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十個暴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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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十個暴君（2）
◎“沒錯，我就是螢火蟲大仙。”◎
“螢火蟲大仙？”
男人冰冷疑惑的聲音自深淵響起。
聲音震蕩在深淵裏, 似乎並不是他親口說話，而是他識海裏的心音。
那聲音冰冷低沈，宛若碎玉，穿透了深淵之水, 傳到了深淵之上, 故而帶著一種幽遠浩渺之意, 仿佛整個深淵都在說話。
“沒錯！”雲落落撲扇著螢火蟲翅膀，“我就是螢火蟲大仙，掌管天界三千螢火蟲，師承元始天尊，連玉帝王母見了我都要禮讓三分。”
黑暗的深淵底下，被鎮壓多年的萬魔之主, 微微皺起了眉。
這世間還有如此奇怪的仙職嗎？
萬魔之主冷聲問道：“你為何會來到此地？”
“我也不知道。”雲落落搖了搖頭：“你剛才說，這裏是寂滅深淵, 可是，寂滅深淵是什麽地方？”
“寂滅深淵是鎮壓妖魔之地。”
“鎮壓妖魔之地？”
雲落落漂亮的蟲瞳有些茫然, 她不是應該在虛無之地嗎？
為什麽會突然間來到寂滅深淵呢？
“我為什麽會來這裏？”
“不知。”
萬魔之主頓了頓, 道：“就在方才，你突然間憑空出現。”
就在他最渴望見到光的時候。
她就突然間出現了。
當然，後面這句話萬魔之主沒有告訴她。
憑空出現？
雲落落聽到萬魔之主的話, 心中更加茫然了，她為什麽會憑空出現？
難道是時空管理局搞的鬼？
這裏又黑又冷, 還有腐朽的氣息，周圍怪石嶙峋，陰森詭譎, 看得人一陣毛骨悚然, 雲落落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你知道從這裏離開的辦法嗎？”
“沒有辦法。”
萬魔之主聲音低沈詭譎：“每個來到這裏的生靈, 最後全都會死在這裏。”
雲落落聽到後心中有些害怕。
“這裏死了很多人嗎？”
“不多。”
萬魔之主漫不經心的聲音，從漆黑的深淵底下響起，語氣有些不以為意。
“大概七八個吧。”
每隔幾年，就有一兩個妖怪會從上面掉下來，全都是些無法殺死，所以被正道鎮壓於此的妖魔。
七八個？
雲落落聞言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那、那他們的屍首呢？”
萬魔之主平靜道：“他們的屍骨全都化作了你腳下的深淵之水。”
深淵之水？雲落落身體一僵，低頭看了腳下的深淵一眼，嚇得連忙撲扇著螢火蟲翅膀，跟深淵拉開距離。
這深淵也太恐怖了！
繼而，她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渾身冰冷，聲音發抖地說道：
“你為什麽不出來說話？”
從剛才到現在，萬魔之主一直都待在水底，沒有浮出水面來。
他為什麽不浮出水面？
雲落落恐懼得翅膀都在顫抖。
這時，萬魔之主低沈清冷的聲音響起。
“因為我浮不起來。”
聞言，雲落落楞了一下：
“浮、浮不起來？”
萬魔之主淡淡地說道：“寂滅深淵之所以稱為寂滅深淵，是因為此間無法懸空，每個鎮壓於此的妖魔，都會沈進深淵之水裏。
“深淵之水沒有浮力，並具有腐蝕性，每個鎮壓於此的妖魔，無法浮出水面，只能困在水底，等待被深淵之水溶解，靈魂寂滅，化作深淵，腐蝕新來的妖魔。”
“原來如此，等等……”雲落落正要松一口氣，突然想起另外一個問題，“既然這裏無法懸空，那為什麽我沒有沈進深淵裏？難道是因為我有翅膀嗎？”
萬魔之主搖了搖頭，道：
“這跟有沒有翅膀沒有關系。”
雲落落楞了楞：“為什麽這麽說？”
萬魔之主：“曾經，有一個大鵬妖從上面掉了下來，他也有一雙翅膀，但他卻無法像你這樣懸空。”
雲落落問：“那他後來呢？”
“後來……”萬魔之主頓了頓，道，“後來他就變成你腳下的深淵。”
雲落落聽到這話，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看來只要從深淵掉下去，就必死無疑了。
“你鎮壓在這裏多久了？”
“十二年。”
十二年？雲落落驚了一下，竟然這麽久：“那你怎麽沒有被深淵溶解？”
“因為我是萬魔之主。”
男人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倨傲。
雲落落：“……”萬魔之主了不起哦。
“那你為什麽還會被鎮壓在這裏？”雲落落忍不住八卦起來，“萬魔之主不是應該很厲害嗎？”
萬魔之主沈默了片刻，聲音變低了一些，也變冷了一些：
“因為這世上有比我更厲害的人。”
這世上竟然還有比萬魔之主更厲害的人？
雲落落好奇道：“那個人是誰？”
萬魔之主：“我父親。”
雲落落楞住了：“你父親？”
“我的父親是正道之首，劍宗之光，但他卻生出了一個天生魔體的孩子。”漆黑的寂滅深淵底下，萬魔之主的唇畔浮起一絲自嘲：“那個孩子便是我。”
雲落落：“……”這可真是一個悲劇。
“我出生那天，身上魔氣四溢，父親為我算了一卦，得知我是萬魔之主，將來會顛覆六界。”
萬魔之主聲音低沈，語氣平靜，仿佛在講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所以，父親為了天下蒼生，在我剛出生，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親手挑斷了我的手筋腳筋，將我玄鐵穿骨，血陣縛魂，鎮壓在宗門的地牢裏。”
雲落落：“……”筋脈盡斷、玄鐵穿骨、血陣縛魂，令尊還真是高風亮節，大義滅親。
不過，這樣做，對一個剛出生的小孩，會不會有些太殘忍了？
雲落落的心中有些猶豫。
“那後來呢？”
“後來，我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囚禁了五年。”萬魔之主道：“五歲那年，我從地牢裏逃了出去，卻被父親抓住，將我鎮壓在了寂滅深淵。”
雲落落正想問他，五歲那年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會從地牢裏逃出去，深淵底下卻突然響起他清冷低沈的聲音。
“你有沒有去過混元宗？”
“混元宗？”雲落落楞了楞，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三大修仙宗門之首。”萬魔之主的聲音有些幽遠，“也是我成長的地方。”
“沒去過。”雲落落連三大修仙宗門是哪三大都不知道，“為什麽問我這個？”
黑暗中，男人安靜了一會兒。
良久，他才低聲道：“沒什麽，我認錯人罷了。”
雲落落覺得對方的語氣似乎有些失落。
他為什麽要失落？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
問到了需要的信息，雲落落拍了拍螢火蟲翅膀，仰頭朝深淵之上飛去。
深淵下面傳來萬魔之主低沈的聲音。
“你要去哪裏？”
雲落落道：“我要從寂滅深淵離開。”
男人冰冷的聲音在漆黑中響起。
“沒有人可以從深淵裏離開。”
黑暗中，只有螢火蟲在發著光，她的光芒十分微弱，像是快要熄滅的火燼。
但她卻頑強地撲扇著翅膀，仰起螢火蟲腦袋，倔強的聲音裏充滿了堅定。
“那是因為深淵裏還沒有誕生我！”
話音剛落，雲落落漂亮的蟲瞳突然楞了一下，她總覺得眼前這一幕，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她是不是哪裏見過這個畫面？
她想起來了！
在第一個世界裏，有一天，她在蕭曜的懷裏做了一個夢：夢裏是一望無際的漆黑，腳下是黑色的河水，黑河兩側是嶙峋參天的峰岳，周圍漆黑得看不見五指。
但黑暗中，有一只綠色的螢火蟲。
有個冰冷的聲音在漆黑中響起。
“沒有人可以從深淵裏離開。”
但那個螢火蟲卻仰起頭，倔強地大聲道：“那是因為深淵裏還沒有誕生我！”
所以，她竟然穿到了她的夢裏？
難道這一切是命中註定的事情嗎？
雲落落疑惑地撲扇翅膀，搖了搖腦袋，朝漆黑的天空飛去。
昏暗的深淵底下，萬魔之主仰起頭，望著那只螢火蟲越飛越遠。
漆黑的世界裏她是唯一的光。
萬魔之主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蒼白修長的手指，卻被一層看不見的水幕屏障阻擋。
他是黑暗中的囚徒，生來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此生註定無法擁有光。
良久，萬魔之主緩緩收回了手。
黑暗中，雲落落撲扇著翅膀不斷向上飛著，越是往上，便越是能夠感到一股自上而下的威壓。上面應該是被人布下了什麽禁制，不允許靠近，雲落落撲扇翅膀的動作越來越吃力。不知道在天空中飛了多久，飛得她翅膀都開始打顫了，卻始終都無法碰到邊界。
心中越來越絕望。
她該不會真的逃不出去了吧？
體力耗盡。
雲落落的身體從空中墜落。
黑暗中，那只發光的螢火蟲，就像是流星一樣，自上而下，筆直墜落。
萬魔之主暗淡的眼眸突然被光點亮。
雲落落以為自己會掉進深淵。
卻不想……
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掌，驀地伸出水面，帶起晶瑩的水花，接住了她不斷墜落的身體。
“小心……”
男人清冷低沈的聲音響起。
雲落落砸到了男人的掌心裏，頭暈眼花，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沒有死。
她竟然得救了……
雲落落慢慢從他掌心裏坐起來，茫然看著身下這只幹凈的手掌。
這只手極為漂亮，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精雕細琢而成，掌紋都美得像畫。
雲落落看得一陣出神。
“萬魔之主？”
萬魔之主：“是我。”
雲落落心中奇怪：“你不是說你不能浮出水面嗎？為什麽你的手可以出來？”
萬魔之主的聲音清冷低沈，語氣似乎比她更奇怪：“本來是不能，突然間就可以了……”
怎麽突然間就可以了？
雲落落奇怪道：“那你的身體能從深淵出來嗎？”
下面傳來一陣水聲，似乎是萬魔之主在嘗試能否脫出牢籠。
過了一會兒，萬魔之主低聲道：
“不能，只有手能出來。”
這可真是奇怪的很，雲落落累得腰酸腿痛，問：“我飛了多久？”
萬魔之主：“大概一個時辰。”
“竟然這麽久……”
雲落落驚訝，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她跑三千米都需要二十分鐘，兩個小時相當於跑了六個三千米。
怪不得她會那麽累……
渾身酸痛，精疲力盡的雲落落，只覺得洶湧的倦意襲來，她仰頭倒了下去，仗著自己身體小，將他的掌心當成床，不管不顧睡了起來。
“萬魔之主，我現在好累，先在你掌心裏睡一會兒……”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困。
“別打擾我……”
快要睡著之前，雲落落迷迷糊糊，聽到男人聲音很低的回答。
“哦。”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再次醒來，周圍漆黑一片，只有她的身體散發著微弱的綠光。
雲落落迷糊了好半天，看到身下白皙漂亮的手掌，才想起她如今困在深淵裏。
黑暗中，這只白皙漂亮的手，從漆黑泥濘的深淵裏伸出來，就像是從黑色的深淵裏，開出一朵潔白的花。
雲落落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個哈欠，睡眼朦朧地問：“我睡了多久？”
萬魔之主：“五個時辰。”
“怎麽這麽久……”
雲落落驚訝地瞪大了螢火蟲眼睛。
萬魔之主指骨彎曲，白皙如玉，保持著她睡過去前的姿勢。
雲落落轉過頭，看著他白皙的手指，問道：“你該不會就這樣托著我五個時辰吧？”
萬魔之主：“嗯。”
雲落落睜大了眼，問道：“你怎麽不叫醒我？”
萬魔之主：“你說，讓我不要打擾你。”
雲落落：“……”我讓你不要打擾我你就不打擾我，你未免也太聽話了一點吧……
這家夥真的是可怕的大反派嗎？
雲落落正要開口說話，卻突然聽到萬魔之主清冷的聲音傳來。
“昨晚你說了很多夢話。”
“夢話？”
雲落落臉上微微一楞：“什麽夢話？”
萬魔之主聲音低沈：“似乎是一些人名，斷斷續續，聽不太清，我只聽清楚了一句。”
“哪一句？”
“小碎王八蛋。”
雲落落：“……”感情你就只聽得清楚罵人的話？
萬魔之主停頓片刻，說道：“你在夢裏說‘小碎王八蛋’，說了兩百三十七次。”
雲落落：“……”
好吧，竟然有兩百三十七次，估計再怎麽聽不清也給聽清楚了。
原來她對心碎系統的怨念竟然這麽大嗎？
連雲落落自己都有些懷疑。
萬魔之主清冷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
“‘小碎王八蛋’是誰？”
他頓了頓，才說道：“你的仇人嗎？每次你說夢話提到他時，樣子都很生氣。”
“不是，”雲落落搖了搖螢火蟲腦袋：“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
萬魔之主的語氣帶著一絲疑惑。
“朋友是什麽？”
雲落落臉上楞了一下，驚訝道：“你不知道朋友是什麽？”
“不知道。”
萬魔之主頓了頓，聲音變得低落起來：“自我出生起，就被囚禁於地牢，沒有人教過我。”
真可憐。
雲落落想了想，為他解惑道：“朋友就是同舟共濟的人，彼此依靠，彼此幫助，是彼此的羈絆。”
這一次，萬魔之主沈默很久才開口。
“我沒有朋友。”
雲落落聞言，低頭看了看身下的手掌，這是萬魔之主的右手，白皙幹凈，不染纖塵，從深淵裏伸出來，就像是一條船，載著隨時會沈下去的她，不被深淵之水吞噬。
黑暗中，雲落落突然擡起頭，對萬魔之主說道：“我做你的朋友呀！”
萬魔之主沈默片刻，聲音有些遲疑。
“……你做我的朋友？”
“對，我做你的朋友。”雲落落點了點頭，“如今我們一起困在寂滅深淵，便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這樣不就是同舟共濟，彼此依靠嗎？以後我們就是彼此的羈絆！”
羈不羈絆倒是無所謂……
主要是你得繼續給我小白船，載著我睡覺，雲落落在心中暗自補充道。
黑暗中，許久才傳來萬魔之主的聲音，他語調清冷，但聽起來卻極為鄭重。
“好，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
雲落落忍不住心花怒放，太好了！看來她短時間內，都不會被深淵吞噬了。
解決了生存問題，雲落落便要解決出路問題了，她振翅欲飛，想要找到逃出深淵的出口，但雙腳離地，剛飛沒兩下，就虛弱了跌到了男人掌心裏。
萬魔之主關心道：“你怎麽了？”
“我好餓。”雲落落餓得淚眼朦朧，眼冒金星，“寂滅深淵有東西吃嗎？”
萬魔之主道：“沒有，這裏寸草不生。”
“那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萬魔之主冰冷的聲音有些清傲。
“因為我是萬魔之主。”
雲落落：“……”算了，當我沒問。
深淵之下的萬魔之主，認真思索片刻，低聲開口：“你可以喝我的血。”
“你的血？”雲落落微微一楞，連忙拒絕他道，“那怎麽能行？你是萬魔之主，如果我喝了你的血，也變成了一個魔物該怎麽辦？”
“不會。”
萬魔之主淡淡地道：“我的血液裏有靈力，你不會變成魔物。”
“有靈力？這怎麽可能？”雲落落下意識反駁道，“魔物的身體裏，應該是魔力才對……”
話音剛落，萬魔之主蒼白如玉的指尖，突然凝出一顆殷紅的血珠。
一股極為純凈清澈的靈力，自他指尖的血珠裏傳來，靈力很快彌漫在空氣之中，那靈力甚至比天地日月精華更加純凈，雲落落的聲音戛然而止，睜大了眼：
“竟然真的有靈力……”
雲落落難以置信地撲扇著翅膀，飛到他的指尖上，仔細嗅了嗅那顆血珠的味道，靈力非常純凈充沛。
她低頭咬開這顆殷紅的血珠。
純凈的靈力，瞬間湧進了她的身體裏，一顆血珠被她舔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他的手指頭，雲落落疲憊的身體，終於重新恢覆了生命力。
心中不免疑惑。
真奇怪。
魔物的身體裏怎麽會有靈力呢？
“這是怎麽回事？”吃飽喝足的雲落落，忍不住摸了摸肚子，癱在萬魔之主白皙幹凈的掌心裏，好奇道，“為什麽你的身體裏有靈力？”
“因為我是萬魔之主。”
雲落落：“……”
好吧，她就不該問這個問題。
寂滅深淵沒有白天，只有黑夜，修整好身體之後，雲落落重新出發，振動翅膀，飛向了漆黑的天空。
“我去找邊界了，待會兒如果我掉下來，記得要接住我。”
萬魔之主：“好。”
雲落落用盡全力朝上空飛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萬魔之主的血液加成，這次雲落落雖然也感覺到了禁制對她的威壓，但她卻能夠破開這道威壓，繼續朝上飛去。
不知道飛了多久，雲落落再次精疲力盡墜落下來，她安心地閉上眼睛。
因為她知道，這次會有一只白皙幹凈的手，接住她不斷墜落的身體。
果然。
雲落落掉到了萬魔之主的掌心裏。
她在萬魔之主的掌心裏翻了一個身，趴在上面，問水底下的萬魔之主：
“這次我飛了多久？”
“一個半時辰。”
“太好了，比上次飛得更高，我感覺禁制有點壓不住我了，明天我再飛高一點試試。”
“嗯。”
三天後，雲落落終於在黑暗中，觸碰到了寂滅深淵的邊界。
接下來便是要找到陣眼。
一般來說，陣眼都會設置在禁制中心，但雲落落去了中心，卻沒有找到陣眼。好在雲落落當過三回神仙，見過不少覆雜的法陣，所以找到陣眼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在漆黑的寂滅深淵裏相依為命，萬魔之主用自己血餵雲落落，雲落落吃飽喝足後，就撲扇著翅膀去深淵上空尋找陣眼。
她飛得累了，便從高空墜落，睡在萬魔之主的掌心裏，將萬魔之主白皙如玉的手掌當床。她飛得餓了，便用萬魔之主的血液填飽肚子。
大抵是做過吸血鬼的緣故，雲落落並不討厭萬魔之主的血，相反，她覺得萬魔之主的血液很香甜。
更何況，他的血液還充滿了靈力。
雲落落每天咬血珠時，都不覺得自己是在喝血，而是覺得自己在吸取天地日月精華。
這天，雲落落棲息在萬魔之主指尖，吮吸他白皙指尖上的血珠時，突然聽到萬魔之主說道：
“我們一定要離開嗎？”
雲落落楞了楞，擡起頭，問道：“你不想從這裏離開？”
“不想。”
萬魔之主聲音平靜，語氣淡漠道：“這裏跟外面，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怎麽會沒有區別呢？”
雲落落下意識反駁：“只要從這裏離開，你就再也不用當我的食物，拿血餵我了。”
萬魔之主的語氣裏滿是不以為意：“可我喜歡當你的食物。”
雲落落一楞，立刻道：“不準學小倦說話！”
在第六個世界，吸血鬼的那個世界，郁倦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
黑暗中，萬魔之主沈默了一下，才問道：“小倦是誰？”
“他是我的夫君。”雲落落道。
“夫君？”
萬魔之主聽到這個陌生的詞，微微皺起眉：“夫君是什麽？”
這家夥竟然連夫君是什麽都不知道，果然心智不高，雲落落道：“夫君就是要白頭偕老的人。”
“白頭偕老？”
“就是要共度一生的人。”雲落落換了一個說法。
“……夫君比朋友更重要嗎？”
“當然比朋友更重要。”雲落落理所當然地說道。
場面一時間變得靜謐下來。
許久，深淵底下，才傳來萬魔之主悶悶的聲音：“哦。”
這家夥不想從寂滅深淵裏離開，該不會是從小就被囚禁，被關出什麽毛病了吧？
雲落落憂心起來。
她若是想從寂滅深淵離開，就勢必要借助萬魔之主身上的靈力，可如今萬魔之主不想離開，若是鐵了心將她也困在這裏，不肯再借她靈力該怎麽辦？
到時候她可真是要欲哭無淚了。
不行。
她一定要想辦法將他哄走。
黑暗中，雲落落擡起螢火蟲腦袋，溫聲細語道：“這裏跟外面怎麽會相同呢？在外面，我們可以曬太陽，聞花香，在草地上打滾，在沙灘上撿貝殼。
“一起在雲霞漫天的黃昏看日落，還能在第二天清晨，一起在房頂看日出……”
萬魔之主：“日出？”
雲落落見萬魔之主有反應，聲音不由變得更加甜美起來：“對，就是看日出，你沒有看過對不對？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逐漸被天邊升起的太陽，一點點照亮。剛升起來的太陽，光芒一點都不刺目，金紅色的光芒，像是一層薄紗從雲層裏灑下來，看起來絢爛極了……”
“絢爛？”
萬魔之主無法想象這種絢爛。
他自幼被囚禁地牢，從來沒有見過太陽，唯一那次出逃，也只是看到漆黑的雪夜，烏雲遮月，遍地銀霜，地上的血腳印，他的世界裏，從來都是冰冷和漆黑，沒有半點絢爛可言。
他認識這個世界只能靠聲音。
無法靠畫面。
因為他從小身處地牢，無法看到地牢之外的畫面，父親不準任何人跟他說話，想要徹底養廢他。
好在他自幼聽覺異於常人，能夠聽到方圓三裏所有聲音。
但是，光是聽到聲音還不夠。
他必須要從這些聲音裏，找出他們的規律，建立自己的知識體系，才能明白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
這是一個枯燥而漫長的過程。
沒有任何人引導他。
他唯一見過，可以被稱之為絢爛的東西，大概就是眼前這只會發光的螢火蟲。
螢火蟲愉快的聲音傳來：“你有沒有吃過蕓香坊的荷葉八寶兔丁？鮮嫩細滑的兔子肉，搭配松仁、榛仁、葡萄幹還有別的果仁，再淋上一層香氣四溢的濃醬，用清香襲人的荷葉包起來，放到竈臺裏烤，出鍋的時候兔肉的香氣，混合豐富的果香跟荷葉香，那味道真的香得讓人直流口水……”
萬魔之主沒有因食物流過口水，因為父親每日派人去地牢裏給他送都是些沒有熱氣、凝固的殘羹冷炙。
螢火蟲繼續道：“還有天香齋的酥梨糕，口感軟糯，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糕。
“還有仙來樓的酸湯魚，每次吃飯之前喝一小口，保證你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還有還有，禦膳房的烤鴨也是一絕，鴨肉外脆裏嫩，肥而不膩，裹上一層濃醬，搭配山楂、黃瓜、大蔥跟卷餅，吃到嘴裏簡直顱骨升天……”
萬魔之主忍不住打斷她：“你說的怎麽都是食物？”
“民以食為天嘛。”雲落落的聲音裏充滿愉悅，“等我們出去，我一定帶你吃遍全天下，讓你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黑暗中，萬魔之主安靜了好一會兒。
許久，他才擡起頭，鄭重說道：“好，等我們出去，你帶我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雲落落心中暗想：
等我出去之後就把你給甩咯……
雖然她覺得眾生平等，魔亦有道，但對方是萬魔之主，如果跟他混在一起，麻煩一定會接踵而至。
更何況，萬魔之主的爹，能夠鎮壓萬魔之主第一次，便能鎮壓萬魔之主第二次，她可不想被那些正道之士當成萬魔之主的同黨，再次被鎮壓在寂滅深淵裏。
所以還是分道揚鑣的好。
當時的她，並不知道萬魔之主這句承諾，說得有多鄭重，只擡了擡頭，用最甜美的聲音道：
“嗯，說好了！”
五天後，雲落落終於找到陣眼。
陣眼位於禁制法陣左上方，上面貼著一張朱砂畫的黃紙符箓，只要揭開這張朱砂黃符，法陣就會不攻自破。
雲落落撲扇翅膀，咬住黃符一角，正要揭開時，突然間想起了什麽，松開黃符，朝下方飛去。
“萬魔之主，我找到陣眼了。”
萬魔之主眼中有些一絲不解。
“那你為何不出去？”
“不行，你先發個魔心誓。”
雲落落飛到他掌心裏，收起翅膀，擡頭道：“保證自己出去之後，不可以濫殺無辜。”
畢竟他是萬魔之主，還在這裏鎮壓了十二年，雖然這段時間，他對她很好，但如果他是在偽裝怎麽辦？
若是因為她揭開黃符，導致這家夥在外面大殺四方危害六界蒼生，那她可就真的難辭其咎了。
萬魔之主道：“好。”
雲落落楞了一下，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魔心誓是什麽？”
萬魔之主問：“是什麽？”
他果然不知道魔心誓的由來……
雲落落無奈解釋：“魔，都有魔心，只要對魔心起誓，若是觸犯，魔心便會反噬魔身，身死道消。”
所以魔物不會輕易許下魔心誓。
萬魔之主：“哦。”
黑暗中，他立誓道：“我對魔心起誓，一定不會濫殺無辜，若違背此誓，就讓我魔心噬體，身死道消。”
雲落落：“……”這麽容易就許下了魔心誓？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魔心誓有多可怕？
她忍不住問道：“萬魔之主，你以前有殺過人嗎？”
萬魔之主：“從未。”
雲落落楞了一下，覺得想來也是，這家夥從小就被囚禁，一囚再囚，估計也沒時間殺人。
“再給我一顆血珠。”
萬魔之主：“好。”
雲落落棲息在他指尖咬開血珠，舔幹凈血珠，補充完體力之後，再次朝漆黑的天空飛去。
這一次她飛得很輕松。
靠近陣眼，黃符越來越近，雲落落咬住黃符一角，用力撕了下來。
整座寂滅深淵開始劇烈地動山搖。
陣眼之中，金光大盛。
雲落落擡起翅膀擋住了小臉。
.
鳥語花香，靈力充沛的山林之間，突然發生時空扭曲，出現了一團黑霧，那黑霧越來越濃，從裏面飛出來一只泛著綠光的螢火蟲，正是揭開黃符的雲落落。
“原來深淵外面長這樣……”
從深淵裏逃出生天的雲落落長呼了一口氣，撲扇著翅膀，四處打量著。
這裏是一片蔥翠的樹林，空氣中靈力充沛，陽光從樹葉縫隙灑落，光明燦爛，跟漆黑的寂滅深淵簡直是天壤之別。
緊接著，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從她身後的黑霧裏走出來。
是一位烏發雪膚，俊美絕倫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的皮膚格外蒼白，身上穿著一件墨色的長袍，渾身都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
水珠落地的瞬間，翠綠的草木立即枯萎，變得腐爛衰敗發黃。
少年纖長濃密的睫毛上沾著水珠，滿頭青絲用一根白玉簪束起，周身彌漫著可怕的魔氣。
下一秒，魔氣帶走了他身上的深淵之水，濕透的玄色長袍瞬間變得幹燥，輕盈地垂落在地。
樹間的陽光落到少年的臉上，似乎是無法適應光明，少年擡起一只蒼白無血色的手，擋住了眼睛。
黑雲靴踩在了枯枝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雲落落扭頭看了過去。
只見一位烏發雪膚的黑衣少年，蒼白的手指擋著陽光，身姿挺拔如竹，氣質出眾，但卻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是……”雲落落的目光，落到他白皙修長的手上，她曾在這只手上睡過無數個日夜，不禁有些晃神。
“……萬、萬魔之主？”
她猶豫地念出了萬魔之主的名字。
林間的少年慢慢放下手來，露出一張清冷如玉，俊美絕倫的臉龐。
萬籟俱寂，雲落落睜大了眼眸，連呼吸都忘記了。
眼前的黑衣少年，皮膚蒼白，眉目如畫，看起來十六七歲，一雙烏黑深邃的鳳眸，眼尾細長，宛如精心描繪的工筆畫，眼底的墨色更是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硯。
魔氣帶走了他身上覆著的深淵之水，只餘身上墨色的魔氣翻湧，襯得他的皮膚越發白皙如雪，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張瑰麗絢爛的水墨畫，清冷雋永，煙雨朦朧，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他擡起纖長濃黑的睫毛。
一雙漆黑深邃的墨眸安靜地註視著她。
“是我。”
少年聲音清冷低沈，如同山澗清泉，玉石之音，極為悅耳動聽。
看到少年臉龐的那個瞬間，雲落落腦海裏只剩下四個大字。
太漂亮了！
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心頭都在發顫，雲落落看得眼睛都直了，翅膀扇得越來越慢，身體一寸寸往下掉，好在被萬魔之主及時擡手接住，這才沒有讓她掉進落葉裏。
萬魔之主垂眸註視掌心裏的螢火蟲，漆黑的眼底如同靜謐的深淵，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我們走吧”
“走？”
雲落落立刻回過神，想起自己的計劃，咬了咬牙，擡頭說道：“要走你自己一個人走吧。”
萬魔之主沒有想到她會拒絕，微微皺起了遠山般好看的眉。
“為何？”
雲落落擡起頭，翻臉無情地說道：“因為我要跟你分開。”
萬魔之主抿了抿唇，緩緩擡眸，一雙漆黑幽深的墨眸盯著她的臉，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逐漸覆上了一層冰冷的寒霜。
“你說過我們要一起走……”
“那是騙你的！”
雲落落打斷了他的話，從他掌心裏飛了起來，翅膀振動得格外無情。
萬魔之主慢慢地擡起頭來，薄唇緊抿，那雙漆黑深邃的眼底也凝結成冰。
“騙我？”
“我是仙，你是魔！仙魔不兩立！我怎麽可能會跟你一起走？！”雲落落擔心被這個大反派纏上，所以撿肚子裏最難聽的話，大聲道，“當初我不過是為了從深淵裏離開所以欺騙你，你該不會當真了吧？！”
萬魔之主垂落在兩側蒼白的指骨慢慢攥起，眼神變得越來越冰冷，眼尾甚至泛起了一絲薄紅。
“騙子。”
“騙你又怎麽樣？”雲落落撲扇著翅膀，眼底絲毫沒有騙人的心虛，反而理直氣壯道：“我不騙魔，難道要去騙神嗎？”
天亮了，是時候讓這家夥，接受社會的毒打了。
“騙你也是活該！”
雲落落打定主意要甩掉這個燙手山芋，跟他分道揚鑣，口不擇言地說道：“誰讓你生來就是魔呢！雖然當初我是靠你才在深淵裏活下來，但你也是靠我才從深淵裏離開，所以如今我們兩個也算是兩清了！
“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就此別過，永不相見！”
說著，雲落落拍著翅膀便要離開。
一道冰冷的魔氣纏住她的翅膀。
讓她無法掙脫。
男人冰冷陰鷙的聲音在林間響起。
“不準走。”
“放開我！”雲落落無法動彈，在空中劇烈掙紮，撲騰著翅膀，想要逃離魔氣的束縛，大聲威脅他道：“當初你立下過魔心誓，不能濫殺無辜！不然就會被魔心吞噬！”
這也是她敢跟萬魔之主直接翻臉的理由，有了魔心誓當她的護身符，她並不擔心萬魔之主會傷害她。
“我就是無辜之人！”
雲落落擡起腦袋：“你不能傷害我！不然你就會被魔心反噬，身死道消，用自己給我陪葬！”
她原本以為萬魔之主會因此退讓，卻不想，纏住她身體的魔氣，竟然因為她的話，越收越緊……
男人猩紅的眼眸看著她，眼睛變得越來越紅，臉色也陰沈得可怕。
雲落落的眼底劃過了一絲驚恐。
怎麽回事？
他怎麽不放手？
難道他不怕被魔心反噬嗎？
這一刻，雲落落突然間有些慌了，沒想到萬魔之主竟然瘋到了這種地步！寧願被魔心反噬，也不肯放她離開！
難道這家夥第一次被騙，所以要跟她同歸於盡嗎？
直到這一刻，雲落落才終於知道害怕了，萬魔之主果然不是一般的魔。
這家夥根本就是個瘋的……
“放開我！”
雲落落嚇得眼淚都落了下來，翅膀不住地顫抖，連聲音裏都帶了顫抖的哭腔。
“你、你弄疼我了！”
下一秒，男人驀地松開了手。
雲落落楞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突然松開手，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拍著翅膀扭頭就飛，速度快如閃電，頃刻間就飛出了樹林，朝更高的地方飛去。
奇怪的是。
萬魔之主竟然沒有追上來。
高空中，螢火蟲雲落落忍不住回頭，朝地上的萬魔之主看了一眼。
烏發雪膚蒼白俊秀的少年，長身玉立，靜立在山林間。
他擡起一雙漆黑幽冷的墨眸，眼底泛紅，死死盯著她的臉，身上墨色的魔氣肆虐翻湧，像是隨時都要化作鋪天蓋地的海嘯，撲過來將她撕個粉碎……
但是……
他卻不知為何沒有動。
對上少年那副要殺人的眼神，雲落落忍不住狠狠打了一個哆嗦，嚇得連忙撲扇翅膀，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真奇怪。
他剛才為什麽會突然松手呢？
難道是魔心誓終於有反應了嗎？
想到這裏，雲落落的心中忍不住得意起來：她可真是有先見之明，讓他提前發了魔心誓，不然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但雲落落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太久。
離開萬魔之主後，雲落落朝北邊飛去，約莫飛了一盞茶，肚子有些餓，螢火蟲的食物是露水和花蜜，見路邊有些漂亮的黃色小野花，雲落落便落到了花瓣上，吃起花蜜來。
真難吃……
這一個月以來，她已經吃慣了萬魔之主充滿靈力的血珠，如今再吃這些散發著濁氣的普通花蜜，便覺得有些難以下咽，如同吃糠嚼蠟。
早知道就先飽餐一頓再跟他翻臉了。
雲落落郁悶地想。
正當她在花朵裏專心吃蜜時，一個捕蟲網突然迎頭罩下來，將她捉了個正著。
“沒想到大白天還有螢火蟲。”
兩個獵戶出現在她身後，身上穿著粗布麻衣，身後背著弓箭和背簍，其中一個獵戶將捕蟲網提了起來，欣喜地望著裏面的雲落落：“我還以為要等到晚上才能捉到呢……”
“你們是誰？”雲落落楞了一下，才在捕蟲網裏掙紮起來：“放我出去！你們要抓我去哪兒？”
但這兩個獵戶似乎聽不見她的聲音，自顧自說這話，只聽其中一個獵戶問另外一個：
“你抓螢火蟲做什麽？”
“你不知道嗎？”捉螢火蟲的獵戶訝然解釋，“梁王妃怕黑，而梁王爺為了哄梁王妃開心，說要為她打造一個螢火殿，張貼告示，懸賞百金，滿城收集這些螢火蟲呢……”
雲落落倉惶：“……”梁王爺是誰？梁王妃又是誰？他們秀恩愛為什麽要抓捕螢火蟲？
“螢火殿？”另外一個獵戶好奇道，“那螢火殿是什麽殿？”
“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清楚……”
捉螢火蟲的獵戶，將捕蟲網裏的雲落落取出來，放進一個更大的紗網裏，系好紗網上面的繩子：
“只聽人說，將這些螢火蟲的身體碾碎，擠出汁來，搭配一些名貴的藥材，然後將它們的汁液塗滿宮墻，到了晚上這些墻壁就會發光。梁王妃住進去之後，便再也不會怕黑了。”
雲落落：“……”碾碎身體？擠出汁來？這麽血腥的宮殿住進去梁王妃真的不會做噩夢嗎？
獵戶系好繩子之後，將紗網連同裏面的螢火蟲落，扔到了他背後背著的背簍裏。
“原本我還以為螢火蟲只在夜裏出現，還想著白天進山打獵，到了晚上再去林子裏捉螢火蟲，沒想到大白天都有螢火蟲，還真是意外之喜，幸好我出門時帶了捕蟲網……”
“這一只螢火蟲能換多少錢？”
“能換二十個銅板。”
“竟然這麽多！”另外一個獵戶驚了，“走，我們往那邊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一兩只螢火蟲……”
說著，兩個獵戶往樹林深處走去。
“放我出去！”螢火蟲落在獵戶的背簍裏拼命掙紮：“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兩個獵戶不為所動，雲落落很快意識到，這些凡人聽不到她的聲音，只好在背簍裏大聲向周圍求救：“附近有沒有人？有沒有道士！妖怪也可以！救命！我被困住了！”
“誰來救救我？！”
“救命！”
但她喊得嗓子都破了，周圍也沒有任何人回應她。想來也是，這裏是山林深處，遠離城鎮，荒無人煙，怎麽可能會有人救她呢？
螢火蟲落渾身冰冷，心中一片絕望，癱坐在背簍裏，仰頭望著紗網上面的天空，眼底寸寸成灰。
她怕是要折在這裏了……
正待這時，一片翠綠欲滴的葉子，突然穿過山林，從她頭頂飛過。
那葉子翠綠欲滴，極為醒目，宛如剛破土而出的嫩芽，讓人一眼就看能看見。
綠葉之上，還長身玉立，站著一個黑衣少年。
正是剛和她分開的萬魔之主。
“萬、萬魔之主……”
雲落落楞了楞，眼睛一亮，宛如看到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扯著嗓子大聲呼救：“萬魔之主！快救救我！我在簍子裏！”
萬魔之主置若罔聞，身姿如雪。
雲落落急了，在紗網裏拼命撲騰著，腦袋貼在紗網上：“是我呀！我是螢火蟲大仙！我們剛剛才分開！”
萬魔之主像是才聽到她的聲音，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繼而收回目光，繼續向前方飛去。
雲落落楞住了，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已經跟他撕破了臉，他會救自己才怪。
“你別走呀萬魔之主……”
這一刻，雲落落才終於知道後悔，眼看著萬魔之主快要飛出她的視野，雲落落拼命在紗網裏撲騰翅膀，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承認過去對你說話太大聲了！只要你今天救我出去，以後你就是我的恩公，我以後就給你當牛做馬，端茶倒水，每天都給你洗衣疊被，捶肩捏腿，再也不對你說話大聲了，恩公……”
她急得連恩公都叫出口了。
但萬魔之主已經完全消失在視野裏，雲落落哭得眼淚滂沱，淚如雨下，連聲音都帶了哭腔。
“你別走……”
她忍不住低下腦袋，抱著翅膀小聲抽噎起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恩公……”
一道清冷低沈的聲音突然響起。
“恩公是什麽？”
雲落落一楞，驀地擡起頭，雙眸發光，欣喜地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黑衣少年。
“萬魔之主……”
少年靜立在綠葉之上，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膚白如雪，神色冷漠如冰。
那兩個獵人看到身邊突然出現一個眉目如畫的少年，那少年容姿清絕，昳麗近妖，漂亮得令人覺得驚恐，身上還翻湧著恐怖可怕的黑霧，一看就並非凡人，嚇得當場失聲尖叫了起來。
“妖怪！”
“有妖怪！”
尖叫聲劃破雲霄，驚起林間飛鳥。
萬魔之主微微皺了皺眉。
“吵死了。”
冷漠如冰的少年擡手一揮。
兩個獵戶應聲而倒，弓箭落地，身上的背簍也摔到了地上，連同背簍裏的雲落落也傾倒了出來。
但雲落落沒有摔到地上，而是被一團魔氣裹住，緩慢上移，落到了萬魔之主的手掌心裏。
見那兩個獵戶沒有聲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雲落落嚇得渾身都在顫抖，癱坐在萬魔之主的掌心裏，擡頭望著萬魔之主，抱緊翅膀，眼眶周圍還泛著晶瑩的淚花。
“你、你殺人了……”
萬魔之主面無表情地否認。
“沒有。”
雲落落楞了楞，眼眶還是紅的，回過頭，看向那兩個倒在地上的獵戶。
“那他們、他們沒有死嗎？”
“沒有。”萬魔之主不以為意道，“昏過去了而已。”
原來只是昏過去了，雲落落松了一口氣。
萬魔之主神色冷漠地盯著雲落落。
“恩公是什麽？”
雲落落坐在他掌心裏，無處可逃，低著腦袋：“恩公就是救命恩人的意思，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恩公比朋友更親密嗎？”
萬魔之主面無表情地問道。
雲落落楞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嗯，比朋友更親密。”
“那好。”
萬魔之主擡起一雙冰冷漆黑的墨眸。
“以後我就是你的恩公。”
雲落落眼泛淚花，抱著螢火蟲翅膀，沒有說話。
萬魔之主面無表情盯著雲落落。
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叫我恩公。”
察覺到男人語氣裏的冰寒，雲落落瑟縮了一下，抱緊了螢火蟲翅膀，見他身上的魔氣越來越多，雲落落心中有些害怕，只好顫抖著擡起眼眸，淚盈於眶，含淚喚他：
“恩、恩公……”
對不起，雪痕。
我有新的恩公了……
作者有話說：
雪痕：沒關系，只要不是新的老公就好。
雲落落：我絕對不會讓他成為我新的老公的，你放心吧！
雪痕看了雲落落一眼，繼而回過頭，看向奈何橋上，那打得難舍難分的八個厲鬼。
他心中真的很難放下這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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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就是螢火蟲大仙。”◎
“螢火蟲大仙？”
男人冰冷疑惑的聲音自深淵響起。
聲音震蕩在深淵裏, 似乎並不是他親口說話，而是他識海裏的心音。
那聲音冰冷低沈，宛若碎玉，穿透了深淵之水, 傳到了深淵之上, 故而帶著一種幽遠浩渺之意, 仿佛整個深淵都在說話。
“沒錯！”雲落落撲扇著螢火蟲翅膀，“我就是螢火蟲大仙，掌管天界三千螢火蟲，師承元始天尊，連玉帝王母見了我都要禮讓三分。”
黑暗的深淵底下，被鎮壓多年的萬魔之主, 微微皺起了眉。
這世間還有如此奇怪的仙職嗎？
萬魔之主冷聲問道：“你為何會來到此地？”
“我也不知道。”雲落落搖了搖頭：“你剛才說，這裏是寂滅深淵, 可是，寂滅深淵是什麽地方？”
“寂滅深淵是鎮壓妖魔之地。”
“鎮壓妖魔之地？”
雲落落漂亮的蟲瞳有些茫然, 她不是應該在虛無之地嗎？
為什麽會突然間來到寂滅深淵呢？
“我為什麽會來這裏？”
“不知。”
萬魔之主頓了頓, 道：“就在方才，你突然間憑空出現。”
就在他最渴望見到光的時候。
她就突然間出現了。
當然，後面這句話萬魔之主沒有告訴她。
憑空出現？
雲落落聽到萬魔之主的話, 心中更加茫然了，她為什麽會憑空出現？
難道是時空管理局搞的鬼？
這裏又黑又冷, 還有腐朽的氣息，周圍怪石嶙峋，陰森詭譎, 看得人一陣毛骨悚然, 雲落落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你知道從這裏離開的辦法嗎？”
“沒有辦法。”
萬魔之主聲音低沈詭譎：“每個來到這裏的生靈, 最後全都會死在這裏。”
雲落落聽到後心中有些害怕。
“這裏死了很多人嗎？”
“不多。”
萬魔之主漫不經心的聲音，從漆黑的深淵底下響起，語氣有些不以為意。
“大概七八個吧。”
每隔幾年，就有一兩個妖怪會從上面掉下來，全都是些無法殺死，所以被正道鎮壓於此的妖魔。
七八個？
雲落落聞言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那、那他們的屍首呢？”
萬魔之主平靜道：“他們的屍骨全都化作了你腳下的深淵之水。”
深淵之水？雲落落身體一僵，低頭看了腳下的深淵一眼，嚇得連忙撲扇著螢火蟲翅膀，跟深淵拉開距離。
這深淵也太恐怖了！
繼而，她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渾身冰冷，聲音發抖地說道：
“你為什麽不出來說話？”
從剛才到現在，萬魔之主一直都待在水底，沒有浮出水面來。
他為什麽不浮出水面？
雲落落恐懼得翅膀都在顫抖。
這時，萬魔之主低沈清冷的聲音響起。
“因為我浮不起來。”
聞言，雲落落楞了一下：
“浮、浮不起來？”
萬魔之主淡淡地說道：“寂滅深淵之所以稱為寂滅深淵，是因為此間無法懸空，每個鎮壓於此的妖魔，都會沈進深淵之水裏。
“深淵之水沒有浮力，並具有腐蝕性，每個鎮壓於此的妖魔，無法浮出水面，只能困在水底，等待被深淵之水溶解，靈魂寂滅，化作深淵，腐蝕新來的妖魔。”
“原來如此，等等……”雲落落正要松一口氣，突然想起另外一個問題，“既然這裏無法懸空，那為什麽我沒有沈進深淵裏？難道是因為我有翅膀嗎？”
萬魔之主搖了搖頭，道：
“這跟有沒有翅膀沒有關系。”
雲落落楞了楞：“為什麽這麽說？”
萬魔之主：“曾經，有一個大鵬妖從上面掉了下來，他也有一雙翅膀，但他卻無法像你這樣懸空。”
雲落落問：“那他後來呢？”
“後來……”萬魔之主頓了頓，道，“後來他就變成你腳下的深淵。”
雲落落聽到這話，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看來只要從深淵掉下去，就必死無疑了。
“你鎮壓在這裏多久了？”
“十二年。”
十二年？雲落落驚了一下，竟然這麽久：“那你怎麽沒有被深淵溶解？”
“因為我是萬魔之主。”
男人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倨傲。
雲落落：“……”萬魔之主了不起哦。
“那你為什麽還會被鎮壓在這裏？”雲落落忍不住八卦起來，“萬魔之主不是應該很厲害嗎？”
萬魔之主沈默了片刻，聲音變低了一些，也變冷了一些：
“因為這世上有比我更厲害的人。”
這世上竟然還有比萬魔之主更厲害的人？
雲落落好奇道：“那個人是誰？”
萬魔之主：“我父親。”
雲落落楞住了：“你父親？”
“我的父親是正道之首，劍宗之光，但他卻生出了一個天生魔體的孩子。”漆黑的寂滅深淵底下，萬魔之主的唇畔浮起一絲自嘲：“那個孩子便是我。”
雲落落：“……”這可真是一個悲劇。
“我出生那天，身上魔氣四溢，父親為我算了一卦，得知我是萬魔之主，將來會顛覆六界。”
萬魔之主聲音低沈，語氣平靜，仿佛在講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所以，父親為了天下蒼生，在我剛出生，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親手挑斷了我的手筋腳筋，將我玄鐵穿骨，血陣縛魂，鎮壓在宗門的地牢裏。”
雲落落：“……”筋脈盡斷、玄鐵穿骨、血陣縛魂，令尊還真是高風亮節，大義滅親。
不過，這樣做，對一個剛出生的小孩，會不會有些太殘忍了？
雲落落的心中有些猶豫。
“那後來呢？”
“後來，我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囚禁了五年。”萬魔之主道：“五歲那年，我從地牢裏逃了出去，卻被父親抓住，將我鎮壓在了寂滅深淵。”
雲落落正想問他，五歲那年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會從地牢裏逃出去，深淵底下卻突然響起他清冷低沈的聲音。
“你有沒有去過混元宗？”
“混元宗？”雲落落楞了楞，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三大修仙宗門之首。”萬魔之主的聲音有些幽遠，“也是我成長的地方。”
“沒去過。”雲落落連三大修仙宗門是哪三大都不知道，“為什麽問我這個？”
黑暗中，男人安靜了一會兒。
良久，他才低聲道：“沒什麽，我認錯人罷了。”
雲落落覺得對方的語氣似乎有些失落。
他為什麽要失落？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
問到了需要的信息，雲落落拍了拍螢火蟲翅膀，仰頭朝深淵之上飛去。
深淵下面傳來萬魔之主低沈的聲音。
“你要去哪裏？”
雲落落道：“我要從寂滅深淵離開。”
男人冰冷的聲音在漆黑中響起。
“沒有人可以從深淵裏離開。”
黑暗中，只有螢火蟲在發著光，她的光芒十分微弱，像是快要熄滅的火燼。
但她卻頑強地撲扇著翅膀，仰起螢火蟲腦袋，倔強的聲音裏充滿了堅定。
“那是因為深淵裏還沒有誕生我！”
話音剛落，雲落落漂亮的蟲瞳突然楞了一下，她總覺得眼前這一幕，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她是不是哪裏見過這個畫面？
她想起來了！
在第一個世界裏，有一天，她在蕭曜的懷裏做了一個夢：夢裏是一望無際的漆黑，腳下是黑色的河水，黑河兩側是嶙峋參天的峰岳，周圍漆黑得看不見五指。
但黑暗中，有一只綠色的螢火蟲。
有個冰冷的聲音在漆黑中響起。
“沒有人可以從深淵裏離開。”
但那個螢火蟲卻仰起頭，倔強地大聲道：“那是因為深淵裏還沒有誕生我！”
所以，她竟然穿到了她的夢裏？
難道這一切是命中註定的事情嗎？
雲落落疑惑地撲扇翅膀，搖了搖腦袋，朝漆黑的天空飛去。
昏暗的深淵底下，萬魔之主仰起頭，望著那只螢火蟲越飛越遠。
漆黑的世界裏她是唯一的光。
萬魔之主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蒼白修長的手指，卻被一層看不見的水幕屏障阻擋。
他是黑暗中的囚徒，生來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此生註定無法擁有光。
良久，萬魔之主緩緩收回了手。
黑暗中，雲落落撲扇著翅膀不斷向上飛著，越是往上，便越是能夠感到一股自上而下的威壓。上面應該是被人布下了什麽禁制，不允許靠近，雲落落撲扇翅膀的動作越來越吃力。不知道在天空中飛了多久，飛得她翅膀都開始打顫了，卻始終都無法碰到邊界。
心中越來越絕望。
她該不會真的逃不出去了吧？
體力耗盡。
雲落落的身體從空中墜落。
黑暗中，那只發光的螢火蟲，就像是流星一樣，自上而下，筆直墜落。
萬魔之主暗淡的眼眸突然被光點亮。
雲落落以為自己會掉進深淵。
卻不想……
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掌，驀地伸出水面，帶起晶瑩的水花，接住了她不斷墜落的身體。
“小心……”
男人清冷低沈的聲音響起。
雲落落砸到了男人的掌心裏，頭暈眼花，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沒有死。
她竟然得救了……
雲落落慢慢從他掌心裏坐起來，茫然看著身下這只幹凈的手掌。
這只手極為漂亮，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精雕細琢而成，掌紋都美得像畫。
雲落落看得一陣出神。
“萬魔之主？”
萬魔之主：“是我。”
雲落落心中奇怪：“你不是說你不能浮出水面嗎？為什麽你的手可以出來？”
萬魔之主的聲音清冷低沈，語氣似乎比她更奇怪：“本來是不能，突然間就可以了……”
怎麽突然間就可以了？
雲落落奇怪道：“那你的身體能從深淵出來嗎？”
下面傳來一陣水聲，似乎是萬魔之主在嘗試能否脫出牢籠。
過了一會兒，萬魔之主低聲道：
“不能，只有手能出來。”
這可真是奇怪的很，雲落落累得腰酸腿痛，問：“我飛了多久？”
萬魔之主：“大概一個時辰。”
“竟然這麽久……”
雲落落驚訝，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她跑三千米都需要二十分鐘，兩個小時相當於跑了六個三千米。
怪不得她會那麽累……
渾身酸痛，精疲力盡的雲落落，只覺得洶湧的倦意襲來，她仰頭倒了下去，仗著自己身體小，將他的掌心當成床，不管不顧睡了起來。
“萬魔之主，我現在好累，先在你掌心裏睡一會兒……”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困。
“別打擾我……”
快要睡著之前，雲落落迷迷糊糊，聽到男人聲音很低的回答。
“哦。”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再次醒來，周圍漆黑一片，只有她的身體散發著微弱的綠光。
雲落落迷糊了好半天，看到身下白皙漂亮的手掌，才想起她如今困在深淵裏。
黑暗中，這只白皙漂亮的手，從漆黑泥濘的深淵裏伸出來，就像是從黑色的深淵裏，開出一朵潔白的花。
雲落落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個哈欠，睡眼朦朧地問：“我睡了多久？”
萬魔之主：“五個時辰。”
“怎麽這麽久……”
雲落落驚訝地瞪大了螢火蟲眼睛。
萬魔之主指骨彎曲，白皙如玉，保持著她睡過去前的姿勢。
雲落落轉過頭，看著他白皙的手指，問道：“你該不會就這樣托著我五個時辰吧？”
萬魔之主：“嗯。”
雲落落睜大了眼，問道：“你怎麽不叫醒我？”
萬魔之主：“你說，讓我不要打擾你。”
雲落落：“……”我讓你不要打擾我你就不打擾我，你未免也太聽話了一點吧……
這家夥真的是可怕的大反派嗎？
雲落落正要開口說話，卻突然聽到萬魔之主清冷的聲音傳來。
“昨晚你說了很多夢話。”
“夢話？”
雲落落臉上微微一楞：“什麽夢話？”
萬魔之主聲音低沈：“似乎是一些人名，斷斷續續，聽不太清，我只聽清楚了一句。”
“哪一句？”
“小碎王八蛋。”
雲落落：“……”感情你就只聽得清楚罵人的話？
萬魔之主停頓片刻，說道：“你在夢裏說‘小碎王八蛋’，說了兩百三十七次。”
雲落落：“……”
好吧，竟然有兩百三十七次，估計再怎麽聽不清也給聽清楚了。
原來她對心碎系統的怨念竟然這麽大嗎？
連雲落落自己都有些懷疑。
萬魔之主清冷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
“‘小碎王八蛋’是誰？”
他頓了頓，才說道：“你的仇人嗎？每次你說夢話提到他時，樣子都很生氣。”
“不是，”雲落落搖了搖螢火蟲腦袋：“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
萬魔之主的語氣帶著一絲疑惑。
“朋友是什麽？”
雲落落臉上楞了一下，驚訝道：“你不知道朋友是什麽？”
“不知道。”
萬魔之主頓了頓，聲音變得低落起來：“自我出生起，就被囚禁於地牢，沒有人教過我。”
真可憐。
雲落落想了想，為他解惑道：“朋友就是同舟共濟的人，彼此依靠，彼此幫助，是彼此的羈絆。”
這一次，萬魔之主沈默很久才開口。
“我沒有朋友。”
雲落落聞言，低頭看了看身下的手掌，這是萬魔之主的右手，白皙幹凈，不染纖塵，從深淵裏伸出來，就像是一條船，載著隨時會沈下去的她，不被深淵之水吞噬。
黑暗中，雲落落突然擡起頭，對萬魔之主說道：“我做你的朋友呀！”
萬魔之主沈默片刻，聲音有些遲疑。
“……你做我的朋友？”
“對，我做你的朋友。”雲落落點了點頭，“如今我們一起困在寂滅深淵，便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這樣不就是同舟共濟，彼此依靠嗎？以後我們就是彼此的羈絆！”
羈不羈絆倒是無所謂……
主要是你得繼續給我小白船，載著我睡覺，雲落落在心中暗自補充道。
黑暗中，許久才傳來萬魔之主的聲音，他語調清冷，但聽起來卻極為鄭重。
“好，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
雲落落忍不住心花怒放，太好了！看來她短時間內，都不會被深淵吞噬了。
解決了生存問題，雲落落便要解決出路問題了，她振翅欲飛，想要找到逃出深淵的出口，但雙腳離地，剛飛沒兩下，就虛弱了跌到了男人掌心裏。
萬魔之主關心道：“你怎麽了？”
“我好餓。”雲落落餓得淚眼朦朧，眼冒金星，“寂滅深淵有東西吃嗎？”
萬魔之主道：“沒有，這裏寸草不生。”
“那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萬魔之主冰冷的聲音有些清傲。
“因為我是萬魔之主。”
雲落落：“……”算了，當我沒問。
深淵之下的萬魔之主，認真思索片刻，低聲開口：“你可以喝我的血。”
“你的血？”雲落落微微一楞，連忙拒絕他道，“那怎麽能行？你是萬魔之主，如果我喝了你的血，也變成了一個魔物該怎麽辦？”
“不會。”
萬魔之主淡淡地道：“我的血液裏有靈力，你不會變成魔物。”
“有靈力？這怎麽可能？”雲落落下意識反駁道，“魔物的身體裏，應該是魔力才對……”
話音剛落，萬魔之主蒼白如玉的指尖，突然凝出一顆殷紅的血珠。
一股極為純凈清澈的靈力，自他指尖的血珠裏傳來，靈力很快彌漫在空氣之中，那靈力甚至比天地日月精華更加純凈，雲落落的聲音戛然而止，睜大了眼：
“竟然真的有靈力……”
雲落落難以置信地撲扇著翅膀，飛到他的指尖上，仔細嗅了嗅那顆血珠的味道，靈力非常純凈充沛。
她低頭咬開這顆殷紅的血珠。
純凈的靈力，瞬間湧進了她的身體裏，一顆血珠被她舔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他的手指頭，雲落落疲憊的身體，終於重新恢覆了生命力。
心中不免疑惑。
真奇怪。
魔物的身體裏怎麽會有靈力呢？
“這是怎麽回事？”吃飽喝足的雲落落，忍不住摸了摸肚子，癱在萬魔之主白皙幹凈的掌心裏，好奇道，“為什麽你的身體裏有靈力？”
“因為我是萬魔之主。”
雲落落：“……”
好吧，她就不該問這個問題。
寂滅深淵沒有白天，只有黑夜，修整好身體之後，雲落落重新出發，振動翅膀，飛向了漆黑的天空。
“我去找邊界了，待會兒如果我掉下來，記得要接住我。”
萬魔之主：“好。”
雲落落用盡全力朝上空飛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萬魔之主的血液加成，這次雲落落雖然也感覺到了禁制對她的威壓，但她卻能夠破開這道威壓，繼續朝上飛去。
不知道飛了多久，雲落落再次精疲力盡墜落下來，她安心地閉上眼睛。
因為她知道，這次會有一只白皙幹凈的手，接住她不斷墜落的身體。
果然。
雲落落掉到了萬魔之主的掌心裏。
她在萬魔之主的掌心裏翻了一個身，趴在上面，問水底下的萬魔之主：
“這次我飛了多久？”
“一個半時辰。”
“太好了，比上次飛得更高，我感覺禁制有點壓不住我了，明天我再飛高一點試試。”
“嗯。”
三天後，雲落落終於在黑暗中，觸碰到了寂滅深淵的邊界。
接下來便是要找到陣眼。
一般來說，陣眼都會設置在禁制中心，但雲落落去了中心，卻沒有找到陣眼。好在雲落落當過三回神仙，見過不少覆雜的法陣，所以找到陣眼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在漆黑的寂滅深淵裏相依為命，萬魔之主用自己血餵雲落落，雲落落吃飽喝足後，就撲扇著翅膀去深淵上空尋找陣眼。
她飛得累了，便從高空墜落，睡在萬魔之主的掌心裏，將萬魔之主白皙如玉的手掌當床。她飛得餓了，便用萬魔之主的血液填飽肚子。
大抵是做過吸血鬼的緣故，雲落落並不討厭萬魔之主的血，相反，她覺得萬魔之主的血液很香甜。
更何況，他的血液還充滿了靈力。
雲落落每天咬血珠時，都不覺得自己是在喝血，而是覺得自己在吸取天地日月精華。
這天，雲落落棲息在萬魔之主指尖，吮吸他白皙指尖上的血珠時，突然聽到萬魔之主說道：
“我們一定要離開嗎？”
雲落落楞了楞，擡起頭，問道：“你不想從這裏離開？”
“不想。”
萬魔之主聲音平靜，語氣淡漠道：“這裏跟外面，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怎麽會沒有區別呢？”
雲落落下意識反駁：“只要從這裏離開，你就再也不用當我的食物，拿血餵我了。”
萬魔之主的語氣裏滿是不以為意：“可我喜歡當你的食物。”
雲落落一楞，立刻道：“不準學小倦說話！”
在第六個世界，吸血鬼的那個世界，郁倦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
黑暗中，萬魔之主沈默了一下，才問道：“小倦是誰？”
“他是我的夫君。”雲落落道。
“夫君？”
萬魔之主聽到這個陌生的詞，微微皺起眉：“夫君是什麽？”
這家夥竟然連夫君是什麽都不知道，果然心智不高，雲落落道：“夫君就是要白頭偕老的人。”
“白頭偕老？”
“就是要共度一生的人。”雲落落換了一個說法。
“……夫君比朋友更重要嗎？”
“當然比朋友更重要。”雲落落理所當然地說道。
場面一時間變得靜謐下來。
許久，深淵底下，才傳來萬魔之主悶悶的聲音：“哦。”
這家夥不想從寂滅深淵裏離開，該不會是從小就被囚禁，被關出什麽毛病了吧？
雲落落憂心起來。
她若是想從寂滅深淵離開，就勢必要借助萬魔之主身上的靈力，可如今萬魔之主不想離開，若是鐵了心將她也困在這裏，不肯再借她靈力該怎麽辦？
到時候她可真是要欲哭無淚了。
不行。
她一定要想辦法將他哄走。
黑暗中，雲落落擡起螢火蟲腦袋，溫聲細語道：“這裏跟外面怎麽會相同呢？在外面，我們可以曬太陽，聞花香，在草地上打滾，在沙灘上撿貝殼。
“一起在雲霞漫天的黃昏看日落，還能在第二天清晨，一起在房頂看日出……”
萬魔之主：“日出？”
雲落落見萬魔之主有反應，聲音不由變得更加甜美起來：“對，就是看日出，你沒有看過對不對？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逐漸被天邊升起的太陽，一點點照亮。剛升起來的太陽，光芒一點都不刺目，金紅色的光芒，像是一層薄紗從雲層裏灑下來，看起來絢爛極了……”
“絢爛？”
萬魔之主無法想象這種絢爛。
他自幼被囚禁地牢，從來沒有見過太陽，唯一那次出逃，也只是看到漆黑的雪夜，烏雲遮月，遍地銀霜，地上的血腳印，他的世界裏，從來都是冰冷和漆黑，沒有半點絢爛可言。
他認識這個世界只能靠聲音。
無法靠畫面。
因為他從小身處地牢，無法看到地牢之外的畫面，父親不準任何人跟他說話，想要徹底養廢他。
好在他自幼聽覺異於常人，能夠聽到方圓三裏所有聲音。
但是，光是聽到聲音還不夠。
他必須要從這些聲音裏，找出他們的規律，建立自己的知識體系，才能明白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
這是一個枯燥而漫長的過程。
沒有任何人引導他。
他唯一見過，可以被稱之為絢爛的東西，大概就是眼前這只會發光的螢火蟲。
螢火蟲愉快的聲音傳來：“你有沒有吃過蕓香坊的荷葉八寶兔丁？鮮嫩細滑的兔子肉，搭配松仁、榛仁、葡萄幹還有別的果仁，再淋上一層香氣四溢的濃醬，用清香襲人的荷葉包起來，放到竈臺裏烤，出鍋的時候兔肉的香氣，混合豐富的果香跟荷葉香，那味道真的香得讓人直流口水……”
萬魔之主沒有因食物流過口水，因為父親每日派人去地牢裏給他送都是些沒有熱氣、凝固的殘羹冷炙。
螢火蟲繼續道：“還有天香齋的酥梨糕，口感軟糯，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糕。
“還有仙來樓的酸湯魚，每次吃飯之前喝一小口，保證你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還有還有，禦膳房的烤鴨也是一絕，鴨肉外脆裏嫩，肥而不膩，裹上一層濃醬，搭配山楂、黃瓜、大蔥跟卷餅，吃到嘴裏簡直顱骨升天……”
萬魔之主忍不住打斷她：“你說的怎麽都是食物？”
“民以食為天嘛。”雲落落的聲音裏充滿愉悅，“等我們出去，我一定帶你吃遍全天下，讓你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黑暗中，萬魔之主安靜了好一會兒。
許久，他才擡起頭，鄭重說道：“好，等我們出去，你帶我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雲落落心中暗想：
等我出去之後就把你給甩咯……
雖然她覺得眾生平等，魔亦有道，但對方是萬魔之主，如果跟他混在一起，麻煩一定會接踵而至。
更何況，萬魔之主的爹，能夠鎮壓萬魔之主第一次，便能鎮壓萬魔之主第二次，她可不想被那些正道之士當成萬魔之主的同黨，再次被鎮壓在寂滅深淵裏。
所以還是分道揚鑣的好。
當時的她，並不知道萬魔之主這句承諾，說得有多鄭重，只擡了擡頭，用最甜美的聲音道：
“嗯，說好了！”
五天後，雲落落終於找到陣眼。
陣眼位於禁制法陣左上方，上面貼著一張朱砂畫的黃紙符箓，只要揭開這張朱砂黃符，法陣就會不攻自破。
雲落落撲扇翅膀，咬住黃符一角，正要揭開時，突然間想起了什麽，松開黃符，朝下方飛去。
“萬魔之主，我找到陣眼了。”
萬魔之主眼中有些一絲不解。
“那你為何不出去？”
“不行，你先發個魔心誓。”
雲落落飛到他掌心裏，收起翅膀，擡頭道：“保證自己出去之後，不可以濫殺無辜。”
畢竟他是萬魔之主，還在這裏鎮壓了十二年，雖然這段時間，他對她很好，但如果他是在偽裝怎麽辦？
若是因為她揭開黃符，導致這家夥在外面大殺四方危害六界蒼生，那她可就真的難辭其咎了。
萬魔之主道：“好。”
雲落落楞了一下，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魔心誓是什麽？”
萬魔之主問：“是什麽？”
他果然不知道魔心誓的由來……
雲落落無奈解釋：“魔，都有魔心，只要對魔心起誓，若是觸犯，魔心便會反噬魔身，身死道消。”
所以魔物不會輕易許下魔心誓。
萬魔之主：“哦。”
黑暗中，他立誓道：“我對魔心起誓，一定不會濫殺無辜，若違背此誓，就讓我魔心噬體，身死道消。”
雲落落：“……”這麽容易就許下了魔心誓？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魔心誓有多可怕？
她忍不住問道：“萬魔之主，你以前有殺過人嗎？”
萬魔之主：“從未。”
雲落落楞了一下，覺得想來也是，這家夥從小就被囚禁，一囚再囚，估計也沒時間殺人。
“再給我一顆血珠。”
萬魔之主：“好。”
雲落落棲息在他指尖咬開血珠，舔幹凈血珠，補充完體力之後，再次朝漆黑的天空飛去。
這一次她飛得很輕松。
靠近陣眼，黃符越來越近，雲落落咬住黃符一角，用力撕了下來。
整座寂滅深淵開始劇烈地動山搖。
陣眼之中，金光大盛。
雲落落擡起翅膀擋住了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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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語花香，靈力充沛的山林之間，突然發生時空扭曲，出現了一團黑霧，那黑霧越來越濃，從裏面飛出來一只泛著綠光的螢火蟲，正是揭開黃符的雲落落。
“原來深淵外面長這樣……”
從深淵裏逃出生天的雲落落長呼了一口氣，撲扇著翅膀，四處打量著。
這裏是一片蔥翠的樹林，空氣中靈力充沛，陽光從樹葉縫隙灑落，光明燦爛，跟漆黑的寂滅深淵簡直是天壤之別。
緊接著，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從她身後的黑霧裏走出來。
是一位烏發雪膚，俊美絕倫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的皮膚格外蒼白，身上穿著一件墨色的長袍，渾身都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
水珠落地的瞬間，翠綠的草木立即枯萎，變得腐爛衰敗發黃。
少年纖長濃密的睫毛上沾著水珠，滿頭青絲用一根白玉簪束起，周身彌漫著可怕的魔氣。
下一秒，魔氣帶走了他身上的深淵之水，濕透的玄色長袍瞬間變得幹燥，輕盈地垂落在地。
樹間的陽光落到少年的臉上，似乎是無法適應光明，少年擡起一只蒼白無血色的手，擋住了眼睛。
黑雲靴踩在了枯枝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雲落落扭頭看了過去。
只見一位烏發雪膚的黑衣少年，蒼白的手指擋著陽光，身姿挺拔如竹，氣質出眾，但卻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是……”雲落落的目光，落到他白皙修長的手上，她曾在這只手上睡過無數個日夜，不禁有些晃神。
“……萬、萬魔之主？”
她猶豫地念出了萬魔之主的名字。
林間的少年慢慢放下手來，露出一張清冷如玉，俊美絕倫的臉龐。
萬籟俱寂，雲落落睜大了眼眸，連呼吸都忘記了。
眼前的黑衣少年，皮膚蒼白，眉目如畫，看起來十六七歲，一雙烏黑深邃的鳳眸，眼尾細長，宛如精心描繪的工筆畫，眼底的墨色更是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硯。
魔氣帶走了他身上覆著的深淵之水，只餘身上墨色的魔氣翻湧，襯得他的皮膚越發白皙如雪，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張瑰麗絢爛的水墨畫，清冷雋永，煙雨朦朧，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他擡起纖長濃黑的睫毛。
一雙漆黑深邃的墨眸安靜地註視著她。
“是我。”
少年聲音清冷低沈，如同山澗清泉，玉石之音，極為悅耳動聽。
看到少年臉龐的那個瞬間，雲落落腦海裏只剩下四個大字。
太漂亮了！
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心頭都在發顫，雲落落看得眼睛都直了，翅膀扇得越來越慢，身體一寸寸往下掉，好在被萬魔之主及時擡手接住，這才沒有讓她掉進落葉裏。
萬魔之主垂眸註視掌心裏的螢火蟲，漆黑的眼底如同靜謐的深淵，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我們走吧”
“走？”
雲落落立刻回過神，想起自己的計劃，咬了咬牙，擡頭說道：“要走你自己一個人走吧。”
萬魔之主沒有想到她會拒絕，微微皺起了遠山般好看的眉。
“為何？”
雲落落擡起頭，翻臉無情地說道：“因為我要跟你分開。”
萬魔之主抿了抿唇，緩緩擡眸，一雙漆黑幽深的墨眸盯著她的臉，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逐漸覆上了一層冰冷的寒霜。
“你說過我們要一起走……”
“那是騙你的！”
雲落落打斷了他的話，從他掌心裏飛了起來，翅膀振動得格外無情。
萬魔之主慢慢地擡起頭來，薄唇緊抿，那雙漆黑深邃的眼底也凝結成冰。
“騙我？”
“我是仙，你是魔！仙魔不兩立！我怎麽可能會跟你一起走？！”雲落落擔心被這個大反派纏上，所以撿肚子裏最難聽的話，大聲道，“當初我不過是為了從深淵裏離開所以欺騙你，你該不會當真了吧？！”
萬魔之主垂落在兩側蒼白的指骨慢慢攥起，眼神變得越來越冰冷，眼尾甚至泛起了一絲薄紅。
“騙子。”
“騙你又怎麽樣？”雲落落撲扇著翅膀，眼底絲毫沒有騙人的心虛，反而理直氣壯道：“我不騙魔，難道要去騙神嗎？”
天亮了，是時候讓這家夥，接受社會的毒打了。
“騙你也是活該！”
雲落落打定主意要甩掉這個燙手山芋，跟他分道揚鑣，口不擇言地說道：“誰讓你生來就是魔呢！雖然當初我是靠你才在深淵裏活下來，但你也是靠我才從深淵裏離開，所以如今我們兩個也算是兩清了！
“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就此別過，永不相見！”
說著，雲落落拍著翅膀便要離開。
一道冰冷的魔氣纏住她的翅膀。
讓她無法掙脫。
男人冰冷陰鷙的聲音在林間響起。
“不準走。”
“放開我！”雲落落無法動彈，在空中劇烈掙紮，撲騰著翅膀，想要逃離魔氣的束縛，大聲威脅他道：“當初你立下過魔心誓，不能濫殺無辜！不然就會被魔心吞噬！”
這也是她敢跟萬魔之主直接翻臉的理由，有了魔心誓當她的護身符，她並不擔心萬魔之主會傷害她。
“我就是無辜之人！”
雲落落擡起腦袋：“你不能傷害我！不然你就會被魔心反噬，身死道消，用自己給我陪葬！”
她原本以為萬魔之主會因此退讓，卻不想，纏住她身體的魔氣，竟然因為她的話，越收越緊……
男人猩紅的眼眸看著她，眼睛變得越來越紅，臉色也陰沈得可怕。
雲落落的眼底劃過了一絲驚恐。
怎麽回事？
他怎麽不放手？
難道他不怕被魔心反噬嗎？
這一刻，雲落落突然間有些慌了，沒想到萬魔之主竟然瘋到了這種地步！寧願被魔心反噬，也不肯放她離開！
難道這家夥第一次被騙，所以要跟她同歸於盡嗎？
直到這一刻，雲落落才終於知道害怕了，萬魔之主果然不是一般的魔。
這家夥根本就是個瘋的……
“放開我！”
雲落落嚇得眼淚都落了下來，翅膀不住地顫抖，連聲音裏都帶了顫抖的哭腔。
“你、你弄疼我了！”
下一秒，男人驀地松開了手。
雲落落楞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突然松開手，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拍著翅膀扭頭就飛，速度快如閃電，頃刻間就飛出了樹林，朝更高的地方飛去。
奇怪的是。
萬魔之主竟然沒有追上來。
高空中，螢火蟲雲落落忍不住回頭，朝地上的萬魔之主看了一眼。
烏發雪膚蒼白俊秀的少年，長身玉立，靜立在山林間。
他擡起一雙漆黑幽冷的墨眸，眼底泛紅，死死盯著她的臉，身上墨色的魔氣肆虐翻湧，像是隨時都要化作鋪天蓋地的海嘯，撲過來將她撕個粉碎……
但是……
他卻不知為何沒有動。
對上少年那副要殺人的眼神，雲落落忍不住狠狠打了一個哆嗦，嚇得連忙撲扇翅膀，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真奇怪。
他剛才為什麽會突然松手呢？
難道是魔心誓終於有反應了嗎？
想到這裏，雲落落的心中忍不住得意起來：她可真是有先見之明，讓他提前發了魔心誓，不然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但雲落落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太久。
離開萬魔之主後，雲落落朝北邊飛去，約莫飛了一盞茶，肚子有些餓，螢火蟲的食物是露水和花蜜，見路邊有些漂亮的黃色小野花，雲落落便落到了花瓣上，吃起花蜜來。
真難吃……
這一個月以來，她已經吃慣了萬魔之主充滿靈力的血珠，如今再吃這些散發著濁氣的普通花蜜，便覺得有些難以下咽，如同吃糠嚼蠟。
早知道就先飽餐一頓再跟他翻臉了。
雲落落郁悶地想。
正當她在花朵裏專心吃蜜時，一個捕蟲網突然迎頭罩下來，將她捉了個正著。
“沒想到大白天還有螢火蟲。”
兩個獵戶出現在她身後，身上穿著粗布麻衣，身後背著弓箭和背簍，其中一個獵戶將捕蟲網提了起來，欣喜地望著裏面的雲落落：“我還以為要等到晚上才能捉到呢……”
“你們是誰？”雲落落楞了一下，才在捕蟲網裏掙紮起來：“放我出去！你們要抓我去哪兒？”
但這兩個獵戶似乎聽不見她的聲音，自顧自說這話，只聽其中一個獵戶問另外一個：
“你抓螢火蟲做什麽？”
“你不知道嗎？”捉螢火蟲的獵戶訝然解釋，“梁王妃怕黑，而梁王爺為了哄梁王妃開心，說要為她打造一個螢火殿，張貼告示，懸賞百金，滿城收集這些螢火蟲呢……”
雲落落倉惶：“……”梁王爺是誰？梁王妃又是誰？他們秀恩愛為什麽要抓捕螢火蟲？
“螢火殿？”另外一個獵戶好奇道，“那螢火殿是什麽殿？”
“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清楚……”
捉螢火蟲的獵戶，將捕蟲網裏的雲落落取出來，放進一個更大的紗網裏，系好紗網上面的繩子：
“只聽人說，將這些螢火蟲的身體碾碎，擠出汁來，搭配一些名貴的藥材，然後將它們的汁液塗滿宮墻，到了晚上這些墻壁就會發光。梁王妃住進去之後，便再也不會怕黑了。”
雲落落：“……”碾碎身體？擠出汁來？這麽血腥的宮殿住進去梁王妃真的不會做噩夢嗎？
獵戶系好繩子之後，將紗網連同裏面的螢火蟲落，扔到了他背後背著的背簍裏。
“原本我還以為螢火蟲只在夜裏出現，還想著白天進山打獵，到了晚上再去林子裏捉螢火蟲，沒想到大白天都有螢火蟲，還真是意外之喜，幸好我出門時帶了捕蟲網……”
“這一只螢火蟲能換多少錢？”
“能換二十個銅板。”
“竟然這麽多！”另外一個獵戶驚了，“走，我們往那邊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一兩只螢火蟲……”
說著，兩個獵戶往樹林深處走去。
“放我出去！”螢火蟲落在獵戶的背簍裏拼命掙紮：“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兩個獵戶不為所動，雲落落很快意識到，這些凡人聽不到她的聲音，只好在背簍裏大聲向周圍求救：“附近有沒有人？有沒有道士！妖怪也可以！救命！我被困住了！”
“誰來救救我？！”
“救命！”
但她喊得嗓子都破了，周圍也沒有任何人回應她。想來也是，這裏是山林深處，遠離城鎮，荒無人煙，怎麽可能會有人救她呢？
螢火蟲落渾身冰冷，心中一片絕望，癱坐在背簍裏，仰頭望著紗網上面的天空，眼底寸寸成灰。
她怕是要折在這裏了……
正待這時，一片翠綠欲滴的葉子，突然穿過山林，從她頭頂飛過。
那葉子翠綠欲滴，極為醒目，宛如剛破土而出的嫩芽，讓人一眼就看能看見。
綠葉之上，還長身玉立，站著一個黑衣少年。
正是剛和她分開的萬魔之主。
“萬、萬魔之主……”
雲落落楞了楞，眼睛一亮，宛如看到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扯著嗓子大聲呼救：“萬魔之主！快救救我！我在簍子裏！”
萬魔之主置若罔聞，身姿如雪。
雲落落急了，在紗網裏拼命撲騰著，腦袋貼在紗網上：“是我呀！我是螢火蟲大仙！我們剛剛才分開！”
萬魔之主像是才聽到她的聲音，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繼而收回目光，繼續向前方飛去。
雲落落楞住了，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已經跟他撕破了臉，他會救自己才怪。
“你別走呀萬魔之主……”
這一刻，雲落落才終於知道後悔，眼看著萬魔之主快要飛出她的視野，雲落落拼命在紗網裏撲騰翅膀，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承認過去對你說話太大聲了！只要你今天救我出去，以後你就是我的恩公，我以後就給你當牛做馬，端茶倒水，每天都給你洗衣疊被，捶肩捏腿，再也不對你說話大聲了，恩公……”
她急得連恩公都叫出口了。
但萬魔之主已經完全消失在視野裏，雲落落哭得眼淚滂沱，淚如雨下，連聲音都帶了哭腔。
“你別走……”
她忍不住低下腦袋，抱著翅膀小聲抽噎起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恩公……”
一道清冷低沈的聲音突然響起。
“恩公是什麽？”
雲落落一楞，驀地擡起頭，雙眸發光，欣喜地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黑衣少年。
“萬魔之主……”
少年靜立在綠葉之上，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膚白如雪，神色冷漠如冰。
那兩個獵人看到身邊突然出現一個眉目如畫的少年，那少年容姿清絕，昳麗近妖，漂亮得令人覺得驚恐，身上還翻湧著恐怖可怕的黑霧，一看就並非凡人，嚇得當場失聲尖叫了起來。
“妖怪！”
“有妖怪！”
尖叫聲劃破雲霄，驚起林間飛鳥。
萬魔之主微微皺了皺眉。
“吵死了。”
冷漠如冰的少年擡手一揮。
兩個獵戶應聲而倒，弓箭落地，身上的背簍也摔到了地上，連同背簍裏的雲落落也傾倒了出來。
但雲落落沒有摔到地上，而是被一團魔氣裹住，緩慢上移，落到了萬魔之主的手掌心裏。
見那兩個獵戶沒有聲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雲落落嚇得渾身都在顫抖，癱坐在萬魔之主的掌心裏，擡頭望著萬魔之主，抱緊翅膀，眼眶周圍還泛著晶瑩的淚花。
“你、你殺人了……”
萬魔之主面無表情地否認。
“沒有。”
雲落落楞了楞，眼眶還是紅的，回過頭，看向那兩個倒在地上的獵戶。
“那他們、他們沒有死嗎？”
“沒有。”萬魔之主不以為意道，“昏過去了而已。”
原來只是昏過去了，雲落落松了一口氣。
萬魔之主神色冷漠地盯著雲落落。
“恩公是什麽？”
雲落落坐在他掌心裏，無處可逃，低著腦袋：“恩公就是救命恩人的意思，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恩公比朋友更親密嗎？”
萬魔之主面無表情地問道。
雲落落楞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嗯，比朋友更親密。”
“那好。”
萬魔之主擡起一雙冰冷漆黑的墨眸。
“以後我就是你的恩公。”
雲落落眼泛淚花，抱著螢火蟲翅膀，沒有說話。
萬魔之主面無表情盯著雲落落。
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叫我恩公。”
察覺到男人語氣裏的冰寒，雲落落瑟縮了一下，抱緊了螢火蟲翅膀，見他身上的魔氣越來越多，雲落落心中有些害怕，只好顫抖著擡起眼眸，淚盈於眶，含淚喚他：
“恩、恩公……”
對不起，雪痕。
我有新的恩公了……
作者有話說：
雪痕：沒關系，只要不是新的老公就好。
雲落落：我絕對不會讓他成為我新的老公的，你放心吧！
雪痕看了雲落落一眼，繼而回過頭，看向奈何橋上，那打得難舍難分的八個厲鬼。
他心中真的很難放下這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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