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決定放棄了，哪怕她永遠不再醒來，也不想再讓她承受這樣的痛苦。

“啊——”

“瑾兒？”話音剛落，她便一把推開了他的阻擋，滾下了床榻，在地上翻來覆去，胤禛措手不及，想要制止，卻是無從下手。

“叫你們不要繼續了，停手！”

“皇上，這個時候不能停啊，否則性命不保！”

胤禛一聽，心神劇裂，一時怔在理當場。

眼前，她的痛苦煎熬有如經歷刀山火海，自己卻是百無一用，只能眼睜睜地就這樣看著，劇烈的心痛一時襲來，令他支撐不住。

“皇上？”

“皇上您沒事吧！”一人急忙上前扶住了他搖晃的身形，焦急萬分。

“啊——噗。。。”她從地上爬起，發狂般地推倒了桌椅，一聲撕心裂肺的呻吟，隨即噴出一口血來，失去知覺地一頭栽了下去。

胤禛見狀心神一緊，忙是沖了過去扶住了她，一時間不明情況，“到底怎麽了？”

太醫們及時過來把脈診斷，片刻後臉上竟泛起了一絲喜色，“回皇上，已經解除了！”

“真的？”胤禛聞言，驚喜過望，覆又回過視線看向了懷中的人，喜泣參半，激動難忍，顫抖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拭去了她嘴角還殘留的血跡，心下已是酸澀滿溢。

重新將她抱回了床上，蓋好了被子，才稍稍放了些心，又問道：“那她什麽時候能醒？”

太醫們接話，稍稍頓了頓，又道：“休息片刻自然能醒，不過”

“不過什麽？”胤禛聽著，又是一急。

“不過因為之前受控制已有些時日，要徹底恢覆意識需要一段時間。。。”

“多久？”

“這。。。可能只是幾天，也可能是幾個月。。。”

胤禛的心猛地一怔，嘴角溢出的苦澀逐漸侵染了整個臉龐，他揮了揮手，叫退了所有人，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她，守著她，直等著她的醒來，等著她開口叫出他的名字，已經太久了。

窗外日影西斜，鬥轉星移，寒冷的天氣只剩下冷風蕭瑟地吹打，屋內燭影搖曳，忽明忽暗地打在胤禛深邃的臉龐上，緊抿的唇角，輕合的雙眼，微顫的手指，依然緊握著沒有一絲的松懈。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歷經浮世蒼生，只道一切虛空，唯有此刻兩心相依最是珍貴。

如此，便就一直到老，生死相依吧。。。

最後的一點燭火燃盡熄滅，沈靜的夜晚，細細聽來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辨，平靜安寧，是久違的幸福美好。

映著窗外投來的夜色，床上的人漸漸蘇醒過來，睜開的眼睛帶著一點意識適應了好久，手腳微微動了動，卻覺得手邊傳來的一絲觸覺有些異樣，視線轉過一旁看去，只見身旁倚在闌幹處的還有一人的身影。

她坐起靠近看了看，依稀可辨的臉龐，男人安靜的睡顏，恬淡之中帶著一些疲累。不多的意識令她沒有多餘的思考空間，也沒有足夠的神色反應，只是就那麽看著，隱隱覺得有些微暖在泛起，模糊的感覺難以形容，卻又令人安適。

看得久了，她又換了個姿勢，曲起了雙膝，枕著手臂，依然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直到天色逐漸亮起。

清晨的暖陽透進了窗子，逐漸爬上了胤禛的臉龐，她的視線循著光影的軌跡一點點移動，逐漸將男人的樣子看了個清楚。

此刻，胤禛也慢慢恢覆了蘇醒，眨了兩下眼皮，睜開了雙眼，還未徹底清醒的思緒，下一秒隨即轉過了視線，只見她竟然已經蘇醒，此刻還在呆呆地看著自己。

“瑾兒？你醒了？”胤禛掩蓋不住欣喜若狂的情緒，上前便是緊緊拽住了她的手臂，激動連連。

她因這突如其來的觸覺，稍稍有了一絲反應，微微扯動了下眉角，眼中卻都是茫然。

胤禛見她一時沒有什麽反應，臉色不禁微微沈下，“瑾兒。。。我是胤禛啊，記得嗎？”

她聽著，幾下扯了扯嘴角，一時顯得有些異樣和局促不安，挪動了身子，直往後退了退。

胤禛心知她只是醒了，但還沒有徹底恢覆，唯有不再刺激她，只是安慰著說道：“好了，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說罷，胤禛輕拍了拍她的手掌，靠近了一些，雙手攬著將她圈進了懷裏，柔聲道：“我會一直陪著你，等你好起來。。。”

聽著他的聲音，好似得到了安慰，從他懷中傳來的溫度讓她覺得有一些安適，之前的不安和局促也一掃而空，恢覆了平靜。

“藥不燙了，喝吧。。。我餵你！”

看著她一時顯得局促不安的神情，胤禛不禁輕然一笑，“別怕，來。。。”

在他細心地安撫下，她終是就著遞來的湯匙，喝了一口，視線卻一直緊盯著他，“額咳咳。。。”

“怎麽，嗆到了？”見狀，胤禛頓時情急，忙是放下手裏的湯碗，擡手輕拍起她的背，只見她眉頭皺的緊緊的，盡管平息了咳嗽聲，但對於再送過去的藥，她已經拒絕不受了。

“是不是苦？”胤禛問了一聲，卻是有些欣喜，“你覺得苦啊？”

“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笑我怕苦的事，這下倒是輪到我笑你了，呵呵。。。”胤禛說起，臉上多了許多的笑意，隨後又是吩咐了一聲，“小順子，去拿些蜜餞來！”

“是，皇上！”

“先吃一顆蜜餞，再喝藥就沒那麽苦了！”待得小順子拿來了蜜餞，胤禛又是耐心地勸慰了起來，見她連著一顆塞進了嘴裏卻是不咽下，弄得他一陣笑起。

在旁伺候的小順子見著皇上難得這麽地開懷大笑，甚是驚嘆，又滿是欣喜安慰。

“看著我，這樣。。。”隨後，胤禛親自示範，拿起一顆蜜餞塞進嘴巴，嚼了起來，這才讓她明白過來，吞下了蜜餞又是一大口藥灌下，隨後苦味傳來，只見她神色又再泛起痛苦，當即又塞了兩個蜜餞下去。

胤禛見她這般，心中遂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的趣味和溫暖，這個樣子的她，卻像是純真的孩童，可愛有趣的讓人恍然，似乎自己找回了那些曾經錯過的屬於她的單純，這樣的珍貴而幸運。

趁她喝完了藥，遂拿過了帕子替她擦去了嘴角殘留的痕跡，眼中柔情深邃。

看著他的溫柔相待，她嘴角微微泛起了一絲笑意，雖然轉瞬即逝，卻叫他驚喜不已。

“瑾兒！”他動情地念出她的名字，眸中綻放的光芒透著溫柔的笑意，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輕聲念道：“放心，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很快。。。”

日光逐漸溫暖起來，一整個冬天的積雪開始融化，隨著地上的縫隙匯入了護城河，溪水淙淙，蹦出的嫩芽引得枝頭的小鳥嘰嘰喳喳歡快不已。

坐在窗前的人，眼神癡癡，映在眼眶裏的春意漸漸顯出若有若無的笑意。伸出的手指，撚了一些糕點的碎屑，引來一只膽大的雀鳥，立在窗臺上，小心翼翼地啄了起來，指端傳來的癢癢的感覺惹得人不禁勾起了嘴角那抹淺淺的笑意。

門一開，雀鳥頓時驚了神，撲騰了翅膀轉眼就飛走了，叫人不由得一陣懊惱失落。

胤禛不明所以地開口，又見她神色多出了些情緒，欣喜不已。

盛了一桌的菜，胤禛又是細心地一一介紹，開始還像對待孩子般地餵食，如今已是不用。起初見她不知飽餓地一通胡吃海塞，如今她已是懂得挑選，不合胃口的吞下一口便吐了出來，眉頭皺的緊緊的，還不時搖頭嘆息，叫人忍俊不禁，驚喜難耐。

暖春的風吹來，吹開了一樹的桃花，紛紛灑灑地落在了她的衣襟上，頭發上，眼眸輕闔著享受著風中帶來的花香和鳥語，安適得只剩下純真和美好。

碧落星辰，照在窗格上，透著夜的靜謐，枕著窗臺數著饅頭繁星直到困意來襲，直到一旁批閱奏折忙於公事的人抽空看來的神情，不由得攢起的嘆息和無奈，放下手裏的工作將她抱到了床上，眼眸裏映出她安靜的睡眼，勾起嘴角一絲恬淡若是的笑意。

清晨的鳥叫越來越吵嚷，太陽剛剛露出一個額頭，它們就已經來到窗前報到，床榻上，兩人平靜的睡顏，還未睜開惺忪的眉目，只有依偎在男人懷中的安寧，手心裏傳遞的溫暖，那淺淺的笑久久停留，不願離去。

待得桃花將落的時節，紫禁城裏已經空了出來，圓明園中正是大好時光。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放在園中，便是再合適不過。

他帶著她游走在這無邊春色之中，重覆著當年曾歷數承諾的點點滴滴，坦坦蕩蕩中玉泉觀魚，共賞魚樂，杏花村裏鋤地撒種，一身的農夫打扮，勤勞得趣，再到昔日的水田耕地，如今已坐立了一處田字房，依舊在此春耕祈豐收，聽牧牛鐵犁聲聲入耳，天然圖畫臨水而立天水閣，俯拾便是蘇堤柳岸春曉，曾是她最愛的居處，再有牡丹臺上牡丹開遍，還隱約有她當年動人悅耳的琴音，徐徐回蕩。

夏日來，耕織軒內有風扇房，與藥王谷醫廬如出一轍，水聲環屋，這裏便清涼舒爽，也是他們最愛流連的地方。

秋日來，丹桂樹下，一輪圓月，坐石臨流裏曲水流觴，共赴蕭音，琴瑟和鳴。

冬日裏，湖心島，圍爐賞雪，披蓑獨釣一江寒雪，卻是暖意在心頭。

走過一年四季，不管她能否恢覆意識和記憶，即便就這樣永遠不再記起，也可以當做是重新相識，不再有曾經的那些痛苦和傷心，這樣於她於自己也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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