瀚有主》,明天新繪就變成紅點,這個你想過沒有?”

田恬一時語塞。

田恬需要顧及公司的立場,傅雙機卻不需要。他一捶桌子站了起來:“你們有什麽理由高高在上,把我們當做任人挑選的貨物,可以就留,不行就扔?!我每天日更一萬,是這個平臺上最勤奮的作者,讀者喜歡看我的書,奮力為我打榜。但你們輕輕松松說一句’審美不符’,就把我拉下去……你們考慮過作者和讀者的感受沒有?!”

篤篤篤,房門被敲了三下。

莊墨開門進來,見裏頭大張旗鼓的,未語人先笑:“怎麽了?”

傅雙機在陌生人面前不好發火,田恬拿起他的截圖證據,把事情報告給了莊墨。

莊墨讓他們都先出去,給傅雙機倒了杯酒。傅雙機一飲而盡,臉上寫滿了不甘心。

莊墨打開微博,搜索了《散漫王侯》的詞條,擺在他面前:“其實我們還沒有營銷之前,這本書就已經在小眾圈裏火起來了,微博上甚至有自發同人。你今天看到的流量爆炸,不單單是運營的功勞,還是兩個月來讀者積累的結果。每一個看文的讀者,都變成了她的自來水。”

“所以你們看中了她的吸粉能力?”他知道他的書出了新繪網沒有任何討論度,但依舊覺得不公平。數據,網文看的是數據,不是什麽影響力。既然他數據好,他就不應該被打壓。

“什麽吸粉能力,營銷運作,都是虛的。”莊墨給自己倒了一杯,站在窗邊俯視著這個城市的車水馬龍,“你知道為什麽《散漫王侯》的粉絲黏度比《重生之浩瀚有主》高嗎?你看過她的作品嗎?”

傅雙機沈默了。

“《散漫王侯》人設鮮明有層次,每一個配角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悲歡離合,不是主角升級路上的附屬品。劇情也需要廢一點腦力,看起來可能不如你的升級流輕松,但是這個力氣不會白費,讀者看進去了以後,可以體會到其中的人生百態,會記得那些人物很久很久。他們會愛上其中的角色,對他們動真情。不像你的文,你今天更新一萬,他們爽過了,明天早上起來就把你丟在了腦後。別說他們了,你自己呢?你有被《重生之浩瀚有主》打動過麽?你為他們哭過笑過嗎?鴻仨,你問問你自己,這本書你最初提起筆、夢想當個作家時想寫的故事嗎?”莊墨溫柔地說著殘酷的話語。

傅雙機仿佛被當頭一棒,又仿佛墜入了久遠的、幽深的夢裏,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也許你覺得,現在的你只要無底線的取悅讀者,寫他們喜歡的蘇爽情節就能獲得成功。你也堅信所有網絡平臺都是如此,所以你很硬氣地來向我們討要榜單。因為你知道,你的文章越不走心、層次越低,讀者基數越大。你太懂了,畢竟現在誰不愛看快餐文?但是,新繪畢竟是老牌子了——”莊墨望向了會議室櫥窗裏一整排的獎杯,都是雜志時代積攢下來的各類榮譽,“我們可以向所有作者敞開懷抱,給他們平臺,給他們曝光,但是我們只推好故事,能被人記住的故事,走了心的故事。”

他走到門前,握住了門把手:“我不建議你在繼續寫下去了。《重生之浩瀚有主》也許在新繪網很特殊,但放在紅點,一點競爭力都沒有。套路重覆,劇情老套,人設內涵極其幼稚,沒法給以讀者樹立正確的三觀。市場上同類競品太多,沒有後續開發價值。而在新繪,你得不到平臺的支持,恐怕也得不到你想要的那筆獎金。”

傅雙機坐在會議室裏,聽著莊墨遠去的腳步,深深地把手指插入了發間。

離開的時候,田恬出去送他:“對不起。我會盡量幫你輸出小版權的。”田恬現在能理解莊墨和謝想容的決定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簽下了傅雙機,給了他不切實際的希望。

傅雙機置若罔聞。

直到看到門口箱子裏塞著的白雪公主演出服,他才回過神來,伸手一指:“這個可以借我麽?”

“哦哦……你拿去吧。”生日那天,田恬被人起哄反串公主、變成了女裝大佬,現在看到女裝就由衷地感到胃痛,巴不得他趕緊地把戲裝帶走。

傅雙機抱著箱子落寞地離開了。

——

柳菲菲寫完更新,一擡眼快到下午2點了,對面的位置還空著。她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傅雙機沒有按時上班,可能是因為他女兒的病。她從食堂回來的時候,看到他的電腦屏幕開著,似乎停留在一個網文頁面,她心想被科長看到不太好,站起來幫忙關掉。

結果她意外地發現那是新繪網的頁面,《重生之浩瀚有主》。

這本書她經常在榜單上看到,簡直是新繪網上的清流,男人就喜歡看這種升級流……她笑了笑,鼠標挪到右上角,突然發現右上角的登錄名是鴻仨。

她定睛看了看書目,這正是《重生之浩瀚有主》的作家名。

所以……傅雙機是個網文作家?還跟她一起在新繪網上碼字?

柳菲菲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驚喜。她突然發現一點兒也不熟悉這個與自己朝夕相對的男人了。她曾經對他產生過親切、友善、關心、同情等等的情緒,卻從來沒有對他產生過興趣,想要深入了解。然而,這個普普通通、庸庸碌碌的男人才是自己的同類!她簡直要尖叫了。

傅雙機抱著紙盒子走進辦公室,看到停留在他辦公桌前的柳菲菲,表情沮喪又疑惑。

“你……你在新繪網上寫文麽?”柳菲菲鼓起勇氣問他。

傅雙機此時毫無交談的興致,對柳菲菲哪裏得來的消息、為什麽關心這些都沒有探究的欲望,搖搖頭:“不寫了。”

“為什麽?”

傅雙機失魂落魄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我不可能拿到那筆獎金。”

柳菲菲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你缺錢?小心找到適配骨髓了?”

傅雙機嗯了一聲,沒有驚喜,只有無盡的疲憊。

過了會兒,他問:“你有化妝工具嗎?”

“哦……有的,不過在家裏,怎麽了?”

“周末可以借我一下麽?”

“好的。”

——

新繪網開站快滿三個月,首頁榜單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所有人都在翹首以待300萬冠軍的產生。粉絲發瘋一樣為各位太太打榜,莊墨順勢做了一波營銷,把一個季度榜單搞出了偶像練習生的架勢,新繪網日活從最先的10萬瘋狂暴漲到40萬。

離京宇年會還有5天,季度前三已經差不多決出了最後的贏家。《散漫王侯》以50000+收藏、196300顆糖位列第一,《青空之戰》以30000w+收藏、132800顆糖排名第二,第三是白殤殤的《做小》,成績與《青空之戰》只差丁點,她不服輸,今晚還要加更;《男神生存指南》即使周更也穩坐前十,令人感慨微博大V的引流能力。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大家當初都是沖著這榜首獎金來開文的,從零起步跑一場馬拉松。在前半程,所有人都有機會,所有人都是競爭對手,還可以相安無事;現在眼看快到終點,流血流汗有我,功成名就沒有我,或多或少對前三位幸運兒羨慕嫉妒恨。

小觀瀾前有《無狀態》一本成神,又挺過了一輪碰瓷,知名度與美譽度雙收,《青空之戰》能進前三是實至名歸;白殤殤不用說,流量女王,黑粉無數,轉粉亦無數;而《男神生存指南》每一更都能上當日熱門,克然的微博粉絲量已逼近30萬,她能拿獎也在眾人的意料之中;這幾個人,大家認她們是個角兒。

可是,《散漫王侯》是什麽鬼?

你安度陳年又是個什麽東西?

沒有粉絲基礎,沒有過往作品,憑什麽你能一炮而紅,從這麽多太太大大裏脫穎而出、奪得桂冠?你寫的有那麽好嗎?不就是你跟白殤殤是閨蜜,有後臺,才拿了那麽好的資源嗎?

老話說得好,槍打出頭鳥。現在安度陳年不但出頭了,她這一出頭,還喜提300萬,可惹了不少紅眼病。早在《散漫王侯》走紅的過程當中,就少不了有這樣那樣質疑的聲音。現在眼看塵埃落定,她成了各家集火的中心。

為什麽啊?

就因為你是新人、你就不該火!

那麽多老作者坐了那麽久的冷板凳,要錢沒錢,要名沒名,而你一上來名利雙收,你讓人家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作者氣歸氣,表面上都顯得比較有風度。這年頭要在圈子裏混,都得謹言慎行,怕一不小心就說錯了話、留存案底,招黑。

但是讀者就不一樣了。就一上網看書的普通人,也不用顧忌什麽形象不形象,罵你就是罵你了,怎麽著?安度陳年人氣越高、推得越狠,其他家的粉絲就越不高興。《散漫王侯》沖上20萬顆糖的當天,SO4簡直拿她屠版。

眾人的態度其實是很容易被左右的,只要有幾個心存不軌的在那兒帶節奏,輿論立馬就會跑偏。本來大家只是湊在那裏,對這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冠軍略略略,偏生有幾個人煽風點火,說她後臺很硬、拿了很多榜單和營銷。這些事情京宇從來沒有隱瞞過,都是正大光明拿到臺前做的,也不止營銷了他一本,有數十本圖書都當做門面到處打廣告,但現在被截取了《散漫王侯》的那一部分當做罪證,定性為作弊。

那可不得了,大家真金白銀投了喜歡的大大,京宇搞黑箱!那還不婊死她。

12月27號上午,安度陳年微博被扒,當天下午,網友就把她說過的每一句話、發過的每一張圖、點過的每一個讚都做了深度解析,最後認定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壞逼,需要網絡暴力來替天行道。

安度陳年的最新個人微博裏下有幾千條咒罵評論,她的所有個人信息都被曝光,詛咒、謾罵、威脅層出不窮,甚至有人直接打電話到她的單位向上級領導舉報她,說她在網上寫黃色小說。

她也是比較倒黴。讀者在底下天天嚷嚷著要開車,她硬著頭皮憋了個開車番外當做粉絲福利,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事情發酵到這個地步,莊墨由衷地想念葉瞬。葉瞬要是在公司,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他不得已親自撰寫了通稿,由京宇方面出面澄清道歉,把事態壓下,又約束好安度陳年的粉絲,不要再下場撕逼,冷處理就好。

莊墨要在京宇控場,抽不開身,謝想容主動提出去慰問一下作者。莊墨看著她的眼神像是見了鬼,這不符合謝想容的風格。

放在從前,謝想容至多跟作者報備一下公關策略,絕不會與他們有什麽情感上的溝通。不過她來京宇三個月,行事作風也向隔壁兩個部門靠攏。

她和安度陳年聊得不錯,她覺得也許可以去看看她。

莊墨囑咐道:“你就跟她說,人紅是非多,哪個大作者沒被撕過十回八遭?看開一點,公關危機公司在做,讓她寬心。”

“是。”

“順路先去安慰一下白殤殤。”莊墨囑咐。

白殤殤在此次事件中被莫名波及。就因為她是柳菲菲的閨蜜,網民腦補了一出“安度陳年通過白殤殤賄賂京宇高層”,把她罵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白殤殤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嚇得花容失色、淚流滿面,一臉天都要塌了的樣子,躲在徐靜之懷裏哭。

謝想容看她演戲逼真、情緒穩定,公事公辦地囑咐了一下別上網、別回覆就走了,去找柳菲菲。白殤殤柔柔弱弱地提出要跟她一起去。徐靜之不便參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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