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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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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接下來的幾天,陳傳文幾乎是寸步不離守著兩個女生,連去方便都要三個人結伴而行。

這樣一來,方便都成不便,哪怕被嚇得不輕的齊晴雨都道:“我覺得沒必要吧。”

畢竟是大白天的,她們兩個女生在離宿舍幾十米的地方,肯定不至於出什麽事。

陳傳文一臉嚴肅道:“別存僥幸心理,萬一呢?”

世事意外諸多,誰也說不準下一秒從哪裏跑出個人來,更何況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時候,恐怕會悔之晚矣。

齊晴雨平常覺得他吊兒郎當的樣子,現在乍一看真是有幾分唬人,生出一種站在自家哥哥身前的錯覺來。

她縮縮脖子道:“哪裏有那麽倒黴吧。”

還說呢,陳傳文沒好氣道:“那天要是淑寧沒正好回來,你說不準沒法站在這兒了。”

想想都夠懸的。

齊晴雨是個心寬的,過那陣子反而沒有這麽草木皆兵,但知道人家是好意,扮鬼臉說:“知道啦!”

陳傳文看她的樣子真是一百個不放心,恐嚇道:“敢鉆空子,我就告訴你哥。”

多大人了,還搞告家長這套,齊晴雨嘴角抽抽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再說了,她其實也不是很怕,心想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套,她哥可從小到大都招架不住。

陳傳文不知道她有多少本事招呼在齊陽明身上,只哈哈兩聲道:“你最多就五歲,不夠成熟穩重,得好好跟淑寧學學。”

要是擱之前,齊晴雨肯定一百個不服氣,心想自己也沒有差到哪兒去。

但她實在是個吃不下溫柔刀的人,想起那天許淑寧安慰自己的樣子說:“她人好,我拍馬不及。”

居然是真心實意的,陳傳文對她刮目相看,不可思議道:“我還以為你們特別合不來。”

畢竟他這人愛湊熱鬧,只要發現兩個女生有點矛盾,就恨不得搬個小馬紮坐旁邊嗑瓜子看怎麽回事。

甚至誇張點說,比齊陽明都更知道她們的內情,偶爾還在心裏給她們搖旗吶喊。

非要總結的話就五個字——面和心不和。

乍一看能說上幾句話的樣子,其實壓根沒交過心,時不時還搞冷戰,把對方當空氣。

但現在齊晴雨不肯認,大聲說:“哪有,你少汙蔑人!”

倒打一耙,陳傳文拽她頭發說:“是你胡說八道才對。”

又動手,齊晴雨可不輕饒他,兩個人在院子裏幾乎打起來。

許淑寧就坐在屋檐下一邊納鞋底一邊看,心想陳傳文真是空長年歲,明明轉年快十九的人了,還能一直這麽幼稚。

她真是看不下去,嘖嘖兩聲繼續做手工。

不多久,陳傳文跟齊晴雨也不吵架了,湊一塊研究起玩沙包。

像這種孩童玩意,打發時間是最好不過的,很快一個早上就過去了。

許淑寧看他們沈迷於此,瞅著時間差不多進廚房生火做飯。

今天本來不輪到她,但知青們現在已經不太計較這些,都是誰有空誰幫著搭把手。

反正閑來無事,竈膛前燒一燒還更暖和。

但這可嚇壞了剛進院門的梁孟津。

他現在出門都仿佛把心肝放宿舍,不回來快點裝上都要命不久矣,沒看到想見的人心裏一咯噔,問道:“淑寧呢?”

陳傳文正在試圖耍賴,頭也不回道:”替我做飯呢。“

他餘光裏其實一直註意著,只是沒有搶活幹的習慣而已,心想能躲則躲。

要不說這人有時候特別討厭,優點發出來的那點光是瑜不掩瑕。

齊晴雨罵道:“屬泥鰍的啊你,我看見了,把爪子給我放回去!”

陳傳文臉皮多厚,理直氣壯道:“泥鰍沒有爪子,我不放。”

眼看又要掐起來,幾個人紛紛繞開,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只有梁孟津奔著廚房去,靠著門框站穩看。

許淑寧今天沒有綁頭發,烏黑亮麗的長發垂於身後,和她表現出來的模樣一樣柔順。

大概是聽到響動,她忽然就回過頭,看到人揚起嘴角道:“回來啦?”

梁孟津嗯一聲,順勢坐在門檻上說:“今天有個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這要是換陳傳聞,連口氣都不喘就嘰裏呱啦往後接著講,邊說還得手舞足蹈的,仿佛在哪兒唱大戲。

但梁孟津說話就是這麽個娓娓道來的習慣,還征詢人家想不想聽的意思。

許淑寧自然是要湊熱鬧的,畢竟一整天下來也沒幾件新鮮事。

她燒火棍在竈膛裏翻一下,面向他坐說:“是什麽?”

梁孟津頓覺得壓力大,幹巴巴道:“會計被他媳婦打了。”

戛然而止,感覺這故事都沒開始呢,許淑寧茫然眨巴眼道:“就這樣?”

梁孟津心想確實就這一句話能把事情講完,尷尬撓撓臉道:“那你猜是為什麽打他。”

許淑寧眼珠子轉兩圈道:“夫妻拌嘴,原因太多了,我猜不出來。”

過日子全是雞毛蒜皮的事情,有時候尋不到由頭都得來一架,她從小看父母就是這樣,一點都不意外。

梁孟津覺得她的好奇心沒有被調動,努力讓自己語氣高昂起來說:“本來我們都在算賬,突聽到有人怒斥道‘該死的賴老四’,來人正是會計媳婦四嬸。她手上拿著根二尺七寸的木棍……”

好家夥,這跟說書差不多,就是說的人不太熟練,半晌都沒到正題。

許淑寧聽得都快走神了,還得裝出饒有興致的樣子來。

可梁孟津又不傻,有些沮喪道:“傳文平常也這麽描述的。”

回回兩個女生都聽得聚精會神,眼睛跟著瞪起來。

許淑寧心想那可差得太多,說:“他那樣呱噪呢,不好。”

又忍不住看向門,很怕陳傳文突然出現聽見,下回有什麽事不同自己分享。

洩漏出來的那一分心虛,讓梁孟津笑出聲道:“沒事,我知道我不會講故事。”

他找回自己一貫的習慣,清清嗓子道:“一句話就是會計打破了個碗,藏在豬窩裏,把豬劃傷了。”

豬在隊裏可是重要財產,家家戶戶的命根子,四嬸一個火氣上來沒忍住,沖到大隊部罵人。

她是不知道還有知青們在,話音倒是來得更早。

會計面子上掛不住,頂了幾句,反倒被撓出一張花臉來,大家手腳並用才把夫妻倆扒拉開來。

言盡於此,剩下的靠許淑寧自己想象,她思索著四嬸那不高大的身軀居然有這麽大的爆發力,說:“沒事,陳傳文明天肯定能打聽清楚。”

大隊這幾寸地裏,沒有一樁事能跑過他的耳朵,仿佛是順著風鉆進來似的,每次都能講得跟身臨其境差不多,不知道的以為就趴在人家床底下過日子。

梁孟津偶爾也很佩服這種能力,想想說:“飯熟了嗎?”

許淑寧一直留意著竈上,看一眼手表道:“差不多了,炒個菜就好。”

最近沒有大的體力勞動,大家在夥食上也簡單許多,每頓就炒一大盆菜。

這活看上去是人人都會,可用著一口鍋和同樣的原材料,不一樣的廚師總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知青宿舍裏公認廚藝最好的是許淑寧,次之是齊陽明,論墊底的話恐怕就是梁孟津。

不然的話他一進來就會搭把手,哪裏只做端盤子的活計。

做什麽他是無所謂,只是至今仍舊想不通說:“明明是按你教的來,怎麽就是不對呢。”

許淑寧也弄不明白,不過挑眉道:“我的天賦,學不來的。”

眉飛色舞也動人,梁孟津誇道:“很厲害。”

大概他這樣的性格,無論說什麽都十足有說服力,往那一站便是正義。

讓聽的人喜悅加倍,許淑寧笑嘻嘻道:“少拍馬屁,快端出去。”

梁孟津的眉目也舒展,邊往外走邊喊道:“開飯了。”

趁此機會,陳傳文把沙包隨手一丟道:“下午繼續。”

齊晴雨氣得在後面扔他說:“你快輸了,給我來這招是吧。”

陳傳文是頭也不回,充耳不聞,第一個在餐桌前坐得端正。

齊晴雨氣鼓鼓跟著坐下來,死命瞪著他,氣得想撓人。

整個宿舍都沒人敢在這時候惹她,這可是一點就炸的炮筒,只有齊陽明揶揄道:“眼珠子快掉出來了。”

齊晴雨轉而沖哥哥冷哼說:“我眼睛好看著呢。”

又扭過頭尋找其他的裁判說:“郭永年你講句公道話,陳傳文是不是很過分!”

郭永年拿著地瓜,不知道怎麽就輪到自己做包公,但還是毫不猶豫道:“嗯,很過分。”

齊晴雨就愛拉票,得到點支持聲音更高起來。

陳傳文嘆口氣道:“老郭,咱倆可才是睡一個被窩的。”

一個被窩?這才齊晴雨的眼珠子是真的要掉出來,連嘴巴都張大,目光在兩個男生之間移動。

郭永年差點成為被地瓜嗆死的人,咳得震天動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道:“你,放,屁!”

陳傳文對他的激動不明所以,說:“咱倆蓋的就是一床被子啊。”

一個被子薄,一個被子大,兩個人正好湊一塊,可不就是躺一個被窩。

但描述沒錯,齊晴雨的理解不對,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小姑娘不知道想到哪兒去。

郭永年自然要急著解釋,勉強平靜下來道:“你說得有歧義。”

多有意思,陳傳文道:“誰會覺得我是說咱們滾一……”

一後面的話沒說完,齊陽明拍他後腦勺道:“別教壞我妹。”

還用教?郭永年心想齊晴雨是十五,又不是五歲,要在解放前的話興許都是當媽的年紀了。

他嘴角抽抽道:“你妹絕非善類,勸你早日認清現實。”

話音剛落,齊晴雨在桌子底下使勁踩他的腳,笑瞇瞇道:“善你的大頭。”

陳傳文嗷嗷叫,一桌子熱鬧得不像樣。

許淑寧都覺得耳朵疼,索性端著碗到院子裏吃。

郭永年則是有別的想法,三兩口吃掉後坐在屋檐下編籮筐。

他做什麽事情都利落,還不怕疼不怕累。

許淑寧都瞅著竹刺紮在他手上了,出言阻止道:“你好歹戴個手套。”

郭永年壓根沒註意到外界的聲音,一個勁悶著頭幹活。

許淑寧又喊一聲,他才回過神道:“沒事,一下子就好。”

好了也紮得透透的了,還能有幾塊皮的完好的。

許淑寧是個註重外貌的女孩子,咬著筷子給他拿手套說:“快點戴。”

都扔懷裏了,郭永年自然戴上說:“謝啦。”

客氣什麽,許淑寧下巴微擡,繼續在院子裏瞎兜圈子。

她把地瓜皮順手丟進雞食裏,數著說:“奇怪,怎麽少了一只。”

這句郭永年可是精準捕捉到了,說:“不能夠吧。”

許淑寧覺得也不應該,滿院子轉悠著攆雞追鴨,下結論道:“是少了只雞。“

郭永年也跟著她數,眉頭微蹙道:“早上還在嗎?”

許淑寧一天要數好幾遍,確信說:“十點多肯定還在的。”

往下她就沒什麽印象,只能喊道:“晴雨,你們早上看見雞往外跑了嗎?“

齊晴雨松開抓陳傳文頭發的手,出來說:“沒有啊,門一直是關著的。”

見鬼了這是,知青宿舍還剛剛加固過,院墻一圈連個巴掌大的洞都沒有,老鼠能不能進出都是個問題,更何況是好幾斤的一只雞。

許淑寧摸著下巴道:“不對勁不對勁,咱們再好好想想,什麽時候院子裏沒人來著。”

齊晴雨努力回憶道:“跳皮筋的時候都在,跳房子的時候也都在,跳……“

後面的話沒說完,許淑寧捂著她的嘴道:“再說下去咱仨該跳井了。”

加起來都有五十歲的人,一早上凈做這些孩子事打發時間,她這張臉都不知道往哪裏擺,只覺得和自己有關的成熟穩重等詞灰飛煙滅。

只看梁孟津忍不住笑就知道,他偏過頭看著樹,肩膀都在抖。

許淑寧難得捶他一拳說:“給我憋回去。”

越是這樣,梁孟津越是難以自制。

他掐著自己的掌心,嘴角都快抽筋了說:“我盡量。”

都這樣了,還不如笑出來呢。

許淑寧沒好氣道:“現在在說雞,給我嚴肅點。”

還要怎麽嚴肅,齊陽明扶著額頭道:“你真有本事,居然帶著皮筋下鄉。”

十五歲啦,說出去他都不好意思。‘

可齊晴雨理直氣壯說:“你也玩過,這有什麽。”

那年齊陽明才八歲,現在想起來可真是往事不堪回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轉移話題道:“說雞呢。”

明明就是他先提的,齊晴雨撇撇嘴道:“那你說,雞呢?”

齊陽明一早上都不在,又不是長著千裏眼順風耳。

他雙手一攤道:“分頭找唄,還能怎麽著。“

也只有這個辦法,許淑寧道:“行,一人挑一邊。”

她的話遭到幾個男生的一致反對,梁孟津尤其不讚同道:“不行,必須我跟你一塊。”

許淑寧心想他說得也太理所當然,結果環顧四周人人都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只能點點頭。

安排好她,就是齊晴雨需要組隊。

本來齊陽明是當仁不讓,不過他因為很會打算盤,最近被委以重任,還得去大隊部接著算賬。

他的目光在另外剩下的男生之間轉悠,說:“永年,你看著點我妹。”

這要是跟陳傳文湊一塊,兩個人估計一路上光顧著打架,正事是半點顧不上。

此舉正合陳傳文的心,他樂得在宿舍休息,大大咧咧道:“說不定老雞識途,待會就自己跑回來。”

樂觀還是偷懶,無人想探究,大家只是各自出發,奔向不同的方向。

熬夜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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