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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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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在外面溜達幾圈,齊晴雨過足放風的癮,滿意地回宿舍。

她進院子就看到親哥跟陳傳文在角落講小話,馬上湊過去說:“你們幹嘛,幹嘛你們?”

真是哪哪都有她,齊陽明拽著妹妹的發尾:“能不能跟人家淑寧學學,她坐好半天了,都不關心我們弄點啥。”

那樣多文靜多好啊。

許淑寧聽見自己的名,擡起頭道:“一看就憋著壞,我才不愛打聽。”

看看,看看。

齊晴雨樂顛顛說:“也就我肯跟你們狼狽為奸。”

真會用好詞,陳傳文拽著齊陽明往角落去:“我們還不用你呢。”

一看就有事情,齊晴雨立刻擠過去說:“不行,要給我聽!”

她越是這樣,齊陽明跟陳傳文就非要吊著她,三個人在犄角旮旯的,聲音傳得遍地是。

許淑寧聽一耳朵,都沒聽見正題,只有車軲轆話來回繞。

她都替齊晴雨跳腳,想想幫腔說:“大男人,別吞吞吐吐的。”

誰吞吐了,這不還在商量嘛,陳傳文含糊不清道:“說起來還是你起的頭。”

許淑寧心想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她可一個字都沒聽清,拍拍手掌的灰:“別扯我,我不管。”

哪能不管,陳傳文覺得還是要賴上她,索性攤牌說:“就是吃羊肉鍋子的事。”

許淑寧那天只是隨口一說,心想也沒有正兒八經的倡議過,怎麽能叫她起的頭。

她道:“你挺敢講,上哪搞羊肉,要不割我的肉給你吃?”

那她就是想割,陳傳文也不敢吃,連連擺手說:“咱們還是來講講羊肉。”

要羊肉就只能去齊山大隊,來回十幾裏山路,折騰是一回事,另一樁更麻煩。

許淑寧想都不想就道:“你就是能走,也得有人搭夥才行。”

齊山大隊只賣活羊,幾十斤肉一家可吃不下。

要按照在西平的時候,隔壁鄰居湊一湊也行,但隊員們都計算著過日子,加上剛吃完豬肉,只怕不好辦。

陳傳文當然也知道,拍胸脯說:“這個包在我身上。”

滿大隊就沒有他不認識的人,東家西家問問總能有願意的,再說了,馬上好幾戶人要嫁女兒娶媳婦的,總得有個硬菜頂著吧。

交給他也不是不行,但一聽就很麻煩,陣勢鬧得夠大的,許淑寧心中盤算著說:“有點招搖。”

仿佛顯擺知青們多有錢似的,傳出去也不大好,尤其最近小偷小摸還多,民兵們都防不住,三令五申嚴守門戶,他們倒是唱起高調來。

陳傳文剛剛跟齊陽明嘀咕的就是這個,兩個人怎麽琢磨都覺得事情不簡單,畢竟他們下鄉以後最怕人家說“城裏人搞特殊”。

但想想羊肉鍋子又咽口水,趕上快年關思鄉之情泛濫,還是想求一點可行性。

陳傳文試著說:“我看最近家家都有肉味。”

人家那肉能一樣嗎,是上上下下十幾口人分二兩,往菜裏一藏瞧不到肉末星子。

反正許淑寧是個多思多想的,猶猶豫豫說:“要不再等幾天?”

再等幾天就正月了,除夕夜肯定吃不著,陳傳文嘆口氣說:“感覺差點意思了。”

許淑寧也跟著嘆,心想頭回在大隊過年,真是人人心裏都有執念。

她自己也差不多,舔舔嘴唇道:“待會投個票吧。”

她這麽說,吃午飯的時候就得暢所欲言。

其實也基本等於某幾個人的一言堂,陳傳文道:“陽明跟永年跑一趟,我和孟津到處問問誰家要,就麻煩女同志多劈劈柴了。”

喲呵,還知道用麻煩這個詞。

齊晴雨眉頭一挑說:“原來你饞蟲上身才會好好說話。”

陳傳文微微笑道:“女同志,我可沒加們。”

這句話那叫一個流暢,好像就等著她說能駁回去,故意給人挖個洞似的。

齊晴雨的反應也很快,立刻擡腳踹他,兩個人真是什麽事都能吵起來。

眼看方向走偏,許淑寧拍桌子把事情拉回來道:“講正經的!”

正經的就是都想吃,連郭永年略一躊躇都說:“十幾地裏而已,不耽誤什麽事。”

只花時間和力氣能做的,對他來說都最簡單不過。

許淑寧心想確實不耽誤事,但別的就不好說,吹胡子瞪眼道:“你知道齊山大隊是什麽地方嗎?要走盤龍小道的。”

盤龍小道壓根不是路,是附近幾個大隊的人用腳踩出來的,春天草一長就該蓋上,不熟悉的人弄不好要迷路,真丟一個怎麽辦,找誰說理去?

郭永年叫她一講也沒把握,思索道:“那得有個人帶著。”

叫誰?舉目四望,知青們現在也就跟一幫娃娃們打好關系,總不能讓西瓜皮上。

說難聽些,出點什麽事怎麽跟人家家裏人交代。

許淑寧反正是想不出誰,倒是齊陽明舉起手說:“我可以讓旺家幫個忙。”

誰?齊晴雨一楞說:“你還認識新朋友了?”

非要說朋友好像也不算,齊陽明道:“就是天天砍柴的時候撞見,他有時候找我換點東西,偶爾嘮幾句。”

換東西?兄妹倆共同財產多,但齊晴雨這個當事人沒什麽印象,倒是許淑寧道:“就上回想換毛線那個?”

入秋的事了,得虧她還記得。

齊陽明道:“前幾天還問我,但我真是沒有。”

給郭永年織毛衣用的線還是梁孟津想辦法弄的,有些票知青們也不富餘。

許淑寧道:“剩下的就夠只襪子,也不好意思給人家。”

齊陽明擺擺手說:“沒事,我來辦就行。”

他是靠譜的,許淑寧不再操心,扭過頭看:“那你們這個分羊肉小組需要組織多久?”

還有名字,梁孟津想想說:“我下午上課的時候讓西瓜皮他們回家問問。”

另一邊的陳傳文也道:“我四處轉,賣不出去半只我自掏腰包。”

還立下軍令狀了,這事還有什麽好商量的。

許淑寧雙手一攤:“得,吃完飯開工。”

碗筷一收拾,陳傳文和梁孟津就出門去,齊晴雨有點坐不住,扭過頭:“永年,咱們也去。”

不是,誰是親哥。

齊陽明沒好氣道:“你怎麽不叫我?”

齊晴雨哼一聲說:“你跟陳傳文蛇鼠一窩。”

小丫頭片子,還有點記仇。

齊陽明揮揮手:“走走走走,我不跟你講。”

齊晴雨才是不跟他講,辮子一甩就朝外走。

她一蹦一跳的,路過門檻差點摔倒。

就這丫頭,真是沒一天省心的。

齊陽明無奈道:“穩重!能不能給我穩重點!”

什麽千叮嚀萬囑咐,齊晴雨全當耳旁風。

她悶頭往前走,幾十米後才停下來抱怨說:“我做什麽都不對,天天念叨。”

平心而論,每句都是道理上,不是親兄妹別人也不操這個心。

郭永年總不能講齊陽明不好,他這個人實誠,索性說:“那你罵我出出氣。”

多有意思,齊晴雨噗嗤一聲笑出來道:“你這人,傻傻的。”

郭永年也覺得自己不大機靈,不自在道:“還是你想怎麽著都可以。”

齊晴雨開玩笑地往前湊道:“什麽都行嗎?”

她離得太近,郭永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說:“都,都行。”

不知怎麽的,齊秦雨不太好意思盯著他,看看天看看地說:“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她就是這樣,古靈精怪的。

郭永年應道:“好,我不會反悔的。”

齊晴雨眼睛滴溜溜轉,從路邊扯起根草往前走說:“反悔我就揍你。”

好像她那小拳頭能傷了誰似的,其實無非是仗著旁人不動她而已。

郭永年在後頭跟著,一雙手隨著準備扶她,心想就這走路的架勢,不摔個三五次都是老天爺偏愛,怨不得齊陽明天天說她。

齊陽明不知道有個人正發自肺腑地讚同自己的話,把柴垛上面幹的那些壓到下去,拍拍身上的灰說:“我也出去了,你鎖好門。”

許淑寧在挑豆子,準備過兩天要做豆漿,懶得起身再關門,索性說:“你要是去得不久,幹脆從外面把我關住。”

齊陽明也不好保證,穿好外套說:“還是勞煩您移個駕。”

得,許淑寧借著大腿的力站起來,鎖好門後回頭看,只覺得分外清凈,忍不住感慨道:“看來人要是想輕松,還得少要孩子。”

四五個往院子裏這麽一杵,太陽穴都突突跳,片刻安寧找不著,要是運氣不好來對陳傳文和齊晴雨這樣的兄妹。

真是光想想,許淑寧都覺得該去找大夫看看。

她趕緊把這個不吉利的念頭拋之腦後,坐下來挑豆子念“不會”“不會”“不會”。

反正在這件事上,她是連一絲會的想象都要杜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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