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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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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搜索完元嘉空空蕩蕩的整個房間還是一無所獲後,聞意又陸陸續續搜索了幾間其他的院子,未果,她果斷選擇轉移陣地,潛到了城主周秉文的臥房。

路過最大的一處書房時,恰好有扇木制窗欞微微向外敞開著,憑修士的絕佳眼力,聞意瞥見堂屋裏端端正正擺著一幅美人畫像,畫上女子眼神朦朧,眼下小巧玲瓏的紅痣更為她添一份神采。

但當下還是要先去臥房,聞意走進這間三進的大院子。從外表看,這位周城主的臥房中規中矩,甚至頗有些君子風範,樸素又雅致。

一眼掃過去好像沒什麽大問題,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臥房。但有一點很奇怪。

明明處處透著簡樸,這臥房最裏頭的隔間裏卻安了個精美絕倫的拔步千工床。

這床一看就是個富貴小姐的居所,金玉鋪墊,寶石堆砌,處處刻著高飛的鳳凰。

聞意瞇起眼睛,按照常見套路,她試著探出手,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暗格密室之類的東西,不料她一靠近就被擋回,明顯被人為加持保護著。

“你幹了什麽!”負責輔助與斷後的宴樓玉突然緊張兮兮的沖進來,他左手拿一張隔音黃符,右手還在空中不停畫咒,確保阻隔一切不該有的動靜。

“你在幹什麽,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動靜?還好我反應快截了音,不然咱倆就暴露了。”宴樓玉不免仔細尋問面露沈思之色的聞意。

“我找到了個好東西。”聞意扭過頭反問他:“知道這是什麽嗎?”

“什麽?”宴樓玉不解,“這不就是張拔步床嗎?”

“錯。”

聞意微笑:“這是我們撥亂反正的關鍵線索,俗稱,回憶殺。”

聞意在宴樓玉解開床上禁制後上前幾步摸索,果不其然在小姐們最愛放些私密物件的秘密暗格內找到一本泛黃的紙簿,有點像後世的日記本,娟秀的小字則乖巧地一個個排列在紙上,為她揭曉了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

幾乎沒有人知道,一朝成聖坐擁東樂大城,卻一直極為儒雅知禮的周城主幾十年前,只是個世家大族中最常見的,備受欺淩的小小庶子。

他的生母是個世代忠於周氏的家生仆,他自己則是父君與主母吵架後一夜濫情的產物。

他們這一房人丁興旺但謀事不周,連頭頂的大人們都要為資源為利益撕破臉皮,更何況嗷嗷待哺,是非觀念還不清楚的孩子們呢?

母親難產去世的小小孩童得不到任何多餘的關照,明明也算個該錦衣玉食的少爺,他卻早早懂得了人心險惡,茍延殘喘的能活一天是一天。

轉機出現在大哥訂婚的那一天。

高門大戶的繼承人們大多從小就訂好了娃娃親來鞏固家族關系,周家自然也不例外。

他們選擇與新興的修仙家族聯姻,引進新鮮血脈來活躍目前的一盤散沙,剛崛起的易家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易家人天賦極好,在修煉一道上屢屢有突破,他們本家這一代的小小姐易煙則宅心仁厚,立志要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修,戰力不夠但是很能服眾,實在是個良好的控制對象。

年僅七歲的周家大少爺周雲川就這麽不容拒絕的接受了與易家小小姐易煙的婚約。

在他們訂婚的當日,生性活躍的易煙好奇的這看看那逛逛,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趁後廚全部被叫走上菜,偷偷前來找剩飯的周秉文。

易煙之後曾寫下了對周秉文的第一印象:“…真叫我大吃一驚,那灰樸樸的小孩子就這麽紮在墻角裏,不哭不鬧就這麽直楞楞盯著我,倒真像個小耗子。”

從小生活在安逸環境裏的易煙哪見得了有人這麽可憐巴巴,在瞥見他那雙深紫色眼睛,認定他是周家人後更是心疼,按道理講他以後會是自己的弟弟,她可看不到自己的親人這麽受苦。

反正就當養個小寵物了,她對自己說。

於是從這次相遇開始,易煙來和周雲川培養感情時也會帶周秉文玩,尊貴大少爺給她的反饋是無視,仆人們見這卑賤的玩意在主人家面前掛上號了,自然不敢在明面上再做得過分。

只是周秉文那種瑟縮勁頭一直無法根除,易煙則開始一直沒明白,還以為是自己用力過猛嚇到他了,直到凜冬來臨,身上明明套著厚重棉襖卻依舊凍得面色青紫的周秉文昏倒在她面前,她救人心切想施展自己新學的針炙古術時才發現,周秉文身上這件軟毛襖的重量不對勁。

易煙撕開襖夾一看,原本白花花軟乎乎的軟獸皮毛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輕飄飄皺巴巴的稻草串。

都是大宅裏長大的孩子,誰又不知道誰呢??易煙生平最恨這些骯臟手段,就是這些見不得臺面的損招當初坑慘了她的母親,也影響了她的志願。

易煙當即帶著周秉文去找周雲川,而他有很給未婚妻面子,仔仔細細敲打了一番底下人,類似的事情以後斷然不會再出現。

易煙在日記本上寫道:“真高興,我又盡己所能救了個人。”

……

對十六歲的周秉文來說,易煙就是他黯淡無光的生命裏唯一的花,她美麗而多情,柔軟而單純,每當那雙漂亮的,霧蒙蒙的雙眼停留在他身上時,周秉文總是會為之心悸。

可她是他大哥的未婚妻,她只把自己當一個需要照顧的孩子,而不是同齡人。

周秉文還是改不了他的自卑,他的瑟縮,他的渴望。他只能看著易煙一天天長大,一天天綻放,一天天獲得他人的喜愛,一天天變成更好的自己。

他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只能把他扭曲又無望的愛戀深埋於心。

又一年初春到來,在易煙開始準備她的嫁娘服的同時,有一個好消息千裏迢迢傳來:他們周氏成功獲得了進駐其他大城的機會。

那會子連年戰亂,群龍無首,許多不想毀於一旦的城鎮都不得不放低身段,主動邀請強盛世家來助一臂之力。

周家也是這麽個情況,而實際掌權的周家主母,則把地點定在了遙遠但龐大的東樂城。

那是一塊還尚未為被刮分的沃土,很適合休養生息。

周家舉家搬遷,連襟的易家只好單獨分出一脈跟隨易煙,也隨著周家而去。

易煙寫下自己美好的願望:“真新奇呀,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在那一展宏圖呢?”

事實回答她 ,當然是有的。

大雪封山時,他們來到了東樂府的最後一道天然屏障外。這座高聳入雲的險峰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勢,不知道養活了多少山匪土盜。

災難就是在他們即將跨離這兒的那一天深夜悄然發生的。

在不被易煙想起時被默默自己綣縮起來,不徒招別人笑話的周文秉在外出小解時看到了幾名金丹期的彪形大漢,他們遠散實聚,緊緊圍繞著周家營地的南邊,好似一條計劃得當的封鎖線。

周文秉是個極善於隱藏自己氣息的隱匿派修士,故而他雖然發現了對方,對面卻對悄然來過又走了的小耗子一無所知。

他有心想把這個發現告訴易煙,但在他急切地奔向她時,卻發現時他的大哥,一向漠視他的周雲川正難得笑意盈盈,把幾株開得正好的雪青花別在易煙的耳後,而一向活潑的易煙這時也不好動了,乖乖的等待身後人完工。

兩人對視一笑,自有那種青梅竹馬的默契感。

這幅郎情妾意的景象劃傷了周秉文的眼,他停下了前進的腳步,賭氣想,管他的,告不告訴又有什麽區別呢?反正也不會有人相信他的。

他慢慢走遠了。

於是,本該寧靜的夜晚被無數道呼嘯的劍光毫不留情打破。在此地盤旋已久的盜匪早已盯住了這塊肥肉,在他們最薄弱最安逸的時刻迅猛突襲。

從這久遠的日記簿裏,聞意仍能窺見當時戰鬥的慘烈。法術與寶器的靈光在掩頁裏時隱時現,呼喊與慘叫的聲音仍舊活躍在字裏行間,火硝與血的味永遠滯留在書寫過的紙張上。

周雲川身先士卒,一馬當先率人迎敵,卻被早有準備提前灑下縛靈網的叛賊全力攻擊,力竭而亡。

周家元嬰修為的主母也被請來的雇傭修士團團困住,為保全身後的婦孺自爆而亡,身體化作重重靈光飄向手無縛雞之力的周家與易家孩童。

易家小姐易煙奔赴在戰場中,竭盡所能救治每一個對戰受傷的人,盡管杯水車薪。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這一場並不對等的戰鬥在暴雨的侵蝕中落下帷幕。等到郁悶散心的周秉文慢悠悠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處處殘垣斷壁,令他目眥欲裂的景象。

“喲,這怎麽還剩下只小耗子。”目光赤紅的首領輕輕一揮,鋒利的劍光就割開了周秉文厚實襖服上垂著的,周家子弟皆有的長命銀鎖。

首領隨意勾晃著另一把一模一樣的長命鎖,在哭喊尖叫的嘈雜背景中對他笑:“把這小子押過來。”

先前周秉文見過的幾個大漢登時上前把他恭恭敬敬的扭送的到領頭面前。“說起來,你還要叫我一聲大伯呢哈哈哈哈哈。”

首領狂肆的大笑著,忽而又扭頭扣住周秉文的臉,讓他能夠看清自己紫紅交織的眼:“三十年啊,整整三十年,我終於等到了這個絕佳的機會!”

周秉文模模糊糊想起來他們這一脈好像是有一個大房,在多年前的家主爭奪中因心術不正,走火入魔,被剔除了周家人資格,流放到了域外。

“沒錯,我卷土重來了!”首領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狂笑著肯定他的想法。

“小子,我看你也是同路人,雖然身上留著那個雜種的血脈,但沒關系,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他一轉身,帶著低眉順眼不敢說話的周秉文來到了縛靈網前,那兒關押著僥幸逃脫的周易兩家最後的血脈。

首領拍拍手,示意底下人抓出躲藏其中的女孩們,又指著被她們保護起來的,精疲力盡沈沈睡去的易煙說:“你要是能夠看著我與弟兄們把這批貨都享用完,我就準許你加入我們,留你一條活路。”

“要是不願意,”他陰側側的笑道:“你就滾下去陪你們周家人吧,一輩子當他們的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秉文驚恐的一屁股坐在血地上,面前是扭曲的馬賊首領,旁邊是柔弱哭泣的兩家婦孺,而他懷裏緊緊攥著易煙臨行之前特意交給他的護身符,範圍不大,最多只能護他一人周全。

他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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