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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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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談會

“……面談會?”

全然陌生的詞語,裏琉翻遍了過去的記憶,也沒找到和這相近的名詞。

幸好,單憑這三個字,就能猜出這詞的意思了。

“是不是那種,家長和學生一起坐在老師面前,聽老師總結學習情況之類的……?”

裏琉不確信地嘀咕著,一點一點把破碎的青色葡萄果肉放進掌心裏,想著等會兒就拿去丟掉。

“好像是這樣子的,但應該學生不用參加,只有老師和大人之間的溝通?”惠歪著腦袋,有些不太確信,話語也猶猶豫豫的,“之前的幾次面談會,家裏都沒有人去,所以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的……”

“哦——”

裏琉了然般點點頭。哪怕遲鈍如她,也能想明白為什麽惠會來找自己說起面談會的事情,而非是對其他人,尤其是某些名字中帶“甚”的家夥。

有那麽短暫的幾秒鐘,裏琉陷入了糾結的思緒之中。她並不是在糾結著是否要答應惠的請求——這可沒什麽好踟躕的,她當然會答應。

她只是在想,甚爾的父愛到底是存在的,還是虛妄的假象。

倘若是真實的,惠眼裏的他卻總像是個對家庭漠不關心的混蛋,也從不信守承諾。但如果一切都是演技,在裏琉看來,他可以輕松地看穿孩子們的心情,一語便可道破,這可不是漠不關心的人可以做到的。

他似乎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點點的好,可放拿起放大鏡想要仔細觀察時,他的那一點好又消失到了不知何處,讓人不由得懷疑是不是產生了幻覺。他的父親的一面如同裝在薛定諤的盒子裏,是非得要剖開他的一切情緒才能看到的。裏琉沒有這麽做的耐心,她也懶得多剖析他的心了。

把碎葡萄丟進垃圾桶裏,沖洗幹凈手掌,裏琉隨性地用衣袖當做抹布擦幹了手,這才總算是能專心看看惠遞來的這張通知上的內容了。

開篇是一大堆敬語,可以忽略不計,比較需要留意的是面談會舉辦的地點及時間,還剩下不到一周了。裏琉在腦海裏盤算起自己來周的日程安排。

最近橫濱太和平了,她的本職工作也減少了許多。如果沒有突發事件的話,那天應該是完全空閑的——不過,通常在冒出“沒有突發事件”的念頭時,就會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

她急忙收起思緒,盡力讓大腦保持在空白狀態,視線恰好瞥見到了先前被她略過的一大堆敬語中的一個名字。

“‘致伏黑津美紀的家長’……這是津美紀她們班的面談會通知嗎?”她把通知拿遠了一點,小聲嘀咕著,“你的班上不開面談會嗎?”

對學校的記憶已經很久遠了,但裏琉總覺得這種大事情應該是全校一起在固定的時間裏開展的。

面對她的疑問,惠悄然攥緊了衣角,視線游走到了冰箱架子的一角,短暫的某個瞬間還掠過了裏琉的雙眼。他支支吾吾的,漲紅了臉,許是想要用謊言搪塞過去,但最後還是沒有選擇說謊,只是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開的……和津美紀的面談會時間離得很近,不參加也沒有關系。”他的聲音幾乎像是自言自語的念叨,“津美紀馬上就要畢業了,她的面談會一定很重要。”

這就是他只遞上了津美紀的面談會通知的原因。

“不問問甚爾嗎?他說不定會去的。”

“嗯……他以前也沒去過,就算答應會去最後也反悔了。”他磨磨蹭蹭地嘀咕著,每每說起甚爾便是這樣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感覺裏琉小姐的話比較可信。當然您要是沒辦法去的話也沒關系的。”

他也是糾結了好久才站到了裏琉的面前,所以就算是聽到拒絕的回答他也覺得沒關系。

他抱有期待,但只是小小的期待。

裏琉沈吟著,平淡的神情不知在想著什麽。

“你的面談會通知書呢?”她忽然說道,“拿給我看看吧。”

似乎聽到惠輕輕地“啊”了一聲。他下意識把手伸進了口袋裏,而後才想起他的通知書並未帶在身上,忙不疊小跑回房間。噠噠的腳步聲遠去幾秒,又回到了裏琉的身邊。

“這是我的。”他雙手遞上平整的紙張,“給您。”

“謝謝。”

裏琉把兩張紙並排擺在了一起,惠的通知函裏寫的內容與津美紀的那張基本一致,只有地點和時間有所不同而已。

地點都是在各自的教室裏,惠的面談會開始時間比津美紀的早了十分鐘。

“老師是不是給每個同學的家長都排好時間了?”裏琉指著紙上的時間,“比如像是五點二十的這段時間接待a同學的家長,六點鐘接待b同學這樣子?”

“好像是的。”

惠也不是很確定,裏琉倒是心裏有數了。

把兩張紙疊在一起,細致地折好,裏琉告訴惠,她會去參加的。

“你和津美紀的面談會我都會參加。”

她用肩膀推著關上了冰箱門,未開燈的廚房一時陷入了昏暗之中。

“當天我再和老師協調一下,把我的次序排在後面一點就好了。或者,說不定一場面談會都用不了十分鐘呢,對吧?”

惠揚著小腦袋,像是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遲疑地點了點頭:“確實有可能呢……謝謝您,裏琉小姐。”

“只是小事而已,沒必要說謝謝的。”她忽得頓了頓,“我會去的。”

再度重覆的話語在心裏烙下印痕,卻更像是她說給自己的承諾。

說到底,面談會究竟是怎樣的場合呢?裏琉根本想象不到。

短暫地那幾年校園生活在她逃離舊家時被拋在了腦後,只記得作為孩子時的她,是從沒有向大人傳達過這種活動的。她知道就算是說了,也不會有誰願意去的。

現在她成了大人,要以家長的身份出席這樣的場合了,不知怎的她有些緊張。獨自在心裏琢磨了好幾天,裏琉想,她有必要是先了解一下關於面談會的一切。

於是難得的在午餐時間,裏琉擠進了同事們的那一桌。

同事姐姐們都是有家庭的成熟家長,向她們討教當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小琉去參加面談會嗎?哎呀哎呀,你自己也還是個年輕人呢。”

他們很吃驚似的。

“還是由你家那位去比較合適吧。”

“呃……他那天有事啦。”裏琉扯著慌,“而且家裏兩個孩子都更希望由我參加。”

“真辛苦啊,一下子就得照顧兩個孩子。”

“果然二婚的男人還是有點不靠譜啦……小琉你應該考慮下我以前推薦給你的那個男孩子的。”

“話是這麽說,但如果一道帶來的孩子乖一點,那也不是什麽壞事嘛。”

對話的方向一點一點偏移到了不知何處,等裏琉意識到自己的疑問徹底被家長裏短的八卦淹沒時,她們的聊天內容已經從裏琉那辛苦的繼母職責過渡到了孩子未來的擇偶觀,瞬息萬變的話題讓她連半句話都擠不進去。

被迫聽了許多,可惜毫無收獲。裏琉默默戳爛了盤子裏的三文魚卷,覺得大概不該再在同事們面前提起面談會這個話題了。

懷揣著一無所知,裏琉惴惴不安地等到了面談會的當天。她在衣帽間裏站了三個小時,換了不下十五套衣服,依舊拿不定主意要穿哪件。

想要顯得正式一點,可總顯得她有些用力過猛,看上去要麽像三十歲的空窗寡婦,要麽就是不好惹的mafia,怎麽也拿捏不好,而眾多的衣物此刻也變成了繁雜的選擇,她都快眼花了。

隨手拿起丟在地上的某期時尚雜志翻了翻,她決定不再兀自空想了,索性學著封面的搭配,從衣櫃裏挑出類似的深色襯衫與格紋傘裙,看起來總算是像樣了些,可她依然不確定這樣的打扮是否合適。

很想聽聽他人的意見。甚爾就算了,正在對著綜藝節目哈哈傻笑的家夥估計也給不出什麽獨有的見地。同事們大概很容易就會把話題發散到八百米遠,等同於沒有問。

上上下下把通訊錄滾動了兩遍,裏琉找不到最合適的人,只好點開了與森鷗外的對話框。

雖然很不好意思打擾他,但他是她唯一尊敬的長輩了。

對著鏡子簡單拍了一張,裏琉把照片發送到了對話界面。

「Riryuu:森先生,我要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會面了,這樣穿可以嗎?」

一向忙碌的森鷗外,這會兒倒是很快就給出了回覆。

「森:很得體。不過還是小時候穿洋裙的樣子最可愛。」

「Riryuu:謝謝。很抱歉我長個子太早了,您買給我的漂亮洋裙沒能多穿幾年。」

「森:沒關系,阿琉長大了是好事。加油~」

來自長輩的肯定瞬間讓裏琉充滿信心。她輕快地整理好了丟得亂糟糟的衣服,把隨意亂放的首飾重新擺好,什麽緊張擔憂的情緒全部都消失無蹤了。如果不是一回頭就撞見了甚爾那淩亂的黑色腦袋,她估計都已經哼起歌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悄無聲息像個賊人,裏琉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她收起笑吟吟的面孔,輕快的心情也重新藏回心底,倏地變回了平常的模樣。

“有什麽事嗎?”她很刻意地問。

“沒事啊,就是看你在裏面待了那麽久,以為你出事了。”甚爾倚靠在門框邊,笑似的看著她,“倒是你,心情這麽好,遇到好事了?”

“那也沒有。”

這麽說著的裏琉悄然揚起了下巴,把最後一件針織衫掛回到了衣架上,這才起身走出衣帽間。

“別擋在門口嘛。”她故意踢了踢甚爾的腳踝,“你知不知道你個頭很大。”

“雖然知道,但還是感謝誇獎。”

甚爾嬉皮笑臉地應著,分外做作地在原地轉了半圈後才騰出通道,還擺出了“請”的姿勢,優雅得簡直不像是正常的他了,不過臭屁的樣子倒是完全沒有改變,不至於讓裏琉冒出“這家夥是誰啊”的念頭。

“對了,打扮得這麽漂亮,是要去約會嗎?”甚爾跟在她的身後,食指挑起了她的一縷發絲,任由粗糙的觸感摩挲著他的指尖,“好像沒有通知到我?”

“不是什麽約會,只是……嗯……”

實在是意料之外的疑問,沒能早早準備好借口的裏琉一時也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才好了。說完一句否認完,她支吾了起來。

她當然也是可以說實話的。

參加面談會而已嘛,又不是她那不願為人知的工作,盡管說出來就好了,既不丟人也不羞恥,甚至還很暖心呢——唯獨會讓甚爾先生覺得寒心就是了。

“就是出去一下。”裏琉扯著嘴角,笨拙地笑了笑,重重一拍甚爾的肩膀,“你好好看家。”

“行吧行吧。”

甚爾罷休了,無奈地聳聳肩,卻也不忘報覆性地用力揉了揉裏琉的腦袋。他轉身走出房間,在將要跨出房門時,他似乎註意到了什麽。

“這是什麽玩意兒?上午可沒這東西。”

他把手伸向了那瓶每晚都會偷偷挖一點用的超貴面霜,在那藍色琉璃材質的瓶底下,漏出了兩張白紙的邊緣。

在裏琉能夠阻止他的動作之前,甚爾已經抽出了瓶底的紙。

心想著也需要持有通知書才有資格走進學校,以防笨拙的腦袋忘了把這重要的東西帶上,裏琉這才特意把兩張通知函擺在了這最為顯眼的位置。

本來也只是暫且擺一會兒而已,她怎麽也沒有料到,居然會被甚爾發現。

有點懊惱,也有幾分迷之心虛。裏琉的視線不自然地往天花板的方向飄去,暗自希望甚爾最好是什麽也別說。

她的希望姑且成真了。

甚爾既沒有油腔滑調,也無任何傷春悲秋,甚至半句抱怨或是質問也沒說,只平淡地念叨了句“去面談會啊”,便放下了紙,悠悠閑閑地走出房間,仿佛毫不在意,卻又透著一絲刻意。

離開房間的十秒鐘後,甚爾又折返回來了,腳步聲踩得好重,不知何時已經穿起了外套,還強硬擠進了裏琉的梳妝鏡中的一角,隨意用手捋了捋粗硬的發絲,讓這淩亂的腦袋顯得更妥帖些了。

做完了這一連串的行動,他那生硬的動作稍稍恢覆了一些自然。

“面談會,我也要去。”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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