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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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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搬進來的時候,宿舍是破破爛爛的半間房。

連幾堵墻都是知青們湊出來,更別提家具和一應用品。

許淑寧都不用翻本子,就能想起來每樣東西是花多少錢買的。

她商量性地提出:“帶不走的就給鄉親們分一分吧?”

大家都沒什麽意見,梁孟津占個先機:“鐮刀我想留給西瓜皮。”

他倆倒是一直要好,恨不得殺只雞歃血為盟。

許淑寧:“還有什麽想送給誰的,都說了。”

郭永年想把鋤頭送給修水庫的工程隊,陳傳文想把剪刀給跟他最聊得來的張婆婆,齊晴雨跟大隊長的小孫女常常一起在玩翻花繩,替小孩爭取了一對櫃子,連許淑寧都給隔壁鄰居留了桌子。

只有齊陽明在院子裏繞半圈,說:“你們倒是讓美麗先挑啊。”

賴美麗微微搖頭:“拿走也便宜不了我,算了。”

齊陽明:“人家收了便宜,好歹少說些話。”

這話的道理,許淑寧還能不知道。

她道:“小的那個鍋是給你的。”

這年頭,買個鍋可不容易,光是湊票就是大難題。

賴美麗:“不用不用,你們帶走吧。”

許淑寧:“一個鍋我們也劈不成六片。“

又說:“大的那個我已經找到買家了。”

嗯?她什麽時候找的。

陳傳文:”你不會一直琢磨背著我們卷款攜逃吧?“

許淑寧:”那樣我一定會帶上你鞋底的二十塊錢的。“

!她怎麽知道自己藏鞋底了,陳傳文:“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許淑寧微微笑:“有誰每次只曬一只鞋?”

曬一只鞋怎麽了,陳傳文:“看不出來你這麽關心我。”

跟誰多願意似的,許淑寧:“之前你們房裏有臭味,我一直懷疑是你那雙鞋。”

陳傳文大聲:“我的腳不臭!那是死老鼠味!”

提起死老鼠,許淑寧又回憶起看到時的沖擊。

她深吸口氣:”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陳傳文乖巧地閉著嘴,去翻自己的櫃子,倒騰出兩塊小小的布:“這個給誰?”

他的東西,還得問別人。

許淑寧坐下來開始掰手指:“衛生所的八叔……”

知青們剛來那陣子不適應,小災小病不斷,八叔那麽大年紀回回都上門來看,有幾次還沒收錢,是該好好謝謝。

說來道去,該謝的人有一籮筐,林林總總快數不完。

梁孟津:“那東西夠分嗎?”

許淑寧也在盤算,耳朵捕捉到一點動靜:“我們還有兩只豬呢。”

其它的雞鴨已經全被她宰了,就剩這兩只豬還在養膘。

賴美麗:“養養還能大幾斤。”

豬嘛,當然是越胖越好,現在殺了總覺得虧本。

是這麽個理沒錯,不過許淑寧問:“我們走了,你要養在哪?”

養在宿舍總得有人看,養在親戚家也難辦。

賴美麗想想不舍道:“那只能賣了。”

賣之前再留點做殺豬菜,正好請客吃飯。

知青們下鄉後也是獨立的一份子,別人家的紅白事去過不少,自家辦倒是頭一次。

許淑寧也沒張羅過這種,先去大隊長家問過才操辦。

其實隊裏辦酒席也不麻煩,已經形成一套規律,到日子那天家家都有人來幫廚。

早上四點,屠夫在院子裏磨刀。

許淑寧見不得這種血,躲在廚房裏燒水,一邊跟鄰居聊天。

有位大嫂說:“以後有機會再回隊裏看看。”

離得千裏萬裏,許淑寧不知道哪天才會有機會,但還是應:“肯定回來的,這兒就是我們的第二個家。”

後半句也不全是虛的,畢竟是人都會有感情,臨到要走全迸發。

也有大嫂開著玩笑:“等你跟梁老師結婚的時候,記得給大家夥寄喜糖。”

年輕人那點事,哪有人看不穿的。

許淑寧不好意思笑笑,跳過這個話題聊別的。

裏頭熱火朝天的,屋外也不遑多讓,大人小孩都圍在一起看殺豬。

齊晴雨嚷嚷著要做個勇敢的人,結果刀一落趕緊捂著眼,從縫隙裏只看到血光。

她倒吸口氣,聽到旁邊更為顫抖的聲音。

陳傳文:“嗎呀,血流成河了。”

兩個慫包顫顫巍巍,對彼此產生一種惺惺相惜,很有默契地往後一退再退。

等退出人群,雙雙長舒口氣去找“家長”,為誰先進廚房吵了兩句。

許淑寧沒好氣:“一邊玩去,別礙事。”

齊晴雨占著性別優勢,親親熱熱挽她的手:“今天的豬肉一定很好吃。”

哪天的肉能不好吃?許淑寧光聽見這個字就流口水。

她再添把柴火:“沒事做就去洗菜。”

天寒地凍的,洗什麽菜。

陳傳文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沒來得及跑就被逮住。

齊晴雨推著他往前:“誰走誰是叛徒。”

陳傳文叛她又不是一兩回,完全不當事,但考慮這麽多人都在場,只好大義凜然:“我當然不是這種人。”

呸,齊晴雨在心裏吐口水,路過梁孟津的時候說:“又在上課。”

梁孟津在跟西瓜皮說話,半回過頭:“別把我說得跟老封建似的。”

從某種程度上,他確實很像戲本裏會出現的頑固老夫子。

齊晴雨給一個“難道你不是嗎”的眼神,腳步噠噠噠走了。

弄得梁孟津反省:“我也沒那麽愛說教吧?”

西瓜皮:“沒有,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他已經十四歲,身體具備少年人的特征,思想已經能明辨是非。

梁孟津看他就跟看自家弟弟似的:“我還是希望你能念書。”

西瓜皮苦笑:“家裏孩子多,我上了別人怎麽辦。”

又說:“你供我,咱們以後就不是朋友了。”

話說得有點重,梁孟津不悅:“我又不求你回報。”

求和不求,又有什麽區別。

西瓜皮比他看得通透,說:“你留給我的書我會看的,等我再攢點錢,就去西平看看找你玩。”

梁孟津知道說服不了他,再三叮囑:“一定要看,有事隨時找我,咱們要保持聯系。”

男兒有淚不輕彈,西瓜皮揉了揉鼻子,用力地點個頭,又假裝漫不經心:“爺們就不要這麽磨磨唧唧的。”

半大小子,裝什麽爺們。

梁孟津拍一下他的後腦勺:“你才幾歲。”

西瓜皮正是對年紀敏感的時候,挺著胸膛:“馬上跟你一樣高了。”

能說這話,就是幼稚。

梁孟津擺出成年人獨有的表情,手背在身後走了。

西瓜皮追在他後面小跑兩步跟上,兩個人勾肩搭背說著話。

也不知道中間隔著好幾歲,到底是怎麽處在一起的。

許淑寧只能概括為都幼稚,把燒好的水擡到院子裏。

院子裏搭著臨時的竈臺,齊陽明和郭永年一左一右幹著活。

他倆臉上還濺著幾滴血,看上去怪嚇人的。

許淑寧好像能聞見豬圈的味道,伸出手提示:“臟了。”

齊陽明滿不在乎用袖子一抹:“真冷啊今天。”

反正是他自己洗衣服,許淑寧:“等吃飯就不冷了。”

齊陽明的鼻子被凍得通紅,搓著手:“今天這飯肯定香。”

大鍋裏煮出來的,是比小鍋菜好吃。

許淑寧要不是主人家,肯定也得捧著碗一直吃,但今天是他們請客,不會喝酒也得敬點茶意思意思。

喝到最後,喝了個水飽,還出現了醉酒的幻覺。

許淑寧眼前出現許多的影子,伸手想要抓住,反而帶得自己沒站穩。

梁孟津扶著她:“你才喝了一杯。”

喝得太快,他沒來得及提醒那是酒。

許淑寧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伸手一指:“火車。”

哪有火車,這連個驢車都沒有。

梁孟津無奈嘆口氣:“睡吧,睡醒就好了。”

許淑寧斜靠著他的肩:“那會到家嗎?”

她不知被什麽勾動思鄉情切,冒出一點點淚光。

梁孟津看得不忍,輕輕地拍她的背:“等睡醒我們就回家,好不好?”

他以為跟喝醉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沒想到許淑寧乖乖地點了頭。

她踉踉蹌蹌往前跨一步,回頭確認:“睡醒,回家?”

梁孟津:“恩,回家。”

許淑寧露出個滿意的笑,嘴角擠出個小小的梨渦,睡了這幾年最好的一覺。

因為睡醒,她就要回家了。

【正文完結】

這本是我寫得最久的一本,以至於每次覆更都需要重新看一遍。

看來看去,他們都在過最普通的每一天,或者說是辛苦的每一天。

但無論如何,他們現在要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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