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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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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裂

九月底的時候,春遲終於穿完了三十串手鏈。

活是從對街一個大媽那裏接的,只要按著樣本把不同的石頭頭和珠子搭配穿好就可以,一串能有八毛錢,三十串花了春遲幾天時間,不過加上之前穿的三十,還是湊到了點錢。

拿了錢,春遲撐著雨傘去市場上逛了圈,買了兩條內褲,又買了一個發箍,發箍是黃色的,上邊別著個小蜜蜂很可愛。

路過小賣鋪時,春遲進去角落裏挑了塊藥皂一塊普通的香皂,後來又挑了瓶價格便宜的空氣清新劑。

小奈身上的紅點長得不那麽厲害了,可仍舊時不時地會起包。想來想去,春遲都覺得是屋子裏黴氣太重的緣故。

本身就是個密閉的房間,只頂的位置留著個小小的透氣孔,半點光線都進不來,白天的時候又極少打開,年覆一年,就是再愛幹凈也擋不住地板泛黴。

春遲在零食架前站了會,眼睛盯著包奶糖。

奶糖是白色的包裝紙,兩頭冒著藍色的卷邊,中間一個可愛的白色兔子。小奶喜歡這種糖紙,春遲倒沒什麽感覺,主要是喜歡這種糖的味道。

不過糖吃多了容易上火,再說了,非得一整包買也太奢侈了些。春遲還是在收銀臺挑了一板奶片,個數多又便宜。

袋子裏裝得滿滿的,春遲的心也跟著滿足了起來,把傘舉得筆直筆直,眼睛透過雨簾得意地看著前方,腳下步子一顛一顛的。

顛沒幾步,春遲就看見了在KFC門口夾著根煙避雨的秦全。

好些天沒見,秦全顯得更狼狽了些,寸頭變成了鳥窩,帽子上一片灰一片黑,衣服褲子一看就是許多天沒有換。

以前的秦全過段時間就會偷偷溜回家裏洗澡然後就又人模狗樣地出來當流浪兒童。

春遲不理解秦全這種放著有家不回的行為。

她繞了條小道避開了秦全,樂吱吱地搖著破舊的小花傘回到了屬於她和小奈的家裏。

小奈早早地就在門後邊等著她了,聽到收傘的聲音,呼拉地就把門拉開一條小縫,隔著門縫兒瞅她手裏大大的袋子:“香、皂。”

春遲進了屋把袋子裏的東西一樣樣撿出來給小奈看,將兩條內褲中小的那條遞給她:“粉色的是你的,藍色的是我的。”

小奈拿起屬於自己的那條新內褲,又拆了新的香皂就接了盆水,蹲在門邊搓了起來。她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洗衣服,擦地板,畫畫擺棋。

春遲逗她:“幫我把小褲子也洗掉好不好?”

“不。”

小奈認真的搓得她清早就泡好的小背心和褲子頭也不擡地拒絕了春遲。她很愛幹凈,可是又有點小氣,不願意幫春遲洗衣服,也不大願意讓春遲幫她洗。

由於春遲老是用類似的話逗她,她便有意記住了可以用來反駁和教訓春遲的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小奈說得最長的話大概就是這句,春遲駕輕就熟:“別人的事情幫著做。”

“不。”小奈背過身子不要理春遲了。

春遲笑笑地拿了奶片過來,蹲在她旁邊:“啊,張嘴。”

“不。”小奈嘴巴裏鼓著口氣,感覺被春遲欺負了很不開心。

“啊。”

春遲連啊了兩下,小奈眼睛瞄了瞄放到了鼻子邊的奶片,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張了張小嘴把奶片含了進去,接著又扭過臉去認真地生氣,並認真的搓著衣服。

早上的雨一直下到了傍晚。

春遲把洗好的校服擰了又擰晾在廚房門口吹著,只盼著後天能幹。最近氣溫有少許下降的趨勢,再冷些,衣服就不容易幹了,尤其是雨天。

大媽那邊暫時沒有貨,要過一段時間才有手工接,春遲便只能坐在桌子邊寫作業。

明天就周一了,她語文周記、數學大練習冊還有張英語報紙沒做,估摸著得好晚才能做完,她找來蚊香點上。

蚊香剛冒了個煙,門前就發出了咚的一聲。

垃圾……

或者紀淺。

春遲心情覆雜地扯過衣繩上還沒有完全幹的眼罩戴起出了門。

細密的雨滴落在白色的購物袋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這是第三次了。

春遲沒撐傘,她擡頭就看見了高樓背後那扇亮著燈的窗戶。

窗戶上的燈往外投出兩個晃動的黑影,玻璃被拉開,探出來一個腦袋,留著碎發的男生沖她擺了擺手。

認識的。是向關。

接著又探出來一張臉,好看又精致,臉上帶著點冷漠和不經意的傲氣,是紀淺。

春遲最近和紀淺走得比較近,快遲到的時候一起比賽看誰最先跑到學校,又或是看誰能一口氣喝掉半杯豆漿。

事情一般都發生在早上,其餘時候紀淺也沒怎麽出現,可是但凡她一出現,春遲就混身的不自在。

少數時候是開心的,因為紀淺和別人不一樣,會莫名的對她很好。大多數時候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他們倆就在那麽高的地方向下看著,春遲知道,他們在等著她把地上那袋東西撿起來。

隔著半透明的袋子,春遲從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小白兔花紋,是小奈和她都喜歡的那種糖果,還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可能很貴的零食。

她的眉眼都被雨水打濕了,水珠順著鬢角往下滑,趁著她呆楞的時刻掉進了衣領。

涼涼的。

這種涼意是前所未有的,竟在她那顆小小的心臟上凍出了小團的怒火。

春遲走上前把白色的,披滿了水汽的袋子撿起來,低頭默然了片刻,然後就以一種迅速的,爆發的姿勢旋轉了瘦小的身子,胳膊圓圓地輪起,將那可憐的很容易被誤解成是垃圾的垃圾狠狠地向著洋房的高處拋去。

垃圾是飛不到那麽高的。

白色的袋子在快要到達透著光的窗戶邊時就以一種淒絕的姿勢回落到了地上發出驚人的墜地聲。

春遲抱著作業從紅色的小磚房轉進了小奈的小黑屋裏帶上了門,將夏末的最後一場雨關進了沈默的夜色中。

紀淺的手機響了一下。

她的手機除了來電,其它提示基本靜音,除了春遲的微信消息。

躺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上靜靜地印出行白色的字體。

【我又不是小狗。】春遲說。

紀淺將窗戶拉了起來,窗沿的水花被砸得四下飛濺。

“你還好吧。”向關摸了摸口袋,掏出了打火機卻沒有搜到煙。這才想起,兩人早就戒了煙了。

什麽時候的事情呢,其實不久,就兩三個月前應該。

那個時候紀淺在兩百公裏以外的首都上著名校,兼任校霸學霸並校花的角色,被很多人喜歡也被很多人嫉妒。

可是紀淺沒有想過會被女孩子喜歡。

一個膽子很小的女孩子。

即膽小又普通,她總是躲在暗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紀淺,記下她的喜好和作息,在日記裏寫紀淺打球的時候好酷也在日記裏寫,紀淺原來會抽煙,我很難過。

滿滿當當的一個日記本就這樣被無聊的人分成一張又一張貼在校園的各個角落。

那是紀淺第一次註意到這個喜歡了她很久的女孩。

隔著雷雨,她只看到女孩慘白的面孔和黑色的頭發,藏藍色的百褶裙在風雨中無力地低垂,像打落的蝴蝶就那樣搖來搖去。

女孩在雨中跑來跑去,試圖將被公布於眾的秘密從雪白的墻頭撕回還能跳躍的心腔之中。

一切都是徒勞。

雨伴著猜忌,嘲笑,好奇和異樣以及大把事不關己的起哄聲下了一個星期,女孩最終抱著零散不堪的日記散頁從三樓一躍而下。

像一朵開敗了的花,在夏至時提前雕零了。

住院,轉學,抑郁。

“其實也不是你造成的,再說她現在也在接受治療了,以後會好的。”向關還是提起了這件事。

他一直覺得紀淺最近的狀態不對。

她變得很不像她。

尤其是面對春遲的時候,變得敏感而古怪。

“春遲不會成為第二個。你不要想太多,做你自己就好。”向關給紀淺開了聽飲料:“過度的關註總不是好事。”

向關忽然想起了秦宣宣。

“還有,春遲那天的飲料真的是給我喝的。所以你也適可而止,別老臭美。”

紀淺長腿一伸就蹬在了向關的肚子上:“你可以退安了。”

“嘖,你要是還不舒服,現在就走。”

“去哪?”

“找那幫孫子出氣,讓他們再進次醫院。”

“歇去吧你,好意思說,才打幾分鐘就把腿給折了。”紀淺單手把手裏的罐子捏焉扔進垃圾桶裏:“回吧,省得姥姥給你鋪床。”

“我不用她鋪。”

“她還不是搶著給你鋪,畢竟你是她孫子。”

“行。那我就不和您老爭寵了。”向關出門換了鞋又擱進來半個腦袋:“不過我再問一句,你不是真的喜歡春遲吧?”

才幾天啊,紀淺可不像是那種擁有戀愛腦的女生。

“是不是非得吃我兩招才走。”

“別、別別、您一個少年組的散打冠軍,跟我這種小角色比劃,說出去沒面子。”向關連連退了幾步,到了安全區域後,仍舊賊心不死:“你要是真喜歡她,我說不定可以把家裏藏著的把妹大全借你用用。”

“我數數了啊。”紀淺伸腳踢上了門。

倒在床上想了想,其實也沒什麽,最近一直以來的患得患失,總想做點什麽的動機其實很純粹。

不過就是不忍心那些真心喜歡自己的人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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