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行煙

展信佳！

小時候以為色盲是把幾種顏色弄混，所以我會想：生來就以為這種顏色叫另一個名字，那一錯到底不就行了？

後來我才知道色盲到底如何。

過去我有許多問題，直到多年以後才得到解決。因為我把部分想法當成“驚人的發現”，這看似是只有我才能領悟的宇宙真諦，是我不屑於分享給別人的妙趣，他們不必知道，估計也參不透。

那時候我把一些別的問題輕輕地放在旁邊，因為我沒有多大興趣知道它的答案；有的問題我又急於解決，因為我需要證明自己是對的。

直到現在，我還藏著很多問題與想法，也許我只要動手查一下，也許它們單純是我的誤解。這有點像難以表達的愛，或者一個人真實的癖好，不是掛在嘴邊令我感到為難，而是我接受不了說出來後它融進空氣，化在我的生活裏。某個時刻我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在意問題最終指向什麽，或者說它們懸而未決才有意思。

小時候起，我掩藏的，總是最真實的我自己，我迫切表露的，是我希望別人看到的曲行煙。但我既不認為這是什麽可愛的，孩子氣的行為，也從不認可這是什麽羞怯的過去。這是許多孩子的必經之路，再正常不過的想法。

我註意到你總是能輕松地說出自己的感受，而且邏輯連貫，也沒什麽語病。善於無誤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在你的行業裏可是個讓人羨慕的優勢。不管采訪了，至少你在綜藝裏說的話是脫口而出的吧。雖然感覺你的鏡頭總有種慢悠悠的味道，不是說你言行緩慢，就是看了後有點沒意思，抱歉。但是當你講話的時候，我都有認真聽，認真去看字幕，我覺得你其實很擅長說話。

我看電視會把聲音調得比較小，這還是我媽媽發現的，她問我電視為什麽不放大聲一點。那個時候我已經基本看得懂字幕了，我就告訴她我喜歡小聲。再早點的記憶就模糊了，印象裏我就是天生喜歡看電視聲音小，自己能聽到就行。

我很容易聽見樹葉晃動的聲音，物品輕輕擦過的響動，或是誰的呼吸聲，誰的腳步聲。

但有件苦惱的事情，每次我要付錢時，別人說的金額我總是聽不清楚。後來我放松心態了，不是我的耳朵有問題，是有的人講話含糊，要麽就是我對價格不敏銳所以緊張怕付錯錢。私下認定是其他人講話不清楚後，再遇到這種事我就會讓他們再說一遍。

有時賣家以為我的詢問是因為對價格存疑，會專門把每樣東西的定價都細細說來，很抱歉賣了這個價錢的樣子。非常感謝，雖然我就是聽個總價，不會仔細聽別的。看來這世間不只留我一人敏感，想要和諧需要多溝通。

每個人總有一兩件事情不需要自己急著摸索改正，而是需要世界去關懷的。

顏色被賦予了意義，花也有著花語，最早想出花語的人是什麽企圖？我不知道。

一個人的姓名，是代號還是枷鎖？我至今難找一個恰當的比喻。有的人認為一部分的姓名彌足珍貴，這是取名之人傳遞的愛；有的人認為一個人最初的名字是別人決定的，是不是命運在嘲笑人類生來就看不清自己呢？

我倒是沒什麽特別想支持的說法。你看，我拋出一個兩面性問題，沒說過就要闡明自己的立場吧？我能做的就是不給身邊的人編帶有取笑意味的外號。

我今天臨近傍晚時分走在路上，好多行人都在仰頭拍藍紫色的天空。看到雲的時候我莫名想起了連也疏你的名字。那種驚訝又舒坦的別樣心情，鼓勵著我拿出購物袋子裏的巧克力邊走邊吃了起來。

最近我遇到的最有趣的巧合，是我在網上看到了知更鳥的蛋的圖片。這件事有點像我小學剛學了什麽新的難讀難懂的詞，就很有可能在電視上，在別的書上與那個詞再次相遇。

我讀過的那一版《飄》，有句話的翻譯大致是說天空變成了像知更鳥的蛋一樣柔和的青綠色，因為有趣，這句話我記了很久。看書時我沒有特意去搜知更鳥蛋殼的樣子，因為我根本沒想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青綠色，當我真的看到圖片時，這個比喻卻重新浮現。我被這件事深深地感動了。

至今仍時常被小事感動，是我的快樂。但我只接受專屬於我的小事，我自己挖掘的小事，不要別人做點事情就妄圖感動我。

高中的某任語文老師在課堂上告訴我們，文學作品裏她最喜歡的女性角色是斯嘉麗、簡愛和安娜卡列尼娜。那時候我還沒有看過《飄》和《亂世佳人》，且至今也沒有讀過列夫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

以此刻為基準，我在閱讀過的文學作品裏最喜歡的女性角色，是《飄》的主角斯嘉麗和《茶花女》的主角瑪格麗特。最喜歡的男性角色我暫時想不出來，非要選一個的話，應該是《樹上的男爵》裏的主人公柯希莫。

今天突然有很多想說的，所以在睡前寫下了這封信。漸漸的，我明白了什麽是自己適合的生活，什麽是自己希望的生活。

我不好把它們形容出來，可能是因為需要很長一段話來描述，但人已經困了，可能是因為對於你，我尚且無法表達更多。我此時此刻正懷有小時候那種不願分享的心境。

必要時，把我當一枝折在水瓶的花來養護，通風，勿暴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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