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
關燈
小
中
大
開車
春遲訥訥地接過頭盔：“可是我戴了帽子啊？”
“都要戴安全帽，不然交警會說。”紀淺指了下前邊。
十字路口的警車上藍紅交替的燈一閃一閃的，遠遠看著便令人自內生畏。春遲戴上帽子，恍然覺得頭皮有些紮。
她把帽子摘下來才發現裏邊標簽還在。
是新帽子。
“你一個我一個。”紀淺說：“以後我們騎車子去上學。學校裏不是很多人都這樣做嗎？”
“那你還怎麽背單詞。”春遲坐上去，兩只手抓住了底座。
紀淺的帽子上也吊著個標簽還沒有摘掉，車子一動，白色標簽便往後揚，在春遲額頭邊上鉆來鉆去。
“我們可以背完了單詞再騎車子去學校。”
穿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執勤的交警扭頭看了眼車子，再又看看紀淺，一下子便樂了：“剛買的車子就被你摔掉了色，小心點啊，多練練再載人。”
從濱河路下來後，紀淺便沒膽量再騎車子了。
以往，她就是連自行車也懶得騎的，平衡力完全不行，濱河路下來後又都是些窄路，路上來來往往各種三輪車、摩托車，電動車以及四下亂跑的小屁孩。
小毛驢騎的時候輕便，推起來的時候比自行車可不是重了一點兩天。
紀淺在前頭，春遲在後這幫忙推著。摩托車轟地從她們身邊經過，留下長串的尾氣以及灰塵。
灰塵中兩人一度沈默，快到家的時候春遲終於開口：“你沒有受傷吧？”
小毛驢前邊有個地方蹭掉了一片漆，明顯就是在地板上擦的。車子都擦成了這樣，換了人可要疼死。
紀淺悶悶地回她：“沒。”
都怪自己，好好的，買什麽小毛驢。今天白天的時候，紀淺去了初中部的教學樓下正好遇到一行人提到春遲的事情。
“還以為誰會叫她一起呢，傻不傻，誰要和她站一塊啊。”女生說。
男的也說：“不過上次那個誰是真的叫了她一起，我估摸著她們就知道化妝了，沒想起春遲來。”
男的又說：“春遲那個傻子居然在教室門口等那麽久。”
手好像就不是自個的了，紀淺擰住男生的擰脖就將人摁在了邊上的文化墻上：“你說誰？”
“我沒說你。”男生在原地掙了掙，結果手臂反倒更疼了：“我是說春遲。”
“你再說一遍。”紀淺擡腳踹在了男生的膝彎。
男生膝蓋一軟，貼著墻跪了下去，沒再吱聲。
紀淺轉而用眼神盯著女生：“春遲在教室門口等什麽？”
“班上有人辦生日會，之前有人叫她一塊去的，她好像是在等別人叫她一道去。”女生聲音有些抖：“她好像不敢一個人單獨去，會覺得不好意思。”
“那你帶她去。”紀淺說。
出校門後，春遲她們就一人騎一輛共享單車走了。紀淺也騎了一輛，跟了一路，確保春遲去了人家生日會後，又有點不開心，便騎著車在十字路邊轉了兩圈。
要是有輛小電驢，她就可以載著春遲回家。
說幹就幹，紀淺花了兩千多買了輛看起來還算小巧精致的小毛驢。
小毛驢拿到手後，紀淺才想起來，她騎自行車的歷史大概是學前時了，騎的都是小三輪。
紀淺就這樣仗著一雙長腿在路上劃著小毛驢走了一段路，很快就覺得沒什麽了。
得意之下，手頭一緊，小毛驢便嗷嗷地往前竄出去，貼著地板滑出幾分遠。
好在穿的衣服褲子還結實，摔了跤，沒傷到要害，就只是手肘有些疼，具體傷成了什麽樣，一時間也看不到。
得了教訓後，車子也騎得穩當許多。
春遲站在紀淺家的院子門口，撇了撇嘴：“我們以後還是走路上學吧？”
紀淺有些不服氣似的，悶著頭推著車子回了家。
周六，春遲在買菜的路上看見了紀淺。
離得遠，只知道紀淺騎著個小毛驢在路上晃來晃去，好在她腿長，遇到人的時候能及時定住，後來慢慢便順手了，就在車流和人流裏轉來轉去。
看來周一的時候還是得坐她的車子去上學。可是一上她的車，就覺得整個人暈乎乎的，心臟撲撲跳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春遲不大喜歡這種感覺。
“這個是櫻桃。”
小奈醒來後，春遲把昨天從生日會上拿回來的兩個果子給她吃：“我剛剛去水果店裏看了，一模一樣，是好貴的水果。”
“我本來想看他們跳街舞的，上次元旦跳了，很好看，還拿了獎。”春遲絮絮叨叨地給小奈講昨天的見聞。
“桌子中央還點了很大的蛋糕。”她說。
“蛋糕。”小奈嘴裏裹著東西，說話的時候含含糊糊，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從箱子裏翻東西的速度。
箱子裏有一個畫冊，她很愛惜，翻的時候都不敢太快，她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最後指著上邊彩色的圖像給春遲看：“蛋糕。”
“是呀，你的生日也快到了。”
又到了周日吃肉的時候，春遲早早地起床，洗好米放到鍋裏通上了電。
家裏只有一只鍋，要先把飯給煮好盛出來才能煲湯，做完這些，她就揣著手機出了門，一進巷子就看見了紀淺。
紀淺人坐在小毛驢上，兜著雙手，攏著身子，呵呵地往外呼著白氣。
此時太陽還沒完全起來，天頭冷得很。
紀淺一見春遲，便沖她揮手：“快過來。”
她把早就備好的安全帽遞過去：“你去哪裏，我帶你去，保證不晃。”
“菜市場。”春遲拿著帽子，有點猶豫：“走幾步就到了。”
“車子兩分鐘就過去了，你要走十幾分鐘。”
其實不止兩分鐘。
春遲坐在車子上，雙手抓著底座，一低頭就聞見了紀淺發絲裏的香氣。整個人又很是不爭氣地緊張起來，心咚咚地跳著。
也不知道究竟是害怕還是別的什麽。
“你的手不冷嗎？”紀淺騎慢了些，在前邊大聲地問。
總覺得說得太小聲，聲音會被風吹走似的。春遲湊前些，大聲地回答：“不會太冷。”
紀淺騰出一只手往後揮了揮，就這一下，車子整個便歪了歪，差點斜著滑出去。她只好老實地抓緊了把手，繼續大聲地說：“抱著我。”
周邊人聲車聲越來越雜，春遲有些恍惚，大聲地問了回去：“你說什麽？”
“我說你坐車子的時候，可以抱緊我。”紀淺有些無奈地停下了車。
就是從來不下廚的紀淺也看出來一根排骨有多少，她的手這會總算從春遲肩膀下拿下來，裝進了自個的外套口袋裏。
她伸長脖子往春遲手機上瞄了瞄。
透過模糊不清的碎屏幕，她看到了上邊的支付額。
也不知道餘額有多少。
春遲又買了個土豆，打算用來清炒，都買得差不多了。紀淺在邊上，她也不好意思去順人家的小辣椒，只好硬著頭皮買了五小只。
紀淺眼睛越瞪越圓，幾乎不敢相信地拎過那個白色的塑料袋：“這麽一點點也能買？”
“買得少就貴點。”花了一塊錢呢。
想到因為紀淺多花的一塊錢，春遲就有些不開心：“你怎麽還不回家？”
“我等你。”紀淺咧嘴笑了下：“練習下載人，明天我們就可以一塊兒騎著小毛驢上學了，不覺得很拉風嗎？”
春遲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她和紀淺這樣的近。
坐在嶄新的電動車上，戴著閃亮的帽子，圍巾纏得緊緊的，手裝在口袋裏。
風拍著衣袖和圍巾，預視著深冬的開始。黑色的發絲在透明的擋風罩外飄來飄去，像在跳舞的小精靈。
春遲悄悄地把擋風罩推上去。
寒流瞬間襲上了她嬌嫩的臉蛋，柔軟輕盈的發絲也隨之撫上了她的眼睫。
她低下頭，將眼眸埋在紀淺的黑白圍巾的後邊，鼻尖是難以言說的芬芳。
她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早地到達了學校。
天上的漸白的雲隙間還懸著一彎細牙似的月亮，紀淺下車將小毛驢停放好：“怎麽樣，很快吧。”
“太快了些。”春遲看看車棚，遠處只零星地放著幾輛自行車。她真希望自己學校可以蓋在無邊無際的盡頭，這樣就可以一直坐在車子上了。
紀淺從小箱子裏拿出兩盒牛奶，一袋吐司：“吃早餐嘍，吃完早餐背單詞。”
春遲拿著單詞背走在後邊，紀淺背著手走在前邊，兩人繞過教學樓，走著走著便到了田徑場。
白色的弧線將綠油油的草坪括在中間，幾個體育生低著頭在練習控球。
也有像紀淺一樣的女生，站在角落處大聲地背誦單詞又或者元素表。
這些基本都是住校的高三學生。
春遲跟著紀淺走到邊上的臺階上找了幹凈的地方坐下，眼睛所到之處都是各種高考標語。
倒計時一百來天。
春遲想到她離畢業也就一兩個月，下學期可能沒幾天呆在學校，那就意味著紀淺上高三後，就沒人陪她背單詞。
“對了嗎？”
“啊”春遲一回神發現剛才完全沒有在聽紀淺拼單詞，趕緊翻頁看了看：“對、對了吧。”
“開小差。”紀淺伸手在春遲腦門上輕輕彈了下：“上次我英語只考了138，這次要是再不能上140就是你偷懶導致的。”
“138已經很好了呀，我都只能考90分。”春遲摸了摸腦門。
她又伸手摸了摸紀淺的腦門。
紀淺一動不動，眨了下眼睛：“怎麽了？”
“我在想，你的腦子是不是和我不一樣，怎麽能考那麽多分？”
紀淺也伸出手，放在春遲的額頭上。
接著便噗哧笑了：“以前我生病，姥姥就這樣給我測體溫。”
“我也是這樣給小奈測體溫的。”春遲收回手，嘿嘿地笑了。
“小奈是誰？”紀淺湊過來緊挨著春遲：“你朋友？”
紀淺看見過小奈好幾次。小小的人兒，不管晴天，還是雨天，每次出門都要穿件透明的雨衣。
一出門小腿就蹬蹬蹬地踩著地兒跑，似乎很開心，卻從來不見她笑。
但凡聽見點響聲，她就扯緊雨衣的下擺，躲進暗處，一動不動，等聲音小了再出來。
很是可愛。
到了天亮後，她就會拎著一堆兒瓶瓶罐罐回來。身後有時候跟著春遲，有時候沒跟。
春遲沒主動提過小奈，紀淺也就只敢在玻璃後邊，拉滅燈靜靜地看著一高一矮的兩個小朋友在破曉時分離家、歸家、關門。
她們有著自己想要關住的秘密。
春遲盯著紀淺的眼睛。
她並不太想說小奈的事情，雖然小奈是很乖的孩子，可是她很怕別人問，小奈為什麽不出來，小奈得的是什麽病，小奈會說話嗎？
紀淺會問嗎？
“嗯，朋友。”春遲低下頭去，不再盯著紀淺看。
太陽悄悄地爬上了天空。
雲霞點亮了草坪上的露珠，和人們奔跑的影子。
紀淺點了下頭，眼角含著笑，看向遠處，聲音裏滿是肯定和堅決：“春遲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幫我和小奈問好。”
春遲的腦袋一下子又便從陰影裏擡起來，有些驚訝地看著紀淺。
她和紀淺確實有些像朋友了，可是紀淺還是頭次說得這麽肯定。
畢竟學校裏誰都不願意做春遲最好的朋友。
“嗯，我會告訴小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春遲一笑就露出兩顆小虎呀，眼睛瞇瞇的，一雙手摸住了紀淺的臉。
她的手有些涼，紀淺嘶了：“你怎麽又摸我？”
“看看你有沒有生病。”
春遲笑笑的：“居然沒有生病。”
說的是真話。春遲這天上課好多內容都沒有聽進去，甚至在暗中拿出手機查百科。
她從來沒有交過什麽最好的朋友，這使得她異常地困惑，不知道要為紀淺做點什麽。
紀淺的生日好像要到明年，還有太久。
適合送禮物的元旦也已經過去了。難道要等過年的時候送新年禮物嗎？
除了送禮物呢？
回到家裏，春遲就和小奈說上了：“紀淺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更像是宣布一個通知：“以後，紀淺也是小奈的好朋友，知道嗎？”
小奈跪坐在地板上，兩只小手並在一起，巴巴兒地等著春遲往她手裏放奶糖。
春遲早算準了小奈肯定會不關心紀淺的事情。
這怎麽可以呢？
她捂緊手裏的糖：“記住了嗎？紀淺是好朋友？”
小奈嘟了嘟嘴巴，氣哼哼地一屁股坐回墊子上，低頭咕噥了聲：“紀淺。”
“好朋友。”春遲又重覆說。
小奈甩了下手，背過身去。
春遲便放了顆糖進嘴巴裏，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發出聲音，嗞溜溜的。
小奈回頭看她，又把小手合起要糖吃。
“紀淺是好朋友，記住了嗎？”春遲眨了眨眼睛，吐著糖味問道。
這次小奈不開心歸不開心，總算往心裏去了：“好。”
“還有呢？”春遲不依不饒地。
小奈這才眨巴了下眼睛：“朋友。”
“那你生日的時候，我請她來玩好不好，一起吃飯，還有給你唱生日歌。”
小奈的手縮了回去背在身後，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春遲。
眼睛裏的氣惱全部被疑惑不解所替代。
“不喜歡嗎？”
“糖。”小奈指了指大大的袋子。
春遲只能把糖給她：“我想請淺來家裏吃飯。”
除此以外，春遲想不到她有什麽可以給紀淺的。紀淺什麽都不缺，喜歡的東西也必定過於昂貴。
唯一用錢買不到，吃不到的——只能是我做的飯菜了。春遲想。
班上很多類似白新光那樣，不打算繼續在學校花時間的同學，一到了學期末便開始大肆請客。
春遲想著，明年她也就只等到畢業證下來的時候，估計和同學們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了，可惜的是，她並沒有什麽可以請的同班。
只有紀淺這個好朋友值得破費下。
周天的下午，紀淺不用上課。
算好時間後，春遲特地起早將廚房裏的物件從裏到外，從大到小一一刷洗了一遍搬到太陽底下曬著。
長這麽大頭次請客，肯定要拍照留念的，於是春遲從箱子裏翻出了那件打算留著過年用的外套。
“好看嗎？”春遲穿著衣服在屋子裏轉了半圈，又套上圍巾和帽子比劃了下。
拍了張照片看了看，自帶的美顏很好地將她臉上微小的疤痕掩去了。
真好看，她頭次這樣覺得。
只是一時間說不清到底是圍巾的作用，還是衣服的作用。
“好看嗎？小奈。”春遲非要轉到小奈的眼皮子底下讓她看上兩眼。
小奈正在擺棋，看了她一眼：“沒紀。”
“好看。”
“我就喜歡她比我好看。”春遲小心地把外套脫下來去了去灰用衣架晾起掛好。
今天特地買了點牛肉和土豆，還買了雞翅，足夠做一頓豐盛的晚餐了。
一過了午時，太陽便躲到了屋子後頭。春遲便一樣一樣地將洗好曬幹了水的餐具擺回了廚房。
就在她打算給紀淺發消息的時候，接到了秦宣宣的電話。
“出來濱河路的小公園，我們拍視頻呢，你過來搭把手。”秦宣宣說。
秦宣宣找她充當攝影師也不是一次兩次，每次春遲都是隨叫隨到。
最近次數倒是少得很，春遲猶豫了下，最終還是硬起頭皮說：“我今天有事。”
“快給我滾出來，不然明天我就扒了你的衣服，讓你上操場裸跑。”
秦宣宣心情似乎很不好：“還有，不要穿你那身萬年不換的校服。”
反正到晚上還有好久。
春遲抱著衣架上的黃色夾克衫摸了又摸：“就穿了拍照而已，不會弄臟的。”
她把帽子和圍巾都取了下來，披上外套和小奈說：“我晚點回來。”
小奈沒有擡頭。
小公園位於濱何路的最東面，有一個很久沒有噴過水的噴泉，周邊都是小塊小塊的休息平臺，早晚聚著各種鍛煉身體的老頭子老太太。
春遲掃了輛共享單車，花了大概有七八分鐘才到。
到了以後，她才發現小公園裏今天人異常的多。其中多數都是男生。
還有人手裏拿了家夥。
春遲有些懵，暈乎乎地繞開高大的男生走到了中間。
秦宣宣倒是自在，坐在長椅上擺弄著DV。
“宣姐。”
“你還有事，你能有啥破事，拿著，一會把場面拍下來。看我不揍死那個娘們。”
春遲手裏拿著DV，忐忑不已。這是要打群架的前奏，最近也沒聽說宣姐和誰有過節啊。不過她最近也少跟在秦宣身邊，也就每天午餐的時候幫她打打菜，打打飯什麽的。
“宣姐，是誰這麽不開眼敢在您面前叫？”春遲端著DV小心翼翼，生怕觸了秦宣宣的逆鱗。
秦宣宣這人，驕橫慣了，兇起來也不管你是不是熟人，照樣罵。春遲前天中午還因為打飯太慢了，還被秦宣宣用紙巾打了下腦袋。
“我連她的名字都懶得提，一會你就把她被揍的樣子拍下來就行，我要讓她在我面前永遠擡不起頭來。”秦宣宣怒氣沖沖：“平時看她囂張，也就算了，居然敢大搖大擺地讓我當她的手下，臉也太大了吧。”
氣完，秦宣宣掃了眼春遲身上的衣服：“哪來的衣服？”
“別人送的。”春遲沒好意思說撿，也知道說買的，秦宣宣肯定不信，只好折中找了個還算過得去的理由。
秦宣宣嘁了聲：“我說你怎麽穿得起這種牌子的衣服。”
“宣姐，來了，好像也帶了人。”
“聽說她上午沒上課，估計就是喊人去了吧。”
秦宣宣站起來，踩到長凳上，往遠處看去：“媽的，忘記戴隱形眼鏡了今天，哪個是她？”
“站人群左邊的那個，穿黃色夾克外套那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春遲訥訥地接過頭盔：“可是我戴了帽子啊？”
“都要戴安全帽，不然交警會說。”紀淺指了下前邊。
十字路口的警車上藍紅交替的燈一閃一閃的，遠遠看著便令人自內生畏。春遲戴上帽子，恍然覺得頭皮有些紮。
她把帽子摘下來才發現裏邊標簽還在。
是新帽子。
“你一個我一個。”紀淺說：“以後我們騎車子去上學。學校裏不是很多人都這樣做嗎？”
“那你還怎麽背單詞。”春遲坐上去，兩只手抓住了底座。
紀淺的帽子上也吊著個標簽還沒有摘掉，車子一動，白色標簽便往後揚，在春遲額頭邊上鉆來鉆去。
“我們可以背完了單詞再騎車子去學校。”
穿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執勤的交警扭頭看了眼車子，再又看看紀淺，一下子便樂了：“剛買的車子就被你摔掉了色，小心點啊，多練練再載人。”
從濱河路下來後，紀淺便沒膽量再騎車子了。
以往，她就是連自行車也懶得騎的，平衡力完全不行，濱河路下來後又都是些窄路，路上來來往往各種三輪車、摩托車，電動車以及四下亂跑的小屁孩。
小毛驢騎的時候輕便，推起來的時候比自行車可不是重了一點兩天。
紀淺在前頭，春遲在後這幫忙推著。摩托車轟地從她們身邊經過，留下長串的尾氣以及灰塵。
灰塵中兩人一度沈默，快到家的時候春遲終於開口：“你沒有受傷吧？”
小毛驢前邊有個地方蹭掉了一片漆，明顯就是在地板上擦的。車子都擦成了這樣，換了人可要疼死。
紀淺悶悶地回她：“沒。”
都怪自己，好好的，買什麽小毛驢。今天白天的時候，紀淺去了初中部的教學樓下正好遇到一行人提到春遲的事情。
“還以為誰會叫她一起呢，傻不傻，誰要和她站一塊啊。”女生說。
男的也說：“不過上次那個誰是真的叫了她一起，我估摸著她們就知道化妝了，沒想起春遲來。”
男的又說：“春遲那個傻子居然在教室門口等那麽久。”
手好像就不是自個的了，紀淺擰住男生的擰脖就將人摁在了邊上的文化墻上：“你說誰？”
“我沒說你。”男生在原地掙了掙，結果手臂反倒更疼了：“我是說春遲。”
“你再說一遍。”紀淺擡腳踹在了男生的膝彎。
男生膝蓋一軟，貼著墻跪了下去，沒再吱聲。
紀淺轉而用眼神盯著女生：“春遲在教室門口等什麽？”
“班上有人辦生日會，之前有人叫她一塊去的，她好像是在等別人叫她一道去。”女生聲音有些抖：“她好像不敢一個人單獨去，會覺得不好意思。”
“那你帶她去。”紀淺說。
出校門後，春遲她們就一人騎一輛共享單車走了。紀淺也騎了一輛，跟了一路，確保春遲去了人家生日會後，又有點不開心，便騎著車在十字路邊轉了兩圈。
要是有輛小電驢，她就可以載著春遲回家。
說幹就幹，紀淺花了兩千多買了輛看起來還算小巧精致的小毛驢。
小毛驢拿到手後，紀淺才想起來，她騎自行車的歷史大概是學前時了，騎的都是小三輪。
紀淺就這樣仗著一雙長腿在路上劃著小毛驢走了一段路，很快就覺得沒什麽了。
得意之下，手頭一緊，小毛驢便嗷嗷地往前竄出去，貼著地板滑出幾分遠。
好在穿的衣服褲子還結實，摔了跤，沒傷到要害，就只是手肘有些疼，具體傷成了什麽樣，一時間也看不到。
得了教訓後，車子也騎得穩當許多。
春遲站在紀淺家的院子門口，撇了撇嘴：“我們以後還是走路上學吧？”
紀淺有些不服氣似的，悶著頭推著車子回了家。
周六，春遲在買菜的路上看見了紀淺。
離得遠，只知道紀淺騎著個小毛驢在路上晃來晃去，好在她腿長，遇到人的時候能及時定住，後來慢慢便順手了，就在車流和人流裏轉來轉去。
看來周一的時候還是得坐她的車子去上學。可是一上她的車，就覺得整個人暈乎乎的，心臟撲撲跳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春遲不大喜歡這種感覺。
“這個是櫻桃。”
小奈醒來後，春遲把昨天從生日會上拿回來的兩個果子給她吃：“我剛剛去水果店裏看了，一模一樣，是好貴的水果。”
“我本來想看他們跳街舞的，上次元旦跳了，很好看，還拿了獎。”春遲絮絮叨叨地給小奈講昨天的見聞。
“桌子中央還點了很大的蛋糕。”她說。
“蛋糕。”小奈嘴裏裹著東西，說話的時候含含糊糊，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從箱子裏翻東西的速度。
箱子裏有一個畫冊，她很愛惜，翻的時候都不敢太快，她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最後指著上邊彩色的圖像給春遲看：“蛋糕。”
“是呀，你的生日也快到了。”
又到了周日吃肉的時候，春遲早早地起床，洗好米放到鍋裏通上了電。
家裏只有一只鍋，要先把飯給煮好盛出來才能煲湯，做完這些，她就揣著手機出了門，一進巷子就看見了紀淺。
紀淺人坐在小毛驢上，兜著雙手，攏著身子，呵呵地往外呼著白氣。
此時太陽還沒完全起來，天頭冷得很。
紀淺一見春遲，便沖她揮手：“快過來。”
她把早就備好的安全帽遞過去：“你去哪裏，我帶你去，保證不晃。”
“菜市場。”春遲拿著帽子，有點猶豫：“走幾步就到了。”
“車子兩分鐘就過去了，你要走十幾分鐘。”
其實不止兩分鐘。
春遲坐在車子上，雙手抓著底座，一低頭就聞見了紀淺發絲裏的香氣。整個人又很是不爭氣地緊張起來，心咚咚地跳著。
也不知道究竟是害怕還是別的什麽。
“你的手不冷嗎？”紀淺騎慢了些，在前邊大聲地問。
總覺得說得太小聲，聲音會被風吹走似的。春遲湊前些，大聲地回答：“不會太冷。”
紀淺騰出一只手往後揮了揮，就這一下，車子整個便歪了歪，差點斜著滑出去。她只好老實地抓緊了把手，繼續大聲地說：“抱著我。”
周邊人聲車聲越來越雜，春遲有些恍惚，大聲地問了回去：“你說什麽？”
“我說你坐車子的時候，可以抱緊我。”紀淺有些無奈地停下了車。
就是從來不下廚的紀淺也看出來一根排骨有多少，她的手這會總算從春遲肩膀下拿下來，裝進了自個的外套口袋裏。
她伸長脖子往春遲手機上瞄了瞄。
透過模糊不清的碎屏幕，她看到了上邊的支付額。
也不知道餘額有多少。
春遲又買了個土豆，打算用來清炒，都買得差不多了。紀淺在邊上，她也不好意思去順人家的小辣椒，只好硬著頭皮買了五小只。
紀淺眼睛越瞪越圓，幾乎不敢相信地拎過那個白色的塑料袋：“這麽一點點也能買？”
“買得少就貴點。”花了一塊錢呢。
想到因為紀淺多花的一塊錢，春遲就有些不開心：“你怎麽還不回家？”
“我等你。”紀淺咧嘴笑了下：“練習下載人，明天我們就可以一塊兒騎著小毛驢上學了，不覺得很拉風嗎？”
春遲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她和紀淺這樣的近。
坐在嶄新的電動車上，戴著閃亮的帽子，圍巾纏得緊緊的，手裝在口袋裏。
風拍著衣袖和圍巾，預視著深冬的開始。黑色的發絲在透明的擋風罩外飄來飄去，像在跳舞的小精靈。
春遲悄悄地把擋風罩推上去。
寒流瞬間襲上了她嬌嫩的臉蛋，柔軟輕盈的發絲也隨之撫上了她的眼睫。
她低下頭，將眼眸埋在紀淺的黑白圍巾的後邊，鼻尖是難以言說的芬芳。
她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早地到達了學校。
天上的漸白的雲隙間還懸著一彎細牙似的月亮，紀淺下車將小毛驢停放好：“怎麽樣，很快吧。”
“太快了些。”春遲看看車棚，遠處只零星地放著幾輛自行車。她真希望自己學校可以蓋在無邊無際的盡頭，這樣就可以一直坐在車子上了。
紀淺從小箱子裏拿出兩盒牛奶，一袋吐司：“吃早餐嘍，吃完早餐背單詞。”
春遲拿著單詞背走在後邊，紀淺背著手走在前邊，兩人繞過教學樓，走著走著便到了田徑場。
白色的弧線將綠油油的草坪括在中間，幾個體育生低著頭在練習控球。
也有像紀淺一樣的女生，站在角落處大聲地背誦單詞又或者元素表。
這些基本都是住校的高三學生。
春遲跟著紀淺走到邊上的臺階上找了幹凈的地方坐下，眼睛所到之處都是各種高考標語。
倒計時一百來天。
春遲想到她離畢業也就一兩個月，下學期可能沒幾天呆在學校，那就意味著紀淺上高三後，就沒人陪她背單詞。
“對了嗎？”
“啊”春遲一回神發現剛才完全沒有在聽紀淺拼單詞，趕緊翻頁看了看：“對、對了吧。”
“開小差。”紀淺伸手在春遲腦門上輕輕彈了下：“上次我英語只考了138，這次要是再不能上140就是你偷懶導致的。”
“138已經很好了呀，我都只能考90分。”春遲摸了摸腦門。
她又伸手摸了摸紀淺的腦門。
紀淺一動不動，眨了下眼睛：“怎麽了？”
“我在想，你的腦子是不是和我不一樣，怎麽能考那麽多分？”
紀淺也伸出手，放在春遲的額頭上。
接著便噗哧笑了：“以前我生病，姥姥就這樣給我測體溫。”
“我也是這樣給小奈測體溫的。”春遲收回手，嘿嘿地笑了。
“小奈是誰？”紀淺湊過來緊挨著春遲：“你朋友？”
紀淺看見過小奈好幾次。小小的人兒，不管晴天，還是雨天，每次出門都要穿件透明的雨衣。
一出門小腿就蹬蹬蹬地踩著地兒跑，似乎很開心，卻從來不見她笑。
但凡聽見點響聲，她就扯緊雨衣的下擺，躲進暗處，一動不動，等聲音小了再出來。
很是可愛。
到了天亮後，她就會拎著一堆兒瓶瓶罐罐回來。身後有時候跟著春遲，有時候沒跟。
春遲沒主動提過小奈，紀淺也就只敢在玻璃後邊，拉滅燈靜靜地看著一高一矮的兩個小朋友在破曉時分離家、歸家、關門。
她們有著自己想要關住的秘密。
春遲盯著紀淺的眼睛。
她並不太想說小奈的事情，雖然小奈是很乖的孩子，可是她很怕別人問，小奈為什麽不出來，小奈得的是什麽病，小奈會說話嗎？
紀淺會問嗎？
“嗯，朋友。”春遲低下頭去，不再盯著紀淺看。
太陽悄悄地爬上了天空。
雲霞點亮了草坪上的露珠，和人們奔跑的影子。
紀淺點了下頭，眼角含著笑，看向遠處，聲音裏滿是肯定和堅決：“春遲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幫我和小奈問好。”
春遲的腦袋一下子又便從陰影裏擡起來，有些驚訝地看著紀淺。
她和紀淺確實有些像朋友了，可是紀淺還是頭次說得這麽肯定。
畢竟學校裏誰都不願意做春遲最好的朋友。
“嗯，我會告訴小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春遲一笑就露出兩顆小虎呀，眼睛瞇瞇的，一雙手摸住了紀淺的臉。
她的手有些涼，紀淺嘶了：“你怎麽又摸我？”
“看看你有沒有生病。”
春遲笑笑的：“居然沒有生病。”
說的是真話。春遲這天上課好多內容都沒有聽進去，甚至在暗中拿出手機查百科。
她從來沒有交過什麽最好的朋友，這使得她異常地困惑，不知道要為紀淺做點什麽。
紀淺的生日好像要到明年，還有太久。
適合送禮物的元旦也已經過去了。難道要等過年的時候送新年禮物嗎？
除了送禮物呢？
回到家裏，春遲就和小奈說上了：“紀淺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更像是宣布一個通知：“以後，紀淺也是小奈的好朋友，知道嗎？”
小奈跪坐在地板上，兩只小手並在一起，巴巴兒地等著春遲往她手裏放奶糖。
春遲早算準了小奈肯定會不關心紀淺的事情。
這怎麽可以呢？
她捂緊手裏的糖：“記住了嗎？紀淺是好朋友？”
小奈嘟了嘟嘴巴，氣哼哼地一屁股坐回墊子上，低頭咕噥了聲：“紀淺。”
“好朋友。”春遲又重覆說。
小奈甩了下手，背過身去。
春遲便放了顆糖進嘴巴裏，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發出聲音，嗞溜溜的。
小奈回頭看她，又把小手合起要糖吃。
“紀淺是好朋友，記住了嗎？”春遲眨了眨眼睛，吐著糖味問道。
這次小奈不開心歸不開心，總算往心裏去了：“好。”
“還有呢？”春遲不依不饒地。
小奈這才眨巴了下眼睛：“朋友。”
“那你生日的時候，我請她來玩好不好，一起吃飯，還有給你唱生日歌。”
小奈的手縮了回去背在身後，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春遲。
眼睛裏的氣惱全部被疑惑不解所替代。
“不喜歡嗎？”
“糖。”小奈指了指大大的袋子。
春遲只能把糖給她：“我想請淺來家裏吃飯。”
除此以外，春遲想不到她有什麽可以給紀淺的。紀淺什麽都不缺，喜歡的東西也必定過於昂貴。
唯一用錢買不到，吃不到的——只能是我做的飯菜了。春遲想。
班上很多類似白新光那樣，不打算繼續在學校花時間的同學，一到了學期末便開始大肆請客。
春遲想著，明年她也就只等到畢業證下來的時候，估計和同學們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了，可惜的是，她並沒有什麽可以請的同班。
只有紀淺這個好朋友值得破費下。
周天的下午，紀淺不用上課。
算好時間後，春遲特地起早將廚房裏的物件從裏到外，從大到小一一刷洗了一遍搬到太陽底下曬著。
長這麽大頭次請客，肯定要拍照留念的，於是春遲從箱子裏翻出了那件打算留著過年用的外套。
“好看嗎？”春遲穿著衣服在屋子裏轉了半圈，又套上圍巾和帽子比劃了下。
拍了張照片看了看，自帶的美顏很好地將她臉上微小的疤痕掩去了。
真好看，她頭次這樣覺得。
只是一時間說不清到底是圍巾的作用，還是衣服的作用。
“好看嗎？小奈。”春遲非要轉到小奈的眼皮子底下讓她看上兩眼。
小奈正在擺棋，看了她一眼：“沒紀。”
“好看。”
“我就喜歡她比我好看。”春遲小心地把外套脫下來去了去灰用衣架晾起掛好。
今天特地買了點牛肉和土豆，還買了雞翅，足夠做一頓豐盛的晚餐了。
一過了午時，太陽便躲到了屋子後頭。春遲便一樣一樣地將洗好曬幹了水的餐具擺回了廚房。
就在她打算給紀淺發消息的時候，接到了秦宣宣的電話。
“出來濱河路的小公園，我們拍視頻呢，你過來搭把手。”秦宣宣說。
秦宣宣找她充當攝影師也不是一次兩次，每次春遲都是隨叫隨到。
最近次數倒是少得很，春遲猶豫了下，最終還是硬起頭皮說：“我今天有事。”
“快給我滾出來，不然明天我就扒了你的衣服，讓你上操場裸跑。”
秦宣宣心情似乎很不好：“還有，不要穿你那身萬年不換的校服。”
反正到晚上還有好久。
春遲抱著衣架上的黃色夾克衫摸了又摸：“就穿了拍照而已，不會弄臟的。”
她把帽子和圍巾都取了下來，披上外套和小奈說：“我晚點回來。”
小奈沒有擡頭。
小公園位於濱何路的最東面，有一個很久沒有噴過水的噴泉，周邊都是小塊小塊的休息平臺，早晚聚著各種鍛煉身體的老頭子老太太。
春遲掃了輛共享單車，花了大概有七八分鐘才到。
到了以後，她才發現小公園裏今天人異常的多。其中多數都是男生。
還有人手裏拿了家夥。
春遲有些懵，暈乎乎地繞開高大的男生走到了中間。
秦宣宣倒是自在，坐在長椅上擺弄著DV。
“宣姐。”
“你還有事，你能有啥破事，拿著，一會把場面拍下來。看我不揍死那個娘們。”
春遲手裏拿著DV，忐忑不已。這是要打群架的前奏，最近也沒聽說宣姐和誰有過節啊。不過她最近也少跟在秦宣身邊，也就每天午餐的時候幫她打打菜，打打飯什麽的。
“宣姐，是誰這麽不開眼敢在您面前叫？”春遲端著DV小心翼翼，生怕觸了秦宣宣的逆鱗。
秦宣宣這人，驕橫慣了，兇起來也不管你是不是熟人，照樣罵。春遲前天中午還因為打飯太慢了，還被秦宣宣用紙巾打了下腦袋。
“我連她的名字都懶得提，一會你就把她被揍的樣子拍下來就行，我要讓她在我面前永遠擡不起頭來。”秦宣宣怒氣沖沖：“平時看她囂張，也就算了，居然敢大搖大擺地讓我當她的手下，臉也太大了吧。”
氣完，秦宣宣掃了眼春遲身上的衣服：“哪來的衣服？”
“別人送的。”春遲沒好意思說撿，也知道說買的，秦宣宣肯定不信，只好折中找了個還算過得去的理由。
秦宣宣嘁了聲：“我說你怎麽穿得起這種牌子的衣服。”
“宣姐，來了，好像也帶了人。”
“聽說她上午沒上課，估計就是喊人去了吧。”
秦宣宣站起來，踩到長凳上，往遠處看去：“媽的，忘記戴隱形眼鏡了今天，哪個是她？”
“站人群左邊的那個，穿黃色夾克外套那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