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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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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衛蕪僮身體輕微地戰栗,竟是止不住。

他慌亂地咽了咽口水,一句話在喉間滾了又滾,“我……我有些難受,能否……”

“不願意?”沈寐側過視線,那笑變得冷漠。

衛蕪僮的猶豫,讓沈寐無由來地煩躁。

衛蕪僮盡力委婉,“我身體不適……”

沈寐打斷他,“不想出宮,也不想與朕同行,衛蕪僮……”

厚重的酒氣襲了過來。

下頜被人強硬地掐住。

“你不要以為朕不懂你的心思,待在宮中對你能有什麽好處?還是說,你仍舊想跑!”

最後幾個字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來,仿佛下一瞬,衛蕪僮便要被沈寐拆吃入腹。

衛蕪僮害怕得發抖,聽著沈寐的話,卻又無由來地想笑。

原來沈寐自己也知道,待在宮中,衛蕪僮毫無好處。

那年雪夜,沈寐深情的模樣再次浮現。

衛蕪僮眉心一皺,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將沈寐推開了。

不發一言,但眸子裏全是倔強。

沈寐被推得踉蹌一步,往前撲了撲,在即將倒地時,沈寐穩住了身形。

烈酒的影響,沈寐眼前微晃,費了點勁方才盯住衛蕪僮。

床榻上將自己縮成一團的衛家小公子,此刻像一株浸在冷霜中的梅花。

高傲而倔強。

沈寐知道衛蕪僮心有不甘,但沈寐從來不曾主動提起。

如今這情緒赤裸裸地出現在衛蕪僮臉上,沈寐心中前所未有地憤怒。

他是帝王,沐浴鮮血而出的帝王。

衛蕪僮有什麽資格這樣忤逆他?

沈寐沈下眼來,靜默得可怕。

危險一觸即發。

衛蕪僮的腳踝被沈寐狠狠地握住,滾燙的溫度灼得肌膚泛紅。

衛蕪僮想逃,可他完全掙脫不開,掙紮間,反而給了沈寐機會。

沈寐拉著衛蕪僮的腳踝往外一拖——

“砰”的一聲響,衛蕪僮膝彎磕在床沿。

陳年的疤痕又添新傷。

鮮血湧了出來。

衛蕪僮疼得掉眼淚,哭喊著掙紮,“沈寐,你這個混蛋!放開我!”

寢殿內的聲響愈發大了。

寢殿外的宮人嚇得低下了頭。

唯有候在外面的趙鄺,難得擔憂地往裏看了一眼。

緊張的氛圍中,也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聲。

“皇後娘娘駕到。”

不等趙鄺回過頭,晏殊酈幾步做一步,跨進了殿門。

“陛下。”

人未至而聲先行。

沈寐動作一頓。

衛蕪僮掙紮間得以逃脫,忍著疼痛爬回床榻角落。

膝彎還是疼得厲害,身上的裏衣也被扯下了一半。

青絲淩亂,人也淩亂。

晏殊酈甫一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荒唐的場景。

衛蕪僮面上淚痕未幹,一行清淚無知無覺地流下。

那雙眼中明晃晃的恐懼,還隱著一絲怨氣。

晏殊酈何曾見過衛蕪僮這般狼狽的模樣?

她心中一股無名火,神情卻恭敬,朝沈寐行了一禮,“陛下,臣妾來得不巧,打擾了陛下的好事,還望陛下莫要怪罪。”

“你來做什麽?”沈寐直起身,側臉在天光之外,顯得分外陰冷。

“臣妾聽聞陛下獨自飲酒,恐陛下郁結在心,便想著寬慰一二,誰知到了玄黃殿卻不見陛下身影,臣妾猜陛下應當在衛公子這。”

晏殊酈柔柔地一笑,明艷大方,“不過是隨意一猜,不曾想,陛下當真在此。”

“呵。”沈寐冷笑一聲,“隨意一猜?皇後近日,似乎對衛蕪僮格外上心……”

沈寐酒醒了大半,狹長的雙眸微瞇,一字一句精準刺中要害,“皇後做這些事,右相清楚嗎?”

晏殊酈睜大了雙眼,立即跪了下去,“陛下,臣妾只是關心陛下,並無他意。”

“是麽?”沈寐稍稍仰頭,修長的手指伸出,暴露在日光下,青筋凸起,“不如皇後替朕問問,右相近日可好?”

“家父,家父……”

晏殊酈磕磕絆絆,片刻後總算強迫自己穩了穩心神,道:“家父時常教導臣妾,要為陛下分憂,家父的身體於朝事而言只是小事,萬事抵不過陛下為先。”

“就拿近日弓州之事來說……臣妾聽聞陛下要前往弓州,可否允臣妾同行,伺候左右?”

“哦?”沈寐挑了挑眉。

幾步轉過身,到了晏殊酈面前。

身後是喘息未平,渾身戰栗的衛蕪僮,身前是裙擺曳地,低下頭的皇後。

帝王彎下腰,饒有興致地看向皇後。

“晏殊酈,你知道什麽叫做後宮不得幹政嗎?”

“陛下……”晏殊酈只覺自己的名字在沈寐口中如同蹚過刀鋒,她惶恐地俯下身。

“臣妾只是想為陛下分憂,陛下總不能,總不能帶一名男妃前往……何況趙公公還在此處,臣妾不服!”

衛蕪僮這會終於緩過神,他按著起伏不定的胸口,匆忙辨認晏殊酈的意圖。

前些時日晏殊酈才給衛蕪僮帶了信,今日總歸不是心血來潮。

若為嫉妒,晏殊酈何必惹得沈寐猜疑?

除非……

不遠處,沈寐細細思索了一遍晏殊酈那些話的真實性。

寢殿內靜了一瞬。

最終,沈寐直起身。

“皇後乃後宮之主,豈有同行之理,不過皇後如此堅持,朕便給皇後一番薄面,來日弓州之行,朕獨自前往便是。”

說完這話,沈寐頭也不回地繞過晏殊酈,往寢殿外走去。

臨了踏出殿門之際,沈寐頓了頓。

餘光斜斜望過來。

帶著肅殺之氣。

“衛蕪僮,朕警告你,別再動不該有的心思。”

“你跑不掉的。”

話音如鋒,一字一句剮在衛蕪僮身上。

等到寢殿外高呼,恭送沈寐離去時……

衛蕪僮後背已全是冷汗。

混著淤青,與血跡。

-

弓州之行,定在三日後。

行程匆忙,沈寐再無閑暇,一連三日,衛蕪僮沒見過沈寐。

倒是慶幸。

這種間隙,給了衛蕪僮養傷的時間。

上藥之人依舊是趙鄺。

原本衛蕪僮想自己來的,但趙鄺說什麽都要盡侍奉的職責,不肯假手於人。

如此盯得緊,衛蕪僮猜,該是沈寐下了命令。

不僅是趙鄺,在衛蕪僮待在寢殿內的這段時間裏,寢殿外的宮人也被悄悄換了一批,換成了一批身手輕便的。

除此之外,整座寢殿三裏內,還新增了許多侍衛。

裏外三圈,滴水不漏。

換防與宮人更替都做得隱蔽而自然,衛蕪僮身處其間無所察覺。

他還在等著衛和書來接他。

可一等五日,始終不見衛和書的身影。

與此同時,衛府。

仆從搬著一個接一個的箱子從側門悄悄離開,隨後繞進後巷角落,將箱子擡上馬車。

箱子在馬車內安置好後,搬箱子的兩名仆從隨即返程,趁著街巷無人,輕手輕腳地推開府中側門。

踏上不算寬闊的小路,行過遍地青草郁郁。

一擡頭,不遠處衛家主人走了過來。

仆從連忙行禮。

“辛苦了。”衛父身後的衛和書道。

搬完箱子,仆從可以暫歇,於是便起身告退。

只剩下衛父與衛和書,還有分別在他們二人身旁的衛母與吳弦鈺。

今日本是喬遷。

說喬遷倒也不準確,更準確地來說,是避禍。

從今日起,衛府上下會相繼悄然地離開皇城。

起初是衛父衛母和吳弦鈺,再之後,便是仆從遣散。

到最後,餘下衛和書一個人。

“我已在江林購置宅邸,父親和母親搬過去之後,會有新的仆從照顧你們,江林遠離皇城,縱然陛下追查,也不會查到江林,請父親和母親寬心。”

話音未落,一行人已到了衛府側門。

辰時之末,側門隱蔽,靜悄悄的。

出了這扇門,災禍便該隔絕在外。

衛和書於是低下頭,拱手行禮,“父親,母親,還請盡快啟程。”

衛父看著這個自己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為了蕪僮,你這個做兄長的,實在是……”

衛父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約莫是想讓衛和書擡起頭來。

一旁的衛母早已淚流滿面,側過頭去掩飾哭聲。

衛父的手伸到一半,頓了頓。

最終,衛父握緊了拳頭,不甘心地收回手,“和書,是我們衛府對不起你。”

說完,衛父似乎也沒有臉面再待下去,領著衛母出門。

衛和書維持著行禮的姿勢,聽到腳步聲漸遠。

他嘆了一口氣,雙膝跪了下去。

“和書此生,承蒙父親與母親養育,本該窮極一生侍奉左右,報養育之恩,可惜事與願違,餘生不孝,請父親和母親原諒。”

衛和書俯身,雙手貼上地面,行了大禮。

彼時,衛父和衛母的腳步一頓。

吳弦鈺眼看著衛父和衛母上了馬車,一直緊鎖的眉頭卻不曾舒展,她矮下身將衛和書扶起來。

“夫君。”

深情款款的眉目。

此刻滿是擔憂。

衛和書拍了拍吳弦鈺的手背,隨後退開些距離,拱手行禮。

“按我朝律例,此禍不及你,但為了以防萬一,我給你備下了和離書,若陛下追責,你便可用和離書傍身。”

“娶你入門,卻未能待你終老,是我為夫之過。此後,你不必為我守節,若有意中人,願你得他愛重,餘生順遂。”

“夫君……”吳弦鈺還想再扶,卻被衛和書躲開了。

她眼眶一紅,抿著唇,閉了閉眼。

都道聯姻,不過萍水,能得相敬如賓已是足夠。

她沒什麽奢求的。

只是有些難過。

世上只有一個衛和書。

可今日之後……

她轉過身,最終還是忍不住回頭。

那時衛和書低著視線,不見離別。

她朝著衛和書的方向,輕聲道:“夫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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