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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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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梁孟津這人心腸軟,對隊裏的孩子們都有一種博愛。

他也受娃娃們的歡迎,常常人沒走近就聽到大呼小叫他的名字。

一群小蘿蔔頭上躥下跳的,看上去有幾分可愛。

梁孟津下意識摸摸口袋,發現一顆糖的存貨都沒有,只能過去說:“玩什麽呢?”

現在的孩子王已經不是西瓜皮,他退出歷史舞臺,開始自給自足掙工分。

能出門玩的,只有些七八歲的小朋友,其中一個大聲說:“在捉小兵!”

就是跑來跑去追逐打鬧的游戲,這麽大的人身上總是用不完的力氣。

梁孟津:“那都慢點跑,小心摔倒。”

玩這種游戲,哪裏有慢點的道理,大家恨不得腳上裝著輪子。

揚起來的灰撲人一臉,梁孟津咳嗽兩聲往宿舍接著走。

他今天剛去學校看過,裏外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只等晾幹能用。

既然如此,眼下就暫時沒什麽能做的事情,梁孟津就想著先回去做午飯。

他才把火升上,許淑寧就回來了。

她負責廚房,每天都比大家早點下工,因此看到炊煙裊裊就知道是誰,進來一看果然如此,問:“忙完了?”

梁孟津回頭看她,因為她站在光裏,一瞬間有些恍惚:“你今天真好看。”

牛頭不對馬嘴,許淑寧輕輕瞪他:“油嘴滑舌。”

平常看著正兒八經的,現在倒是什麽話都敢往外跑。

梁孟津也長著一張君子的臉,講什麽都有說服力。

他道:“是真的好看。”

表情真摯誠懇,許淑寧只覺得甜滋滋的。

她舀一瓢水洗洗手,坐在竈膛前:“昨天不好看嗎?”

梁孟津一時語塞,想解釋又沒個章程,臉也不知道是憋紅還是燒紅的。

許淑寧沒忍住,戳他一下:“傻子。”

梁孟津聽出來了,這是撒嬌。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下個月就可以上課了。”

宿舍向來人來人往,隊裏也沒有可以約會的地方。

許淑寧任由他的越界,假裝不知情:“那要開始報名了嗎?”

梁孟津點點頭:“我明天再去各個大隊通知一下時間。”

他就一個人,什麽事都得自己來。

許淑寧都覺得他比上工累,往竈膛裏丟一個地瓜:“就是六月開學,感覺怪怪的。”

擱城裏都是放暑假的時候了。

但在大隊很合適,因為六月裏不是農忙,能一直上課到七月下旬割早稻。

梁孟津:“沒辦法,收成最要緊。”

許淑寧想想也是,說:“能上幾天算幾天。”

又有些擔心:“不過你一個人,忙得來嗎?”

忙不過來也沒辦法,各個大隊小學都是這麽個狀況。

梁孟津:“跟以前差不多。”

還真是,他原來也是夾縫裏抽時間,能集齊幾個孩子孩子算幾個。

反正都是努力,許淑寧往好處說:“還有工資拿。”

提起工資,梁孟津尷尬道:“好幾個人跟我打聽能拿多少。”

隊員們世居於此,除了土裏刨食沒別的營生,對於能掙錢的工作都好奇。

雖然大家都知道財不露白的道理,許淑寧還是說:“瞞不住的。”

梁孟津也沒想過瞞,只是看著她說:“等發工資,給你買塊布。”

他倒不是覺得布劃算,而是知道她更喜歡。

許淑寧愛做針線活,點點頭:“兩塊,給你也做件新衣服。”

兩個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聽到腳步聲很有默契地松開手。

其實沒有任何動作,大家也知道氣氛暧昧,平常盡量不會打擾。

總之回來就在院子裏轉,不喊開飯絕對不進廚房,就是愛調侃幾句。

尤其是陳傳文不饒人,嘴裏嘖嘖嘖的。

真是飯堵不住他的嘴,齊晴雨正準備罵兩句,聽到外頭的動靜別過頭。

吵吵嚷嚷的,像是出什麽事,郭永年一放筷子:“我出去看看。”

他還有句話,陳傳文早就沒影。

兩個人的腳步都很快,齊晴雨只來得及喊:“小心點。”

好奇是人的天性,其餘知青們也紛紛張望,只聽到外面更加喧嘩,沒能分辨出個究竟來。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許淑寧咬著筷子:“好像有哭聲。”

仔細聽起來,好像是有。

梁孟津有點坐不住,想想說:“我去看看。”

他剛要出去,郭永年就回來,表情有些古怪:“小孩打架。”

小孩?梁孟津覺得自己有必要出場,一晃神就不見了。

聽上去雖然不像大事,但許淑寧覺得有點奇怪,問:“永年,你是不是沒說完?”

還是她敏銳,郭永年尷尬道:“是崔嬸家的小兒子被廣天叔的兒子打了。”

啊,這中間就涉及一樁桃色糾紛了。

許淑寧也不太愛提,只嘆口氣:“孩子可憐。”

可不是,郭永年跟著說:“最倒黴的就是一花。”

男孩子打架,怎麽還有小姑娘的事情。

許淑寧:“她被誤傷了?”

郭永年點點頭:“三嬸正掰扯醫藥費呢。”

孩子頭上全是血,看樣子傷得不輕。

許淑寧心想以三嬸的脾氣,估計想從兩家咬一塊肉下來,但這兩家也都不是善茬,恐怕事情沒那麽簡單善了。

她猜得不錯,很快陳傳文就回來匯報:“三嬸要五塊錢,誰也沒答應。”

五塊?這能買多少東西,許淑寧:“傷得很重嗎?”

倒是不重,陳傳文諷刺道:“訛錢唄。”

三嬸這人平常就沒皮沒臉的。

又說:“就讓一花一腦門血站著,人才剛被大隊長和孟津帶去包紮。”

難怪梁孟津還沒回來。

許淑寧知道去處也就放心,吃完飯揣上倆紅棗出門了。

衛生所有一股藥和消毒水的味道,一花就楞楞坐在床沿,頭上纏著圈紗布。

小姑娘怪可憐的,明明十一歲,看著只有七八歲的孩子大。

許淑寧半蹲下來柔聲道:“看姐姐給你帶什麽了。”

她攤開手掌心,是兩個圓滾滾的紅棗。

一花沒吃過,本地也不產。

她拘謹地搖搖頭:“謝謝姐姐,我不餓。”

許淑寧遞到她嘴邊說:“嘗一嘗,可甜了。”

一花下意識地張嘴咬,兩頰變得鼓鼓的。

她實在太瘦,好像連皮膚也快撐裂開。

許淑寧看著都不忍心,跟梁孟津咬耳朵說:“嚴重嗎?”

梁孟津:“不用縫針,幾天就好。”

主要是被嚇著了,畢竟本來就是很內向的孩子,路上都撿著墻根走。

許淑寧心想腦袋的事情可不容小覷,說:“還是多觀察一下。”

她愛往壞處想,總覺得小心無大事,才要叮囑兩句,屋外跑來好幾個女娃娃。

大人沒來,倒跑來好幾個孩子。

許淑寧招招手:“二花帶妹妹們來了?”

二花也是個怯懦性子,靦腆地抿著嘴笑。

這一家七朵金花,幾乎都是這個脾氣。

許淑寧不以為意,摸摸她的腦袋:“真乖。”

二花有點不好意思,只顧著看姐姐,語氣都快哭出來:“姐,你疼不疼?”

一花緩緩搖頭,不小心扯了傷口,勉強笑笑:“我不疼。”

更招人心疼了,許淑寧摸口袋,楞是啥也沒有,給梁孟津使眼色。

他要是帶著吃的,早就拿出來,想想說:“我回去吃飯。”

順便帶點餅幹過來分。

許淑寧才想起來他午飯沒吃完:“嗯,我在這兒看著就行。”

有她在,梁孟津就放心。

倒是一花說:“我們得回家了。”

再不回去,就要挨罵。

梁孟津勸不住,知道攔著對她們沒好處,只能囑咐:“記得別碰水,知道嗎?”

一花乖巧點頭,領著妹妹們朝家裏走,還沒到門口就聽到奶奶的罵聲。

聲如洪鐘道:“就賠一塊錢,那還看個屁病!”

其實一塊錢也夠了,大隊衛生所很便宜,一花剛剛看了,只記八毛錢的帳。

但她知道自己是連八分錢都不能花的,一顆心已經提前跳得快迸出來。

果不其然,一頓好打好罵。

但衛生所的錢不能欠,罵罵咧咧也得去還。

三嬸憋著火,路過知青宿舍的時候對著門吐了下口水。

偏巧陳傳文打開門,立刻質問:“你什麽意思?”

三嬸雙手叉腰:“誰叫姓梁的多管閑事。”

還不是他帶去上藥的,不然家裏弄點草木灰就好,一分錢都不用花。

要換別的男知青也就罷,陳傳文可不是好惹的,一擼袖子:“你再給我講一遍!”

三嬸五十幾的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嚇唬誰呢你!”

陳傳文還真沒法打她,一時氣短,許淑寧從他後面鉆出來:“就嚇唬你,怎麽著!”

敢講梁孟津的壞話,那就是在她頭上拔毛,誰都別想有個好。

一對二,三嬸覺得自己不占便宜,只能回家。

她到家氣不順,把幾個孫女全罵一遍,連知青們也不放過。

一花默默聽著,沒忍住反駁:“梁老師是好人。”

隊裏沒有孩子不喜歡他。

這可觸了逆鱗,三嬸戳著她的腦門:“你吃誰家的飯,給我滾,滾出去!”

一花像個小皮球被推著,無措地站在家門口。

哪怕這樣,三嬸也不肯放過,索性把她拽到知青宿舍門口指桑罵槐:“你以為你是城裏人,金貴得很啊現在……”

分明就是拿孩子發洩,齊晴雨忍不住拉開門:“你找茬是吧?”

三嬸理直氣壯:“我打孫女,關你什麽事。”

好好的孩子,都快被打傻了。

齊晴雨氣得不行:“等你老了,兒孫也這麽打你。”

一老一少就這麽扭打起來,知青們占著地利拉偏架,過會才被鄰居們徹底分開。

反正看上去都亂糟糟的,許淑寧用手順著頭發:“有病就去治,上我們這兒發什麽瘋。”

三嬸瞪著他們不說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還是扭過頭沖孫女罵:“不是好東西,白眼狼,養你不如養條狗,別回家了!”

一花眼淚蓄在眼眶裏,不敢掉下來,可惜與她有血緣關系的人毫不同情,還真把孩子就丟這兒了。

今天發現線上買不到菜了,著急忙慌囤菜買東西,收拾了一整天,感覺亂哄哄的。

欠了很多,23年前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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