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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哥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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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哥的春天

在紀淺出現以前,春遲的早上基本都在等日出中度過。她會翻過舊圍墻,在空闊的舊廠房裏飛奔,隨手摘幾根黃瓜又或得是西紅柿當早餐。

廠房是九十年袋的農機廠,三層高的大屋頂上蓋著鐵皮,樓梯坐在側邊。鐵質的樓梯長滿了銹斑,只有她經常坐的地方像面鏡子似的透著銀色的光。

春遲左右手各拽著一個洗好的西雙紅柿坐在最高處那棟房子的樓梯頂端,遠眺可以看見整個城市最高的那棟大廈。

對於她來說,那種地方離她很遠,那裏的商品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良哥好像去過。良哥就只是假期的時候喜歡在這片瞎晃,和家人出去的時候都往那些繁華的地方走。

紀淺也是那種人吧。

和良哥差不多的那種人,想去哪裏去哪裏,每天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每天穿的衣服都可以不重樣。

春遲有氣無力地咬了口西紅柿。

帶點脆響,有點酸。

春遲把視線從遠處收回轉而盯向了紀淺家的七層小洋房。

洋房有暗藍色的屋頂,表層看著像是一塊塊巨大的大理石拼接成的,怎麽看怎麽像上次學校組織參觀的博物館。

紀淺其實並不懶散,無論是上課還是自己的學習計劃都按著時間表來。每天五點起床,五點半出門晨跑四十分鐘,回來後吃早餐背書,到八點四十出門。

出門的時候姥姥總愛往她手裏塞漿:“養顏。”

就當水喝了。

紀淺咬著吸管出了門,眼睛第一時間就往前邊拐角處的墻邊瞄。她沒有看到怪女孩春遲,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倚在墻上盯著她看的小男生。

男生看著年紀也不大,反戴著一頂棒球帽,膀子上貼著毫無美感可言的紋身。幼稚的男生在這種地方一抓一大把。

有點掃興。

紀淺將喝了一半不到的豆漿隨手扔進了垃圾桶裏,加快步子往濱河路的方向走去。

今天沒有遲到,藝術中心門口時,她對著儀容鏡再看了遍。鏡子裏是馬路對面的光景。人來人往,那個男生翹著個腦袋毫無掩飾地盯著她的背影。

秦全那天晚上說的不是醉話。

他說反正沒事幹,也要一塊盯梢。良哥沒反對,春遲不想和秦全混一塊就在家裏歇著了。

上午十一點,小奈在墊子上翻了個身。

這是醒了。

春遲推了推她:“給你帶了個西紅柿,起來吃。”

小奈握著西紅柿看了一會,然後仰著臉看春遲:“偷。”

春遲背過身子低頭去做題,小聲嘀咕:“就摘了兩個算什麽偷。”

房間是長條形的,裏半間地板上鋪著泡沫墊,外半間是水泥地面,衛生間就挨在門邊。泡沫墊的邊沿放著一雙小碼的拖鞋和一雙帆布鞋。

帆布鞋後幫往裏凹折,一看就是日常當拖鞋穿。

“壞~了。”小奈把帆布鞋的後幫扒拉了出來花了老半天的時間把後跟那截捏得立起來後,才匆匆跑到洗手間用午皂洗了半天的手。

小奈舉著牙刷和捏見了底的牙膏管跑到春遲面前:“牙~膏。”

春遲把牙膏管從底下開始折著打了個圈一直往上捋。

經過漫長的擠壓,管口終於有冒出個白色的泡泡,小奈小心翼翼地把牙刷貼上去準備接著。

管口的泡泡越冒越大,最後啪……碎了。

濺了幾個肉眼勉強能見的白點在牙刷上。

小奈眨巴了下眼睛,盯著春遲。

春遲問她:“夠用不?”

小奈又眨了眨眼睛,沒動。

“行吧,晚上我去買。”

小奈還是盯著她沒動。

春遲只好把練習本都收起來,拎著小風扇在脖子上吹了一圈:“知道了知道了,要刷牙,不然會嘴臭臭。”

春遲腳一伸就把又把帆布鞋踩成了拖鞋。

腳跟比鞋底長出來一點。

不到一分鐘,她就拿著包白鹽進來。

“我給你說,古袋的皇帝都是用鹽洗牙齒的。”春遲往小奈的牙膏上倒了小撮鹽。

小奈小心翼翼地把手護在牙刷底下,生怕鹽粒會掉到墊子上。

在春遲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小奈還是用鹽刷了牙,刷完連喝了兩杯水就扭過身子賭氣地不理春遲。

反正她一會就忘記了生氣的事情。春遲滿不在乎:“我去買菜啦,想吃什麽?空心菜,大白菜,地瓜葉還是菜心。”

“豆~腐”

春遲把眼罩戴上,頭發披散到身後:“想不想吃肉。”

“豆~腐。”小奈執拗地重覆道。

“要半塊還是一塊。”溫妮捧著西瓜繃著張臉在豆腐攤後問。

懶得和她一般見識,春遲同樣拉著張臉:“半塊。”

“諾。”溫妮拿著刀子一劃拉,把明顯大出來三分之一的豆腐塞進袋子裏遞給春遲,又把剛切的瓜遞到春遲面前:“請你吃瓜。”

“不要。”春遲低頭掃碼轉錢。

破手機界面又卡。

戳了半天還卡在密碼輸入頁。

溫妮已然啃完了一瓣瓜,探過身子來瞅了眼碎得七零八落的手機屏幕:“下次給吧。”

“馬上就好。”春遲按了關機鍵重啟了下手機。

“真沒事,下次給也可以。你這人,我沒別的意思,就想交個朋友。”溫妮又把西瓜往前推了幾公分。

春遲捏著手機盯著溫妮看了好一會。

溫妮好像總是穿裙子,不是黃的就是白的或者藍的,臉上兩個深酒窩,張嘴就自帶笑意:“真的,我爺爺你認識吧,他說你人不錯。”

“認識。”春遲伸手把西瓜拿在手裏。

好像不是壞的,還有點大塊。

溫妮也沒有要錢的意思。

春遲抿了抿唇,語氣軟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擡起眼皮,小小聲地說:“能給個袋子裝起來嗎?”

“她說要和我做朋友。”春遲把菜市場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和小奈交待了一遍,不過只字沒提西瓜兩個字。

比巴掌寬些的瓜被她用刀切成小方塊。

黑暗中,小奈拉著她的衣角,言語裏有些不滿:“燈。”

“吃完了再開。真的,很好吃。”

帶著寒氣的西瓜被小小的嘴巴含住。黑暗中只剩下輕微的咀嚼聲,停了一會,小奈說:“好吃。”

“這是什麽?”她問。

“是水果,我也不知道叫什麽。”春遲說。

晚上收到秦全的信息:【明天我不去了。】

看來這種事情一般人幹不來。

春遲有些得意。次日起了個大早,煮了粥,吃了早點,背了二十個單詞,掐著八點二十的鬧鐘,背著書包趿著鞋子就出了門。

紀淺還是老樣子。走路慢慢騰騰,戴個黑帽子,翹著下巴東張西望,漫不經心。

“就你這樣盯有啥意思。”一個男聲在旁邊響起。

春遲嚇了跳,回頭就看見周升戴著個紅色的安全帽,身上扛著捆粗電線跟她旁邊,眼睛瞅著馬路對面的紀淺:“上去套近乎不是更好嗎?”

“人家不愛搭理我吧?”

良哥也說了,像紀淺這種長得好看的女生,心氣多半都高,不會和他們這些道上的人摻和。反正春遲覺得有理,沒敢去搭訕紀淺。

周升是小眼睛,沒事總要皺著個眉,一副標準的厭世臉:“你專長不就是拍馬屁嘛,多說點好聽的不就行了。”

春遲早習慣了周升缺情商的交流,沒放在心上:“你又出活啊,什麽時候完事?”

通常都是實在沒錢了,周升才會跟著去幹點粗活。也就十幾天二十來天。見不到他們的時候春遲還挺高興,少個人和她分夜宵。

“不久,七八天。”周升將肩上的電線往上托了托:“對了,你下午得空的時候幫我去找下秦全幫我把這個給他,給他說,在四巷的老房子裏鎖著。”

周升給的是一把電動車的鑰匙。

除開平時工地上的活,周升沒事也會和秦全一塊兒做些偷雞摸狗的事。看這鑰匙估計是正巧趕上人家沒上鎖就騎了的。

春遲接過鑰匙答應下來:“我一會去。”

原本春遲想著紀淺進藝術中心後她就沒啥事了,正好可以給秦全送東西過去。結果還沒走幾步就下雨了。

她擠在藝術中心對面的商鋪下,聞著烤火腿的味直咽口水。

雨連著下了個把小時。

紀淺站在二樓教室隔著玻璃就看到了站在窄小的招牌底下不時伸出巴掌去試探雨滴大小的怪女孩。

“教練,我想請假。”紀淺轉身沖那邊正給低年紀小朋友壓腿的教練打了個報告。

教練一看是她,臉上滿是無奈:“什麽事?”

“姨媽來了。”

“呃……好吧,大後天記得來。”

“教練。”

“還有什麽事?”

“這把傘借我,謝啦。”

雨勢完全沒有要小的意思,春遲覺得自己快憋不住了。再繼續躲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把留著買牙膏的錢用來買火腿腸。

為了分散註意力,春遲只能把腦袋別向相反方向的垃圾桶以此來抵消食欲。

等她再轉過頭來時,天空已經被一團彩色替換。

那個即使在萬千人裏,也能被她一眼認出來的紀淺此時正一手插兜,一手執傘若無其事地站在她旁邊。

春遲習慣性地想躲。

可平時用來躲藏的轉角已然被紀淺占住,她心虛地往邊上挪了兩步,故作輕松,心想紀淺應該是恰好來躲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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