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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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程晞起初沒想那麽多,握住他的手只是想要讓他情緒好一些而已。
只是沒想到薛沈會反握住她的手,她才發現,握住別人的手和被人握住時的差別是很大的。
前者讓她心情平靜,但後者卻讓她心跳驟然加快了很多,有了些自己都難以解釋清楚的緊張、不自在。
黑暗又安靜的教室裏,感官也仿佛被放大了。
她能感覺到他冰冷的手指逐漸變得溫暖,他的手也很大,很輕易地就能將她的手包裹在內,給人一種十分安全可靠的感覺。
兩人在黑暗的教室裏偷偷牽著手,連氣氛都多了些暧昧、刺激。
程晞都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可能是……在教室裏這麽做有些太出格了,容易被人誤會。
而且……就算他怕黑,是不是也握得太久了點兒?
程晞就想提醒他一下該放手了,萬一忽然來電,被人看見就……
但就在她這麽想著還沒來得及開口時,電居然真的就這麽猝不及防來了。
教室的日光燈驟然亮起那一瞬,有些刺眼,程晞還沒適應眼前的亮度,就聽見了講臺上方傳來了語文老師威嚴的吼聲:“下面牽手的兩位同學,站起來!”
話音落下,全班更安靜了,無數道震驚又興奮的目光齊刷刷看過來。
程晞:“……”
雖然在這一瞬,兩人已經飛快分開,但這一幕還是落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語文老師大步走過來,仿佛抓住了上課早戀的學生似的,沈著臉,目光如炬盯著他倆:“你們……”
不如意外的話,下一句就該是你們給我來一趟辦公室!
薛沈正要開口:“是我……”
就在這時,程晞的聲音卻打斷了他的話。
程晞的情緒一向很淡,就連緊張時表情都是平靜清冷的,所以在她開口解釋時,神情、語氣也都非常鎮定平穩,讓人無法懷疑她的話。
“剛才停電的時候,我的圓規掉地上了,我撿起來時沒註意,弄傷薛沈的手指了。”程晞對上語文老師懷疑的目光,道,“我正打算看看他傷得怎麽樣,老師你就看見了。”
語文老師半信半疑,就看見薛沈將右手伸了出來,食指上的確被什麽尖銳的利器戳傷了,現在都還往外冒血沫兒,手指都沾滿了血。
他不由被嚇了一跳,哪還顧得上懷疑什麽,這孩子也是能忍疼,忙道:“怎麽傷成這樣?快去醫務室包紮一下。”
薛沈轉頭,目光有些覆雜地看了程晞一眼,才出了教室。
程晞也沒想到他手指紮得那麽深,有些擔心的同時,又暗暗松了口氣。
還好老師沒註意他受傷的……是右手。
不然,他們可就真的解釋不清了。
只是……薛沈為什麽會因為停電就嚇到?
下了晚自習,程晞有話想要單獨和薛沈說,也就沒有和秦安他們一起離開,等到薛沈收拾好書包以後,就和他一起出了教學樓。
程晞知道如果她問的話,薛沈應該不會瞞她,或許是因為在他的角度來看,她幫過他太多,他對於她幾乎都是有求必應的。
但她還是不太好開口,她也不是單純好奇才想要知道原因,只是想對他了解更多,盡可能弄清楚一切他自殺的原因,才能更好地幫他避免走上上輩子那條絕路。
任何線索,她都不想放棄。
薛沈可能猜到她想說什麽,在她開口之前,就先開了口,他的聲音有些低沈:“之前……謝謝你。”
程晞微怔,腦海裏就不由浮現出了在黑暗裏兩人牽手的場景,原來他看出來她說怕黑只是借口,她有些尷尬,但語氣很平靜,道:“你手上的傷還好吧?”
薛沈聲音輕緩:“已經消過毒了,也止了血。”
程晞轉頭看向他,停頓片刻,才道:“你……是因為停電被嚇到才受傷的?”
他那麽細心的人,本不可能撿個圓規就傷成這樣。
薛沈沈默片刻,才“嗯”了一聲。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程晞下意識追問:“為什麽?”
也許她表現得太過在意、著急了,薛沈看向了她,路燈下,他的眼眸漆黑又深邃,安安靜靜地註視著她,仿佛能望進人的心底。
程晞也覺得作為朋友來說,她對於他的私事好像太過在意,但她也無法解釋原因,總不能說他已經死過一次了,但她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麽想不開吧。
“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就問問而已。”程晞故作不在意地移開眼神,看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這時,旁邊傳來了薛沈低沈平靜的聲音:“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他的話隨風傳入耳中,仿佛帶了幾分微風的溫柔。
程晞楞了下,轉頭對上他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眸,心裏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劃過。
薛沈停頓了片刻,目光落在遠處,似在回憶什麽,道:“從我有記憶的時候起,我的……父母感情就很不好,他們時常發生爭吵,也會拿我撒氣。”
程晞不知道薛沈小時候是什麽樣子,但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小孩,難以想象會有這樣的父母忍心對他發脾氣。
她心裏一緊:“他們打你了?”
她都開始懷疑他以前來學校時身上的傷,是不是也不全是被追債的人打的。
看見她擔心的表情,薛沈的神色頓了下,垂下眼瞼,過了片刻才語氣似平靜地安撫她道:“沒有,只是偶爾會嫌我煩,把我關在雜物間,一關就是一夜,所以我不太喜歡黑暗的封閉環境。”
“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做?”程晞深吸口氣壓下情緒,“你……是親生的嗎?”
“我也希望不是。”薛沈看著她,語氣很柔和,“你不用替我擔心,其實我也只是小時候會怕,現在已經不怕黑了,之前只是停電太突然才會這樣。”
程晞的目光落在了他還裹著紗布的手指上,不太相信他的話,但也知道他這麽說只是不希望她擔心。
不過……現在看起來他所有的不幸都是來源於他的家庭。
他自殺也和他們有關嗎?
反正,她是不相信他是殺了父母後畏罪自殺。
他現在提起父母的語氣很冷漠,但也並沒有恨意啊。
她就不由想到了他提過初中曾去海邊的事情,那一次他打算自殺的原因是因為已經被逼到無路可走了,在學校要承受輿論壓力、校園暴力,連回家都有袁馳母親家那邊的人圍堵他,除了黑暗就是黑暗,重重壓力之下讓他扛不住了。
那未來的那一次呢,就算沒人相信他,但他還有時間可以請律師為自己辯護,可以等警方調查真相,甚至可以買水軍在網上替自己澄清。
他明明有這樣的時間和資本的。
可他做的卻只是……結束自己的生命。
程晞還是想不通,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但她知道,他肯定是和初中那次一樣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最後才絕望離開的。
程晞想著心情就有些沈重,就在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校外,路邊有人在賣各種形狀的燈具。
程晞目光一頓,走了過去,挑了一個可以拿在手上的很精致好看的月亮形狀的懸浮燈。
薛沈剛跟過來,就看見她將燈光打開了,月亮燈雖然小,但燈光很明亮,看起來就像是一輪彎月發出的姣姣光輝。
“這個給你。”程晞將月亮燈遞給他。
薛沈楞了下,伸手接過,看了看手裏的月亮燈,又看向她,有些怔然。
程晞道:“你回家的那條巷子也沒什麽光,有這個會好一些。”
薛沈眸光晦暗地看著她,沈默著,什麽也沒說,只是將手裏的月亮燈握得很緊,目送著她坐上家裏的車離去。
薛沈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快到夜裏的十一點了。
客廳的燈還亮著,傳來電視裏正在放著的動畫片的聲音。
“哥哥,你回來了?”薛雲珠穿著兔子睡衣,坐在沙發上揉著眼睛,仿佛被吵醒了的樣子。
薛沈將落在地上的毯子撿起來:“怎麽還不睡?”
薛雲珠:“等哥哥!”
“不用等。”薛沈摸摸她的頭,“我回來得晚,你困了就自己睡,不然第二天上課會沒精神的,聽話。”
薛雲珠的聲音很大,表示自己很有精神:“我聽話的!”
薛沈蹲下給她穿上拖鞋:“……那現在回房間睡覺。”
薛雲珠“哦”了一聲,還不太想睡,但不想讓哥哥擔心,還是乖乖聽話往房間走去。
但剛走出幾步,目光卻落在了放在茶幾上的月亮燈上,眼睛頓時亮了:“這個燈好漂亮啊,哥哥給我買的?”
薛沈正將沙發上的玩具收起來,聽到她的話,回頭看了一眼,道:“不是,你喜歡的話,明天我幫你帶一個。”
聞言,薛雲珠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是有一個了嗎?
但她也沒多問,點點頭,就去睡覺了。
客廳裏就只剩下了薛沈一個人。
他坐在沙發上,目光落在月亮燈上,沈默地看著,眼神有些深邃覆雜。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在看見這通電話的來電提醒時,薛沈的臉色沈了沈,接通電話後也沒有先開口,眼神也是冷的。
“那十萬塊錢還了嗎?”電話那頭,薛峰在一個偏遠小縣城的旅館房間裏,一邊抽煙一邊焦躁地問。
薛沈的語氣冰冷:“你覺得我短短幾個月就能賺十萬?”
“草,你他媽怎麽跟你老子說話的?”薛峰也是為了躲債才躲出去的,身上沒多少錢,他忍耐片刻怒氣,緩和語氣道,“那他們沒找你麻煩吧?不過這事兒你也有經驗,大不了挨頓打就是,你一小孩他們也不能拿你怎麽樣。”
薛沈閉了閉眼,冷冷道:“沒別的事,我掛了。”
“等等!”薛峰將煙頭摁滅,帶了些命令的語氣,道,“我這兒都快沒錢吃飯了,你上個月的薪水應該發了吧,給我轉五千過來。”
薛沈沈默一瞬,道:“就五百。”
薛峰怒了:“草,五百你打發叫花子呢?你不給也行,我現在就買車票回家,你的錢就全都別想要了!”
薛沈語氣沒有波動:“掛了。”
“你等等!”薛峰氣得不行,但也實在不敢回去面對那群討債的,“五百就五百,你馬上轉過來啊,我這等著……”
薛沈沒再聽,掛斷了電話。
這一晚,薛沈想了很久應該送一個什麽樣的回禮。
等到周末,結束了梁宗那邊的補課以後,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乘地鐵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飾品店。
店員迎上來,露出禮貌性的微笑:“您好,請問您想買什麽?”
薛沈:“手鏈。”
店員就先給他推薦了今年新出來的賣得比較火爆的幾款,還有些好奇地打量這位過分年輕帥氣的客人,對方穿著白T、球鞋,看起來可能剛上大學的年紀。
薛沈看著,卻似乎都沒有滿意的。
“是送給女朋友的嗎?”店員問,“您看這款怎麽樣,很新穎的設計,顏色璀璨奪目,很多女孩都喜歡的。”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薛沈神色頓了下,道:“不是女朋友。”
就算她喜歡他,他也……配不上她的,不該有這樣的妄想。
店員楞了下,就又聽見少年低沈平穩的聲音響起:“她不愛張揚,手腕也很細,很白,有沒有輕盈、低調一些的?你推薦的都不太適合她。”
店員聽著就明白了,這是還在追吧?
連買個手鏈都怕太重會累著對方的手腕,這也太細心了,他一定很喜歡對方了。
見多了陪著女朋友來買首飾還不耐煩玩手機的,見到這麽帥氣又這麽細心體貼的少年,店員的眼神都要真誠很多:“那就看看這邊的吧,不過這些價格上就要貴上許多了。”
最終,薛沈挑選的是一條四葉草手鏈,淺淺的綠葉墜子輕盈精致,閃爍著微光。
“總共三千元,請問是刷卡還是現金?”
“刷卡。”
在將手鏈打包好遞給對方時,店員還忍不住笑著祝福了一句:“先生這麽用心,幸運的四葉草也一定會幫您追到心上人的。”
薛沈怔了下,接過袋子,眸底有些難以察覺的澀意,輕聲道:“謝謝。”
轉眼又到了周一。
這一天除了升旗儀式外比較悠閑外,課程和作業都排得滿滿當當,除了上廁所、吃飯的時間,幾乎都沒有什麽休息的時間。
班主任對於他們的學習抓得很緊,就連下了晚自習不忘布置作業讓他們回家完成。
不過這都是日常了,大家也都已經習慣。
程晞也只是剛重生那些天不適應重來一次的高三生活,現在逐步適應下來高三的忙碌節奏,連想回到未來的心情都似乎沒之前那麽強烈了。
下了晚自習,她和秦安一起走出教室,秦默也在。
自從他那天忽如其來的表白以後,她和秦默的關系就漸漸淡了下來,連話都很少說了。
秦安可能看不下去了,就將秦默也拉了過來。
程晞雖然是不太喜歡秦默對薛沈的那種敵意和偏見,但也並沒有和這個發小絕交的打算,只是感覺和現在少年時期的他也的確沒有什麽共同話題了,也不想給他不必要的希望,就也沒有主動緩和關系。
秦默也許還在介意她拒絕他的事情,也或者是因為薛沈的關系,他也一直沈默著。
秦安在中間就感覺氣氛有些窒息,她輕咳一聲,道:“你們別都不說話啊,這樣我很尷尬的。”她轉頭看向秦默,“哥,你別小氣,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你這才被拒絕一次至於……”
秦默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你語文數學老師教的?”
秦安理直氣壯:“我偏科你還不清楚啊?”
秦默卻沒再理她,轉頭看向了程晞,卻沒想到正好對上了她看過來的視線,他怔了下,才道:“程晞,你別聽她胡說,我不是在介意你拒絕我那件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和你相處了,我……需要時間緩緩。”
程晞“嗯”了一聲,道:“你不用有壓力,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朋友。”
聞言,秦默一怔,半點兒沒有被安慰到的意思,只是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之前心情不好,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你都忘了吧。”
聽著他的話,程晞總算在他身上看到了幾分他成年後的沈穩溫和,他情緒化時的樣子對她而言是很陌生的,她正要開口。
這時卻又聽見他緊接著沈聲補充了句:“我知道我幹涉不了你的決定,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你和薛沈在一起真的不合適。”
程晞:“……”
她和薛沈早戀的傳聞不都還是他幫著在論壇澄清的嗎?
他怎麽還信得徹底!
秦安一聽這話都想捂臉,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又僵了怎麽辦,她可是知道程晞有多喜歡薛沈的,聽見這個能高興才怪。
她正想轉移話題,目光一轉,就不由楞住:“晞晞,那不是薛沈嗎?他怎麽還沒走,是在……等你?”
程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見了站在教學樓的花壇前的少年,他的個子很高,長得也好看,在人群裏一眼就能認出來。
程晞以為他找她有什麽急事,就對秦安道:“你們先回家吧,不用等我。”
“沒事,沒事,你去吧。”秦安一臉“我理解”的表情。
秦安以前也跟她哥一樣對薛沈是有那麽點兒偏見,畢竟他當時跟人打架,成績還差,家裏還那麽窮,但現在嘛,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潛力股啊。
當看到薛沈幫程晞接過書包,低著頭看起來有些溫柔地和程晞說話時,秦安都覺得他們看起來真是般配。
反正是談戀愛嘛,家境也沒那麽重要,又不一定要走到最後結婚,只有她哥這種一本正經的人才會考慮那麽多!
她正這麽想著,就聽見了她哥在旁邊的一聲冷笑,眼神帶著些嘲諷看向那邊,一副很看不上薛沈的模樣。
秦安:“……”
真是夠了,嘴上說不在意,那這被甩後心有不甘的怨婦模樣算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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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晞起初沒想那麽多,握住他的手只是想要讓他情緒好一些而已。
只是沒想到薛沈會反握住她的手,她才發現,握住別人的手和被人握住時的差別是很大的。
前者讓她心情平靜,但後者卻讓她心跳驟然加快了很多,有了些自己都難以解釋清楚的緊張、不自在。
黑暗又安靜的教室裏,感官也仿佛被放大了。
她能感覺到他冰冷的手指逐漸變得溫暖,他的手也很大,很輕易地就能將她的手包裹在內,給人一種十分安全可靠的感覺。
兩人在黑暗的教室裏偷偷牽著手,連氣氛都多了些暧昧、刺激。
程晞都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可能是……在教室裏這麽做有些太出格了,容易被人誤會。
而且……就算他怕黑,是不是也握得太久了點兒?
程晞就想提醒他一下該放手了,萬一忽然來電,被人看見就……
但就在她這麽想著還沒來得及開口時,電居然真的就這麽猝不及防來了。
教室的日光燈驟然亮起那一瞬,有些刺眼,程晞還沒適應眼前的亮度,就聽見了講臺上方傳來了語文老師威嚴的吼聲:“下面牽手的兩位同學,站起來!”
話音落下,全班更安靜了,無數道震驚又興奮的目光齊刷刷看過來。
程晞:“……”
雖然在這一瞬,兩人已經飛快分開,但這一幕還是落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語文老師大步走過來,仿佛抓住了上課早戀的學生似的,沈著臉,目光如炬盯著他倆:“你們……”
不如意外的話,下一句就該是你們給我來一趟辦公室!
薛沈正要開口:“是我……”
就在這時,程晞的聲音卻打斷了他的話。
程晞的情緒一向很淡,就連緊張時表情都是平靜清冷的,所以在她開口解釋時,神情、語氣也都非常鎮定平穩,讓人無法懷疑她的話。
“剛才停電的時候,我的圓規掉地上了,我撿起來時沒註意,弄傷薛沈的手指了。”程晞對上語文老師懷疑的目光,道,“我正打算看看他傷得怎麽樣,老師你就看見了。”
語文老師半信半疑,就看見薛沈將右手伸了出來,食指上的確被什麽尖銳的利器戳傷了,現在都還往外冒血沫兒,手指都沾滿了血。
他不由被嚇了一跳,哪還顧得上懷疑什麽,這孩子也是能忍疼,忙道:“怎麽傷成這樣?快去醫務室包紮一下。”
薛沈轉頭,目光有些覆雜地看了程晞一眼,才出了教室。
程晞也沒想到他手指紮得那麽深,有些擔心的同時,又暗暗松了口氣。
還好老師沒註意他受傷的……是右手。
不然,他們可就真的解釋不清了。
只是……薛沈為什麽會因為停電就嚇到?
下了晚自習,程晞有話想要單獨和薛沈說,也就沒有和秦安他們一起離開,等到薛沈收拾好書包以後,就和他一起出了教學樓。
程晞知道如果她問的話,薛沈應該不會瞞她,或許是因為在他的角度來看,她幫過他太多,他對於她幾乎都是有求必應的。
但她還是不太好開口,她也不是單純好奇才想要知道原因,只是想對他了解更多,盡可能弄清楚一切他自殺的原因,才能更好地幫他避免走上上輩子那條絕路。
任何線索,她都不想放棄。
薛沈可能猜到她想說什麽,在她開口之前,就先開了口,他的聲音有些低沈:“之前……謝謝你。”
程晞微怔,腦海裏就不由浮現出了在黑暗裏兩人牽手的場景,原來他看出來她說怕黑只是借口,她有些尷尬,但語氣很平靜,道:“你手上的傷還好吧?”
薛沈聲音輕緩:“已經消過毒了,也止了血。”
程晞轉頭看向他,停頓片刻,才道:“你……是因為停電被嚇到才受傷的?”
他那麽細心的人,本不可能撿個圓規就傷成這樣。
薛沈沈默片刻,才“嗯”了一聲。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程晞下意識追問:“為什麽?”
也許她表現得太過在意、著急了,薛沈看向了她,路燈下,他的眼眸漆黑又深邃,安安靜靜地註視著她,仿佛能望進人的心底。
程晞也覺得作為朋友來說,她對於他的私事好像太過在意,但她也無法解釋原因,總不能說他已經死過一次了,但她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麽想不開吧。
“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就問問而已。”程晞故作不在意地移開眼神,看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這時,旁邊傳來了薛沈低沈平靜的聲音:“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他的話隨風傳入耳中,仿佛帶了幾分微風的溫柔。
程晞楞了下,轉頭對上他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眸,心裏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劃過。
薛沈停頓了片刻,目光落在遠處,似在回憶什麽,道:“從我有記憶的時候起,我的……父母感情就很不好,他們時常發生爭吵,也會拿我撒氣。”
程晞不知道薛沈小時候是什麽樣子,但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小孩,難以想象會有這樣的父母忍心對他發脾氣。
她心裏一緊:“他們打你了?”
她都開始懷疑他以前來學校時身上的傷,是不是也不全是被追債的人打的。
看見她擔心的表情,薛沈的神色頓了下,垂下眼瞼,過了片刻才語氣似平靜地安撫她道:“沒有,只是偶爾會嫌我煩,把我關在雜物間,一關就是一夜,所以我不太喜歡黑暗的封閉環境。”
“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做?”程晞深吸口氣壓下情緒,“你……是親生的嗎?”
“我也希望不是。”薛沈看著她,語氣很柔和,“你不用替我擔心,其實我也只是小時候會怕,現在已經不怕黑了,之前只是停電太突然才會這樣。”
程晞的目光落在了他還裹著紗布的手指上,不太相信他的話,但也知道他這麽說只是不希望她擔心。
不過……現在看起來他所有的不幸都是來源於他的家庭。
他自殺也和他們有關嗎?
反正,她是不相信他是殺了父母後畏罪自殺。
他現在提起父母的語氣很冷漠,但也並沒有恨意啊。
她就不由想到了他提過初中曾去海邊的事情,那一次他打算自殺的原因是因為已經被逼到無路可走了,在學校要承受輿論壓力、校園暴力,連回家都有袁馳母親家那邊的人圍堵他,除了黑暗就是黑暗,重重壓力之下讓他扛不住了。
那未來的那一次呢,就算沒人相信他,但他還有時間可以請律師為自己辯護,可以等警方調查真相,甚至可以買水軍在網上替自己澄清。
他明明有這樣的時間和資本的。
可他做的卻只是……結束自己的生命。
程晞還是想不通,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但她知道,他肯定是和初中那次一樣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最後才絕望離開的。
程晞想著心情就有些沈重,就在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校外,路邊有人在賣各種形狀的燈具。
程晞目光一頓,走了過去,挑了一個可以拿在手上的很精致好看的月亮形狀的懸浮燈。
薛沈剛跟過來,就看見她將燈光打開了,月亮燈雖然小,但燈光很明亮,看起來就像是一輪彎月發出的姣姣光輝。
“這個給你。”程晞將月亮燈遞給他。
薛沈楞了下,伸手接過,看了看手裏的月亮燈,又看向她,有些怔然。
程晞道:“你回家的那條巷子也沒什麽光,有這個會好一些。”
薛沈眸光晦暗地看著她,沈默著,什麽也沒說,只是將手裏的月亮燈握得很緊,目送著她坐上家裏的車離去。
薛沈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快到夜裏的十一點了。
客廳的燈還亮著,傳來電視裏正在放著的動畫片的聲音。
“哥哥,你回來了?”薛雲珠穿著兔子睡衣,坐在沙發上揉著眼睛,仿佛被吵醒了的樣子。
薛沈將落在地上的毯子撿起來:“怎麽還不睡?”
薛雲珠:“等哥哥!”
“不用等。”薛沈摸摸她的頭,“我回來得晚,你困了就自己睡,不然第二天上課會沒精神的,聽話。”
薛雲珠的聲音很大,表示自己很有精神:“我聽話的!”
薛沈蹲下給她穿上拖鞋:“……那現在回房間睡覺。”
薛雲珠“哦”了一聲,還不太想睡,但不想讓哥哥擔心,還是乖乖聽話往房間走去。
但剛走出幾步,目光卻落在了放在茶幾上的月亮燈上,眼睛頓時亮了:“這個燈好漂亮啊,哥哥給我買的?”
薛沈正將沙發上的玩具收起來,聽到她的話,回頭看了一眼,道:“不是,你喜歡的話,明天我幫你帶一個。”
聞言,薛雲珠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是有一個了嗎?
但她也沒多問,點點頭,就去睡覺了。
客廳裏就只剩下了薛沈一個人。
他坐在沙發上,目光落在月亮燈上,沈默地看著,眼神有些深邃覆雜。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在看見這通電話的來電提醒時,薛沈的臉色沈了沈,接通電話後也沒有先開口,眼神也是冷的。
“那十萬塊錢還了嗎?”電話那頭,薛峰在一個偏遠小縣城的旅館房間裏,一邊抽煙一邊焦躁地問。
薛沈的語氣冰冷:“你覺得我短短幾個月就能賺十萬?”
“草,你他媽怎麽跟你老子說話的?”薛峰也是為了躲債才躲出去的,身上沒多少錢,他忍耐片刻怒氣,緩和語氣道,“那他們沒找你麻煩吧?不過這事兒你也有經驗,大不了挨頓打就是,你一小孩他們也不能拿你怎麽樣。”
薛沈閉了閉眼,冷冷道:“沒別的事,我掛了。”
“等等!”薛峰將煙頭摁滅,帶了些命令的語氣,道,“我這兒都快沒錢吃飯了,你上個月的薪水應該發了吧,給我轉五千過來。”
薛沈沈默一瞬,道:“就五百。”
薛峰怒了:“草,五百你打發叫花子呢?你不給也行,我現在就買車票回家,你的錢就全都別想要了!”
薛沈語氣沒有波動:“掛了。”
“你等等!”薛峰氣得不行,但也實在不敢回去面對那群討債的,“五百就五百,你馬上轉過來啊,我這等著……”
薛沈沒再聽,掛斷了電話。
這一晚,薛沈想了很久應該送一個什麽樣的回禮。
等到周末,結束了梁宗那邊的補課以後,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乘地鐵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飾品店。
店員迎上來,露出禮貌性的微笑:“您好,請問您想買什麽?”
薛沈:“手鏈。”
店員就先給他推薦了今年新出來的賣得比較火爆的幾款,還有些好奇地打量這位過分年輕帥氣的客人,對方穿著白T、球鞋,看起來可能剛上大學的年紀。
薛沈看著,卻似乎都沒有滿意的。
“是送給女朋友的嗎?”店員問,“您看這款怎麽樣,很新穎的設計,顏色璀璨奪目,很多女孩都喜歡的。”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薛沈神色頓了下,道:“不是女朋友。”
就算她喜歡他,他也……配不上她的,不該有這樣的妄想。
店員楞了下,就又聽見少年低沈平穩的聲音響起:“她不愛張揚,手腕也很細,很白,有沒有輕盈、低調一些的?你推薦的都不太適合她。”
店員聽著就明白了,這是還在追吧?
連買個手鏈都怕太重會累著對方的手腕,這也太細心了,他一定很喜歡對方了。
見多了陪著女朋友來買首飾還不耐煩玩手機的,見到這麽帥氣又這麽細心體貼的少年,店員的眼神都要真誠很多:“那就看看這邊的吧,不過這些價格上就要貴上許多了。”
最終,薛沈挑選的是一條四葉草手鏈,淺淺的綠葉墜子輕盈精致,閃爍著微光。
“總共三千元,請問是刷卡還是現金?”
“刷卡。”
在將手鏈打包好遞給對方時,店員還忍不住笑著祝福了一句:“先生這麽用心,幸運的四葉草也一定會幫您追到心上人的。”
薛沈怔了下,接過袋子,眸底有些難以察覺的澀意,輕聲道:“謝謝。”
轉眼又到了周一。
這一天除了升旗儀式外比較悠閑外,課程和作業都排得滿滿當當,除了上廁所、吃飯的時間,幾乎都沒有什麽休息的時間。
班主任對於他們的學習抓得很緊,就連下了晚自習不忘布置作業讓他們回家完成。
不過這都是日常了,大家也都已經習慣。
程晞也只是剛重生那些天不適應重來一次的高三生活,現在逐步適應下來高三的忙碌節奏,連想回到未來的心情都似乎沒之前那麽強烈了。
下了晚自習,她和秦安一起走出教室,秦默也在。
自從他那天忽如其來的表白以後,她和秦默的關系就漸漸淡了下來,連話都很少說了。
秦安可能看不下去了,就將秦默也拉了過來。
程晞雖然是不太喜歡秦默對薛沈的那種敵意和偏見,但也並沒有和這個發小絕交的打算,只是感覺和現在少年時期的他也的確沒有什麽共同話題了,也不想給他不必要的希望,就也沒有主動緩和關系。
秦默也許還在介意她拒絕他的事情,也或者是因為薛沈的關系,他也一直沈默著。
秦安在中間就感覺氣氛有些窒息,她輕咳一聲,道:“你們別都不說話啊,這樣我很尷尬的。”她轉頭看向秦默,“哥,你別小氣,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你這才被拒絕一次至於……”
秦默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你語文數學老師教的?”
秦安理直氣壯:“我偏科你還不清楚啊?”
秦默卻沒再理她,轉頭看向了程晞,卻沒想到正好對上了她看過來的視線,他怔了下,才道:“程晞,你別聽她胡說,我不是在介意你拒絕我那件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和你相處了,我……需要時間緩緩。”
程晞“嗯”了一聲,道:“你不用有壓力,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朋友。”
聞言,秦默一怔,半點兒沒有被安慰到的意思,只是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之前心情不好,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你都忘了吧。”
聽著他的話,程晞總算在他身上看到了幾分他成年後的沈穩溫和,他情緒化時的樣子對她而言是很陌生的,她正要開口。
這時卻又聽見他緊接著沈聲補充了句:“我知道我幹涉不了你的決定,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你和薛沈在一起真的不合適。”
程晞:“……”
她和薛沈早戀的傳聞不都還是他幫著在論壇澄清的嗎?
他怎麽還信得徹底!
秦安一聽這話都想捂臉,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又僵了怎麽辦,她可是知道程晞有多喜歡薛沈的,聽見這個能高興才怪。
她正想轉移話題,目光一轉,就不由楞住:“晞晞,那不是薛沈嗎?他怎麽還沒走,是在……等你?”
程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見了站在教學樓的花壇前的少年,他的個子很高,長得也好看,在人群裏一眼就能認出來。
程晞以為他找她有什麽急事,就對秦安道:“你們先回家吧,不用等我。”
“沒事,沒事,你去吧。”秦安一臉“我理解”的表情。
秦安以前也跟她哥一樣對薛沈是有那麽點兒偏見,畢竟他當時跟人打架,成績還差,家裏還那麽窮,但現在嘛,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潛力股啊。
當看到薛沈幫程晞接過書包,低著頭看起來有些溫柔地和程晞說話時,秦安都覺得他們看起來真是般配。
反正是談戀愛嘛,家境也沒那麽重要,又不一定要走到最後結婚,只有她哥這種一本正經的人才會考慮那麽多!
她正這麽想著,就聽見了她哥在旁邊的一聲冷笑,眼神帶著些嘲諷看向那邊,一副很看不上薛沈的模樣。
秦安:“……”
真是夠了,嘴上說不在意,那這被甩後心有不甘的怨婦模樣算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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