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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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第二天是個陰天，雲層厚厚地堆積著，風裏都似帶著大雨將來的涼意。
早自習還沒開始，教室裏鬧哄哄的。
“你們聽說了嗎？”後排的女生帶些激動的語氣道，“昨晚教導主任抓到一對早戀的，就在小花園那兒。”
“這大晚上的去校外不行嗎，去什麽小花園啊，真會找刺激。”
“真的嗎？誰那麽倒黴啊，這下不得被全校公開處刑了？”
“等著通報就知道了，嘖，聽說還是我們高三實驗班的，這關頭還有心思早戀，教導主任都要氣死了。”
有男生附和著嘖嘖嘆息，一中對於早戀這種事抓得很嚴，一旦被發現的話，檢討書、叫家長也就算了，情節惡劣的還得被全校通報批評，簡直是大型社死現場。
秦安好奇心比較重，聽著他們的議論，就忍不住抓心撓肺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誰早戀被抓了，她忍不住看向了旁邊的程晞。
“晞晞，你說能是誰啊？我們實驗班也就幾個班級，說不定還是認識的人。”
程晞的面前攤著一本英語書，看似認真，神色平靜，但聽著大家熱烈的議論，還是不免有些心虛、不自在。
她清楚她和薛沈是清清白白的朋友關系，在花園裏也沒有任何暧昧的地方，但昨晚被教導主任抓到了，第二天還被大家傳成這樣，她都莫名有一種和薛沈之間好像沒那麽單純的錯覺。
更讓人尷尬的是薛沈今天來得居然還挺早，那些話他就坐在她旁邊悉數聽見了，她都不願去想他現在會是什麽表情。
偏偏秦安還很來勁兒地想和她探討被抓住的人是誰，聽著她在那兒將高三早戀的那些人名字一個個列出來，程晞心都不免提了起來，忍不住道：“別說了，待會兒單詞默寫，你不看看？”
“看什麽？我現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誰啊！”秦安好奇得不行，還在琢磨“首先可以排除我們班了，老班就跟滅絕似的盯得可嚴了，誰敢頂風作案啊？”
她完全沒想過當事人就在她的面前，畢竟程晞就算喜歡薛沈，但兩人並沒有交往，就算交往也不可能偷偷去小花園約會。
程晞在她心裏就跟高嶺之花似的，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結果，就在她的話音落下時，就聽見了程晞忽然說了一個字：“我。”
程晞也是看不下去她這麽瞎猜了才開口的，但秦安聽了以後就楞住了，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你……什麽？”
這時，薛沈也看了過來。
程晞沈默了下，正要開口解釋，別人不會信，但秦安肯定還是會信她的，好歹讓她有些安慰。
結果沒等她說什麽，班上的一個男生忽然從門外進來了，他手裏還提著早餐，像是怕遲到而匆匆趕來的。
在經過他們這一排時，像是想起什麽來，道：“薛沈，老班叫你立刻去一趟辦公室。”說著，他又看向了程晞，“對了，校……程晞，你也得去。”
在他話音落下時，四周聽見他的話的同學們都安靜了一片，目光震驚地看過去。
如果不是先前還在熱切討論有人早戀被抓的話題，大家也還不會多想，但現在，大家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秦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這才反應過來，程晞剛才說的那個簡簡單單的“我”字有多言簡意賅。
辦公室裏。
班主任平時對待學生的態度就很嚴格，這時看著他們兩個的神色就更是嚴厲，目光裏不帶一絲笑意，問道：“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兒，昨晚放了學不回家，你倆去小花園做什麽？”
程晞的表情很平靜，長得也一副清冷乖巧好學生的樣子，看起來很有可信度：“語文作文有賞景的題材，我們去研究花草。”
雖然希望不大，但萬一……蒙混過關了呢？
班主任都被氣笑了：“我看起來很好糊弄，是嗎？”她的目光帶了幾分嚴厲、審視，“程晞，你現在還學會撒謊了？我就奇怪你怎麽非要轉班，成績還退步那麽多，你倆是不是在……”
話沒說完，卻忽然有一道聲音打斷了班主任的話：“老師，昨晚是我叫程晞去花園的。”
班主任的話語頓住，目光轉向了高挑沈默的少年：“你們去花園做什麽？”
她的話有了些厲色，顯然從教導主任那兒了解到一些情況，先入為主地認定了他們就是在早戀，現在不過是讓他們主動承認錯誤而已。
薛沈沈默了下，道：“我喜歡程晞，和她表白，但……她拒絕了我。”
程晞愕然看向他：“你……”
薛沈打斷了她的話，漆黑深邃的眼眸看著她：“對不起。”
班主任望著少年的臉，他的話可信度就要高多了，而少年又是一副沈默孤僻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消沈，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
而且……班主任對於程晞這個學生也是了解的，家庭背景特別好，在班上性情也比較冷淡，被她拒絕過的男生不在少數，所以在從教導主任那兒聽到他倆在小花園約會時，她才那麽震驚、憤怒。
現在看來……可能真的是她誤會了。
班主任想著，轉頭看向了程晞：“他說的是真的嗎？”
程晞沈默，旁邊薛沈也還在看著她，她沈默了一瞬，才緩慢地道：“……是真的。”
班裏的好學生還是好學生，沒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班主任松了口氣，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口，道：“行了，我大概了解了，程晞，你先回教室。”
程晞心情有些覆雜地看了薛沈一眼，但他並沒看她，眼瞼低垂，側臉沈默得有幾分孤傲倔強。
程晞走出了辦公室，卻並沒有立刻回教室，而是在回教室必經的樓梯口那兒等著。
程晞在樓梯口等了大概半個小時，才聽到了薛沈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傳來。
這時候還是早自習時間，走廊上並沒有別的學生。
在看見她的時候，薛沈的腳步頓住了，像是沒料到她會在這裏等他。
“……還有事嗎？”他的聲音有些幹澀、低啞。
雖然他的表情看不出什麽來，但她感覺他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是被老師罵了，還是被處罰了？
明明是兩個人的事，現在他一個人擔下了所有壓力，程晞有些過意不去。
程晞望著他：“你沒事吧？老師怎麽跟你說的？會被處分嗎？”
“不用擔心。”薛沈漆黑的眼眸看著她，還有些隱約的柔和，“可能我的認錯態度好，老師不會通知家長，只讓我寫一千字的檢討。”
程晞有些意外：“就這樣？”
薛沈“嗯”了一聲，站在她面前，身形高挑，低垂著眼皮看她的樣子沈默中隱約還有些乖巧的影子。
他的容貌又極為清俊好看，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更別提對他發脾氣了。
程晞想了一下，可能是他只是單方面表白，又是初犯，認錯態度也好，老師再嚴厲看著他也不由寬容一些了？
程晞想起他在十三班時那麽冷漠還能讓同學們喜歡他的場景，看來男生長得好看也還是很有優勢的，他身上就有一種雖然拒人千裏卻又很吸引人的特質。
“那檢討我幫你寫吧。”她道。
薛沈卻拒絕了，漆黑的眼眸看著她，安靜卻又透出些固執：“不用，我能寫。”
程晞看了他片刻，也沒堅持，只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是我的錯。”薛沈卻難得反駁了她的話，他低聲道，“是我考慮不周，不該在學校送你禮物的，還害你受到了驚嚇。”
程晞聽得出他是真的在愧疚自責的，不由微楞，她就沒見過……這種人，明明沒有什麽錯，卻還將什麽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讓人覺得有些……卑微、可憐。
“……你的檢討書需要在全校念出來嗎？”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問。
薛沈道：“不用，老師說放過我一次，讓我當著全班的面做檢討就行。”
程晞聽著略松了口氣，那還不算太糟，只是……
她看向他：“可這樣的話，你會被班上的同學誤會的。”
誰料薛沈聽了以後，卻看著她，一字一頓地問：“誤會什麽？”
他低眸看她時，眉眼籠在淡淡的暗影裏，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卻似有一簇明亮灼人的火光，讓人莫名慌亂。
“誤會……你真的喜歡我，和我表白。”程晞微微抿唇，但在他的註視下心跳卻有些快了。
薛沈沈默下來，看著她一時沒說話，但那安靜幽深的眼眸卻又似包含了很多意思，讓人不敢去猜。
好一會兒，他才平靜又緩慢地輕聲道：“沒關系。”
在她有些愕然看向他時，他目光深深地看著她，緩緩接著道：“喜歡你的人很多……”他目光微垂，看不出情緒，“多我一個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他的聲音低沈、冷靜，卻莫名有種讓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程晞努力維持著平靜：“……這樣麽。”
他只是在解釋他覺得被誤會也沒關系而已。
但……她為什麽心跳得這麽快，這麽緊張，就好像以為他會真的和她表白似的。
在下午的物理課上，薛沈就要上講臺念檢討書了。
在他上臺前，程晞想了想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只低聲道：“你別緊張。”
薛沈看著她，“嗯”了一聲，起身往講臺走去。
他的步伐平緩，神色鎮定冷漠，沒有絲毫當眾檢討的羞恥、尷尬，看起來更像是要上臺做什麽演講般雲淡風輕。
班主任就站在講臺的一側看著他。
班裏很安靜，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講臺上清俊冷漠的少年身上，雖然沒有人說話，但大家明顯已經有些興奮了。
顯然已經知道他是為什麽要做檢討。
高三的學校生活枯燥沈重，看熱鬧吃瓜的機會不可多得，大家的眼神都帶出了幾分興味，甚至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班主任淩厲的目光四下掃視了一圈，大家才又安靜下來。
“你可以開始了。”班主任回過頭對少年道。
程晞的心情也還算平靜，反正被大家誤會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薛沈本人都表示不在意，那她也不好表現得太過在意。
所以，她看向薛沈的方向時，表情也很平靜。
但當聽到薛沈開頭的第一句話時，她的表情就差點沒繃住，班級裏的同學也震驚得倒抽一口氣。
“對不起，是我沒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感情，一時沖動在昨晚和程同學表白了……”少年面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平靜地脫稿做著檢討，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檢討有哪裏不對。
程晞：“……”
這根本哪裏都不對吧？
與其說是……檢討書，怎麽越聽越像是情書自白？
少年先面無表情地陳述了自己的錯誤，接著花一大段篇幅分析了他有多喜歡程晞，才導致情不自禁犯下錯誤，最後做了總結，他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喜歡給程同學帶來了困擾、麻煩，也承諾不會再在學校做這種表白的事情，會克制自己的感情，將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和程同學一起進步，不辜負師長的教導，考上理想的高校。
最後那一段沒什麽語氣波瀾的吹捧學校、老師顯然讓班主任極為滿意，完全沒意識到這檢討書有哪裏不對，點了點頭，道：“知道錯了就好，大家也要引以為鑒，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但大家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感情，高三最後一年了，還是要以學習為重……”
程晞：“……”
這種檢討書……居然還過關了。
在薛沈下了講臺回到座位時，程晞還有些別扭，她以前怎麽不知道作為高考理科狀元的少年，編瞎話也還很有一手？
文采斐然，情感細膩，條理清晰，要是去除掉最後那一段敷衍學校老師的話，說是……情書好像也沒有差別啊。
作為這封檢討書的主角之一，程晞有些不自在，雖然知道都是假的，但他的那些話感覺也太真實了吧，讓人聽得有些耳熱。
就好像他真的當著全班同學和老師的面在和她表白似的，雖然沒什麽表情，看起來很冷漠，但當他那雙眼睛註視著她的時候，她卻有一種他的眼神和聲音都很溫柔的錯覺，幾乎要以為他說的都是真的。
瞎編都這麽厲害，他的高考語文作文成績一定也是高分。
偏遠的鄉村小鎮上。
薛峰正在一家郊外的工廠前卸貨。
貨物很重，天氣又一天天地緩和起來了，他沒搬幾箱就已經汗如雨下。
他隨手擦了下汗，漸漸不太有耐心，搬箱子的東西也愈發粗魯起來，從車廂搬下一箱貨物後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濺起些飛塵。
就在這時，一只手猛地拍在了他的背上，他被拍得一個趔趄，忍不住大怒道：“操，你他媽找死……”
一轉頭看清了眼前的人以後，薛峰的神情猛地變了，流露出幾分慌亂、恐懼，轉身就想跑。
這人卻拽住了他脖子後頭的衣領不放，帶了些笑道：“你跑什麽？老子又不是來追債的。”
薛峰半信半疑，看向他，討好似的笑了笑：“林哥，那您來這破地兒，是有何貴幹？”
“我幫朋友送一批貨，沒想到會在這兒看見你，我說耗子都沒你他媽能躲，怪不得怎麽都找不著你。”林淵叼著煙，笑罵道。
薛峰訕訕地賠笑，摸出了打火機狗腿地替林淵點煙，一邊道：“林哥，我這不是沒辦法嗎，那些錢我暫時實在還不上，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誰知林淵卻用一種詫異、古怪的眼神看他。
薛峰的心猛地提了起來，還以為他不同意，都已經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了，沒想到對方卻忽然來了一句：“合著你還不知道你欠的這筆債一個多月前就已經銷了？”
薛峰的表情變得極為滑稽，似震驚又似懷疑：“真的？”
林淵緩緩地吐了一口煙圈，伸手攬過了薛峰的肩膀，別有意味地道：“你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小小年紀就這麽有錢了，十萬塊也是說還就還，聽說還進了實驗班，出息得很，你們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們這些老朋友。”
薛峰有些不敢相信：“你沒騙我？他哪兒來的錢？”
林淵哼笑一聲：“他是沒錢，可他那小女朋友看樣子可是個富家小姐，十萬塊也不過就是人家的零花錢而已，怎麽，你兒子連這都不跟你說啊？”
他用一種取笑的眼神看他，仿佛他在他兒子面前毫無家庭地位可言。
薛峰猛地漲紅了臉：“我這不是沒手機嗎，他聯系不上我。”
林淵也不知道信沒信，只笑了一聲：“那你還不趕緊回家，不然你兒子不得擔心死了。”
薛峰忍著被兒子愚弄哄騙的怒意，眼神都帶了狠勁兒，沒有說話。
因為薛沈的那番奇奇怪怪的檢討書，程晞上課時都有些無法集中註意力，總忍不住去想，他說的那些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程晞是比較直接的性格，並不喜歡將什麽話都藏著掖著，比起自己在一邊胡亂猜疑，不如直接弄清楚。
下了課後，她就看向了薛沈，他正在寫作業，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頭看過來。
“怎麽了？”他輕聲問。
頓了片刻，程晞看著他的眼睛，問：“你的檢討……怎麽寫成那樣？”
明明只要中規中矩做一番檢討就可以，但他的那篇檢討書未免太過用心，也顯得太真情實感了，那些話裏提到的他們之間相處的畫面也都是真的。
只除了他和她表白這件事是假的。
那他在檢討裏所說的喜歡她，又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也沒有和人交往過，對此經驗缺乏，完全無法分辨他話裏的真假。
薛沈握著筆的手指微緊，看向她的眼眸深邃、冷靜，他的表情也沒有絲毫不對勁，只是問她：“……有什麽問題嗎？”
程晞一噎，感覺面對這樣的他如果問出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她這種話，總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她只好委婉地道：“你的那些話聽起來很真實。”
“我……以前在班上也寫過好幾次檢討，也算有些經驗。”薛沈眼瞼微垂，語氣平靜緩慢，“檢討本身最重要的就是認錯的態度要真誠，不然老師不會滿意的。”
程晞微怔，是這樣的原因嗎？
那他應該……並沒有和前世一樣喜歡她，只是單純將她當成朋友，也或許正是她和他成了非常熟悉的朋友關系，他也無法對她產生別的感情了。
程晞看著他，卻發現她並沒有松了口氣，心裏反而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見她看著自己不說話，薛沈握著筆的手指更緊了，微微泛出些蒼白，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平靜，不想讓她看出任何端倪。
借著做檢討的名義說一些在腦海裏想過無數次對她說的話，這已經很過分了，他不敢讓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就算她對他的那些好是因為真的喜歡他，他也不還是不能讓她知道他有多喜歡她。
因為他配不上她，明月就該高高在上地在雲端，不該被他拉入爛泥一樣的深潭。
能像現在和她做朋友，對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在被她這麽近乎審視地看著時，他已經開始有些後悔自己沒能忍住內心的渴望念了那樣的檢討，她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他？
薛沈表面鎮定，內心卻已經因為她的一個註視而逐漸潰不成軍，只要她再堅決地多問一句，恐怕他都會忍不住將什麽都和盤托出。
就在氣氛有些凝固、古怪的時候，一道帶些好奇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我也要聽！”
程晞的胳膊忽然被坐在旁邊的秦安抱住了，她探過頭來，看了看那邊的薛沈，又看了看程晞，一臉想要加入的興奮神情。
程晞移開目光，看向了秦安，道：“沒什麽。”
她沒發現薛沈緊繃的身形陡然松懈了些許，好似松了口氣。
秦安卻不信，她雖然清楚這倆人還沒談，但就他們這黏黏糊糊的狀態跟談了有什麽區別啊。
薛沈說的那些表白被拒的話她也壓根沒信，就程晞這喜歡他的樣子怎麽可能拒絕啊，多半是昨晚兩人約會被發現才找出來的說辭。
秦安以前是不太看好薛沈的，不過現在也對他逐漸改觀了，除了窮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遇到事情還會護著程晞，主動把責任擔下來，比那些被發現早戀就立刻分手推卸責任的小情侶好多了。
秦安帶些讚揚的語氣對薛沈道：“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你都敢念情書，沒看出來你還挺悶騷的。”
聽到“情書”兩個字，薛沈剛放下的心又微微提起來，朝程晞看了一眼。
但程晞的關註點卻顯然和他不同，她看了秦安片刻，一本正經地問：“什麽是悶騷？”
秦安：“……”
秦安語噎片刻，程晞在某些方面是真的單純得讓人憐愛。
秦安輕咳一聲：“這個不重要。”她似想起什麽來，忽然看向薛沈，“不對啊，你怎麽還好好地坐在這兒？”
程晞微怔，就明白過來了她的意思，按照常理來說，老師對早戀抓得那麽嚴，怎麽可能在明知薛沈“喜歡”她的情況下還讓他們坐一起？
只是一想到薛沈可能會被調走，程晞心裏就不由有些微妙的不舒服，或許是因為離他很近的話更好完成報恩的任務。
程晞也看過去，眼裏有了些自己都沒能察覺的幾分擔心。
薛沈看著她，聲音低沈：“不會換的。”
程晞微怔，就又聽見秦安詫異地追問道：“為什麽？”
薛沈沈默片刻，道：“我跟老師保證過，這次期末考試考進年級前十，她就不將我調走。”
聞言，程晞就明白了，在老師眼裏，薛沈是在她的幫助下才考進實驗班的，怕將他調走會影響他的學習，就想讓薛沈自己心甘情願被調走。
老師根本不相信薛沈能做到。
就連秦安聽了這話都忍不住瞪大眼睛，跟看瘋子似的看著薛沈：“是什麽給了你這樣的自信？別說年級前十了，你連班級前十都考不到吧？”
薛沈正要開口，這時卻有一道平靜的聲音先他一步道：“他考得到。”
薛沈怔住，看向了身旁的少女。
秦安也看向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晞晞，你這是在……安慰他嗎？”
程晞卻道：“我說的是事實。”
秦安：“……”
愛情使人盲目，晞晞就這麽喜歡他嗎？
秦安實在聽不下去了，這倆也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感覺被他們秀了一臉，她起身去上廁所了。
在秦安離開後，薛沈的心情卻還沒能平靜下來。
他目光深深地看著身側的少女，心情很覆雜，他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真的能做到考進年級前十，卻有一個人沒有絲毫遲疑地、無條件地信任他。
在這個世界上有無數的人，但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會對他這樣好的人……只有她一個，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也不全是糟糕的事和人。
這樣的她，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貪圖更多，想要將她獨占，然後獻上自己的一切，不論是血肉還是……靈魂。
程晞對上他那雙深邃得似藏著無數隱秘的黑夜般的眼眸，不知為何有些心悸，忍不住問：“怎麽了……”
沒等她說完，他卻忽然微微低下頭來湊近了她，他的一只手撐在課桌上，就這麽俯身湊近她，動作有了些許悄無聲息的侵略性。
程晞的話音一頓，帶些詫異的眼眸望著他。
薛沈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清澈眼眸，幾乎克制不住內心的癡迷，每當看到她這樣仿佛白紙一般清純、沒防備的神情，他心裏的渴求卻也越深，想要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做盡一切親密的事。
可他不能，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對視都要克制著自己，不要流露出任何不該有的情緒。
所以，他看起來就只是很平常地在註視著她，仿佛有什麽話要和她說。
程晞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看著她卻不說話，但他的眼神卻讓她感覺氣氛好像都有了微妙的變化，也莫名讓人不自在。
她正要開口時，卻見他忽然對她笑了下，低聲問：“我……怕考不好，你還能幫我補習嗎？”
程晞看著他的笑容，微怔了下，或許是他平時太冷漠，也不常笑的緣故，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有種會驚艷到的感覺，甚至會讓人心跳加速。
“……可以。”她道。
聞言，他又對她笑了，因為他是低著頭湊近她在和她說話，當他聲音壓低的時候，那聲音就像是響在耳邊一般，有些低沈，也很悅耳：“謝謝。”
程晞的心跳更快了，不由轉過臉不再看他，但他的存在感還是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
這種異樣的心情……是怎麽回事？
下了晚自習後，薛沈看著程晞坐上家裏的車離開以後，才獨自朝著公交站臺走去。
這時已經是夜裏的十點多鐘了，他上車後，車裏的人也並不多，大半也都是和他一樣穿著制服的學生。
薛沈在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正打算稍微睡一會兒，卻忽然有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電話是咖啡店的老板娘打過來的，可能是店裏生意好缺人手，問他最近有沒有時間去兼職。
如果是以往，他應該毫不遲疑就答應了。
但這一次，他拒絕了：“抱歉，我就不去了，我想……多花些時間在學習上。”
對面的老板娘顯然有些驚訝，知道他的成績很差還經常逃課，聽到這種話要不是清楚對方的性格，都要以為他是在敷衍她了。
老板娘也沒勉強，轉而和他敘起舊來，還讓他有時間多回去坐坐。
掛斷電話以後，他也沒了睡意。
他怔了片刻，有些恍惚，想起來之前那段整天忙著兼職賺錢的生活還有些恍如隔日。
像是現在這樣能安安心心待在學校的平靜日子，於他而言，很難得，也很奢侈。
而這些改變，都是從她來到他身邊以後開始的。
這些日子美好得就像是一場夢境，讓人隱隱開始害怕，如果夢醒了，他又該怎麽辦？
他沒有繼續想下去，只能珍惜現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分每秒。
這麽想著，他的心情平靜下來。
在下車以後，路過巷口時看見有擺地攤賣各種雜物的，其中就有一些很可愛的夜燈。
他記起來答應過妹妹給她買一盞燈，就停了下來，挑了一盞小兔子的夜燈，隨後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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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還沒開始，教室裏鬧哄哄的。
“你們聽說了嗎？”後排的女生帶些激動的語氣道，“昨晚教導主任抓到一對早戀的，就在小花園那兒。”
“這大晚上的去校外不行嗎，去什麽小花園啊，真會找刺激。”
“真的嗎？誰那麽倒黴啊，這下不得被全校公開處刑了？”
“等著通報就知道了，嘖，聽說還是我們高三實驗班的，這關頭還有心思早戀，教導主任都要氣死了。”
有男生附和著嘖嘖嘆息，一中對於早戀這種事抓得很嚴，一旦被發現的話，檢討書、叫家長也就算了，情節惡劣的還得被全校通報批評，簡直是大型社死現場。
秦安好奇心比較重，聽著他們的議論，就忍不住抓心撓肺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誰早戀被抓了，她忍不住看向了旁邊的程晞。
“晞晞，你說能是誰啊？我們實驗班也就幾個班級，說不定還是認識的人。”
程晞的面前攤著一本英語書，看似認真，神色平靜，但聽著大家熱烈的議論，還是不免有些心虛、不自在。
她清楚她和薛沈是清清白白的朋友關系，在花園裏也沒有任何暧昧的地方，但昨晚被教導主任抓到了，第二天還被大家傳成這樣，她都莫名有一種和薛沈之間好像沒那麽單純的錯覺。
更讓人尷尬的是薛沈今天來得居然還挺早，那些話他就坐在她旁邊悉數聽見了，她都不願去想他現在會是什麽表情。
偏偏秦安還很來勁兒地想和她探討被抓住的人是誰，聽著她在那兒將高三早戀的那些人名字一個個列出來，程晞心都不免提了起來，忍不住道：“別說了，待會兒單詞默寫，你不看看？”
“看什麽？我現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誰啊！”秦安好奇得不行，還在琢磨“首先可以排除我們班了，老班就跟滅絕似的盯得可嚴了，誰敢頂風作案啊？”
她完全沒想過當事人就在她的面前，畢竟程晞就算喜歡薛沈，但兩人並沒有交往，就算交往也不可能偷偷去小花園約會。
程晞在她心裏就跟高嶺之花似的，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結果，就在她的話音落下時，就聽見了程晞忽然說了一個字：“我。”
程晞也是看不下去她這麽瞎猜了才開口的，但秦安聽了以後就楞住了，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你……什麽？”
這時，薛沈也看了過來。
程晞沈默了下，正要開口解釋，別人不會信，但秦安肯定還是會信她的，好歹讓她有些安慰。
結果沒等她說什麽，班上的一個男生忽然從門外進來了，他手裏還提著早餐，像是怕遲到而匆匆趕來的。
在經過他們這一排時，像是想起什麽來，道：“薛沈，老班叫你立刻去一趟辦公室。”說著，他又看向了程晞，“對了，校……程晞，你也得去。”
在他話音落下時，四周聽見他的話的同學們都安靜了一片，目光震驚地看過去。
如果不是先前還在熱切討論有人早戀被抓的話題，大家也還不會多想，但現在，大家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秦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這才反應過來，程晞剛才說的那個簡簡單單的“我”字有多言簡意賅。
辦公室裏。
班主任平時對待學生的態度就很嚴格，這時看著他們兩個的神色就更是嚴厲，目光裏不帶一絲笑意，問道：“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兒，昨晚放了學不回家，你倆去小花園做什麽？”
程晞的表情很平靜，長得也一副清冷乖巧好學生的樣子，看起來很有可信度：“語文作文有賞景的題材，我們去研究花草。”
雖然希望不大，但萬一……蒙混過關了呢？
班主任都被氣笑了：“我看起來很好糊弄，是嗎？”她的目光帶了幾分嚴厲、審視，“程晞，你現在還學會撒謊了？我就奇怪你怎麽非要轉班，成績還退步那麽多，你倆是不是在……”
話沒說完，卻忽然有一道聲音打斷了班主任的話：“老師，昨晚是我叫程晞去花園的。”
班主任的話語頓住，目光轉向了高挑沈默的少年：“你們去花園做什麽？”
她的話有了些厲色，顯然從教導主任那兒了解到一些情況，先入為主地認定了他們就是在早戀，現在不過是讓他們主動承認錯誤而已。
薛沈沈默了下，道：“我喜歡程晞，和她表白，但……她拒絕了我。”
程晞愕然看向他：“你……”
薛沈打斷了她的話，漆黑深邃的眼眸看著她：“對不起。”
班主任望著少年的臉，他的話可信度就要高多了，而少年又是一副沈默孤僻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消沈，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
而且……班主任對於程晞這個學生也是了解的，家庭背景特別好，在班上性情也比較冷淡，被她拒絕過的男生不在少數，所以在從教導主任那兒聽到他倆在小花園約會時，她才那麽震驚、憤怒。
現在看來……可能真的是她誤會了。
班主任想著，轉頭看向了程晞：“他說的是真的嗎？”
程晞沈默，旁邊薛沈也還在看著她，她沈默了一瞬，才緩慢地道：“……是真的。”
班裏的好學生還是好學生，沒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班主任松了口氣，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口，道：“行了，我大概了解了，程晞，你先回教室。”
程晞心情有些覆雜地看了薛沈一眼，但他並沒看她，眼瞼低垂，側臉沈默得有幾分孤傲倔強。
程晞走出了辦公室，卻並沒有立刻回教室，而是在回教室必經的樓梯口那兒等著。
程晞在樓梯口等了大概半個小時，才聽到了薛沈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傳來。
這時候還是早自習時間，走廊上並沒有別的學生。
在看見她的時候，薛沈的腳步頓住了，像是沒料到她會在這裏等他。
“……還有事嗎？”他的聲音有些幹澀、低啞。
雖然他的表情看不出什麽來，但她感覺他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是被老師罵了，還是被處罰了？
明明是兩個人的事，現在他一個人擔下了所有壓力，程晞有些過意不去。
程晞望著他：“你沒事吧？老師怎麽跟你說的？會被處分嗎？”
“不用擔心。”薛沈漆黑的眼眸看著她，還有些隱約的柔和，“可能我的認錯態度好，老師不會通知家長，只讓我寫一千字的檢討。”
程晞有些意外：“就這樣？”
薛沈“嗯”了一聲，站在她面前，身形高挑，低垂著眼皮看她的樣子沈默中隱約還有些乖巧的影子。
他的容貌又極為清俊好看，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更別提對他發脾氣了。
程晞想了一下，可能是他只是單方面表白，又是初犯，認錯態度也好，老師再嚴厲看著他也不由寬容一些了？
程晞想起他在十三班時那麽冷漠還能讓同學們喜歡他的場景，看來男生長得好看也還是很有優勢的，他身上就有一種雖然拒人千裏卻又很吸引人的特質。
“那檢討我幫你寫吧。”她道。
薛沈卻拒絕了，漆黑的眼眸看著她，安靜卻又透出些固執：“不用，我能寫。”
程晞看了他片刻，也沒堅持，只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是我的錯。”薛沈卻難得反駁了她的話，他低聲道，“是我考慮不周，不該在學校送你禮物的，還害你受到了驚嚇。”
程晞聽得出他是真的在愧疚自責的，不由微楞，她就沒見過……這種人，明明沒有什麽錯，卻還將什麽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讓人覺得有些……卑微、可憐。
“……你的檢討書需要在全校念出來嗎？”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問。
薛沈道：“不用，老師說放過我一次，讓我當著全班的面做檢討就行。”
程晞聽著略松了口氣，那還不算太糟，只是……
她看向他：“可這樣的話，你會被班上的同學誤會的。”
誰料薛沈聽了以後，卻看著她，一字一頓地問：“誤會什麽？”
他低眸看她時，眉眼籠在淡淡的暗影裏，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卻似有一簇明亮灼人的火光，讓人莫名慌亂。
“誤會……你真的喜歡我，和我表白。”程晞微微抿唇，但在他的註視下心跳卻有些快了。
薛沈沈默下來，看著她一時沒說話，但那安靜幽深的眼眸卻又似包含了很多意思，讓人不敢去猜。
好一會兒，他才平靜又緩慢地輕聲道：“沒關系。”
在她有些愕然看向他時，他目光深深地看著她，緩緩接著道：“喜歡你的人很多……”他目光微垂，看不出情緒，“多我一個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他的聲音低沈、冷靜，卻莫名有種讓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程晞努力維持著平靜：“……這樣麽。”
他只是在解釋他覺得被誤會也沒關系而已。
但……她為什麽心跳得這麽快，這麽緊張，就好像以為他會真的和她表白似的。
在下午的物理課上，薛沈就要上講臺念檢討書了。
在他上臺前，程晞想了想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只低聲道：“你別緊張。”
薛沈看著她，“嗯”了一聲，起身往講臺走去。
他的步伐平緩，神色鎮定冷漠，沒有絲毫當眾檢討的羞恥、尷尬，看起來更像是要上臺做什麽演講般雲淡風輕。
班主任就站在講臺的一側看著他。
班裏很安靜，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講臺上清俊冷漠的少年身上，雖然沒有人說話，但大家明顯已經有些興奮了。
顯然已經知道他是為什麽要做檢討。
高三的學校生活枯燥沈重，看熱鬧吃瓜的機會不可多得，大家的眼神都帶出了幾分興味，甚至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班主任淩厲的目光四下掃視了一圈，大家才又安靜下來。
“你可以開始了。”班主任回過頭對少年道。
程晞的心情也還算平靜，反正被大家誤會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薛沈本人都表示不在意，那她也不好表現得太過在意。
所以，她看向薛沈的方向時，表情也很平靜。
但當聽到薛沈開頭的第一句話時，她的表情就差點沒繃住，班級裏的同學也震驚得倒抽一口氣。
“對不起，是我沒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感情，一時沖動在昨晚和程同學表白了……”少年面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平靜地脫稿做著檢討，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檢討有哪裏不對。
程晞：“……”
這根本哪裏都不對吧？
與其說是……檢討書，怎麽越聽越像是情書自白？
少年先面無表情地陳述了自己的錯誤，接著花一大段篇幅分析了他有多喜歡程晞，才導致情不自禁犯下錯誤，最後做了總結，他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喜歡給程同學帶來了困擾、麻煩，也承諾不會再在學校做這種表白的事情，會克制自己的感情，將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和程同學一起進步，不辜負師長的教導，考上理想的高校。
最後那一段沒什麽語氣波瀾的吹捧學校、老師顯然讓班主任極為滿意，完全沒意識到這檢討書有哪裏不對，點了點頭，道：“知道錯了就好，大家也要引以為鑒，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但大家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感情，高三最後一年了，還是要以學習為重……”
程晞：“……”
這種檢討書……居然還過關了。
在薛沈下了講臺回到座位時，程晞還有些別扭，她以前怎麽不知道作為高考理科狀元的少年，編瞎話也還很有一手？
文采斐然，情感細膩，條理清晰，要是去除掉最後那一段敷衍學校老師的話，說是……情書好像也沒有差別啊。
作為這封檢討書的主角之一，程晞有些不自在，雖然知道都是假的，但他的那些話感覺也太真實了吧，讓人聽得有些耳熱。
就好像他真的當著全班同學和老師的面在和她表白似的，雖然沒什麽表情，看起來很冷漠，但當他那雙眼睛註視著她的時候，她卻有一種他的眼神和聲音都很溫柔的錯覺，幾乎要以為他說的都是真的。
瞎編都這麽厲害，他的高考語文作文成績一定也是高分。
偏遠的鄉村小鎮上。
薛峰正在一家郊外的工廠前卸貨。
貨物很重，天氣又一天天地緩和起來了，他沒搬幾箱就已經汗如雨下。
他隨手擦了下汗，漸漸不太有耐心，搬箱子的東西也愈發粗魯起來，從車廂搬下一箱貨物後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濺起些飛塵。
就在這時，一只手猛地拍在了他的背上，他被拍得一個趔趄，忍不住大怒道：“操，你他媽找死……”
一轉頭看清了眼前的人以後，薛峰的神情猛地變了，流露出幾分慌亂、恐懼，轉身就想跑。
這人卻拽住了他脖子後頭的衣領不放，帶了些笑道：“你跑什麽？老子又不是來追債的。”
薛峰半信半疑，看向他，討好似的笑了笑：“林哥，那您來這破地兒，是有何貴幹？”
“我幫朋友送一批貨，沒想到會在這兒看見你，我說耗子都沒你他媽能躲，怪不得怎麽都找不著你。”林淵叼著煙，笑罵道。
薛峰訕訕地賠笑，摸出了打火機狗腿地替林淵點煙，一邊道：“林哥，我這不是沒辦法嗎，那些錢我暫時實在還不上，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誰知林淵卻用一種詫異、古怪的眼神看他。
薛峰的心猛地提了起來，還以為他不同意，都已經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了，沒想到對方卻忽然來了一句：“合著你還不知道你欠的這筆債一個多月前就已經銷了？”
薛峰的表情變得極為滑稽，似震驚又似懷疑：“真的？”
林淵緩緩地吐了一口煙圈，伸手攬過了薛峰的肩膀，別有意味地道：“你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小小年紀就這麽有錢了，十萬塊也是說還就還，聽說還進了實驗班，出息得很，你們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們這些老朋友。”
薛峰有些不敢相信：“你沒騙我？他哪兒來的錢？”
林淵哼笑一聲：“他是沒錢，可他那小女朋友看樣子可是個富家小姐，十萬塊也不過就是人家的零花錢而已，怎麽，你兒子連這都不跟你說啊？”
他用一種取笑的眼神看他，仿佛他在他兒子面前毫無家庭地位可言。
薛峰猛地漲紅了臉：“我這不是沒手機嗎，他聯系不上我。”
林淵也不知道信沒信，只笑了一聲：“那你還不趕緊回家，不然你兒子不得擔心死了。”
薛峰忍著被兒子愚弄哄騙的怒意，眼神都帶了狠勁兒，沒有說話。
因為薛沈的那番奇奇怪怪的檢討書，程晞上課時都有些無法集中註意力，總忍不住去想，他說的那些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程晞是比較直接的性格，並不喜歡將什麽話都藏著掖著，比起自己在一邊胡亂猜疑，不如直接弄清楚。
下了課後，她就看向了薛沈，他正在寫作業，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頭看過來。
“怎麽了？”他輕聲問。
頓了片刻，程晞看著他的眼睛，問：“你的檢討……怎麽寫成那樣？”
明明只要中規中矩做一番檢討就可以，但他的那篇檢討書未免太過用心，也顯得太真情實感了，那些話裏提到的他們之間相處的畫面也都是真的。
只除了他和她表白這件事是假的。
那他在檢討裏所說的喜歡她，又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也沒有和人交往過，對此經驗缺乏，完全無法分辨他話裏的真假。
薛沈握著筆的手指微緊，看向她的眼眸深邃、冷靜，他的表情也沒有絲毫不對勁，只是問她：“……有什麽問題嗎？”
程晞一噎，感覺面對這樣的他如果問出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她這種話，總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她只好委婉地道：“你的那些話聽起來很真實。”
“我……以前在班上也寫過好幾次檢討，也算有些經驗。”薛沈眼瞼微垂，語氣平靜緩慢，“檢討本身最重要的就是認錯的態度要真誠，不然老師不會滿意的。”
程晞微怔，是這樣的原因嗎？
那他應該……並沒有和前世一樣喜歡她，只是單純將她當成朋友，也或許正是她和他成了非常熟悉的朋友關系，他也無法對她產生別的感情了。
程晞看著他，卻發現她並沒有松了口氣，心裏反而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見她看著自己不說話，薛沈握著筆的手指更緊了，微微泛出些蒼白，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平靜，不想讓她看出任何端倪。
借著做檢討的名義說一些在腦海裏想過無數次對她說的話，這已經很過分了，他不敢讓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就算她對他的那些好是因為真的喜歡他，他也不還是不能讓她知道他有多喜歡她。
因為他配不上她，明月就該高高在上地在雲端，不該被他拉入爛泥一樣的深潭。
能像現在和她做朋友，對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在被她這麽近乎審視地看著時，他已經開始有些後悔自己沒能忍住內心的渴望念了那樣的檢討，她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他？
薛沈表面鎮定，內心卻已經因為她的一個註視而逐漸潰不成軍，只要她再堅決地多問一句，恐怕他都會忍不住將什麽都和盤托出。
就在氣氛有些凝固、古怪的時候，一道帶些好奇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我也要聽！”
程晞的胳膊忽然被坐在旁邊的秦安抱住了，她探過頭來，看了看那邊的薛沈，又看了看程晞，一臉想要加入的興奮神情。
程晞移開目光，看向了秦安，道：“沒什麽。”
她沒發現薛沈緊繃的身形陡然松懈了些許，好似松了口氣。
秦安卻不信，她雖然清楚這倆人還沒談，但就他們這黏黏糊糊的狀態跟談了有什麽區別啊。
薛沈說的那些表白被拒的話她也壓根沒信，就程晞這喜歡他的樣子怎麽可能拒絕啊，多半是昨晚兩人約會被發現才找出來的說辭。
秦安以前是不太看好薛沈的，不過現在也對他逐漸改觀了，除了窮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遇到事情還會護著程晞，主動把責任擔下來，比那些被發現早戀就立刻分手推卸責任的小情侶好多了。
秦安帶些讚揚的語氣對薛沈道：“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你都敢念情書，沒看出來你還挺悶騷的。”
聽到“情書”兩個字，薛沈剛放下的心又微微提起來，朝程晞看了一眼。
但程晞的關註點卻顯然和他不同，她看了秦安片刻，一本正經地問：“什麽是悶騷？”
秦安：“……”
秦安語噎片刻，程晞在某些方面是真的單純得讓人憐愛。
秦安輕咳一聲：“這個不重要。”她似想起什麽來，忽然看向薛沈，“不對啊，你怎麽還好好地坐在這兒？”
程晞微怔，就明白過來了她的意思，按照常理來說，老師對早戀抓得那麽嚴，怎麽可能在明知薛沈“喜歡”她的情況下還讓他們坐一起？
只是一想到薛沈可能會被調走，程晞心裏就不由有些微妙的不舒服，或許是因為離他很近的話更好完成報恩的任務。
程晞也看過去，眼裏有了些自己都沒能察覺的幾分擔心。
薛沈看著她，聲音低沈：“不會換的。”
程晞微怔，就又聽見秦安詫異地追問道：“為什麽？”
薛沈沈默片刻，道：“我跟老師保證過，這次期末考試考進年級前十，她就不將我調走。”
聞言，程晞就明白了，在老師眼裏，薛沈是在她的幫助下才考進實驗班的，怕將他調走會影響他的學習，就想讓薛沈自己心甘情願被調走。
老師根本不相信薛沈能做到。
就連秦安聽了這話都忍不住瞪大眼睛，跟看瘋子似的看著薛沈：“是什麽給了你這樣的自信？別說年級前十了，你連班級前十都考不到吧？”
薛沈正要開口，這時卻有一道平靜的聲音先他一步道：“他考得到。”
薛沈怔住，看向了身旁的少女。
秦安也看向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晞晞，你這是在……安慰他嗎？”
程晞卻道：“我說的是事實。”
秦安：“……”
愛情使人盲目，晞晞就這麽喜歡他嗎？
秦安實在聽不下去了，這倆也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感覺被他們秀了一臉，她起身去上廁所了。
在秦安離開後，薛沈的心情卻還沒能平靜下來。
他目光深深地看著身側的少女，心情很覆雜，他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真的能做到考進年級前十，卻有一個人沒有絲毫遲疑地、無條件地信任他。
在這個世界上有無數的人，但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會對他這樣好的人……只有她一個，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也不全是糟糕的事和人。
這樣的她，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貪圖更多，想要將她獨占，然後獻上自己的一切，不論是血肉還是……靈魂。
程晞對上他那雙深邃得似藏著無數隱秘的黑夜般的眼眸，不知為何有些心悸，忍不住問：“怎麽了……”
沒等她說完，他卻忽然微微低下頭來湊近了她，他的一只手撐在課桌上，就這麽俯身湊近她，動作有了些許悄無聲息的侵略性。
程晞的話音一頓，帶些詫異的眼眸望著他。
薛沈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清澈眼眸，幾乎克制不住內心的癡迷，每當看到她這樣仿佛白紙一般清純、沒防備的神情，他心裏的渴求卻也越深，想要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做盡一切親密的事。
可他不能，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對視都要克制著自己，不要流露出任何不該有的情緒。
所以，他看起來就只是很平常地在註視著她，仿佛有什麽話要和她說。
程晞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看著她卻不說話，但他的眼神卻讓她感覺氣氛好像都有了微妙的變化，也莫名讓人不自在。
她正要開口時，卻見他忽然對她笑了下，低聲問：“我……怕考不好，你還能幫我補習嗎？”
程晞看著他的笑容，微怔了下，或許是他平時太冷漠，也不常笑的緣故，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有種會驚艷到的感覺，甚至會讓人心跳加速。
“……可以。”她道。
聞言，他又對她笑了，因為他是低著頭湊近她在和她說話，當他聲音壓低的時候，那聲音就像是響在耳邊一般，有些低沈，也很悅耳：“謝謝。”
程晞的心跳更快了，不由轉過臉不再看他，但他的存在感還是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
這種異樣的心情……是怎麽回事？
下了晚自習後，薛沈看著程晞坐上家裏的車離開以後，才獨自朝著公交站臺走去。
這時已經是夜裏的十點多鐘了，他上車後，車裏的人也並不多，大半也都是和他一樣穿著制服的學生。
薛沈在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正打算稍微睡一會兒，卻忽然有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電話是咖啡店的老板娘打過來的，可能是店裏生意好缺人手，問他最近有沒有時間去兼職。
如果是以往，他應該毫不遲疑就答應了。
但這一次，他拒絕了：“抱歉，我就不去了，我想……多花些時間在學習上。”
對面的老板娘顯然有些驚訝，知道他的成績很差還經常逃課，聽到這種話要不是清楚對方的性格，都要以為他是在敷衍她了。
老板娘也沒勉強，轉而和他敘起舊來，還讓他有時間多回去坐坐。
掛斷電話以後，他也沒了睡意。
他怔了片刻，有些恍惚，想起來之前那段整天忙著兼職賺錢的生活還有些恍如隔日。
像是現在這樣能安安心心待在學校的平靜日子，於他而言，很難得，也很奢侈。
而這些改變，都是從她來到他身邊以後開始的。
這些日子美好得就像是一場夢境，讓人隱隱開始害怕，如果夢醒了，他又該怎麽辦？
他沒有繼續想下去，只能珍惜現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分每秒。
這麽想著，他的心情平靜下來。
在下車以後，路過巷口時看見有擺地攤賣各種雜物的，其中就有一些很可愛的夜燈。
他記起來答應過妹妹給她買一盞燈，就停了下來，挑了一盞小兔子的夜燈，隨後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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