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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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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心事這種東西,自然是無法宣之於口的,更何況梁孟津和郭永年自然都茫茫然,捕捉不到那點悸動去往何方。

就像飛鷹撲火,全憑本能在行事,少年人的橫沖直撞無非是釋放更多的善意。

怎麽說呢,多到許淑寧疑心梁孟津要跟她借錢的地步。

眾所周知,他的家庭經濟狀況最為良好,因而有此揣測已經算是天方夜譚。

可見許淑寧覺得他有多古怪,這天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最近是怎麽了?”

去幹活的路上,兩個人照例在隊伍的後面,梁孟津自以為做得隱秘,泰然道:“什麽怎麽了?”

許淑寧被他的反問噎住,楞兩秒才說:“就是感覺你不對勁。”

梁孟津莫名心虛,左右看說:“沒有啊。”

他的性格說句正人君子都不為過,那真是一句謊話要人命,都不用審就一五一十全交代。

許淑寧都沒見過幾個這樣透明的人,好笑道:“該給你拿個鏡子照照看現在的表情。”

梁孟津自己看不到,但大概猜得出,畢竟這張臉是他朝夕相處後最熟悉的,只能勉強鎮定道:“好端端的啊。”

挺能犟嘴的,許淑寧嘖嘖搖頭說:“果然孩子長大,都會開始有小秘密的。”

兩個人的關系向來好,一兩句開玩笑不算什麽,按理梁孟津不該有大反應,偏偏他更希望自己是以男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快速反駁道:“我不是孩子!”

他的語氣裏帶著三分脾氣,許淑寧一時有些尷尬,總覺得該道個歉,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還有些委屈在。

梁孟津自覺失言,訥訥解釋道:“我不是沖你喊。“

許淑寧知道不是,但很多時候的無心,仍舊會被增添許多額外的意味,因為人擁有自己的想法。

她也是多思多想的小姑娘,觸碰到一點墻就會離開社交的壁壘三步,只是不會言明,狀似平常笑道:“沒關系啦,是我失禮了。”

梁孟津敏銳察覺她的大方被一層紗籠罩著,小心翼翼問道:“真的沒生氣嗎?”

許淑寧嗔怪道:“在你心裏我有這麽小氣?”

梁孟津肯定要搖頭,沒辦法繼續追問下去,心頭卻還有疑問縈繞,上工之餘時不時側過頭看。

說來也巧,許淑寧她一早上都背對著梁孟津忙碌,沒能及時發現他偷偷摸摸的目光。

當然,就是正對著估計也註意不到,畢竟她手上還拿著鐮刀,說不好給自己劃拉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和使用工具的費心比起來,半彎著腰的動作也很累人,她隔一會得站起來捶捶,扭著嘎吱嘎吱響的脖子,心想回去還得貼藥膏——她哥許自強寄過來的,據說有奇效。

往年在家的時候,哪裏見過他怕什麽跌打損傷的,一只手骨折都要約同學打籃球,現在下鄉才幾年,對保養身體就頗有研究。

一樣做知青的,忙什麽大家都知道,許淑寧收到的時候感慨萬千,心想原來的那幾封信估計不盡不實,估摸著大家都是報喜不報憂。

兒行千裏母擔憂嘛,她寄回家裏的信也一派國泰民安的景象。

不過說起來,在紅山大隊的日子,除開要適應勞動外就沒別的大煩惱,只是有點小摩擦而已。

恰在這天中午,消失一段時間的女生宿舍矛盾又卷土重來。

吃過午飯,許淑寧想著泡奶粉喝。

她端著自己的搪瓷杯,拿起暖水壺才發現是空的,晃兩下一擡頭,正好看到喝水的陳傳文,抿抿嘴道:“沒公德心,喝完又不燒。”

這種事確實是陳傳文很經常做的,他回回被指桑罵槐都裝作沒聽見躲到一邊去,這會卻主動附和道:“可不,太缺德了。”

真是奇怪,許淑寧狐疑看他一眼,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對,放下暖水壺沒接著講,轉過身往外走。

出去色的瞬間,齊晴雨恰好邁過門檻,不輕不重地哼一聲。

她無緣無故發脾氣也很稀疏平常,許淑寧猜測和陳傳文有關系,理智地不追問,進房間把搪瓷杯蓋好,穿好雨鞋出發去地裏。

農忙的午休時間短,大家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有梁孟津還在琢磨早上的小插曲。

他總覺得許淑寧走路離自己特別遠,往右跨一步閑聊說:“總算要放假了。”

每年割完晚稻,大隊裏就會有一段長時間的休息,直到來年的開春。

最近知青們都被這根胡蘿蔔吊著,榨幹自己身上僅剩的力氣。

許淑寧盼著好好睡一覺有陣子,這會長舒口氣道:“是啊,總算。”

話音裏聽不出異樣,梁孟津再接再厲道:“你想去公社嗎?”

許淑寧每天擡頭低頭,都是這片土地,對外界有很大的向往,但想到來回的山路心生退意,說:“太遠了。”

梁孟津趕忙道:“農閑的話有拖拉機。”

許淑寧還是第一次聽說,微微笑道:“西瓜皮跟你講的?”

有這麽個隊裏的孩子王在,方圓十裏地一點秘密都沒有。

梁孟津點頭道:“我們說好,他小學畢業的話就帶他坐一次。”

突突突的車子,對孩子們很有吸引力,是西瓜皮目前學習的最大動力。

提及此,許淑寧不由得關切道:“他現在進度怎麽樣?明年考試有把握嗎?”

盤古公社的規定比較人性化,因為本地多山,好些大隊都在深山老林裏,很多孩子是壓根去不了學校的,更別提什麽正規的教育,因此催生出一種小學的自學學歷,每年六月份會組織一場畢業考,通過者能拿到學歷證明。

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的畢業,也比戶籍上寫文盲來得好,而且半點不耽誤憑此上初中,每年報名的人都有百來號。

梁孟津現在的目標就是把西瓜皮這幫孩子們帶出一半來,對每個人的情況都了如指掌,有些遺憾地搖搖頭說:“明年肯定不行。”

轉年十一的半大小子,要承擔起家裏更多的事情,留給他漫山遍野瘋跑的時間尚且不多,更何況是學習,只依靠縫隙裏擠出來的教學,運氣好說不準後年有搏一搏的機會。

許淑寧知道他為此很費心,安慰道:“學習是積累,不急於一時的。”

梁孟津其實已經樂觀許多,他一開始固然很著急想要結果證明自己,現在卻已經把得失拋之腦後。

他道:“多讀書,將來對西瓜皮一定有用的。”

用在哪?許淑寧只看得到這方寸之間的土地,她對學習沒什麽執念,往好處想說:“也許他將來可以做大隊幹部。“

幹部們都要能寫會算。

這倒是個好主意,梁孟津道:“他也很會做領導。”

孩子王可不是好當的,稍有不慎“屬下們”就會起兵造反。‘

許淑寧想想西瓜皮每次出門後面都跟著一幫人的架勢,覺得頗有道理,邊點頭邊戴好袖套說:“開工。”

下午和上午唯一的區別就是天還沒黑就敲下工鑼,百頃稻田現如今空蕩蕩,隊員們一整年的努力都畫上句號。

知青們初來乍到與此地,不約而同擁有成就感,對土地熱愛像熊熊烈火般燃燒。

許淑寧有點想哭,她內心有許多感情,回宿舍的路上不間斷地回頭看。

梁孟津還以為她落東西,問道:“丟什麽了?”

許淑寧不太確定道:”嗯,我的青春?“

她美麗的十六歲即將翻篇。

梁孟津從這個說法裏感受到詩意,說:“你很適合文學。”

文學?許淑寧連詩人都不知道幾個,她念書的時候成績也平平,自嘲道:“就我啊?”

梁孟津看她哪哪都好,匆忙點頭說:“你肯定能做好的。”

許淑寧只當是客套,甩著手道:“那我趁有空多看點書熏陶一下。”

梁孟津迫切想跟她建立更多的共同點,恨不得把自己書全盤送上。

他愛勸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許淑寧沒放在心上,進院門後自顧自收衣服。

拽得太用力,一個衣架飛出老遠,斜斜地沖著齊晴雨的腦門去。

可真是大意外,許淑寧連忙道:“晴雨對不起,你沒事吧?”

齊晴雨剛跟陳傳文拌嘴輸了,又想起中午那茬,尋思我不過一次忘記倒水就被說“缺德”,又實在疼得很,捂著額頭怒從心頭起道:“你說呢!”

許淑寧手足無措道:“有沒有流血?我拿藥油給你擦擦?”

齊晴雨概不接受,瞇著一只眼道:“反正我們缺德人,該有報應的。”

這又是哪門子的氣話,許淑寧一時沒反應過來,楞了楞才道:“我不知道是你。”

她還以為是陳傳文,說話才隨便了點,因為他臉皮厚,每次被指桑罵槐也不做聲。

齊晴雨才不管,冷哼一聲轉身走,頭發甩出暴躁來。

許淑寧霎時間進退兩難,遲疑間齊陽明道:“她沒事的,別擔心。”

自家妹妹,真有什麽早就嚎啕得滿世界皆知,屋頂都能給掀翻,這會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

許淑寧知道他的話有準,不然他肯定第一個早就急得火燒眉毛,松口氣訥訥道:“實在不好意思。”

齊陽明沒法替妹妹說沒關系,微微點頭跟上去,扭頭道:“我勸勸她。”

許淑寧停下腳步,沈重地把衣服拿回房間放好,只覺得能休息的喜悅都一掃而空了。

有事耽誤了,這章算是請假的,還差一章,但是現在太晚了,我不能再熬夜,盡快補上。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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