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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恨不早相逢 若是誤會猶遣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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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足雜役房的時候,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算起來已經有四個月不在了,一切都變得有些生疏了,不但是景物還有人。

再見面的時候,顯然眾人對我的態度較之以往就更殷勤了,就連管事的曹公公也一改往日的兇惡,對我客氣了很多,心裏也是明白了,大概以為我得了康熙的提攜和親睞,想著好巴結我,他日在宮裏也好過得舒坦一些,對於宮裏這些人情世故的交替和變換,我已經習以為常,不管怎麽對我,我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夠了。

回來的第二天,康熙便回了宮,這下又要忙碌起來了。只是回來後召見了我一回,問了問廣州之行是否順利之類的一些小事,之後便沒再傳召過我。我還是照常待在了雜役房,做著以前每天要做的事,似乎一切又都歸於了平靜,沒有一點改變,沒有一點波瀾。

然而,事情往往總不似表面這般平靜,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也是一片平靜,但是當它降臨的時候,卻怎麽擋都擋不住。

或許是老天覺得太眷顧我了,讓我享受了這麽一段平靜幸福的甜蜜之後,還是再一次地毫無預兆地考驗了我。

沒過幾天,我就在宮裏碰到了胤禩,他不是特意去找我,只是碰巧遇見而已,再見時,大家都顯得有些沈默了,似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世界裏不再有他的影子,即便出現過,那也是在偶爾勾起的記憶裏,對於之前在廣州他托我幫忙的事,我很抱歉地跟他交代了,他的第一反應是很驚訝,他沒料到我真的肯幫忙,雖然事情被我搞砸了,不過康熙也並未太過追究九阿哥的罪責,事情總算有驚無險地度過了,我也算沒再多欠他一分。

一時間覺得跟他不該再有什麽接觸,於公於私都一樣,遂借詞打算告退了,他卻在這時開口叫住了我,“聽說他去向皇阿瑪求旨了,你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恭喜你!”

聽他說出時,我竟不禁一怔,他真的已經去跟康熙說了?我是太高興了,一時反應不過來了,按耐住心中的驚喜,緩了緩情緒擡眼卻撞上他隱藏在眼底的深深的淒涼和苦澀,叫人不忍對視,只覺看多一秒都會被他所感染,心中自知,對於他的情意我終是辜負了,可是一切都不可能再重新來過,過去的就該放下。

我笑了笑,微微扯了下嘴角,對他道:“謝謝!”除了這兩個字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只怕說得越多就越會令他不開心。

又是一陣沈默,感覺到的是他周身散發出的一股悲涼,讓人難以禁受,遂笑了笑,擡頭道:“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他沒回答,只是一貫的沈默,我沒再說什麽,福了福身,便轉身走開了。敏銳的感覺讓我清楚背後他的視線緊緊地定格在那裏,直到拐過一個彎後,心裏的糾結才稍稍放下,試問對一個有過曾經的人,我又怎麽能完全釋懷,盡管我們之間是一個錯誤,盡管我們最後還是走到了分手的地步,但我不得不承認的是我們之間也有過美好的記憶,但記憶就該留在回憶中,或許等到若幹年之後,偶爾翻起也會覺得有一絲的欣慰,這樣就夠了。

深吸了口氣,擡頭仰望著紫禁城上方的天空,雖然很窄,但只要心放開了,看到的也會更廣闊。

這樣想到,心情便又恢覆如初,重新邁開步子朝前走去,突然前方從一個宮門口走出的竟是卓寧,今天還真是巧了,先碰見了胤禩,這回又碰見了卓寧,想著,大概胤禩是下了朝在等她一起回府吧,如此,心裏就更加安心了。不由得泛起陣陣笑意,迎面走近了幾步,她也是看到了我,步子跟著慢了下來。本想跟以前一樣打招呼,但又礙於周圍有其他人走過,及時緩過了心態,等到旁邊的人走開後,才上前了兩步,微微笑著請了個安,“八福晉吉祥!”

她只有些淡淡地看了看我,我又想開口問她好的時候,她卻只道了一聲,“免禮吧!”怎麽都覺得態度有些冷淡,之前不是已經都說清楚了嗎?心下不免有些詫異,然而並未容我多想,她只瞥了我一眼,便又重新邁開步子,從我身邊走了過去,一時間也是語塞難言,呆楞半晌,然而面前一陣氣息飄過,令我頓時警醒了過來,這味道?

下一秒,心突然不住地往下重重一沈,眉間控制不住地緊緊顫抖起來,硬是楞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我不敢相信,卓寧身上的味道竟然跟我用的那款香水一樣,而那款香水是嚴大哥特地從廣州帶回來的,在廣州都很少有賣的,更不用說在千裏相隔的京城,如此想來,即便我再怎麽裝傻也是無濟於事了。起初我還在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事情可能只是巧合,可是轉念一想,這個巧合未免太過巧合了,根本就沒有這個可能性。

前一秒才得知那個驚喜,然而下一秒卻竟然迎來當頭棒喝,他把我送他的香水送給了卓寧,難道他不明白香水本身所代表的意義嗎?

不,他知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當時只是玩笑一句,卻不想他竟然真的送給了別的女人,而且還是卓寧,我竟忘了,她是他最深愛的人!

心,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起來,不忍去想,卻不由自主,或許在那晚,他心裏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而我卻蒙在鼓裏。如今細細想來,我真的太傻了,怎麽會妄想他只對我一心一意呢,從來自始至終的就不是我。當初,他對她的愛是輕而易舉就鄭重道出,但是我問了他那麽多次,他卻從來都是避而不談,我以為他不說但至少心裏是肯定的,可如今看來,他不說是有原因的,他的愛已經給了卓寧,不可能再給我了。

所以,他放不下的不是以前的事,而是以前一起的人。。。如此癡情,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是,他是要娶我,但卻與愛情無關!原來我還是做不了他心裏的那個人。

既然你不愛我,為什麽還要娶我?枉我那樣癡心待你,一心寄希望於你,但你卻要這樣殘忍地對我,你做就做了,卻又為什麽要讓我知道,又讓我痛苦,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一氣之下,看著手裏的這瓶香水,掩蓋不住滿身的憤恨,隨即便一下朝門口摔了過去,“砰”地一聲竟砸碎在了那扇剛巧被人打開的門上,而這個人不是別人。

他頓時一下被驚到了,香水瓶就在他眼前碎成了碎片,香水也濺到了他的身上,他滿懷驚訝的神情看了過來,而我卻是滿目憤恨難耐,心底的怒氣緊緊壓著,令我不住地全身顫抖起來,他看我這個樣子,先是震驚然而恍惚閃過的逃避卻似乎恰恰顯露了他此刻的內心,見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走了幾步過來,有些心虛地問道:“你怎麽了?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

我緊吸了口氣,隨即轉身背對著他,努力壓制心裏的憤恨,緊緊收起手掌,沈靜道:“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只知道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全身都在顫抖,牙關咬得緊緊的,我真怕自己會忍不住一發不可收拾。

身後他楞了楞,半晌依然平靜地說道:“我帶了杏花樓的糕點給你”

“我不喜歡吃,你拿走!”我實在忍不住地極力止住了他,聲音也因為氣憤而不自地提高了,心裏煎熬著,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他可以當做全然無事一樣,為什麽他要這樣殘忍地對待我,禁不住地手更緊了緊,指甲也因為用力過多而深深陷進了肉裏。

他不追問的態度和明顯閃躲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我不至於傻到這種地步還分不清,比起肉體上的背叛我更痛恨精神上的背叛,我將整個身心都徹底交托給他,可他卻這樣肆意踐踏,我很難想象跟他之間的將來,難免不會在這些一個又一個的誤會和隔閡中艱難苦澀地進行,這難道就是我們的將來嗎?

終於在他轉身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我再能壓制心中無限的悲戚,痛哭出聲,仿佛那一刻就要將心中所有的苦澀都傾倒出來,淚水如潰堤般洶湧而出,我緊緊捂住嘴,痛心疾首的哭泣依然還是從指縫間溢出,無力蹲下,緊緊蜷縮起來,一陣勝過一陣的悲戚和心酸將我徹底淹沒。

什麽月下盟誓,什麽千言萬語,都不過是一場虛幻,白紙黑字隨時都可能化為灰燼,更不要說那些信手拈來的三言兩語,我以為他是不同的,我以為他是一諾千金的真君子,但是到頭來也一樣逃不過虛情假意這一套,我一定是日子過得昏頭了,竟忘了他當初對我所做過的那一次次令我傷心欲絕的事,竟以為什麽都已經煥然一新,前塵往事都已時過境遷,是我太相信他了,以至於我從來不會懷疑他對我說過的任何一句話,我只當那每一句都是他發自肺腑的箴言,可是,男人始終就是男人,天下男兒皆薄幸,他也不例外。

我多希望這只是一個誤會,我多想他剛才告訴我,事情並不是我所想的那樣,可是,希望始終都是奢望,扯開眼前這張面紗,實質並未有多大的改變,我還是會因為他和卓寧之間的點點滴滴而耿耿於懷,而他也始終不會對我全心全意,這便是我求來的,對於我後半生的安排?我不知道。。。

時間依然一天天地過,身邊的人依然對我百般殷勤,多番示好,宮裏面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如野火春風般地迅速蔓延,不論是康熙對我的態度,還是胤禛的請旨賜婚,可我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或許康熙會答應把我指給他吧,可結果會怎樣?我只會像他那一眾妻妾一樣,獨守空閨,即便得到他的人卻永遠都不可能走進他的心底,那兩個人在一起又有什麽意思?

思及此,不禁一陣唏噓,原以為我的人生從此會與眾不同,但只不過是換了一個身份,繼續自己的悲哀罷了。此時此刻,我只覺得自己依然還是那片孤海中風雨飄零的扁舟,茫然,心傷,沒有方向,也沒有光明和希望,那個我以為是避風港的溫暖懷抱其實只不過是海市蜃樓,或許是我太累了吧,才會出現了幻覺。

自那天之後,我沒再見過他,他也沒再出現過,似乎整個世界又恢覆了平靜,一如既往,每天重覆著同樣的工作,再沒出過雜役房,外面的世界如何,似乎又都與我無關了,我又還只是我自己而已。

我不能說身邊的這些人到底好與不好,因為他們也只不過是習慣了宮裏的生存之道,這一點太過明朗,但是這樣的人卻絕不是值得相交的朋友,不禁感嘆自己,算來算去,身邊的朋友真的少的可憐,可以傾心相談的就更少了。

夜晚滿天的繁星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麽明亮,散著淡淡的憂愁,一如我此刻的心情,靜靜地走在深宮的道路上,淒涼陰暗,沒有一點可以讓我覺得溫暖的氣息,不禁緊了緊衣襟,時值近秋,夜晚的風顯得有些涼,吹打著單薄的身體,忍不住地環起了雙臂,不經意地竟然路過了禦膳房,有多久沒來這了,似乎回來的這段時間也沒見過壽伯,在這裏,恐怕待我真心的也就只有他了。只是不知道,今晚他在不在?如此想著,便走了進去。

空空的點心房,看不到人的身影,稍稍環視了四下,也覺得寂寥淒清,以為沒人便打算轉身離開,就在這時,看見有人從裏間拿了些東西出來,看清楚,恰巧就是壽伯,有些驚喜地上前開口叫了聲,“壽伯!”

聞聲,他還是依然淡漠的表情擡頭看了過來,只道了一聲,“回來了!”

“是啊!”我微扯了下嘴角,也是應了一聲,走了過去,見他把東西放下之後,便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歇了歇,我跟著坐下,開口詢問道:“你近來身體還好嗎?還有沒有咳嗽?”

他擡眼瞄了我一下,淡淡地回道:“還好吧,人老了,也就這樣了!”

心裏暗自嘆了一聲,許久都是沈默,後來我開口問他,“壽伯,你是幾時進宮的?”

“十七歲就已經進宮了!”

“那這麽說來,你服侍過順治帝了!”一想,便有些驚嘆地問道。

跟著,他點了點頭,想起來順治這個人也夠癡情的了,為了一個妃子最後連皇帝都不想當,只可惜,有情人始終不能長相廝守,尤其在皇家,就更不可能。我想他到最後都會感嘆自己為什麽偏偏生在帝王家!如果人世間沒有這麽多遺憾,沒有這麽多錯過,那該多好!

他不是順治,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生的追求,就算他真的肯放棄,那個人也不可能是我!

心中不免一陣酸澀,暗自舒了口氣,擡頭又問道:“壽伯,你在進宮前曾經有沒有喜歡過一位女子?”

聽我這樣問出,他的臉色頓時一陣楞怔,一貫的面無表情卻顯得有些詫異,眼神裏閃過的一絲像是勾起了曾經的記憶。我想每個人都有過曾經滄海吧!

許久,他嘆了一聲,隨後娓娓說道:“說起來似乎已經太久了,不知道她還在不在?”

“她?”一時驚疑,想來應該是壽伯的初戀情人吧!男人永遠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初戀情人。

“誰沒有過去,只是視乎放不放得下,解不解得開了!”他又是嘆了一聲,卻令我深有所感,遂問道:“那你為什麽沒有娶她,而是決定進宮當禦廚呢?”

“很多事不是那麽簡單,既然你給不了她幸福,倒不如放她走,成全她的幸福!”眉頭不自禁地緊蹙起來,聽壽伯如此說到,可想而知,壽伯對那位女子的深情是如何了,如果那位女子知道壽伯對她如此真心,她是否會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呢?

可是女人一生所求的無非就是幸福這兩個字,我不是沒經歷過,其中滋味我自是很明白,可是我以為的幸福如今看來卻終究不是真的幸福,到底我該放棄還是繼續堅持。

回到屋裏,躺在床上,腦海裏卻不斷飄過壽伯所說的話,“既然你給不了她幸福,倒不如放她走,成全她的幸福!”是,既然我不能帶給他快樂帶給他幸福,倒不如就此放手,也好成全他,強迫他接受我喜歡我,只會讓大家都痛苦。是我太執著,太自以為是了,一味地強求埋怨,卻從沒有顧及過他心裏的感受,既然他忘不了心裏的她,那就不要忘記吧。想起以前的自己,可以為他犧牲那麽多,可以不去計較他心裏永遠占據著一個她,為什麽現在卻不可以了呢?難道得到一些之後就會克制不了自己的欲望,想要得到更多,甚至全部嗎?如果真要計較那麽多,我豈不是要跟全天下的人爭他的心?

我想我終究是深愛著他的,既然如此,我就不該再迷茫無助,只要他開心幸福就好,那麽我也會覺得滿足了,愛一個人不就應該這樣嗎?

深吸了口氣,望著寂靜的天花板,遂閉上了眼,別想太多了,還是睡覺吧!

這天收拾梳妝臺的時候卻意外發現他送我的那串手鏈不見了,我明明記得放在這個小木盒子裏帶回來了,怎麽會無緣無故就不見了呢?之前也沒什麽人進過我的房間,要是小偷,不至於值錢的不偷,不值錢的卻偷走!怎麽想都想不通,它竟然不翼而飛了。

別太著急,靜下心來好好回憶回憶,也許落在什麽地方也說不定了。想到最後在圓明園的那天,我還特地跟他說了手鏈的事,會不會當時不小心掉在了月榭居,當時只顧著說話,後來也沒檢查,也許真的掉在他府裏了。

這樣想著,便出了房間,朝乾清宮那邊去了,這個時間,他可能還在宮裏,問問他就行了。心裏剛思索著,迎面就撞見了小順子,心下頓時一陣驚喜,見是我,也似乎很驚喜的樣子,可能手鏈真的掉在了月榭居了!

還未等他開口,我便急忙問道:“小順子,王爺呢?他是不是讓你來給我送東西的?”

聞言,他一時有些詫異,楞了下,回道:“沒有啊,王爺只是告訴奴才讓姑娘去湖畔見面!”

恩?聽他這樣說到,還真是有些驚詫了,然而轉而一想,可能他真的找到了手鏈,要親手還給我吧!

“就現在嗎?”一時又有些為難了,我現在在宮裏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出去的,為什麽不直接送來給我,非要叫我出去呢?還未仔細想明白,小順子只道:“恩,奴才會帶姑娘出去的!”

“哦,那好吧!”沒想太多,反正去了就知道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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