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十個暴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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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十個暴君（6）
◎“為了不讓螢火蟲大仙做噩夢。”◎
一夜無眠。
翌日, 一夜未睡的萬魔之主頂著兩個黑眼圈，推開了房門。
雲落落正好也推開了房門，擡頭看到了萬魔之主眼下的青黑，楞了一下：
“恩公, 你這是怎麽了？”
為何精神看起來如此不濟？
萬魔之主轉過頭, 漆黑幽暗的目光, 落到了雲落落白皙漂亮的臉上。
少女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娥眉淡掃，薄粉輕施，一身清麗脫俗的海棠長裙，勾勒出她腰細的腰肢，曼妙迷人的曲線, 更顯得她身姿嫵媚婀娜動人。
萬魔之主的目光從她臉上挪開，強忍著將她重新變成蟲子的沖動。
“沒事。”
雲落落一臉狐疑：“真的嗎？”
萬魔之主道：“真的。”
雲落落心中仍舊有些不安, 萬魔之主的氣色真的很差，就像是一晚上都沒有合眼一樣, 難道是因為昨天變出來的金子太多, 他身上的靈力被她榨幹了？
這可如何是好？
雖說他現在色令智昏說沒事，但他到時候秋後算賬怎麽辦？
不行。
必須把他也拖下水！
讓他也被他自己的金錢腐蝕！
雲落落握緊了拳頭。
用過早膳之後，兩人在院子裏散步消食, 雲落落狀似無意地說道：“恩公，昨日你給我買了那麽多東西, 我卻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不如今天就去買些你喜歡的東西吧……”
萬魔之主道：“我沒有喜歡的東西。”
雲落落微微一笑：“既然恩公沒有喜歡的東西，不如我送恩公一個禮物。”
萬魔之主道：“什麽禮物？”
雲落落彎唇笑道：“寶劍如何？正所謂寶劍配英雄, 英雄怎能沒有劍？”
萬魔之主道：“我不是英雄, 我是魔。”
“不要這般貶低自己。”雲落落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 滿臉真誠地說道：“魔也可以有自己的英雄主義，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出門去買劍吧……”
雲落落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這世上就沒有人能攔得住她，不等萬魔之主反應，雲落落就強行拽著萬魔之主的手臂，戴上了兩個幕籬，強行將萬魔之主拉出了門。
兩人來到刀劍坊，雲落落走了進去，長袖一揮：“老板，我要買一把寶劍。”
掌櫃見兩人雖然帶著幕籬，但卻風姿絕塵氣質不俗，忙笑問：“姑娘想要什麽樣子的劍？”
雲落落財大氣粗道：“給我最貴的那把！”
“這便是本店最貴的一把寶劍。”掌櫃將兩人帶到二樓，指著墻上掛著的一把寶劍，笑著介紹道：“此劍長約三尺七寸，乃千年玄鐵所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是本店的鎮店之寶。”
“鎮店之寶？”
雲落落眼睛一亮，想必這劍一定很貴了：“這劍要多少錢？”
掌櫃道：“五百兩白銀。”
那不是才五十兩黃金，雲落落有些嫌棄地說道：“怎麽這麽便宜？”
昨日她在首飾鋪，隨便買的一顆寶石，都要一二十兩黃金呢，更何況那樣的寶石，她買了整整一箱子。
“便宜？姑娘莫不是嫌貴，在打趣小人……”那掌櫃連忙道，“五百兩白銀雖然是天價，但這把劍是由千年玄鐵歷時三年打造而成，不是一般凡劍能夠比的，將來若是再鑲嵌一些靈石魔核，未必不能跟靈劍媲美。”
“靈劍？”
雲落落立刻明白了過來。
這是一個修仙世界，靈劍的威力自然比凡劍大，故而凡劍賣得都很便宜。
那掌櫃道：“姑娘若是嫌貴，看在姑娘與這把劍有緣的份上，小人可以再給姑娘打個七折……”
……更加便宜了。
趕在掌櫃給她打三折前，雲落落連忙道：“這劍我買了！”
她身上沒有錢，扭頭對萬魔之主道：“恩公，快付錢吧……”
萬魔之主二話不說付了錢。
雲落落接過寶劍，送給了萬魔之主，眼眸彎了彎，笑得如同新月。
“恩公，送給你。”
萬魔之主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
“真的送給我？”
雲落落道：“自然是送你，你不覺得這把寶劍很適合你嗎？”
適合他？
萬魔之主垂眸看著她手中的劍，伸手接過，握在手裏，微微擡起眼眸：
“謝謝。”
雲落落彎起了眸子：“不客氣。”
回到家後，雲落落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這劍太便宜，不夠腐蝕萬魔之主超然物外的心，於是咬了咬牙，忍痛將自己昨日剛買的寶石，用靈力一顆顆鑲在了這把劍的劍鞘上。
每鑲一顆，她的心都在滴血。
萬魔之主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
“你這是何意？”
雲落落一臉嚴肅：“只有鑲滿寶石的寶劍，才能配得上萬魔之主的稱號。”
萬魔之主不以為意地看著她。
“虛名而已，我不在意。”
雲落落道：“你不在意我在意！你是我的恩公！我的恩公，所戴的佩劍必須是世界上最酷炫的寶劍！”
萬魔之主：“……”
見她如此不舍自己的寶石，還要拼命將自己的寶石鑲在他的劍上。
萬魔之主心中頗為動容。
轉念想到，她如此用真心待他，他卻想將她重新變回蟲子。
他可真是個人渣。
萬魔之主袖子之下的指骨微動，在深刻反省過自己之後，打消了將她重新變成蟲子的想法。
雲落落不知道自己暗中逃過了一劫，還在全神貫註地往寶劍上鑲寶石，直到將百寶箱裏一半的寶石全都鑲在了寶劍身上，雲落落這才擡頭，神采飛揚，獻寶一樣，將手中的寶劍送到了萬魔之主面前。
“怎麽樣？好看嗎？”
萬魔之主垂眸看向她手中的劍。
這把劍通體漆黑，原本的樣子極為樸素簡約，是一把疾風之劍。如今漆黑的劍身上，卻鑲滿了五顏六色的寶石，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奇醜無比。
萬魔之主昧著良心道：
“好看。”
雲落落立刻開心起來。
太好了！
金錢果然將萬魔之主腐蝕了！
以後萬魔之主因為靈力被榨幹，找她秋後算賬，她就可以把鍋甩到他的身上了！
解決完這個麻煩，雲落落開始收拾院子，萬魔之主的紙人十分勤快，將這庭院打掃得幹幹凈凈，雲落落卻覺得院子裏似乎還缺少點什麽。
想了想，雲落落戴上幕籬，跟萬魔之主去了一趟附近的花鳥市場，買了許多花花草草，讓店家送到了宅子裏。
裝扮完院子，雲落落便想著要將廂房也裝飾一番，兩人去了一趟畫坊。畫坊四面墻上掛著不少水墨畫，都是名家之作，上面有山有水，有畫有詩。
雲落落正在欣賞這些畫，不知道買哪幅好，忽聽到旁邊的萬魔之主問：
“上面寫了什麽？”
聞言，雲落落臉上楞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萬魔之主並不識字。
說來也是，他從小就被囚禁在混元宗地牢裏，連筷子都不會使用，怎麽可能會有人教他讀書識字呢……
雲落落耐心解釋：“寫了一首詩，講的是山河壯闊。”
說著，雲落落還將上面的詩詞念了一遍。
萬魔之主微微頷首，突然說道：
“我知道我想要什麽了。”
雲落落回過頭：“你想要什麽？”
萬魔之主擡起漆黑的墨眸。
“我要識字。”
萬魔之主難得有想要的東西，雲落落自然是要滿足他，兩人去了畫坊附近的一家書肆。
書肆裏沒什麽客人，老板是位儒雅的青年人，看起來三四十歲，見兩人進來，從書堆裏擡起頭。
“兩位想要買什麽書？”
萬魔之主道：“這間書肆怎麽賣？”
書肆老板以為這兩人是來砸場子的，擺了擺手，驅趕道：“我這家書肆可是百年老店，再多錢都不賣！”
萬魔之主拿出一個箱子。
螢火蟲大仙說過，他們要保持低調，不能當著眾人的面變出金子，所以他提前變好了一箱子金元寶。
箱子被萬魔之主打開，裏面的燦爛金光瞬間照亮了整座書肆。
書肆老板被這一箱子黃金閃瞎了。
萬魔之主問：“夠嗎？”
“夠、夠了！”書肆老板哪裏見過這麽多黃金，這些錢都夠在京城開三家書肆了，立刻放下了手中書，滿面紅光地問，“這位公子，我們什麽時候簽約？”
萬魔之主淡淡道：“現在。”
因為萬魔之主沒有名字，所以這間書肆也記在了雲落落的名下。
雲落落開始教萬魔之主如何識文斷字，翻了翻書架上的書，抽出來一本：
“從千字文開始吧……”
萬魔之主天資聰穎，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所以學得很快。
起初，萬魔之主看完一本書，需要三天。
後來，萬魔之主看完一本書，需要一天。
再後來，萬魔之主看完一本書，只需要半柱香。
再再後來，萬魔之主看完一本書，只需要九十秒。
“等等，九十秒，你會不會太快張了！”
兩人坐在書架旁邊的地上看書，雲落落雙目震驚，表情呆滯，看著萬魔之主九十秒翻完一本書，忍不住擡頭說道：“你只是翻完這本書，並不是看完這本書，對不對？”
他翻書的速度那麽快，她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字，只覺得一陣風吹來，他一本書就看完了。
萬魔之主聞言，從書裏擡頭。
一雙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的臉。
“我看完了。”
為了證明自己看完了，萬魔之主背誦道：“粵若稽古，聖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之先……”
不僅看完，他竟然還背下來了？
雲落落聽得一陣呆若木雞。
這也太逆天了！
如此天賦驚人勤懇好學不恥下問，這還讓那群正道人士怎麽活？
黑衣少年看了雲落落一眼，見她沒有說話，便垂下了眼睫，低頭繼續翻書。
雲落落不想打擾他，從書堆起身離開，剛走到書肆門口，正要出去，一道冰冷的魔氣，卻悄無聲息纏住她白皙纖細的腳踝。
後面傳來萬魔之主冰冷的聲音。
“你要去哪裏？”
這突如其來的冰冷是怎麽回事？
雲落落一臉莫名，回過頭對萬魔之主道：“我出去逛一下。”
萬魔之主的眼眸卻冷了下去。
“過來。”
腳踝上的魔氣有些收緊，冰冷得很，雲落落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忍不住抗議道：“我教給你的東西，你都已經學會了，為什麽非要把我留在這裏？”
萬魔之主道：“因為我是你的恩公。”
雲落落道：“可我留在這裏，也沒有在報恩啊。”
萬魔之主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你待在我身邊，就是在報恩。”
雲落落實在是搞不懂，萬魔之主為什麽非要把她留在身邊，一點自由都沒有：“那你幹脆把我變成腰帶束腰上得了。”
萬魔之主漂亮的眉睫動了動：
“好主意。”
說著，便將雲落落變成一條黑色的腰帶，翩然若雪地落到了地上。
腰帶落這下傻眼了。
她楞了幾秒，這才哭著撲到萬魔之主懷裏，去咬他的衣襟，淚流滿面道：“把我變回來！我不要當腰帶，我要當人！我要當人！”
萬魔之主垂眸看著懷裏撲騰的腰帶落。
“是你說你想變成腰帶。”
腰帶落氣得差點都要斷氣了。
“我現在不想了。”
萬魔之主垂眼看了她片刻，這才一擡手，腰帶落瞬間幻化成了人類落，跌坐在萬魔之主的懷裏。
雲落落的小手下意識攥緊他的衣襟，眼眶發紅，那副氣壞了的模樣，像是要咬上萬魔之主幾口。
萬魔之主低眸看她，神色冷淡，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你方才想出去做什麽？”
聽他發話，雲落落紅著眼眶，老實巴交地說：“我想去果珍坊買點冰水荔枝膏吃。”
萬魔之主闔上了書頁，道：
“一起去。”
兩人戴上幕籬，去了一趟果珍坊，買了兩碗冰水荔枝膏，還買了一些芙蓉酥雲片糕回來。
萬魔之主繼續坐在地上看書，雲落落則坐在他旁邊，一邊吃著碗裏的荔枝膏，一邊翻著手中的話本看。
吃完自己的這碗，雲落落瞬間好了傷疤忘了痛，開始親近萬魔之主，覬覦起他面前那碗荔枝膏來。
“恩公，你的吃不吃？”
萬魔之主道：“不吃。”
不吃你還買兩碗……
雲落落試探道：“那我吃了。”
萬魔之主道：“嗯。”
雲落落瞬間眉開眼笑，將萬魔之主的荔枝膏吃進肚子裏，滿足地擦了擦嘴巴，就差搖一搖狐貍尾巴了。
萬魔之主垂眸看了她一眼。
吃飽喝足後，雲落落有些困，揉了揉眼睛，便躺在地上睡了過去。
此時正是初夏，外面的蟬鳴此起彼伏，雲落落不知不覺，滾到了萬魔之主的袍子上。
萬魔之主的目光落在她因熟睡而變得微紅的小臉上。
夢裏頭，雲落落覺得有些熱，扯了扯微松的衣領，小聲咕噥了一句。
“好熱……”
少女睡得雙頰暈紅，纖長的睫毛輕顫著，熱得秀眉都輕蹙起來。
萬魔之主看了她一會兒，微一擡手，一把折扇憑空出現，落到他的手心中。
他一展折扇，為熟睡的少女扇起風來。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散落進來，黑衣少年低垂著睫毛，一邊翻著手中的書，一邊用折扇給粉衣少女扇風，靜謐的書齋裏，時不時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響。
日漸西斜，窗外花影移動，轉眼來到了黃昏，雲落落才睡眼惺忪地醒了過來。
她不知何時滾到了萬魔之主懷裏，口水還流到了萬魔之主的袍子上。
咳咳。
雲落落連忙伸手，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上面口水的痕跡，還做賊心虛地擡頭看向旁邊的萬魔之主。
萬魔之主正低垂著眼睫，認真看書，想來是沒有註意到她將口水流在他身上這件事。
此時已經是黃昏，陽光灑到萬魔之主的身上，讓他整個人都斂去了鋒芒，變得柔和溫馴不少，他纖長濃黑的眼睫低垂著，在蒼白俊秀的臉龐上，落下一道黑色的陰影。
雲落落的目光落到他的長睫上。
睫毛可真長。
咦？
他手上什麽時候多了一把折扇？
風吹過來好舒服，雲落落忍不住湊了過去，萬魔之主垂眸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繼續低頭看書。
手中輕搖的折扇一直沒停下來。
.
時間一晃而過。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
萬魔之主從四書五經看到諸子百家，從諸子百家看到正史野史，從正史野史看到詩詞歌賦志怪小說，將書肆裏所有的書全都看了一個遍。
雲落落不由悲憤，咬住甜糕：“為什麽世界上還有這種天才，還讓不讓人活了……”
幸好她提前燒光了所有春宮圖。
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幾日後，雲落落嘴裏吃著冰糖葫蘆，懷裏揣著雲片糕，和萬魔之主在大街上閑逛，見有一家賣芝麻餅的小攤新開張，便跑過去買芝麻餅，大街上有很多道士，雲落落心中奇怪，便問那賣芝麻餅的小販：
“這位大哥，你知道為什麽永州城裏最近出現了這麽多道士嗎？”
芝麻餅小販道：“你還不知道嗎？一個月前，王爺夢到了螢火蟲大仙，從此一病不起，時常做惡夢，王妃說他這是被噩夢給魘著了，要請道士來做法，懸賞百金呢，很多道士慕名而來……”
“……”
沒想到這件事還有後文。
這麽多道士全都湧進永州城，如果引來了萬魔之主的仇家怎麽辦？
那個瞬間，雲落落突然手裏的芝麻餅突然間不香了。
被金錢腐蝕了一個多月的她突然間就清醒了。
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
雖然跟在萬魔之主身邊，有花不完的金元寶，吃不完的甜糕，有舒適寬敞的四合院住，但他身邊終究不是久留之地。
她必須得逃走。
畢竟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夜裏，等到月至中天，雲落落才背著包袱，躡手躡腳，輕輕推開了房門。
包袱裏全都是她這段時間在萬魔之主身邊騙吃騙喝攢下來的寶石。
小紙人順著她的裙子，爬到了她的肩頭，要跟她一起離開，在她肩膀上擠來擠去，還掉到了胳膊上，雲落落連忙豎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對它們做了噤聲的動作。
“噓……”
胳膊上的小紙人，立刻用雙手捂住嘴巴，點了點頭，表示它們明白。
跨出房門，院子裏沒有人。
雲落落小心翼翼轉過身，剛闔上了房門，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你要去哪兒？”
雲落落嚇了一大跳，慌亂回過頭。
萬魔之主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雲落落嚇得花容失色，小臉都白了。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萬魔之主雙眸深邃，面容冷峻，冰冷的目光註視著她。
“你想逃跑？”
雲落落驚慌失措道：“誰、誰說我要逃跑了？”
“那你大半夜跑出來做什麽？”
“我、我……”雲落落攥緊了裙子，慌亂中看了天上的星空一眼，急中生智道：“我、我半夜睡不著，所以出來賞星！”
“賞星？”
萬魔之主的目光，落到她肩上背著的包袱上，眸色變得越來越冷。
“賞星會帶著包袱？”
雲落落下意識抓住肩上的包袱，硬著頭皮道：“我、我賞星的時候喜歡擦寶石玩兒，不行嗎？”
萬魔之主沒說話，薄唇微抿，漆黑幽冷的寒眸盯著她，那雙瞳眸黑得嚇人，宛若深淵寒潭一般，掉進去就會屍骨無存。
雲落落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心臟亂跳，正以為自己今天要喪命於此了。
卻聽到萬魔之主低沈的聲音。
“我陪你一起賞。”
雲落落臉上楞了一下，這才如蒙大赦，暗自松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這家夥相信她沒有……
兩人在廂房門口的石階上坐下，雲落落攥著包袱，擡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萬魔之主突然道：“擦寶石。”
雲落落沒想到萬魔之主還記得這個，頓了頓，然後才解開包袱，一邊賞星，一邊心不在焉地擦拭著包袱裏的寶石。
那七個小紙人坐在雲落落旁邊，也幫著她一起擦寶石，還時不時往寶石上哈氣，再用手臂擦幹凈，態度比雲落落認真多了。
氣氛有些詭異，雲落落心不在焉，開始沒話找話，指著天上的星星，跟萬魔之主聊天：
“那顆是天狼星，是夜空最亮的恒星，那顆是織女星，那個是昴星團……”
聽到她的話，萬魔之主轉過頭，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
“你真的很喜歡看星星？”
“對呀……”雲落落看著夜空，沒有看萬魔之主：“每次看星星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很寧靜，跟浩瀚的星河比起來，人類的喜怒哀樂都會變得很渺小，靈魂好像都變得輕盈了……”
雲落落一直在看星空，所以她不知道，萬魔之主盯著她看了很久。
月移花影，兩人看了大半夜的星星，雲落落擦寶石的動作變得越來越慢，不知不覺，靠在萬魔之主肩頭上睡了過去。
萬魔之主身體一僵，輕聲喚她：
“螢火蟲大仙？”
睡著的雲落落沒有醒過來。
片刻後，身體僵硬的萬魔之主，將她攔腰抱起，送進她的廂房。
彎腰將少女放到了床上，萬魔之主幫她脫掉鞋襪，蓋好被子。
少女在床上熟睡著，雙頰染上了淡淡的紅暈，一副人事不省的樣子。
萬魔之主垂眸註視著床上的少女。
喜歡看星星是嗎？
翌日，雲落落睡眼惺忪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昨天晚上不是在院子裏睡的嗎？
怎麽回自己房間了？
難道是萬魔之主將她抱回來的嗎？
雲落落穿上鞋子，推開房門，看到萬魔之主正在院子裏忙活些什麽，旁邊堆著鋸好的木頭。
“恩公，你在做什麽？”
萬魔之主頭都沒擡，低聲道：“給你做一張木床，這樣你就可以在院子裏睡覺賞星了。”
聞言，雲落落楞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雲落落覺得萬魔之主的身影，好像跟晝影的身影重疊到了一起。
在第八個世界當蟲子的時候，晝影也特別喜歡親手做一些木船、木屋、木玩具哄她開心。
雲落落連忙搖了搖頭。
他們是兩個人。
她怎麽能將他們混為一談呢？
木床很快做好，萬魔之主做了兩個，雲落落一個，他一個，還給她掛上了輕薄的紗帳。
夜裏，兩人各自躺在庭院裏做好的木床上，雲落落望著天空中的星星，心中想著逃跑的事。
萬魔之主對她的關註度太高了，如果就這樣貿然逃走，一定會被萬魔之主逮到，所以她必須要找件事情分走他的註意力。
問題是，萬魔之主無欲無求，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東西，能夠吸引萬魔之主的註意力呢？
雲落落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是夜，繁星璀璨。
兩人躺在庭院裏的木床上賞星，雲落落捏著自己的青絲繞在指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恩公，你想不想尋找你身世的秘密？”
萬魔之主緩緩回過頭，漆黑深邃的眼眸，如同沒有星光的黑夜。
“身世的秘密？”
雲落落在床上支起半邊身子，分析道：“你天生魔體，據我所知，像你這種純血魔族，要麽親爹是魔，要麽親娘是魔，要麽就是被魔神奪舍。可眾所周知，你爹是正道之首，你娘是凡人女子，都不是魔，你身上也沒有被奪舍的跡象，所以這其中定有蹊蹺。”
萬魔之主薄唇微抿，道：“你想如何？”
“我們一起去尋找你身世的秘密吧！”雲落落雙眼明亮，神采飛揚：“混元宗太過危險，我們不能去，但是你娘生活過的地方，一定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萬魔之主看了雲落落一會兒，才道：“好。”
翌日清晨，天方破曉，兩人收拾好各自的東西，便離開了永州城。
他們前腳剛離開，後腳混元宗的弟子們便抵達了永州城。
“師兄，萬魔之主真的在永州城嗎？”
這幾位年輕的弟子，頭戴玉冠，身穿華袍，手中拿著各自的法器，為首的弟子看起來二十多歲，正是混元宗大弟子曹茍。
曹茍道：“我收到消息，永州城的梁王為螢火蟲大仙所禍，夜不能寐。據他所說，夢境中除了螢火蟲大仙之外，還有一位渾身魔氣的少年，年紀跟萬魔之主相仿，說不定就是萬魔之主……”
“螢火蟲大仙？”小弟子看向其他人，“師兄，你們聽過這個名號嗎？”
“沒聽說過。”
“簡直聞所未聞。”
“仙？齊國已經近千年沒有人飛升了，應該是個不知名的小妖吧……”
“萬魔之主怎麽會跟這種小妖廝混到一起？”
小弟子問：“大師兄，若是抓住了這個螢火蟲大仙，我們當如何？”
曹茍瞇起眼睛：“不論他是仙是妖，既然跟萬魔之主為伍，定然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屆時碰到了，便格殺勿論！”
“是，大師兄！”
.
而那廂，螢火蟲大仙雲落落，正在坐卷軸上禦空飛行，她一邊看話本，一邊吃甜糕，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奇怪道：“天氣這麽熱，我怎麽還能打噴嚏？”
其他修士的禦空之物都是些固定的法寶靈器，但萬魔之主撿到什麽禦什麽，這次他禦的是一個卷軸，上面是他和雲落落一起抄寫的千字文。
兩人打聽到，白凝玉出生清州，清州在永州的北邊，所以兩人出城之後，便一路往北邊方向行去。
因為雲落落怕熱，萬魔之主還專門召了一片白雲，給雲落落遮太陽。
卷軸穿過濃厚的雲層，雲落落坐在卷軸上看話本吃糕，而萬魔之主則在抱劍看雲。
清風拂過臉頰，將墨色的長袍吹得迎風作響，聽到雲落落的話，萬魔之主垂眸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昨日著涼了？”
“沒有沒有。”雲落落每天睡覺都蓋著肚子，“說不定是有人罵我。”
聞言，萬魔之主握緊懷裏的長劍，眼眸逐漸變得冰冷，寒聲道：
“那我幫你殺光罵你的人。”
雲落落微微一楞，連忙伸手拽住萬魔之主的袖子：“冷靜冷靜，不要沖動，只是罵我而已，又不是殺我，別忘了魔心誓，你不能濫殺無辜……”
萬魔之主冷冷地道：“他們竟敢罵你，便不是無辜之人。”
雲落落：“……”你是不是對無辜這兩個字的定義有什麽誤解。
她解釋了半天，那些殺人放火奸淫擄掠之人才不無辜，不能夠隨便殺人，萬魔之主像是聽進去了，也像是沒有聽進去，只垂下纖長濃黑的睫毛，不以為意地說道：“我知道了。”
雲落落：“……”你這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分明就是沒有聽進去！
兩人坐在藍白色的卷軸上，從早上飛到了晚上，夜色降臨後便不再適合趕路，此地荒蕪偏僻，方圓百裏只有一家客棧，昏黃的燭火在漆黑夜裏泛著微光。
雲落落伸手，拽了拽萬魔之主的袖子，指著腳下的那間客棧：
“恩公，天色不早了，我們今日去那裏投宿吧……”
萬魔之主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好。”
卷軸飛了下去，抵達庭院後，兩人跳下了卷軸，卷軸自動收起，背到了萬魔之主的背上。
這家客棧的招牌上寫著望鄉客棧，地方雖然荒涼，但院子收拾得很幹凈，花圃裏還種著不知名的小紅花。
兩人走了進去，客棧老板是個長相斯文儒雅的青年，看起來二三十歲左右，慈眉善目，笑容和煦，看到兩人走進來，立刻笑容滿面地迎了過去。
“兩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雲落落道：“給我們兩間上房。”
萬魔之主付了錢，客棧老板笑著將兩人引上樓，邊走邊介紹道：“小店有夜宵提供，熟牛肉，女兒紅，兩位客官可有需要？”
“不了，”雲落落一路上都在吃甜糕，肚子並不餓，“我們想早點休息。”
“那不打擾兩位客官歇息了。”
將兩人領到房間門口，客棧老板便笑著退下了。
雲落落的房間在左邊走道盡頭，萬魔之主住在她隔壁，兩人僅一墻之隔，進了房間，雲落落關上了房門，將包袱放在了桌子上。
此時已經是巳時了，雲落落脫了鞋，躺到了床上，盯著帳頂，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這段時間一直睡在庭院裏，旁邊還有萬魔之主聊天作伴，此時一個人睡在陌生的地方實在有些不習慣。
抓過身上的被子聞了聞，雲落落蹙起秀眉，這被子有一股難聞的黴味，像是許久都沒有曬過太陽。
雲落落越發睡不著，躺在床上盯著帳子頂看了一個時辰，突然從床上直起身子來。
左右也是睡不著，不如現在就逃跑，逃萬魔之主一個措手不及？
說逃就逃，雲落落打定主意，便翻身下床，輕手輕腳走到墻邊，耳朵貼到墻上，聽隔壁的動靜。
隔壁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想來萬魔之主已經歇下了。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雲落落心情立刻變得激動起來，連忙拎起桌上的包袱，背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
結果，萬魔之主正站在她的房門口。
他清冷如玉的臉龐上，帶著一絲少有的凝重之色，漆黑的墨眸盯著她。
“你也發現了客棧老板不對勁？”
雲落落被門口的萬魔之主嚇了一大跳，轉而有些茫然地心道，什麽？客棧老板不對勁嗎？
盡管她心中茫然，臉上卻露出冷靜自持的表情，順著萬魔之主的話說道：
“沒錯，那客棧老板有古怪。”
萬魔之主道：“他身上雖沒有妖氣，這間客棧也收拾得很幹凈，沒有任何不妥之處，但他卻忘記了掩蓋一個東西。”
雲落落不由問：“什麽東西？”
萬魔之主擡起一雙漆黑幽深的眸。
“怨氣。”
雲落落楞了一下：“怨氣？”
“生者死後，如果沒有被超度，就會在遇害的地方留下怨氣。”
萬魔之主轉過頭，望著這間破敗的客棧，聲音低沈：“這間客棧，怨氣比一般宅子要重得多。”
許多宅子都會有怨氣縈繞，宅子越老，怨氣越多，因為裏面曾住過很多人，人死後若是沒有被超度，就會留有怨氣，但是這間客棧，怨氣之濃，已經超過了尋常宅子的界限。
越是道行高深的修士，所見的怨氣便越清晰，而雲落落如今剛修成人形，這間客棧在她眼中，不過是一間尋常的客棧。
但在萬魔之主眼底便不是如此了。
雲落落心中不由想：怨氣如此之濃，難道這裏是一家黑店？她睡過的床鋪該不會死過人吧？
說話間，萬魔之主回過頭來：“你呢？你發現何處有古怪？”
雲落落心底一慌，臉上卻不動聲色：“你我二人的容貌如此驚人，走到哪裏都能驚艷四座，但是今夜我們進店時，頭上沒有戴幕籬，那客棧老板卻沒有露出任何異色，他定然有古怪！”
萬魔之主：“……”
雲落落雙眸澄澈，擡頭道：“怎麽樣？是不是很有道理？”
有道理個鬼。
萬魔之主昧著良心道：“有道理。”
雲落落剛要松一口長氣，卻見萬魔之主目光下移，凝在她肩頭的包袱上。
糟了。
忘記身上的包袱了。
雲落落的頭皮一陣發麻。
萬魔之主緩緩擡眸，冰冷的目光盯著她的臉，聲音也冷了下去。
“螢火蟲大仙，可否解釋一下，你為何要背包袱？”
雲落落連忙伸手挽住萬魔之主的胳膊，滿臉誠懇地說道：“當然是背著包袱找你一起跑路呀……”
“跑路？”
雲落落微微一笑：“是我們一起跑路……”
她拉著萬魔之主往樓下走：“你想，這個地方如此古怪，你我二人初來乍到，什麽規矩都不懂，若是惹到了什麽不該惹的大人物，那就不妙了。出門在外，應當小心為上，走為上計，恩公，我們快逃吧……”
雲落落連哄帶騙將人拐下樓，萬魔之主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只是，走到樓梯底下的時候，才突然道：
“我的佩劍沒有拿。”
那是她送他唯一的東西。
雲落落楞了一下，兩人只好重新上樓，將佩劍和卷軸捎上，這才一起離開了客棧。
月空下，卷軸劃過天際，雲落落坐在卷軸上面，回過頭，看著那間客棧離自己越來越遠，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問題，轉過頭問旁邊的萬魔之主：“恩公，那家客棧除了我們，今夜還有其他客人嗎？”
萬魔之主淡淡道：“有一個客人被關在地窖裏，想必是活不過今天了。”
“什麽？！你怎麽不早說？”雲落落連忙抓住了卷軸：“我們趕快回去救人！”
萬魔之主冷漠道：“你不是說，出門在外，應當小心為上，走為上計嗎？”
“那也不能見死不救吧……”雲落落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那個客人被關在客棧裏，搞不好隨時都會被客棧老板殺死，不行，我一定要回去救他！”
她抓著裙角，渾身都開始發抖，低著頭道：“如果有人因我而死，我一定會做噩夢……”
萬魔之主看了雲落落一眼。
身下的卷軸，在空中轉了個彎兒，往客棧的方向行去。
回去的路上，雲落落突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恩公，那個客棧老板看不出道行，你能打贏他嗎？”
萬魔之主擡了擡眸，望著前方的客棧，用一種睥睨而淡漠的語氣說道：
“我會贏。”
兩人回到客棧的院子，從卷軸上跳下來，待兩人站穩身形之後，卷軸自動收起來，背到萬魔之主的背上。
萬魔之主能夠感受到靈氣波動，知道客棧老板所處的位置。
“他進了地窖。”
雲落落神色一凝，跟萬魔之主對視一眼，兩人立刻朝地窖方向奔去。
地窖位於客棧廚房下方，兩人很快在廚房找到入口，但是石門緊閉。
雲落落四處找機關：“怎麽辦？找不到機關，門打不開……”
萬魔之主道：“退後。”
雲落落依言退後，萬魔之主抽出背後的長劍，一劍破開了緊閉的石門。
塵沙散去，客棧老板出現在門後，他臉上褪去了方才的溫雅和煦，表情變得有些陰冷。
“兩位何故去而覆返？”
萬魔之主執劍道：“為了不讓螢火蟲大仙做噩夢。”
客棧老板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臉上一楞：“你說什麽？”
萬魔之主冰冷道：“下去問閻羅王吧。”
說著，兩人交戰在一起。
雲落落躲到石柱後面，見左前方有一個青銅鼎，鼎身在不斷搖晃，裏面似乎有人。
“救命！快救我！”
果然有人，雲落落聽到裏面的呼救聲，立刻跑過去救人。那座青銅鼎架在石臺上，下面堆著很多柴禾，若非她跟萬魔之主去而覆返，說不定柴禾已經燒起來了。
雲落落剛爬上高臺，正要解救裏面的人，而那廂萬魔之主就已經結束了戰鬥，落到了雲落落的身後。
聽到動靜，雲落落驚訝地回過頭，望著出現在身後的萬魔之主。
“怎麽這麽快？”
萬魔之主提著手中長劍，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也在不滿。
“那個妖怪太弱了。”
實則並非是那個妖怪太弱，而是萬魔之主太強了。
客棧老板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死得這麽快。他本是一方大妖，雄踞荒野三百年，死在他手中的道士沒有三千也有九百，沒想到在萬魔之主劍下連三招都沒有接過，就被萬魔之主一劍穿心咽了氣。
萬魔之主走到雲落落身邊，對打不開青銅鼎的雲落落道：
“我來。”
雲落落退到後面，萬魔之主一劍破開青銅鼎，從青銅鼎裏頭，滾出來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
那少年穿著一身紅衣，雖然是道士打扮，但看起來卻更加像一個俠客，他五官俊朗，看起來十八九歲，從青銅鼎裏出來後，立刻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來想要跟兩人打招呼。
但目光落到雲落落身上時，少年臉上微微一楞，眼底劃過了一絲驚艷。
隨後，他看向旁邊的萬魔之主，微微一怔，眼底劃過了一絲驚恐。
雲落落心想：很好，他這個反應，那便證明他不古怪。
那紅衣少年怔了片刻，便回過神來，拱手對兩人道謝：“多謝兩位道友救命之恩，在下桃源宗薛客，敢問兩位道友高姓大名。”
雲落落道：“我叫雲落落。”
萬魔之主道：“我是萬魔之主。”
那紅衣少年微微一笑：“原來是雲落落姑娘，跟萬魔之主大俠。此次薛客乃是奉家師之命，下山誅殺那魔頭萬魔之主，正所謂大恩不言謝，在下身上還有除魔要務，便先走一步，下次我們再，等等……”
薛客終於反應過來，手指驚恐地指著萬魔之主，聲音顫抖：
“你、你方才說你是誰？”
雲落落捂住了臉，不忍再看。
一柄泛著寒光的長劍抵著薛客咽喉。
萬魔之主手中執劍，擡起一雙冰冷森然的寒眸。
“我就是你要誅殺的萬魔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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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螢火蟲大仙做噩夢。”◎
一夜無眠。
翌日, 一夜未睡的萬魔之主頂著兩個黑眼圈，推開了房門。
雲落落正好也推開了房門，擡頭看到了萬魔之主眼下的青黑，楞了一下：
“恩公, 你這是怎麽了？”
為何精神看起來如此不濟？
萬魔之主轉過頭, 漆黑幽暗的目光, 落到了雲落落白皙漂亮的臉上。
少女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娥眉淡掃，薄粉輕施，一身清麗脫俗的海棠長裙，勾勒出她腰細的腰肢，曼妙迷人的曲線, 更顯得她身姿嫵媚婀娜動人。
萬魔之主的目光從她臉上挪開，強忍著將她重新變成蟲子的沖動。
“沒事。”
雲落落一臉狐疑：“真的嗎？”
萬魔之主道：“真的。”
雲落落心中仍舊有些不安, 萬魔之主的氣色真的很差，就像是一晚上都沒有合眼一樣, 難道是因為昨天變出來的金子太多, 他身上的靈力被她榨幹了？
這可如何是好？
雖說他現在色令智昏說沒事，但他到時候秋後算賬怎麽辦？
不行。
必須把他也拖下水！
讓他也被他自己的金錢腐蝕！
雲落落握緊了拳頭。
用過早膳之後，兩人在院子裏散步消食, 雲落落狀似無意地說道：“恩公，昨日你給我買了那麽多東西, 我卻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不如今天就去買些你喜歡的東西吧……”
萬魔之主道：“我沒有喜歡的東西。”
雲落落微微一笑：“既然恩公沒有喜歡的東西，不如我送恩公一個禮物。”
萬魔之主道：“什麽禮物？”
雲落落彎唇笑道：“寶劍如何？正所謂寶劍配英雄, 英雄怎能沒有劍？”
萬魔之主道：“我不是英雄, 我是魔。”
“不要這般貶低自己。”雲落落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 滿臉真誠地說道：“魔也可以有自己的英雄主義，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出門去買劍吧……”
雲落落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這世上就沒有人能攔得住她，不等萬魔之主反應，雲落落就強行拽著萬魔之主的手臂，戴上了兩個幕籬，強行將萬魔之主拉出了門。
兩人來到刀劍坊，雲落落走了進去，長袖一揮：“老板，我要買一把寶劍。”
掌櫃見兩人雖然帶著幕籬，但卻風姿絕塵氣質不俗，忙笑問：“姑娘想要什麽樣子的劍？”
雲落落財大氣粗道：“給我最貴的那把！”
“這便是本店最貴的一把寶劍。”掌櫃將兩人帶到二樓，指著墻上掛著的一把寶劍，笑著介紹道：“此劍長約三尺七寸，乃千年玄鐵所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是本店的鎮店之寶。”
“鎮店之寶？”
雲落落眼睛一亮，想必這劍一定很貴了：“這劍要多少錢？”
掌櫃道：“五百兩白銀。”
那不是才五十兩黃金，雲落落有些嫌棄地說道：“怎麽這麽便宜？”
昨日她在首飾鋪，隨便買的一顆寶石，都要一二十兩黃金呢，更何況那樣的寶石，她買了整整一箱子。
“便宜？姑娘莫不是嫌貴，在打趣小人……”那掌櫃連忙道，“五百兩白銀雖然是天價，但這把劍是由千年玄鐵歷時三年打造而成，不是一般凡劍能夠比的，將來若是再鑲嵌一些靈石魔核，未必不能跟靈劍媲美。”
“靈劍？”
雲落落立刻明白了過來。
這是一個修仙世界，靈劍的威力自然比凡劍大，故而凡劍賣得都很便宜。
那掌櫃道：“姑娘若是嫌貴，看在姑娘與這把劍有緣的份上，小人可以再給姑娘打個七折……”
……更加便宜了。
趕在掌櫃給她打三折前，雲落落連忙道：“這劍我買了！”
她身上沒有錢，扭頭對萬魔之主道：“恩公，快付錢吧……”
萬魔之主二話不說付了錢。
雲落落接過寶劍，送給了萬魔之主，眼眸彎了彎，笑得如同新月。
“恩公，送給你。”
萬魔之主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
“真的送給我？”
雲落落道：“自然是送你，你不覺得這把寶劍很適合你嗎？”
適合他？
萬魔之主垂眸看著她手中的劍，伸手接過，握在手裏，微微擡起眼眸：
“謝謝。”
雲落落彎起了眸子：“不客氣。”
回到家後，雲落落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這劍太便宜，不夠腐蝕萬魔之主超然物外的心，於是咬了咬牙，忍痛將自己昨日剛買的寶石，用靈力一顆顆鑲在了這把劍的劍鞘上。
每鑲一顆，她的心都在滴血。
萬魔之主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
“你這是何意？”
雲落落一臉嚴肅：“只有鑲滿寶石的寶劍，才能配得上萬魔之主的稱號。”
萬魔之主不以為意地看著她。
“虛名而已，我不在意。”
雲落落道：“你不在意我在意！你是我的恩公！我的恩公，所戴的佩劍必須是世界上最酷炫的寶劍！”
萬魔之主：“……”
見她如此不舍自己的寶石，還要拼命將自己的寶石鑲在他的劍上。
萬魔之主心中頗為動容。
轉念想到，她如此用真心待他，他卻想將她重新變回蟲子。
他可真是個人渣。
萬魔之主袖子之下的指骨微動，在深刻反省過自己之後，打消了將她重新變成蟲子的想法。
雲落落不知道自己暗中逃過了一劫，還在全神貫註地往寶劍上鑲寶石，直到將百寶箱裏一半的寶石全都鑲在了寶劍身上，雲落落這才擡頭，神采飛揚，獻寶一樣，將手中的寶劍送到了萬魔之主面前。
“怎麽樣？好看嗎？”
萬魔之主垂眸看向她手中的劍。
這把劍通體漆黑，原本的樣子極為樸素簡約，是一把疾風之劍。如今漆黑的劍身上，卻鑲滿了五顏六色的寶石，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奇醜無比。
萬魔之主昧著良心道：
“好看。”
雲落落立刻開心起來。
太好了！
金錢果然將萬魔之主腐蝕了！
以後萬魔之主因為靈力被榨幹，找她秋後算賬，她就可以把鍋甩到他的身上了！
解決完這個麻煩，雲落落開始收拾院子，萬魔之主的紙人十分勤快，將這庭院打掃得幹幹凈凈，雲落落卻覺得院子裏似乎還缺少點什麽。
想了想，雲落落戴上幕籬，跟萬魔之主去了一趟附近的花鳥市場，買了許多花花草草，讓店家送到了宅子裏。
裝扮完院子，雲落落便想著要將廂房也裝飾一番，兩人去了一趟畫坊。畫坊四面墻上掛著不少水墨畫，都是名家之作，上面有山有水，有畫有詩。
雲落落正在欣賞這些畫，不知道買哪幅好，忽聽到旁邊的萬魔之主問：
“上面寫了什麽？”
聞言，雲落落臉上楞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萬魔之主並不識字。
說來也是，他從小就被囚禁在混元宗地牢裏，連筷子都不會使用，怎麽可能會有人教他讀書識字呢……
雲落落耐心解釋：“寫了一首詩，講的是山河壯闊。”
說著，雲落落還將上面的詩詞念了一遍。
萬魔之主微微頷首，突然說道：
“我知道我想要什麽了。”
雲落落回過頭：“你想要什麽？”
萬魔之主擡起漆黑的墨眸。
“我要識字。”
萬魔之主難得有想要的東西，雲落落自然是要滿足他，兩人去了畫坊附近的一家書肆。
書肆裏沒什麽客人，老板是位儒雅的青年人，看起來三四十歲，見兩人進來，從書堆裏擡起頭。
“兩位想要買什麽書？”
萬魔之主道：“這間書肆怎麽賣？”
書肆老板以為這兩人是來砸場子的，擺了擺手，驅趕道：“我這家書肆可是百年老店，再多錢都不賣！”
萬魔之主拿出一個箱子。
螢火蟲大仙說過，他們要保持低調，不能當著眾人的面變出金子，所以他提前變好了一箱子金元寶。
箱子被萬魔之主打開，裏面的燦爛金光瞬間照亮了整座書肆。
書肆老板被這一箱子黃金閃瞎了。
萬魔之主問：“夠嗎？”
“夠、夠了！”書肆老板哪裏見過這麽多黃金，這些錢都夠在京城開三家書肆了，立刻放下了手中書，滿面紅光地問，“這位公子，我們什麽時候簽約？”
萬魔之主淡淡道：“現在。”
因為萬魔之主沒有名字，所以這間書肆也記在了雲落落的名下。
雲落落開始教萬魔之主如何識文斷字，翻了翻書架上的書，抽出來一本：
“從千字文開始吧……”
萬魔之主天資聰穎，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所以學得很快。
起初，萬魔之主看完一本書，需要三天。
後來，萬魔之主看完一本書，需要一天。
再後來，萬魔之主看完一本書，只需要半柱香。
再再後來，萬魔之主看完一本書，只需要九十秒。
“等等，九十秒，你會不會太快張了！”
兩人坐在書架旁邊的地上看書，雲落落雙目震驚，表情呆滯，看著萬魔之主九十秒翻完一本書，忍不住擡頭說道：“你只是翻完這本書，並不是看完這本書，對不對？”
他翻書的速度那麽快，她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字，只覺得一陣風吹來，他一本書就看完了。
萬魔之主聞言，從書裏擡頭。
一雙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的臉。
“我看完了。”
為了證明自己看完了，萬魔之主背誦道：“粵若稽古，聖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之先……”
不僅看完，他竟然還背下來了？
雲落落聽得一陣呆若木雞。
這也太逆天了！
如此天賦驚人勤懇好學不恥下問，這還讓那群正道人士怎麽活？
黑衣少年看了雲落落一眼，見她沒有說話，便垂下了眼睫，低頭繼續翻書。
雲落落不想打擾他，從書堆起身離開，剛走到書肆門口，正要出去，一道冰冷的魔氣，卻悄無聲息纏住她白皙纖細的腳踝。
後面傳來萬魔之主冰冷的聲音。
“你要去哪裏？”
這突如其來的冰冷是怎麽回事？
雲落落一臉莫名，回過頭對萬魔之主道：“我出去逛一下。”
萬魔之主的眼眸卻冷了下去。
“過來。”
腳踝上的魔氣有些收緊，冰冷得很，雲落落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忍不住抗議道：“我教給你的東西，你都已經學會了，為什麽非要把我留在這裏？”
萬魔之主道：“因為我是你的恩公。”
雲落落道：“可我留在這裏，也沒有在報恩啊。”
萬魔之主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你待在我身邊，就是在報恩。”
雲落落實在是搞不懂，萬魔之主為什麽非要把她留在身邊，一點自由都沒有：“那你幹脆把我變成腰帶束腰上得了。”
萬魔之主漂亮的眉睫動了動：
“好主意。”
說著，便將雲落落變成一條黑色的腰帶，翩然若雪地落到了地上。
腰帶落這下傻眼了。
她楞了幾秒，這才哭著撲到萬魔之主懷裏，去咬他的衣襟，淚流滿面道：“把我變回來！我不要當腰帶，我要當人！我要當人！”
萬魔之主垂眸看著懷裏撲騰的腰帶落。
“是你說你想變成腰帶。”
腰帶落氣得差點都要斷氣了。
“我現在不想了。”
萬魔之主垂眼看了她片刻，這才一擡手，腰帶落瞬間幻化成了人類落，跌坐在萬魔之主的懷裏。
雲落落的小手下意識攥緊他的衣襟，眼眶發紅，那副氣壞了的模樣，像是要咬上萬魔之主幾口。
萬魔之主低眸看她，神色冷淡，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你方才想出去做什麽？”
聽他發話，雲落落紅著眼眶，老實巴交地說：“我想去果珍坊買點冰水荔枝膏吃。”
萬魔之主闔上了書頁，道：
“一起去。”
兩人戴上幕籬，去了一趟果珍坊，買了兩碗冰水荔枝膏，還買了一些芙蓉酥雲片糕回來。
萬魔之主繼續坐在地上看書，雲落落則坐在他旁邊，一邊吃著碗裏的荔枝膏，一邊翻著手中的話本看。
吃完自己的這碗，雲落落瞬間好了傷疤忘了痛，開始親近萬魔之主，覬覦起他面前那碗荔枝膏來。
“恩公，你的吃不吃？”
萬魔之主道：“不吃。”
不吃你還買兩碗……
雲落落試探道：“那我吃了。”
萬魔之主道：“嗯。”
雲落落瞬間眉開眼笑，將萬魔之主的荔枝膏吃進肚子裏，滿足地擦了擦嘴巴，就差搖一搖狐貍尾巴了。
萬魔之主垂眸看了她一眼。
吃飽喝足後，雲落落有些困，揉了揉眼睛，便躺在地上睡了過去。
此時正是初夏，外面的蟬鳴此起彼伏，雲落落不知不覺，滾到了萬魔之主的袍子上。
萬魔之主的目光落在她因熟睡而變得微紅的小臉上。
夢裏頭，雲落落覺得有些熱，扯了扯微松的衣領，小聲咕噥了一句。
“好熱……”
少女睡得雙頰暈紅，纖長的睫毛輕顫著，熱得秀眉都輕蹙起來。
萬魔之主看了她一會兒，微一擡手，一把折扇憑空出現，落到他的手心中。
他一展折扇，為熟睡的少女扇起風來。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散落進來，黑衣少年低垂著睫毛，一邊翻著手中的書，一邊用折扇給粉衣少女扇風，靜謐的書齋裏，時不時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響。
日漸西斜，窗外花影移動，轉眼來到了黃昏，雲落落才睡眼惺忪地醒了過來。
她不知何時滾到了萬魔之主懷裏，口水還流到了萬魔之主的袍子上。
咳咳。
雲落落連忙伸手，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上面口水的痕跡，還做賊心虛地擡頭看向旁邊的萬魔之主。
萬魔之主正低垂著眼睫，認真看書，想來是沒有註意到她將口水流在他身上這件事。
此時已經是黃昏，陽光灑到萬魔之主的身上，讓他整個人都斂去了鋒芒，變得柔和溫馴不少，他纖長濃黑的眼睫低垂著，在蒼白俊秀的臉龐上，落下一道黑色的陰影。
雲落落的目光落到他的長睫上。
睫毛可真長。
咦？
他手上什麽時候多了一把折扇？
風吹過來好舒服，雲落落忍不住湊了過去，萬魔之主垂眸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繼續低頭看書。
手中輕搖的折扇一直沒停下來。
.
時間一晃而過。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
萬魔之主從四書五經看到諸子百家，從諸子百家看到正史野史，從正史野史看到詩詞歌賦志怪小說，將書肆裏所有的書全都看了一個遍。
雲落落不由悲憤，咬住甜糕：“為什麽世界上還有這種天才，還讓不讓人活了……”
幸好她提前燒光了所有春宮圖。
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幾日後，雲落落嘴裏吃著冰糖葫蘆，懷裏揣著雲片糕，和萬魔之主在大街上閑逛，見有一家賣芝麻餅的小攤新開張，便跑過去買芝麻餅，大街上有很多道士，雲落落心中奇怪，便問那賣芝麻餅的小販：
“這位大哥，你知道為什麽永州城裏最近出現了這麽多道士嗎？”
芝麻餅小販道：“你還不知道嗎？一個月前，王爺夢到了螢火蟲大仙，從此一病不起，時常做惡夢，王妃說他這是被噩夢給魘著了，要請道士來做法，懸賞百金呢，很多道士慕名而來……”
“……”
沒想到這件事還有後文。
這麽多道士全都湧進永州城，如果引來了萬魔之主的仇家怎麽辦？
那個瞬間，雲落落突然手裏的芝麻餅突然間不香了。
被金錢腐蝕了一個多月的她突然間就清醒了。
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
雖然跟在萬魔之主身邊，有花不完的金元寶，吃不完的甜糕，有舒適寬敞的四合院住，但他身邊終究不是久留之地。
她必須得逃走。
畢竟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夜裏，等到月至中天，雲落落才背著包袱，躡手躡腳，輕輕推開了房門。
包袱裏全都是她這段時間在萬魔之主身邊騙吃騙喝攢下來的寶石。
小紙人順著她的裙子，爬到了她的肩頭，要跟她一起離開，在她肩膀上擠來擠去，還掉到了胳膊上，雲落落連忙豎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對它們做了噤聲的動作。
“噓……”
胳膊上的小紙人，立刻用雙手捂住嘴巴，點了點頭，表示它們明白。
跨出房門，院子裏沒有人。
雲落落小心翼翼轉過身，剛闔上了房門，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你要去哪兒？”
雲落落嚇了一大跳，慌亂回過頭。
萬魔之主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雲落落嚇得花容失色，小臉都白了。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萬魔之主雙眸深邃，面容冷峻，冰冷的目光註視著她。
“你想逃跑？”
雲落落驚慌失措道：“誰、誰說我要逃跑了？”
“那你大半夜跑出來做什麽？”
“我、我……”雲落落攥緊了裙子，慌亂中看了天上的星空一眼，急中生智道：“我、我半夜睡不著，所以出來賞星！”
“賞星？”
萬魔之主的目光，落到她肩上背著的包袱上，眸色變得越來越冷。
“賞星會帶著包袱？”
雲落落下意識抓住肩上的包袱，硬著頭皮道：“我、我賞星的時候喜歡擦寶石玩兒，不行嗎？”
萬魔之主沒說話，薄唇微抿，漆黑幽冷的寒眸盯著她，那雙瞳眸黑得嚇人，宛若深淵寒潭一般，掉進去就會屍骨無存。
雲落落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心臟亂跳，正以為自己今天要喪命於此了。
卻聽到萬魔之主低沈的聲音。
“我陪你一起賞。”
雲落落臉上楞了一下，這才如蒙大赦，暗自松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這家夥相信她沒有……
兩人在廂房門口的石階上坐下，雲落落攥著包袱，擡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萬魔之主突然道：“擦寶石。”
雲落落沒想到萬魔之主還記得這個，頓了頓，然後才解開包袱，一邊賞星，一邊心不在焉地擦拭著包袱裏的寶石。
那七個小紙人坐在雲落落旁邊，也幫著她一起擦寶石，還時不時往寶石上哈氣，再用手臂擦幹凈，態度比雲落落認真多了。
氣氛有些詭異，雲落落心不在焉，開始沒話找話，指著天上的星星，跟萬魔之主聊天：
“那顆是天狼星，是夜空最亮的恒星，那顆是織女星，那個是昴星團……”
聽到她的話，萬魔之主轉過頭，漆黑深邃的墨眸盯著她。
“你真的很喜歡看星星？”
“對呀……”雲落落看著夜空，沒有看萬魔之主：“每次看星星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很寧靜，跟浩瀚的星河比起來，人類的喜怒哀樂都會變得很渺小，靈魂好像都變得輕盈了……”
雲落落一直在看星空，所以她不知道，萬魔之主盯著她看了很久。
月移花影，兩人看了大半夜的星星，雲落落擦寶石的動作變得越來越慢，不知不覺，靠在萬魔之主肩頭上睡了過去。
萬魔之主身體一僵，輕聲喚她：
“螢火蟲大仙？”
睡著的雲落落沒有醒過來。
片刻後，身體僵硬的萬魔之主，將她攔腰抱起，送進她的廂房。
彎腰將少女放到了床上，萬魔之主幫她脫掉鞋襪，蓋好被子。
少女在床上熟睡著，雙頰染上了淡淡的紅暈，一副人事不省的樣子。
萬魔之主垂眸註視著床上的少女。
喜歡看星星是嗎？
翌日，雲落落睡眼惺忪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昨天晚上不是在院子裏睡的嗎？
怎麽回自己房間了？
難道是萬魔之主將她抱回來的嗎？
雲落落穿上鞋子，推開房門，看到萬魔之主正在院子裏忙活些什麽，旁邊堆著鋸好的木頭。
“恩公，你在做什麽？”
萬魔之主頭都沒擡，低聲道：“給你做一張木床，這樣你就可以在院子裏睡覺賞星了。”
聞言，雲落落楞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雲落落覺得萬魔之主的身影，好像跟晝影的身影重疊到了一起。
在第八個世界當蟲子的時候，晝影也特別喜歡親手做一些木船、木屋、木玩具哄她開心。
雲落落連忙搖了搖頭。
他們是兩個人。
她怎麽能將他們混為一談呢？
木床很快做好，萬魔之主做了兩個，雲落落一個，他一個，還給她掛上了輕薄的紗帳。
夜裏，兩人各自躺在庭院裏做好的木床上，雲落落望著天空中的星星，心中想著逃跑的事。
萬魔之主對她的關註度太高了，如果就這樣貿然逃走，一定會被萬魔之主逮到，所以她必須要找件事情分走他的註意力。
問題是，萬魔之主無欲無求，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東西，能夠吸引萬魔之主的註意力呢？
雲落落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是夜，繁星璀璨。
兩人躺在庭院裏的木床上賞星，雲落落捏著自己的青絲繞在指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恩公，你想不想尋找你身世的秘密？”
萬魔之主緩緩回過頭，漆黑深邃的眼眸，如同沒有星光的黑夜。
“身世的秘密？”
雲落落在床上支起半邊身子，分析道：“你天生魔體，據我所知，像你這種純血魔族，要麽親爹是魔，要麽親娘是魔，要麽就是被魔神奪舍。可眾所周知，你爹是正道之首，你娘是凡人女子，都不是魔，你身上也沒有被奪舍的跡象，所以這其中定有蹊蹺。”
萬魔之主薄唇微抿，道：“你想如何？”
“我們一起去尋找你身世的秘密吧！”雲落落雙眼明亮，神采飛揚：“混元宗太過危險，我們不能去，但是你娘生活過的地方，一定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萬魔之主看了雲落落一會兒，才道：“好。”
翌日清晨，天方破曉，兩人收拾好各自的東西，便離開了永州城。
他們前腳剛離開，後腳混元宗的弟子們便抵達了永州城。
“師兄，萬魔之主真的在永州城嗎？”
這幾位年輕的弟子，頭戴玉冠，身穿華袍，手中拿著各自的法器，為首的弟子看起來二十多歲，正是混元宗大弟子曹茍。
曹茍道：“我收到消息，永州城的梁王為螢火蟲大仙所禍，夜不能寐。據他所說，夢境中除了螢火蟲大仙之外，還有一位渾身魔氣的少年，年紀跟萬魔之主相仿，說不定就是萬魔之主……”
“螢火蟲大仙？”小弟子看向其他人，“師兄，你們聽過這個名號嗎？”
“沒聽說過。”
“簡直聞所未聞。”
“仙？齊國已經近千年沒有人飛升了，應該是個不知名的小妖吧……”
“萬魔之主怎麽會跟這種小妖廝混到一起？”
小弟子問：“大師兄，若是抓住了這個螢火蟲大仙，我們當如何？”
曹茍瞇起眼睛：“不論他是仙是妖，既然跟萬魔之主為伍，定然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屆時碰到了，便格殺勿論！”
“是，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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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廂，螢火蟲大仙雲落落，正在坐卷軸上禦空飛行，她一邊看話本，一邊吃甜糕，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奇怪道：“天氣這麽熱，我怎麽還能打噴嚏？”
其他修士的禦空之物都是些固定的法寶靈器，但萬魔之主撿到什麽禦什麽，這次他禦的是一個卷軸，上面是他和雲落落一起抄寫的千字文。
兩人打聽到，白凝玉出生清州，清州在永州的北邊，所以兩人出城之後，便一路往北邊方向行去。
因為雲落落怕熱，萬魔之主還專門召了一片白雲，給雲落落遮太陽。
卷軸穿過濃厚的雲層，雲落落坐在卷軸上看話本吃糕，而萬魔之主則在抱劍看雲。
清風拂過臉頰，將墨色的長袍吹得迎風作響，聽到雲落落的話，萬魔之主垂眸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昨日著涼了？”
“沒有沒有。”雲落落每天睡覺都蓋著肚子，“說不定是有人罵我。”
聞言，萬魔之主握緊懷裏的長劍，眼眸逐漸變得冰冷，寒聲道：
“那我幫你殺光罵你的人。”
雲落落微微一楞，連忙伸手拽住萬魔之主的袖子：“冷靜冷靜，不要沖動，只是罵我而已，又不是殺我，別忘了魔心誓，你不能濫殺無辜……”
萬魔之主冷冷地道：“他們竟敢罵你，便不是無辜之人。”
雲落落：“……”你是不是對無辜這兩個字的定義有什麽誤解。
她解釋了半天，那些殺人放火奸淫擄掠之人才不無辜，不能夠隨便殺人，萬魔之主像是聽進去了，也像是沒有聽進去，只垂下纖長濃黑的睫毛，不以為意地說道：“我知道了。”
雲落落：“……”你這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分明就是沒有聽進去！
兩人坐在藍白色的卷軸上，從早上飛到了晚上，夜色降臨後便不再適合趕路，此地荒蕪偏僻，方圓百裏只有一家客棧，昏黃的燭火在漆黑夜裏泛著微光。
雲落落伸手，拽了拽萬魔之主的袖子，指著腳下的那間客棧：
“恩公，天色不早了，我們今日去那裏投宿吧……”
萬魔之主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好。”
卷軸飛了下去，抵達庭院後，兩人跳下了卷軸，卷軸自動收起，背到了萬魔之主的背上。
這家客棧的招牌上寫著望鄉客棧，地方雖然荒涼，但院子收拾得很幹凈，花圃裏還種著不知名的小紅花。
兩人走了進去，客棧老板是個長相斯文儒雅的青年，看起來二三十歲左右，慈眉善目，笑容和煦，看到兩人走進來，立刻笑容滿面地迎了過去。
“兩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雲落落道：“給我們兩間上房。”
萬魔之主付了錢，客棧老板笑著將兩人引上樓，邊走邊介紹道：“小店有夜宵提供，熟牛肉，女兒紅，兩位客官可有需要？”
“不了，”雲落落一路上都在吃甜糕，肚子並不餓，“我們想早點休息。”
“那不打擾兩位客官歇息了。”
將兩人領到房間門口，客棧老板便笑著退下了。
雲落落的房間在左邊走道盡頭，萬魔之主住在她隔壁，兩人僅一墻之隔，進了房間，雲落落關上了房門，將包袱放在了桌子上。
此時已經是巳時了，雲落落脫了鞋，躺到了床上，盯著帳頂，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這段時間一直睡在庭院裏，旁邊還有萬魔之主聊天作伴，此時一個人睡在陌生的地方實在有些不習慣。
抓過身上的被子聞了聞，雲落落蹙起秀眉，這被子有一股難聞的黴味，像是許久都沒有曬過太陽。
雲落落越發睡不著，躺在床上盯著帳子頂看了一個時辰，突然從床上直起身子來。
左右也是睡不著，不如現在就逃跑，逃萬魔之主一個措手不及？
說逃就逃，雲落落打定主意，便翻身下床，輕手輕腳走到墻邊，耳朵貼到墻上，聽隔壁的動靜。
隔壁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想來萬魔之主已經歇下了。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雲落落心情立刻變得激動起來，連忙拎起桌上的包袱，背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
結果，萬魔之主正站在她的房門口。
他清冷如玉的臉龐上，帶著一絲少有的凝重之色，漆黑的墨眸盯著她。
“你也發現了客棧老板不對勁？”
雲落落被門口的萬魔之主嚇了一大跳，轉而有些茫然地心道，什麽？客棧老板不對勁嗎？
盡管她心中茫然，臉上卻露出冷靜自持的表情，順著萬魔之主的話說道：
“沒錯，那客棧老板有古怪。”
萬魔之主道：“他身上雖沒有妖氣，這間客棧也收拾得很幹凈，沒有任何不妥之處，但他卻忘記了掩蓋一個東西。”
雲落落不由問：“什麽東西？”
萬魔之主擡起一雙漆黑幽深的眸。
“怨氣。”
雲落落楞了一下：“怨氣？”
“生者死後，如果沒有被超度，就會在遇害的地方留下怨氣。”
萬魔之主轉過頭，望著這間破敗的客棧，聲音低沈：“這間客棧，怨氣比一般宅子要重得多。”
許多宅子都會有怨氣縈繞，宅子越老，怨氣越多，因為裏面曾住過很多人，人死後若是沒有被超度，就會留有怨氣，但是這間客棧，怨氣之濃，已經超過了尋常宅子的界限。
越是道行高深的修士，所見的怨氣便越清晰，而雲落落如今剛修成人形，這間客棧在她眼中，不過是一間尋常的客棧。
但在萬魔之主眼底便不是如此了。
雲落落心中不由想：怨氣如此之濃，難道這裏是一家黑店？她睡過的床鋪該不會死過人吧？
說話間，萬魔之主回過頭來：“你呢？你發現何處有古怪？”
雲落落心底一慌，臉上卻不動聲色：“你我二人的容貌如此驚人，走到哪裏都能驚艷四座，但是今夜我們進店時，頭上沒有戴幕籬，那客棧老板卻沒有露出任何異色，他定然有古怪！”
萬魔之主：“……”
雲落落雙眸澄澈，擡頭道：“怎麽樣？是不是很有道理？”
有道理個鬼。
萬魔之主昧著良心道：“有道理。”
雲落落剛要松一口長氣，卻見萬魔之主目光下移，凝在她肩頭的包袱上。
糟了。
忘記身上的包袱了。
雲落落的頭皮一陣發麻。
萬魔之主緩緩擡眸，冰冷的目光盯著她的臉，聲音也冷了下去。
“螢火蟲大仙，可否解釋一下，你為何要背包袱？”
雲落落連忙伸手挽住萬魔之主的胳膊，滿臉誠懇地說道：“當然是背著包袱找你一起跑路呀……”
“跑路？”
雲落落微微一笑：“是我們一起跑路……”
她拉著萬魔之主往樓下走：“你想，這個地方如此古怪，你我二人初來乍到，什麽規矩都不懂，若是惹到了什麽不該惹的大人物，那就不妙了。出門在外，應當小心為上，走為上計，恩公，我們快逃吧……”
雲落落連哄帶騙將人拐下樓，萬魔之主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只是，走到樓梯底下的時候，才突然道：
“我的佩劍沒有拿。”
那是她送他唯一的東西。
雲落落楞了一下，兩人只好重新上樓，將佩劍和卷軸捎上，這才一起離開了客棧。
月空下，卷軸劃過天際，雲落落坐在卷軸上面，回過頭，看著那間客棧離自己越來越遠，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問題，轉過頭問旁邊的萬魔之主：“恩公，那家客棧除了我們，今夜還有其他客人嗎？”
萬魔之主淡淡道：“有一個客人被關在地窖裏，想必是活不過今天了。”
“什麽？！你怎麽不早說？”雲落落連忙抓住了卷軸：“我們趕快回去救人！”
萬魔之主冷漠道：“你不是說，出門在外，應當小心為上，走為上計嗎？”
“那也不能見死不救吧……”雲落落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那個客人被關在客棧裏，搞不好隨時都會被客棧老板殺死，不行，我一定要回去救他！”
她抓著裙角，渾身都開始發抖，低著頭道：“如果有人因我而死，我一定會做噩夢……”
萬魔之主看了雲落落一眼。
身下的卷軸，在空中轉了個彎兒，往客棧的方向行去。
回去的路上，雲落落突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恩公，那個客棧老板看不出道行，你能打贏他嗎？”
萬魔之主擡了擡眸，望著前方的客棧，用一種睥睨而淡漠的語氣說道：
“我會贏。”
兩人回到客棧的院子，從卷軸上跳下來，待兩人站穩身形之後，卷軸自動收起來，背到萬魔之主的背上。
萬魔之主能夠感受到靈氣波動，知道客棧老板所處的位置。
“他進了地窖。”
雲落落神色一凝，跟萬魔之主對視一眼，兩人立刻朝地窖方向奔去。
地窖位於客棧廚房下方，兩人很快在廚房找到入口，但是石門緊閉。
雲落落四處找機關：“怎麽辦？找不到機關，門打不開……”
萬魔之主道：“退後。”
雲落落依言退後，萬魔之主抽出背後的長劍，一劍破開了緊閉的石門。
塵沙散去，客棧老板出現在門後，他臉上褪去了方才的溫雅和煦，表情變得有些陰冷。
“兩位何故去而覆返？”
萬魔之主執劍道：“為了不讓螢火蟲大仙做噩夢。”
客棧老板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臉上一楞：“你說什麽？”
萬魔之主冰冷道：“下去問閻羅王吧。”
說著，兩人交戰在一起。
雲落落躲到石柱後面，見左前方有一個青銅鼎，鼎身在不斷搖晃，裏面似乎有人。
“救命！快救我！”
果然有人，雲落落聽到裏面的呼救聲，立刻跑過去救人。那座青銅鼎架在石臺上，下面堆著很多柴禾，若非她跟萬魔之主去而覆返，說不定柴禾已經燒起來了。
雲落落剛爬上高臺，正要解救裏面的人，而那廂萬魔之主就已經結束了戰鬥，落到了雲落落的身後。
聽到動靜，雲落落驚訝地回過頭，望著出現在身後的萬魔之主。
“怎麽這麽快？”
萬魔之主提著手中長劍，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也在不滿。
“那個妖怪太弱了。”
實則並非是那個妖怪太弱，而是萬魔之主太強了。
客棧老板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死得這麽快。他本是一方大妖，雄踞荒野三百年，死在他手中的道士沒有三千也有九百，沒想到在萬魔之主劍下連三招都沒有接過，就被萬魔之主一劍穿心咽了氣。
萬魔之主走到雲落落身邊，對打不開青銅鼎的雲落落道：
“我來。”
雲落落退到後面，萬魔之主一劍破開青銅鼎，從青銅鼎裏頭，滾出來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
那少年穿著一身紅衣，雖然是道士打扮，但看起來卻更加像一個俠客，他五官俊朗，看起來十八九歲，從青銅鼎裏出來後，立刻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來想要跟兩人打招呼。
但目光落到雲落落身上時，少年臉上微微一楞，眼底劃過了一絲驚艷。
隨後，他看向旁邊的萬魔之主，微微一怔，眼底劃過了一絲驚恐。
雲落落心想：很好，他這個反應，那便證明他不古怪。
那紅衣少年怔了片刻，便回過神來，拱手對兩人道謝：“多謝兩位道友救命之恩，在下桃源宗薛客，敢問兩位道友高姓大名。”
雲落落道：“我叫雲落落。”
萬魔之主道：“我是萬魔之主。”
那紅衣少年微微一笑：“原來是雲落落姑娘，跟萬魔之主大俠。此次薛客乃是奉家師之命，下山誅殺那魔頭萬魔之主，正所謂大恩不言謝，在下身上還有除魔要務，便先走一步，下次我們再，等等……”
薛客終於反應過來，手指驚恐地指著萬魔之主，聲音顫抖：
“你、你方才說你是誰？”
雲落落捂住了臉，不忍再看。
一柄泛著寒光的長劍抵著薛客咽喉。
萬魔之主手中執劍，擡起一雙冰冷森然的寒眸。
“我就是你要誅殺的萬魔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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