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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島若利(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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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島若利(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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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

我一直都很害怕承認這樣的事實,這次卻這樣毫無回避地說出了口。

也許酒精的作用就是讓人能夠坦然地面對現實,此刻承認竟沒有一絲難過:“我想過的,關於若利說一年中有半年在外訓沒辦法陪我的事……可是我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呀。

“分開的時候,應該會思念你,會寂寞難過,可能因為時差甚至沒辦法即時通訊,溝通都是延遲滯後的,沒辦法見面,沒辦法知道你的心情。因為我很軟弱,所以會有很多負面情緒,會不安,產生懷疑,甚至可能會後悔。

“我知道的,”我看著牛島的眼睛,向他承認,“我做不出任何能解決問題的方案,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麽,我知道我什麽都做不到,我只是……

“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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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便向看上去有些發楞的牛島伸出手:“以上就是我的提案的全部內容,感謝你的聆聽。”

話音落下,他握住我的手,寬大的手掌熱熱的,可以輕松地鉗制住我。即使我松開了他也沒有放手。

我等了牛島一會兒,他還是沒放手。

他看著我張了張嘴,寬闊的胸膛起伏不定,最後只艱澀地說了一個字:“……好。”隨即偏過頭去,輕咳了兩聲。

“什麽‘好’?”我頗有些不解。

“什麽都好,即使是提案……也好。”

他說,什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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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鼓噪的心跳雜音頓時灌滿了耳朵,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惴惴不安地不敢確定。晃晃腦袋想要忽略那些幹擾,但效果並不好,我只好提高了音量問:“什麽都好的話,締結戀愛關系也好嗎?”

牛島下頜崩得緊緊的,喉結上下滾動,然後表情認真地向我點頭。

我又想了想:“那結婚也好嗎?”

話說出口的瞬間感覺到他握著的手又緊了緊。牛島還是認真地點頭。

我看著他。看見他微微下沈的眉頭、直刺刺的目光、充血發紅的耳朵,一點一點細微地拼湊,組成一個甚至嚴厲得能嚇哭小孩的表情,被酒精迷惑的大腦卻得出了另一個結論:他在緊張。

只是兩個人站在能看見月亮的走廊上,只是時間長得如同牽手的握手,現下分明不是排球BO3比賽最後一局的賽點,牛島若利選手卻在緊張。

我似乎知道他在緊張什麽,卻又無法說明其中的內容,原本我可能只會將這樣的困惑壓在心底,但酒精讓我更加直接了:“若利在緊張嗎,為什麽?”

牛島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好一會兒才回答:“我知道你喝醉了……還是希望說的是真心話。”

我楞楞看著他,打了個酒嗝,慢半拍地說:“但是結婚太早了。”

“嗯。”牛島悶悶應聲。

我又想了想:“那就確定是戀愛關系。”說完想要和牛島握手,才想起來他一直沒松手,只好上下晃了晃。努力睜了睜快要合上的眼睛,後半段的話術自然而然地一股腦說完:“既然已經確定,那我就先告辭了,期待下次見面祝您生活愉快。”

牛島依舊不松手。

他說:“月亮還沒有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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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還沒有下山,我還沒打算離開。

原本是這樣的。可是由牛島說出這句話……我揉揉眼睛:“是留我的意思嗎?”

牛島垂下眼睛:“已經很遲,末班車和地鐵都已經沒有了,你看上去很困,需要早點休息——”

也對,現在已經很遲了。

“——以及,我想要你留下。”

“……噢。”我應了一聲,又用滿腦袋的漿糊想了想,“那我就留下吧。”

跟著牛島進門時我著實困得不行,坐下換鞋就靠著墻壁不想動,被牛島半抱半催地去洗漱,我閉著眼睛洗臉刷牙,又換了他給我的T恤作為睡衣。他說他去睡沙發時我已經困得無法思考,在床上側過去背對他胡亂應聲說好。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實在太遲,雖然因為很困馬上就入睡了,卻總是斷斷續續地醒來,或許睡了一會兒,也或許只是閉著眼睛走神。這種情況下對身邊的動靜反而格外敏感……大概是第三次了。

我努力調用發幹緊繃的聲帶,只發出一點細微縹緲的聲音:“……若利?”

安靜的空間裏這樣的聲音也足夠明顯,話音落下後的空氣愈加冷寂,稍過了一會兒之後門口才有沈悶的聲音應答:“抱歉,吵到你了。”

“沙發,睡不慣嗎?”

“……只是沒有實感,想要確認你在這裏。”

“睡不慣的話,一起睡床吧。”我已經分不太清“是”或“否”的區別,只是遲來地覺得牛島睡沙發會很辛苦。還是睡床好,被迫蜷縮著睡的話會長不高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到身邊床墊的塌陷,身體順勢往那邊傾斜,在冷氣開得夠足的情況下那邊的熱源著實有些誘人,便努力往那邊蹭了蹭,很快就被熱意包裹,暖和起來。

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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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後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迷迷糊糊地對上牛島看著我的眼睛時,昨晚的記憶才慢慢回籠。

牛島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早上好,詩夏。”

“……早、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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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換回自己的衣服、洗漱完、在餐桌前和牛島一起吃完了早飯,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居然真的提案成功,多了一個男朋友的事實。

我甚至直白地向他承認了我什麽都做不到,豈不是我一直以來塑造強大能幹的形象一並垮塌了?但是之前在他面前哭了那麽多次,這種形象應該早就垮塌了才對。

牛島才是做事認真、體貼、有條理的人……他昨晚甚至記得幫我給手機充電。

“詩夏。”

“嗯?”我回過神。

牛島認真地看著我:“你什麽時候有空,可以和我回自家見一見母親?”

“……嗯?”

嗯——?!牛島若利你在說什麽東西,怎麽會一下子就跳到見家長的環節?!

或許是我臉上的茫然和驚訝過於寫實,牛島補充說明:“還有詩夏的父親,我也會盡早去拜訪。雙親都拜訪過之後,結婚也不算太早。”

“……似乎,是的呢。”他說得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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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夢!讓他滾!!得寸進尺!!!”

以上是喝了一夜悶酒的宏紀在聽我說完牛島計劃之後的反應。

他想對我說些什麽,似乎又意識到自己不該對我的事過多地指手畫腳,生著氣一個人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又打開冰箱準備拿啤酒。

“宏紀一身酒氣很難聞。”我說。

他頓了頓,轉手拿了邊上的盒裝牛奶,一個人寂寞地喝了起來。我去倒了半杯麥茶,和他碰杯。

他臉色沈沈地站了一會兒,問我:“是不是哥哥以前管你管太多了,你才想早點離開家組建自己的家庭?比如說,遲來的叛逆期之類的。”

我:“……你是不是還沒醒酒?”

“其實高三時候給你寫情書的那個藤原也不錯,家就在我們斜對面的小區。聽說現在是大公司的職員,朝九晚五,薪水不錯,每天回家……”

藤原我確實記得,但是:“他給我寫過情書?”

宏紀冷哼:“你當然沒收到。”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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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和他聊不下去了:“我回房間……”

“詩夏。”

他叫我,我只好又走回他面前去。

“詩夏,詩夏……”他莫名又低落起來,喃喃著摸了摸我的頭,聲音有些發顫,“從你出生開始我們就在一起,我已經習慣有你的生活,甚至覺得你就是我的一部分,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接受你離開我這件事……”

他從未展現過這樣的一面,我們之間也幾乎從未有過這樣隱晦承認自己無助的交流。我一時不知道該作何感想,無措起來:“怎麽可能這麽早就結婚,不會的。”

他沒說話,卻罕見地紅了眼睛,我幾乎要看見透明的光從他眼裏墜落,卻被他托住後腦勺按進他懷裏。

我懵懵地想,宏紀究竟哭了,還是沒哭。

最後宏紀放開我,硬邦邦扔下一句“你知道個屁”就轉身回房間了。

……他肯定沒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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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和牛島現在處於正式的戀愛關系中,但實際上我們和之前項目試行階段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差別——拋開牛島會非常主動地索要親吻、牽手、擁抱這類親密接觸這一點——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吧?

以及我不用再想改方案的事,也不用想什麽項目覆盤、項目改進之類有的沒的。

其實我不太明白為什麽我的最後一版提案會成功。

方案應該是精確而誘人的,明確地告知它的目的,用數據支撐得出執行的理由,告訴別人擁有之後的幸福,對比失去的痛苦。它可以一遍一遍修改完善,裝飾以華麗的辭藻,不明覺厲的英語縮寫,借助於設計精美的PPT,用邏輯帶著決策人跳入這個坑洞。

而我的最後一版,它都算不上一個方案。

它不能解決橫亙在牛島與我之間的分離的問題,也不能給對方帶來什麽益處。它只是我做好了放棄的心理準備之後,破罐子破摔的一次坦白而已。

而偏偏我的提案對象:牛島若利,卻認同了這一個版本。總不能是晨間劇中最為俗套的那種理由——他早就發現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一直在等我承認?或許在他的眼裏,坦率與真誠才是最美好的品質?

……似乎也不是沒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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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點也沒有那麽多精力去思考了,因為距離牛島外訓的日子已經不足20天,長達半年的分別就要到來,不抓緊時間在一起的話,留下的回憶怎麽樣都不足以抵擋離別的寂寞。

我所能想到的解決方法是去牛島那邊住。宏紀難得沒有說什麽,但喝牛奶喝得更兇了。

但慶功宴過後很快有了新的計劃,我結束帶薪假之後跟著組長做新項目,回歸日常加班狀態。牛島的比賽也頻繁起來,畢竟快要去外訓了。

好在沒什麽需要出國的比賽,基本我每晚近十點回家……回牛島的公寓時他都是在的。他似乎總會知道我什麽時候回家,總在我用鑰匙之前就打開門,在玄關給我一個充滿熱意的擁抱。

而我也終於如願以償,可以疲憊地趴在他腿上休憩,有時候把臉埋在他頸窩裏說胡話,有時候歪在他懷裏寫報告,他都任我撒嬌。

哦對,還可以埋胸。

由於治愈效果實在太好,埋胸頻率高到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腆著臉說他也可以埋我的,牛島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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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自己提的時候確實覺得有點拿不出手,但被拒絕還是有點面上過不去。第二天去公司,午休的時候在茶水間讓奈奈試了試,奈奈表示以後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

我說很好很有覺悟,那就幫我整個文檔吧,下午三點要。

奈奈當場和我劃清界限。

至於為什麽會讓奈奈試一試且她答應了——趕deadline交方案的人都是神志不清的,不要在意這些。加班回家和牛島說了用戶反饋並第二次試圖推銷埋胸業務。

他沈著表情看了我許久之後說:“對於男人來說,會有更多想做的事。”

我非常自信地表示沒有問題。

牛島若利演示了什麽是“更多想做的事”。

……我決定永久關閉此項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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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說起來那十來天似乎也沒什麽太大的事,只是兩個人在工作之後回到同一個地方生活,我們依偎在一起,有時候也各自做各自的事,有時候接吻,有時候也做幼稚的爭辯。

我在其中一個休息日和牛島去他本家見了他的母親,是一個溫和而又博學的人。不過十多天實在算不上長,我那世界各地跑研究地質的爸爸實在是見不上。

牛島在離開前一天的休息日上午和我回家的時候認真對宏紀說了“請把詩夏交給我,兄長”,被氣紅了眼睛的宏紀大叫“不許叫我兄長”拿著掃帚趕出門。

我和他在家門外拉著手站到宏紀消氣讓我們進門吃飯為止。

在外面的時候我問他:“若利為什麽這麽著急想要結婚呀?”

他說:“我想擁有你。”

他似乎想要說更加柔和的話語,卻因為無法違背自己的本心而深深皺起眉頭:“不僅僅是社會關系,從裏到外,你的身體、精神,你的快樂、痛苦,全都想擁有。”

我仰頭看著他,心跳很快:“那我也可以擁有若利嗎?”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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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當天下午遞交了婚姻屆。

然後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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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實在是太痛苦啦。

在每個思維的空隙裏充滿了割舍不下的想念,因為想念而快樂,因為想念而痛苦。

我曾在通話時問牛島是不是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才那麽著急地套路我與他結婚。

而26歲的牛島若利,前白鳥澤男子排球部隊長,正直的體育明星,日本重炮,在沈默了一會兒之後小聲地承認:“嗯。”

我:“……”

牛島問:“這樣會讓你生氣嗎?”

“……原本是生氣的,”我想了想,“但是我仔細思考了現狀,雖然空閑的時候想到和若利分開很痛苦,但即使是這樣也不願意加班讓自己忙碌起來,所以加班痛苦多了。”

那邊靜了靜,我總覺得牛島在笑。他說:“詩夏,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我吸了吸鼻子,“都怪你,害我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抱歉,”他說,“但是我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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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很快過去,然後是秋天、冬天。

去年,再前一年,再再往前的任何一年,我的冬天都沒有牛島若利,但這個冬天擁有他之後卻覺得和沒有一樣。何況阿秋、宏紀和紀子姐姐之間的氣氛也怪怪的,我也不想摻和進去,所以反而更加冷清。

忍不住想要怪牛島蠱惑我,他總是好脾氣地回答“是我的錯”,但聽語氣明顯是有些高興的。

我問他:“結不結婚都是要分開的,說什麽擁有對方……有什麽區別嘛。”

牛島認真地反駁我:“有區別。”

“沒有!”

“有。”他沒有太多的語調,但總是十分堅定。

“……哼,那就算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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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的冬天特別忙,以往好歹還忙過了有段空閑時期,今年的計劃卻一個連著一個。有些大方案已經找了乙方公司外包,可我還是忙得連想念牛島的時間都沒有多少。

……所以說加班比分別痛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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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當天難得經理讓大家早點回家過節,我和組長兩人加班加到七點多,我把圖表做完發給組長,等她做最後的整合。辦公室空蕩蕩的只有我們兩個的工位還亮著燈。

組長看了一眼我的手:“你先回去吧,雖然也挺遲了,不過聖誕節總要和丈夫去過節吧?”

“反正也不在家。”我趴在椅背上懨懨地回答。

組長張了張嘴,最後沒有說什麽,只是輕輕笑了一聲。她對著電腦屏幕繼續整合PPT,不一會兒轉過頭來:“當初你說你給牛島君做什麽‘戀愛提案’,我還很擔心你們走不到一起。”

“為什麽會走不到一起?”

“普通人戀愛哪裏會做提案啊,正常人明顯都不會接受啊。”組長似乎一邊說話一邊把最後的內容做完了,按下保存鍵。

“他接受了的。”

“……嗯?”

“提案,若利接受了的。他說什麽都好,是提案也好。”

組長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我眨了眨眼睛,沈吟著開口:“我想問問你為什麽喜歡一個人想要和對方戀愛要采用提案的方式?”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我想要和牛島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做任何想法,直接選用了提案的方式。我悶悶地想了想:“我只會做提案,我不會別的了。”

組長很是嘆了口氣,小聲罵了一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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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於是我向組長訴說我一共向牛島提案了四次,前面用心做的方案他都不滿意,最後我認為毫無亮點的版本卻被接受了。

組長看了我許久,突然笑了:“哦,方案,那我明白為什麽了。”

“為什麽?”

“首先,我們的方案,完美的定義,並不是在於方案的內容有多麽完善全面,也不在於它具體有多大的價值,是吧?最開始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提案最能打動人的內容是——”

“要給對方他想要的東西。”

“看來還記得嘛,那不就對了?”

我還是不明白。

“唉。”組長長長嘆了口氣,叫我到跟前去,突然擡手彈了一下我的額頭。

“啊疼。”

“你再想想你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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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電梯下樓的時候我還有些恍惚。電梯到達一樓,門打開後看到牛島在外面站著更是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電梯門自動關閉才急忙去按開門鍵出去。

“不用訓練嗎?”我感覺到心跳飛快,手指都有些發顫。

“聖誕節有假期,”牛島認真地回答,“航班晚點的話會到很遲,怕你等我,所以沒有提前告訴你。”

我看了他許久,很多話都想說,開口問的卻是:“那什麽時候走?”

“明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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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眼淚:“牛島若利你就是、你就是騙子……和你結婚,沒有求婚沒有婚禮沒有蜜月,連丈夫都沒有……”

牛島走近彎腰來抱我,低聲道歉:“抱歉,讓你感到痛苦了。”

我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好一會兒才平靜一些:“這兩天不怎麽加班,沒有那麽痛苦。”

他的胸腔震了震,似乎低低地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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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消息和宏紀說我今天不回家,宏紀幽怨地回覆“知道了”。

快八點了,街道邊的店鋪都在門口放著或大或小的聖誕樹,我們牽著手慢慢地走,聽了一遍又一遍的《鈴兒響叮當》和《Merry Christmas》。

現在距離我們的下一次離別還有17個小時,不滿一天。

而我現在似乎明白了互相擁有對於離別來說有什麽不同,大約是我會知道,每當我想念對方的時候,對方也在想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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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日的氛圍中,組長無奈的聲音猶在耳邊:“你就沒想過,或許從始至終……

“他想要的,只是你的喜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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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牛島:“回家嗎?”

他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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