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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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只護甲尖端的血跡已經幹透，在這深夜裏，猶如鬼爪。
幾人不禁寒戰。
婦人爭寵的伎倆她們也只道聽途說過，金華殿雖在掖廷，卻和後宮是分裂的，金華殿內的仆從是楚宸元精心挑選出來的，他們的職責是看顧楚燈，不讓她受後宮邪風沾染。
真正說起來，這還是楚燈第一次直面宮中腌臜。
楚燈瞪著眼，記憶裏驪姬那張嬌媚垂淚的臉已然在她心中化作陰毒小人形象，她摟緊封淵陵，嗚咽著，“都怪我……”
她要是不撇開美人姐姐，驪姬根本沒機會對他下手，是她一時之氣害了美人。
封淵陵慢悠悠睜開眼，看見她的一剎那，他眼中閃過光，但很快灰暗，他落寞的笑一下，“明嘉公主是來懲戒奴的？”
他自稱起奴來，聲調疲弱低沈。
“我……怎舍得懲戒姐姐，姐姐莫要跟我生分了。”
楚燈愈加歉疚，小心伸手觸了觸他頸邊，他就像疼到了，臉側到另一邊，只餘眼尾低垂，“厭我為何還回來管我死活？”
楚燈訕訕的收回手，沖多多她們遞了個眼色，兩人立時拿藥燒水。
楚燈自認為是很了解的封淵陵的，若任小奴們侍奉，他肯定推拒。
是以當多多捧著水盆過來時，她很自覺的將巾帕擰幹，放輕力道清洗傷口。
封淵陵淡淡瞥她，她的神態專註，因俯著身，腦後長發悉數垂到身前，將將鋪滿他的膝蓋，臉離傷很近，她還會用櫻唇間或吹一下，大抵是以為這樣傷口就不疼了，但這除了癢並沒多大用。
不過封淵陵很受用，淺翹了點嘴唇，安然的隨她動作。
楚燈細致的擦掉血，給他上藥，手指往傷口抹好藥，才呼了口氣，隨後目光定在傷口邊的鼓起的小骨塊，擡著細柔的手指在上面按了按，它還會動欸，觸感似骨又因覆著皮而含溫，她新奇的還想按，被扣住了手腕。
楚燈擡頭便碰上封淵陵幽深視線，她看不懂他的眼神，但能看見他喉嚨當中的那塊小骨上下滾動，她瞪圓了眼睛。
封淵陵克制著躁動輕推她，勉強拉開了一點距離，扯來被衾蓋著身，佯做冷臉道，“看什麽？”
楚燈才覺出唐突，麻溜的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隨即在心裏暗暗記牢了，美人姐姐太苦了，喉骨都被打變了形突出來。
肯定也是驪姬將美人關在這裏，為奪皇叔專寵，她當真狠毒！
她匆匆從荷包裏拿出崔子直給她的撬鎖器具，替封淵陵解了四肢上的鎖鏈，憤憤道，“驪妃娘娘暗中軟禁毒打姐姐，這事我定要告訴皇叔！”
“別說，她會死。”
封淵陵活動著手腳，關了這麽幾年，終於從枷鎖中放出來還徒生幾分惆悵來，都不太舍得立刻離開齊宮，他饒有興致的看她發脾氣，嘴唇輕撅，雙眸怒睜，煞是可愛靈動。
嬌貴、黏人。
想養在身邊。
“姐姐太心善了，”楚燈哼哼兩聲，叫益善把四條鐵鏈子扔遠點。
她蹲在他腳邊，托著他的手臂有模有樣的給他捏捏，“皇叔不會亂殺人的。”
封淵陵柔柔瞧著她，瞧的她臉紅耳熱，只能道歉，“對不起……”
封淵陵嗯一聲，手臂退走，張開五指和她握在一起，“我沒氣你。”
他這樣溫柔，楚燈光聽著便羞愧難當，連忙往他懷抱裏靠，他很自然的伸臂攬在細腰上，聽她糯糯的說話。
“姐姐，你也是和驪妃娘娘一樣，要嫁給皇叔的吧。”
封淵陵的手掌拍著她脊背，並未搭理她。
楚燈翹起腦袋，直視著他，心下不安，如果她跟皇叔說了，美人肯定也要入皇叔後宮，往後她就不能跟美人這般親密了。
給皇叔當妃子，總比在銅雀樓這裏強。
可她有點點私心，不想美人嫁皇叔……
封淵陵看她遲疑，稍加引導，“有你在，她不敢再對我動手，沒必要跟你皇叔說。”
楚燈的那點私心頓時化作歡喜，美人更喜歡做她的姊妹，那她更要對他體貼，絕不能辜負他。
她愛惜的摸了摸封淵陵頭發，下定決心從今往後不拋棄他。
益善帶著多多搬來兩個火盆放在屋中角落裏，沒會功夫，屋裏就升溫了。
“今夜要在這裏歇嗎？”封淵陵掀開被角邀請她。
楚燈脫了鞋子，翻身睡倒，笑吟吟道，“要！”
封淵陵瞇了瞇笑眼，任她枕在自己胳膊上。
矮桌上的燭火燃盡，屋裏黑下來。
一夜無夢。
——
時近年關，宮裏漸漸熱鬧起來，妃嬪可以召見家中女眷，各宮也有走動，是難得輕松的日子。
楚燈也停了課，一如往年那般，合宮上下仆從都忙著做事，只有她閑的無聊。
晌午時分，楚宸元派人來接她去看百戲①，百戲沒什麽意思，年年都看一樣的，還不如在殿裏跟小奴玩，她正想尋個由頭拒掉。
秋娘進來對她道，“殿下，承露殿的驪妃娘娘又來了，您要見嗎？”
先前封淵陵的事，讓楚燈對驪姬極討厭，她索性道，“不見了，皇叔叫我看百戲。”
秋娘叫人去回了，然後給楚燈換上一身月白海棠紋折襇裙，看著沒什麽不妥，才放她離開金華殿。
折襇裙的裙擺很長，穿上身平添飄飄欲仙的氣韻，可出門卻不方便，要人在身後提著裙擺，以防沾了黑泥。
楚燈踮著腳尖亦步亦趨往外走，多多跟益善一人牽一只裙角，三人都走的小心翼翼。
直站到宮道上，卻見驪姬候在不遠處，沖她笑道，“聽殿下說要去看百戲，本宮入齊這麽多年，還沒看過百戲，本宮能否借殿下的光，跟著去見識見識這百戲。”
“是皇叔叫我去的，我也做不了主，娘娘想去的話還是請示皇叔吧，”楚燈看也不看驪姬，越過她上了厭翟車，車門一關，揚長而去。
驪姬站在門邊，手指掐進肉裏，這小公主轉性了，竟然不吃這一套了。
楚燈坐著厭翟車到玄陽殿，下車後由寺人引進殿內，她來的不早，殿內的百戲已經開始了，周遭的皇子公主都蔫頭耷腦的坐在席上，沒幾個認真在看。
楚燈環視一周，眼睛落到高位的楚宸元身上，他也沒看百戲，正跟一寺人在玩握槊，那寺人相貌平平，紮在一堆人裏都不顯眼。
楚宸元喝一口酒落一顆子，姿態慵懶舒適。
楚燈很不快，朝座下的劉讓招手，劉讓茍著老腰過來，“殿下有何吩咐？”
“皇叔頭疼，不能喝酒，劉常侍怎麽不勸勸他？”楚燈問道。
劉讓小小的哎呦一聲，偷瞄了眼楚宸元，“老奴近來招陛下厭煩，哪兒敢勸陛下？”
“劉常侍是皇叔親近之人，你勸他會聽的，”楚燈道。
劉讓幹笑了兩聲，“只怕陛下眼裏已沒有老奴了。”
楚燈一楞，“怎麽會呢？”
劉讓手指了指跟楚宸元握槊的寺人，“這荀鮫剛進宮，會一手好握槊，頗會討陛下歡心，老奴這把老骨頭在陛下面前份量不夠。”
他說著搖搖頭，退回原處。
一盞茶時間，禦座上爆出一聲大笑，“賞！”
楚燈側著頭去看，楚宸元已醉的不清，這聲賞是給那荀鮫的，那寺人低眉順眼的伏在地上輕聲拜謝，隨後被楚宸元叫起來繼續握槊。
楚宸元這般快樂的時候不多，一個寺人能令他開懷，本是件好事，可楚燈有種說不出來的慌張，她琢磨著要不要自己過去勸他不要喝了。
剛要起身，兩邊小奴抱著她的手悄聲說道，“殿下，你看他們都溜走了，咱們也走吧。”
楚燈四下一看，席上有幾個膽大的公主皇子都悄悄跑了。
她也想走，但她得先勸住楚宸元。
楚燈從席上起來，站到棋盤邊，揪著手指跟楚宸元道，“皇叔，喝酒會頭疼的，快別喝了。”
楚宸元一雙醉眼定在她面上，眼中帶著些許迷茫，嘴裏念叨了聲，“阿姊。”
只念了這一聲，他就立刻醒神，摁著太陽穴道，“燈燈說的是，皇叔喝醉酒都說胡話了。”
他置了酒杯，搭著荀鮫的手背下了座，輕拍了拍楚燈後腦，“你個鬼靈精坐不住，出去玩吧。”
楚燈嘻嘻笑，脆生生的道，“謝皇叔！”
一轉身便跑出了玄陽殿。
楚宸元目送她到看不見，頭忽然疼得撐不住，差點跪了下來，他旁邊的荀鮫牢牢扶住他，劉讓慌忙掏出藥給他服下，可是不管用，他疼得雙目赤紅，一巴掌將劉讓打的暈頭轉向，劉讓捂著臉爬起來，朝那些寺人尖叫，“藥不管用了！快去請禦醫！”
——
楚燈出來後，在芳蘭園轉悠，雖在冬日，這芳蘭園花草照樣盛開不敗，秋娘最愛山茶花，她可以摘些回去給她。
她沿著花蹊一直走，快到山茶花圃，陡聽到有人在嬉笑，她小步近前，越過柵欄往裏看，只見兩個女郎臉挨著臉在吃茶花。
那其中一人赫然是皇叔的第七女楚玉鳶。
但楚燈想不到許多，滿腦子都是這樣無法言說的景象，她在心上發了聲嘆。
原來姊妹之間還可以這樣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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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說起來，這還是楚燈第一次直面宮中腌臜。
楚燈瞪著眼，記憶裏驪姬那張嬌媚垂淚的臉已然在她心中化作陰毒小人形象，她摟緊封淵陵，嗚咽著，“都怪我……”
她要是不撇開美人姐姐，驪姬根本沒機會對他下手，是她一時之氣害了美人。
封淵陵慢悠悠睜開眼，看見她的一剎那，他眼中閃過光，但很快灰暗，他落寞的笑一下，“明嘉公主是來懲戒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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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舍得懲戒姐姐，姐姐莫要跟我生分了。”
楚燈愈加歉疚，小心伸手觸了觸他頸邊，他就像疼到了，臉側到另一邊，只餘眼尾低垂，“厭我為何還回來管我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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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燈自認為是很了解的封淵陵的，若任小奴們侍奉，他肯定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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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燈擡頭便碰上封淵陵幽深視線，她看不懂他的眼神，但能看見他喉嚨當中的那塊小骨上下滾動，她瞪圓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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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在心裏暗暗記牢了，美人姐姐太苦了，喉骨都被打變了形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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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匆從荷包裏拿出崔子直給她的撬鎖器具，替封淵陵解了四肢上的鎖鏈，憤憤道，“驪妃娘娘暗中軟禁毒打姐姐，這事我定要告訴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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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淵陵柔柔瞧著她，瞧的她臉紅耳熱，只能道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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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也是和驪妃娘娘一樣，要嫁給皇叔的吧。”
封淵陵的手掌拍著她脊背，並未搭理她。
楚燈翹起腦袋，直視著他，心下不安，如果她跟皇叔說了，美人肯定也要入皇叔後宮，往後她就不能跟美人這般親密了。
給皇叔當妃子，總比在銅雀樓這裏強。
可她有點點私心，不想美人嫁皇叔……
封淵陵看她遲疑，稍加引導，“有你在，她不敢再對我動手，沒必要跟你皇叔說。”
楚燈的那點私心頓時化作歡喜，美人更喜歡做她的姊妹，那她更要對他體貼，絕不能辜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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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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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燈也停了課，一如往年那般，合宮上下仆從都忙著做事，只有她閑的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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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進來對她道，“殿下，承露殿的驪妃娘娘又來了，您要見嗎？”
先前封淵陵的事，讓楚燈對驪姬極討厭，她索性道，“不見了，皇叔叫我看百戲。”
秋娘叫人去回了，然後給楚燈換上一身月白海棠紋折襇裙，看著沒什麽不妥，才放她離開金華殿。
折襇裙的裙擺很長，穿上身平添飄飄欲仙的氣韻，可出門卻不方便，要人在身後提著裙擺，以防沾了黑泥。
楚燈踮著腳尖亦步亦趨往外走，多多跟益善一人牽一只裙角，三人都走的小心翼翼。
直站到宮道上，卻見驪姬候在不遠處，沖她笑道，“聽殿下說要去看百戲，本宮入齊這麽多年，還沒看過百戲，本宮能否借殿下的光，跟著去見識見識這百戲。”
“是皇叔叫我去的，我也做不了主，娘娘想去的話還是請示皇叔吧，”楚燈看也不看驪姬，越過她上了厭翟車，車門一關，揚長而去。
驪姬站在門邊，手指掐進肉裏，這小公主轉性了，竟然不吃這一套了。
楚燈坐著厭翟車到玄陽殿，下車後由寺人引進殿內，她來的不早，殿內的百戲已經開始了，周遭的皇子公主都蔫頭耷腦的坐在席上，沒幾個認真在看。
楚燈環視一周，眼睛落到高位的楚宸元身上，他也沒看百戲，正跟一寺人在玩握槊，那寺人相貌平平，紮在一堆人裏都不顯眼。
楚宸元喝一口酒落一顆子，姿態慵懶舒適。
楚燈很不快，朝座下的劉讓招手，劉讓茍著老腰過來，“殿下有何吩咐？”
“皇叔頭疼，不能喝酒，劉常侍怎麽不勸勸他？”楚燈問道。
劉讓小小的哎呦一聲，偷瞄了眼楚宸元，“老奴近來招陛下厭煩，哪兒敢勸陛下？”
“劉常侍是皇叔親近之人，你勸他會聽的，”楚燈道。
劉讓幹笑了兩聲，“只怕陛下眼裏已沒有老奴了。”
楚燈一楞，“怎麽會呢？”
劉讓手指了指跟楚宸元握槊的寺人，“這荀鮫剛進宮，會一手好握槊，頗會討陛下歡心，老奴這把老骨頭在陛下面前份量不夠。”
他說著搖搖頭，退回原處。
一盞茶時間，禦座上爆出一聲大笑，“賞！”
楚燈側著頭去看，楚宸元已醉的不清，這聲賞是給那荀鮫的，那寺人低眉順眼的伏在地上輕聲拜謝，隨後被楚宸元叫起來繼續握槊。
楚宸元這般快樂的時候不多，一個寺人能令他開懷，本是件好事，可楚燈有種說不出來的慌張，她琢磨著要不要自己過去勸他不要喝了。
剛要起身，兩邊小奴抱著她的手悄聲說道，“殿下，你看他們都溜走了，咱們也走吧。”
楚燈四下一看，席上有幾個膽大的公主皇子都悄悄跑了。
她也想走，但她得先勸住楚宸元。
楚燈從席上起來，站到棋盤邊，揪著手指跟楚宸元道，“皇叔，喝酒會頭疼的，快別喝了。”
楚宸元一雙醉眼定在她面上，眼中帶著些許迷茫，嘴裏念叨了聲，“阿姊。”
只念了這一聲，他就立刻醒神，摁著太陽穴道，“燈燈說的是，皇叔喝醉酒都說胡話了。”
他置了酒杯，搭著荀鮫的手背下了座，輕拍了拍楚燈後腦，“你個鬼靈精坐不住，出去玩吧。”
楚燈嘻嘻笑，脆生生的道，“謝皇叔！”
一轉身便跑出了玄陽殿。
楚宸元目送她到看不見，頭忽然疼得撐不住，差點跪了下來，他旁邊的荀鮫牢牢扶住他，劉讓慌忙掏出藥給他服下，可是不管用，他疼得雙目赤紅，一巴掌將劉讓打的暈頭轉向，劉讓捂著臉爬起來，朝那些寺人尖叫，“藥不管用了！快去請禦醫！”
——
楚燈出來後，在芳蘭園轉悠，雖在冬日，這芳蘭園花草照樣盛開不敗，秋娘最愛山茶花，她可以摘些回去給她。
她沿著花蹊一直走，快到山茶花圃，陡聽到有人在嬉笑，她小步近前，越過柵欄往裏看，只見兩個女郎臉挨著臉在吃茶花。
那其中一人赫然是皇叔的第七女楚玉鳶。
但楚燈想不到許多，滿腦子都是這樣無法言說的景象，她在心上發了聲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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