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長安

關燈
長安

傍晚的天氣最是燥熱,不見了兒子的莊令涵,更是心煩意亂。

連最涼的雙耳,都像是在蒸籠裏一樣。

心亂如麻。

陳定霽的身軀和視線,早就跟著莊令涵在這臥房中的每個角落都轉了一圈,聽著她的厲聲質問,他沈吟了片刻,才道:“我明明,明明剛剛還看見小茱在這裏的,枝枝你先別急。”

莊令涵抖開他,又往後撤了一步,才冷冷地說道:“想不到宋國公的戲也演得如此之好,闊別半年,不再用強硬的那套,開始改用軟的了?”

“枝枝,你可以怪我從前那樣對你,”他白發上的血跡也被清理地很幹凈,絲毫看不出先前的狼狽,“但你不能,不能平白無故地冤枉我。”

“冤枉你什麽了?陳定霽,”她緊咬著牙關,她聽見自己太陽穴滾動的刺耳的噪音,“你不是慣會用我在乎的人來威脅我嗎?最開始的夏謙,後來的林林,現在發現我的兒子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便又想把他帶走,用來威脅我和你一並回長安,是嗎?”

她極少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對他說過話,即使是這兩日的短暫相處,她對他,也是平靜多於激動。

因為他對她了如指掌,這樣的把戲曾經上演過兩次,這一次,也毫不例外。

“枝枝,在你睡著之後,我看小茱在你身旁睡著,也睡得很香,怕你壓到他,你也知道……你睡相不好,”陳定霽頓了頓,慢慢梳理他的所見所聞,“所以,我就把小茱抱到了這邊的搖籃裏,反正所有的血跡都被我清理幹凈了,也熏不到他。”

“然後呢?你還想編什麽話?”莊令涵只覺得雙腿發軟,但她必須要拿出強硬的姿態來,“你不會告訴我,小茱好好地睡在他自己的搖籃裏,然後,他就憑空消失了吧?”

“我……”陳定霽的眉頭皺緊,“我中間是出去了一陣,回來也沒註意。”

“堂堂大齊中書令,編出來的理由如此拙劣。”她冷哼一聲,根本不相信他的辯駁。

“枝枝,我沒有騙你。”後面的五個字裏,他著重咬在了“沒有”兩個字上,“我早就把小茱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又怎麽忍心傷害他?”

“你?”她又冷笑了一聲,連鳳眼的眼尾,都爬上了滿滿的嘲諷之意,“這個孩子,小茱他非你親生,又跟著夏謙同姓,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你可是大齊一手遮天的權相,怎麽會容得下他占據了我身邊的、不屬於你的位置?”

“枝枝!”陳定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兩個字出口,又自覺降了下來:“我發誓,小茱的失蹤與我無關。我這次來鄴城,沒有帶任何隨從,只為了接你回去。我把小茱藏起來,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又怎麽向你交代?”

“我從前求你,求你無數次,除了林林與雲綽私奔一事,你又有哪次答應過我?陳定霽,你可別把自己說得那麽從善如流,”額頭上有汗,順著她的腮邊滾落了下來,她頓了頓,只看著面前這個大言不慚的男人,繼續自己的口誅筆伐,“交代,你哪裏需要向我交代了?你說一不二,從不容他人置喙,需要向我交代什麽?”

“枝枝,我早就把你視作了我的妻子,”陳定霽聲音輕柔,每一個字都行雲流水,“小茱是你的兒子,無論他叫什麽名字,都是我的孩子。”

“陳定霽,收起你的一廂情願吧。”莊令涵卻絲毫不為所動,他屢屢想伸手抱她,都被她強硬地躲開了,“我們母子二人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你若是還想讓我活著,就把小茱平平安安地交出來……”

“你這是什麽話?”他看見她拔下了頭上的銀簪,捏在小手上,死死地抵住了她修長的玉頸。

她是醫者,是最應當惜命之人,從來都只有救人性命,與他糾纏了無數次,卻從未拿自己的性命威脅過他。

他知道,小茱在她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可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又為何要承受她平白無故加諸的冤屈?

含冤蒙屈的感覺,最是讓人難以自制。

“我不會被你的花言巧語蒙蔽,”她的眼中滿是決絕,是陳定霽當日在畫舫上看到她的最後一眼、後來無數次在夢中重演的,她的決絕,

“你若不把小茱平平安安地交出來,我就死……”

“女君!女君!”兩人的僵持,被院中磐引由遠及近的聲音打破了。

磐引狂奔而來,看到臥房門半掩著,盡管知曉裏面情景可能極為不雅,卻也還是毫不猶豫地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滿頭白發、有些面熟的年輕男人,和他對面,手持銀簪正死死抵在頸處的自家女君。

“女君!”事關小茱,她也無從先去考慮面前的男人究竟是誰,直直沖向了莊令涵,將手中那被自己攥得有些微濕的信紙,遞到了她的面前,道:

“女君,這是一封放在女君書案上的信,磐引識字不多,但也認識其中的‘孩兒’‘長安’的字樣,害怕女君有事,便趕忙過來……女君快看,這是什麽信?”

莊令涵自然想到了小茱失蹤一事,狠狠瞪了一臉關切的陳定霽一眼,仔細讀了一遍來信。

果然,小茱是被人擄走了,信上只說去長安才能找回小茱,卻並未說明是誰下的毒手。

“陳定霽,你確定這不是你的自導自演嗎?”她早就收了銀簪,將那張薄薄的信紙在他面前展開,抖了抖,像是要徹底與他撇清關系。

聽到“陳定霽”三個字,磐引才恍然大悟,原來面前這個她看著頗為眼熟的男人,就是令自家女君生不如死、每每提及便咬牙切齒的齊國的宋國公陳定霽。

當初跟隨男君和女君去往長安時,她只在銘柔閣驚變當晚匆匆掠過陳定霽的面容,後來她獨自逃回鄴城,也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這個傳說中如洪水猛獸一般的男人。

他是女君的噩夢,自然也是她磐引的噩夢。

只是她沒想到,上次那匆匆一面他還是青絲束挽、志得意滿的當朝宰輔,大半年後追到了鄴城來找女君,怎麽滿頭鶴發、還渾身帶傷?

女君之言處處與小茱有關,難道他知道女君收養了一個無辜孩兒,便要惱羞成怒了嗎?

一旁的陳定霽當然不知這小小婢女的心中腹誹,只自然而然地掃過那張信紙,沈聲屏息,道:“我要帶走小茱,我直接走便是,又何必演這樣一出大戲?”

“不是你,還能是誰?”莊令涵絲毫沒有動搖,她旁邊有了磐引,她更不怕他了。

“我在長安之中樹敵太多,長安城中也未必沒有覬覦……覬覦你之人。”陳定霽頓了頓,“你就是現在殺了我,我也無法將小茱變出來還給你。”

莊令涵垂下了眼簾,垂下的雙手慢慢捏緊衣擺,卻不發一言。

“為今之計,只有你跟著我再回長安一趟,我向你保證,”陳定霽一擡手臂,她便往後躲了半步,“一定讓你們母子團聚,好嗎?”

“陳定霽,”她眼中的怒火,第一次使他感到灼熱,“你要是膽敢傷害我的家人一分一毫,我會不惜一切殺了你全家,我莊令涵,說到做到。”

當晚,三人便匆匆啟程。

陳定霽此行是騎馬而來,但長安距離遙遠,莊令涵主仆二人不會騎馬,便只能乘車。

磐引無論如何都要與莊令涵共進退,畢竟之前的獨自回鄴城,她心中已經十分愧疚。

而莊令涵,則一心記掛著小茱,也不知他落在那些不懷好意之人的手裏,會有著怎樣的待遇。

她不敢細想。

為了盡快趕回長安,他們決定一路不停,日夜趕路。

而就在第二日的清晨,他們卻遠遠地看到了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人馬的儀丈等級極高,領頭的牌子上,似乎寫了個“周”字。

“是護送蕭毅靈柩的隊伍,”陳定霽見莊令涵主仆二人面露疑惑,解釋道,“來找你之前,我將蕭毅殺了,宣布了他的暴斃,已經有十餘日了。看來周帝蕭元弘,並不想大張旗鼓地為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全最後的一絲體面。”

“那……”莊令涵眉頭微蹙。

“李氏平安無虞,”他自然知曉她擔心之事,“等蕭毅順利入葬,他的孝期過了,李氏自然可以再尋良婿。”

透過馬車的側簾,莊令涵又一次仰視著面前這個騎在駿馬之上、一絲不茍地展露著自己睥睨天下之態的男人,這一眼後,她的眉頭並未舒展,反而加劇了她心中的不安:

“陳……陳定霽,你身為齊相,又怎麽會對我大周內政之事,如此了如指掌?”

陳定霽將視線從遠處的送葬隊伍之上收回,低頭看向她,重逢以來,難得露出了一絲微笑:“有些事,現在還不方便告訴你,日後,枝枝你便能體諒我的苦衷了。”

莊令涵卻放下了側簾,轉頭平視前方,道:“我只想尋回我的小茱,其他事,都與我無關,我也不感興趣。”

一路馬不停蹄。

莊令涵抽空將陳定霽已知小茱來歷和誤會她為他落胎之事悄悄告訴了磐引,磐引雖不明就裏,但她只須好好保護和照顧自家女君,旁的話,自然不會多說一句。

不出十日,他們便再次回到了長安。

距離自己悄然離開已經過了近一個月,將莊令涵主仆二人先安頓於銘柔閣的夕香院之後,陳定霽兀自回了一趟宋國公府。

蕭毅死後,銘柔閣內徹底無人居住,除了有一些偶爾灑掃的婢仆以外,連多餘的奴仆都被陳定霽撤下了,所以她們二人暫時居住在夕香院,也無人會發現端倪。

至於宋國公府內,東苑裏和自己離開時無甚兩樣。

只晴方見他終於回來,說起了勇尚伯夫人淳於冰娥有兩次曾拐彎抹角想要見他之事,幸虧有了崔孝沖的幫忙遮掩,淳於冰娥只能悻悻作罷。

後來,淳於冰娥卻因為勇尚伯陳定霖被斛律太後派往南邊齊陳邊境亭州,與陳將翟寧作戰而徹底失了蹤影,晴方的危機解除。

這是陳定霖年過弱冠後才有的第一次建功立業的機會。但,他也早已不是當年,這半年來得到伯爵之位太易,他又在賢內助淳於冰娥的步步指引下在陳黨與斛律黨之間如魚得水,早已忘了昔日曾經尚未磨滅的點點抱負。

此次與陳作戰,說是作戰,前期齊廷的另一員猛將、陳定霽當上中書令之後才提拔起來的鄒威早已以近乎壓倒之勢取得了勝利,而陳定霖前去,不過是走走樣子,領個功勞,既是斛律太後對陳定霖的一種隱隱的威脅和挾制,也是讓他風頭蓋過鄒威,挫敗陳定霽一黨的手段。

陳家軍只聽陳定霽的調令,陳定霖所帶的人馬極少,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除了夫人淳於冰娥外,還帶了兩個綺香樓的美人陪他一同作戰。

斛律氏一族有人實在看不下去,在斛律太後面前說了許多陳定霖的讒言,但斛律太後不僅一意孤行,還為陳定霖舉辦了聲勢浩大的送行禮,朝中眾人,無論是斛律氏一黨還是陳定霽一黨,便再無人敢對陳定霖置喙。

勇尚伯爵府剛剛完工,陳定霖夫婦又去了前線,加上崔孝沖嚴格遵循陳定霽的囑咐,隔三差五便裝作陳定霽還在府上的樣子來與“陳定霽”通報要事,宋國公府內再無人敢對晴方質疑。

只是,這不過一月,晴方再提起崔孝沖,卻比之前陳定霽走時,要親昵了不少。

但陳定霽眼下,並未有任何多餘的心思來理自己三姐這剪不斷理還亂的兒女情長,向她匆匆敘述了一遍此行回到鄴城的種種,便提起了莊令涵的兒子被神秘之人擄走作為要挾一事。

“依我看,多半是霍長晟做的,”

晴方倒是將莊令涵假孕一事瞞得死死的,既然她一開始便起了瞞他的心思,此時便更不想要在這個關頭節外生枝,她知曉莊令涵在長安的一切遭遇,自然也能推斷出許多因果:

“陳定霖夫婦一心只在外,而霍長晟覬覦莊令涵良久,之前莊令鴻一事也是他在背後盤算。只是,不知道他手下的人,是在鄴城裏偶然發現了莊令涵和孩子,誤以為是七郎你的,還是一路跟著你,再順便發現了莊令涵。”

“不會是前者,”陳定霽思索片刻,給疑惑下了一番結論,“我的真實身份算是驚天的秘密,他們若是知曉了,采取的動作絕不可能只是將枝枝的孩子用作威脅。這個霍長晟真是賊心不死,已經娶了陳定雯為妻,還要肖想枝枝。”

“當初你勸陳定雯不要嫁給霍長晟之時,不也為了自己的面子,沒有將她覬覦莊令涵一事如實告知嗎?”晴方笑了笑,絲毫沒有給自己這個七弟顏面,“不過,陳定霖和陳定雯這對兄妹作惡多端,陳定雯一意孤行嫁給霍長晟,也算是她自討苦吃,你向來不喜她,如今也沒必要為她叫屈。”

“自是如此,”陳定霽並未反對,眸色微斂,頗為猶豫地說道:“只是霍長晟擄走小茱一事,我恐怕還需要借陳定雯的手,才好做事。”

“只要沈姨娘的兩個孩子安然無恙,其他的,你也無須多慮。”晴方的眼神與他的一樣堅定,“若是沈姨娘母子三人沒有你這麽多年的照拂,恐怕在這國公府內,更是處境艱難。”

“無論沈姨娘是不是我母親的族妹,她來自我大周又在這國公府內處處受氣,幫助她和她的兩個孩子,都是我應該做的。”陳定霽點了點頭。

“陳定霆與陳定霏二人和那對兄妹天差地別,若沒有他們的幫忙,恐怕莊令鴻與斛律雲綽私奔也很難成事……他們兄妹、我們姐弟與莊氏姐弟自有一番緣份,也許很多事,冥冥之中都是註定。”

“說起緣分,我近日還想起一事。”陳定霽道。

“是什麽?”晴方難得聽到弟弟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十分好奇。

“給三姐賣個關子,”陳定霽難得松了緊繃的面容,“等到你我所謀之事大功告成,我自然會,大大方方地告訴三姐。”

晴方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而想起了旁的,道:“莊令涵肯跟你回來,是因為孩子被擄走一事吧。”

“她捅了我兩刀,”陳定霽閉眼,感受著來自兩邊肩膀的痛意,“時日久了,她一定能重新接受我。”

“她不愛你。”晴方斬釘截鐵,“我告訴你她還活著,不是為了讓你一直纏著她,我是為了你,為了你的身體。”

她依舊憐惜她,說傷人的話時,絲毫不顧及弟弟的感情。

“弟弟知道,”他斂住了眉,原本已被他按下的痛意,又突然席卷上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可是我愛她,我不能,不能沒有她在我身邊。”

已是七月下旬,長安的夜晚率先涼了起來,莊令涵一人獨坐在夕香院的主臥房中,靜靜地等待陳定霽的到來。

若不是為了小茱,她絕無可能再踏足長安,也絕無可能再在這裏居住。

細細算起來,她其實統共也並未在這夕香院中住過幾日,但對她來說,這裏與宋國公府東苑並無二致,都留下了太多她受他折辱的不堪回憶。

她不想回憶,卻又時常回憶起來。

那身石青色的長袍,便是她在這裏用自己的鮮血染汙的;那個被她視作他囚她困她象征的金面具,也是他在這裏為她戴上的。

那一日,她才剛剛目睹了夏謙的自縊身亡。

一想到這些,原本就因為小茱的安危而忐忑不安的心,又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不會原諒他。

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枝枝。”陳定霽又無聲無息地出現,半跪在她的腿邊,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

他總喜歡在夜深人靜之時闖入她的臥房,無論她在哪兒。

這是哪裏來的,做賊一樣的習慣?

她躲開他,剛剛自己的回憶如此沈痛,她想伸手打他。

不,他肩膀上的傷口需要很久才能愈合,她只需要輕輕一推,便可讓他再度陷入皮肉潰爛的痛苦之中。

他雖然不說,但她也猜到了幾分他的偽裝。

之前聽磐引講起,說陳定霽自從大難不死之後,整個人消瘦了大半,甚至病到只能坐輪椅才能出行,但他除了白了華發稍有消瘦外,來鄴城裏找她時活龍鮮健,又哪裏有半點病入膏肓的樣子?

手已經擡了起來,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有軟肋的人,做任何事都亦步亦趨。

“今日下午,可有什麽異常?”他不再強迫她,只看著她跳動著不明光亮的眼。

莊令涵搖了搖頭,“那個誘我來長安之人,也許知曉我的行蹤,又也許以逸待勞,總之,沒有任何線索。”

“霍長晟,”陳定霽直截了當,在她面前提了自己“妹夫”的姓名,“我決定先去端華侯府探一探,若是你信得過我,就在此等我,等我把小茱給你平平安安地帶回來。”

“不,”她果斷地拒絕了他,“既然霍長晟是想誘我出來,我不出現,霍長晟怎麽會輕易讓你救走小茱。”

“你不相信我?”陳定霽皺緊了眉頭。

“小茱畢竟不是你的親生孩子,”莊令涵瞥了他一眼,冷冷回道,“到現在為止,我也不能完全確定,這是不是你宋國公給我布下的一個局,要誆我回來。”

“可是,與我同去,枝枝也需要以身犯險。”他還在嘗試勸說。

“你剛剛不是說讓我相信你?”她又冷笑一聲,“你能來去自如,就不能護我和小茱的周全嗎?”

夜色漸濃,端華侯府內平靜如尋常,所有婢仆們來來往往,卻也無人發現躲在黑暗角落裏暗中觀察的兩個不速之客。

霍長晟曾經在宋國公府內安插眼線,陳定霽自然也不遑多讓、以眼還眼,只是他不是霍長晟這樣的人,不會去做挑撥人心借刀殺人。

他自詡比霍長晟高尚。

端華侯府雖不比宋國公府那樣美輪美奐,但也同樣占地巨大,要在夜深人靜光線不明的條件下準確找到霍長晟所居,如果不是提前熟記了路線,恐怕也沒那麽容易。

“宋國公慣於夜闖民宅,”目送著眼前的又一波婢女遠去,莊令涵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忍不住出言譏諷,“這種事,確實難不倒你。”

“枝枝,”陳定霽的嗓子嘶啞,“是我不對。”

“你對不起我的事罄竹難書,”她不為所動,冷眼看著面前狀似平靜無波的端華侯府,“若今日平安將小茱救出,我會立刻帶著小茱和磐引離開長安,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枝枝,你別這樣……”他轉頭看著身旁幾乎與他挨靠在一起、又竭力避開與他觸碰的女人,想伸手去握她,最終還是忍住了,“你知道的,我不能離開你。”

她的臉籠在半明半寐的陰影之下,或光潔如玉,或深沈如影,他曾無數次仔仔細細地看過她,卻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發覺她離自己如此遙遠。

近在咫尺,卻又觸不可及。

“我是被強行帶到長安的,不止你,雖然你犯了好多次。”她的聲音清冷,不帶一絲多餘的情緒,“長安的一切,原本就與我無關,我原本也是個局外人。”

他正想張口再說,卻聽見她的音調變了,壓得更低:“陳定雯來了。”

話音未落,陳定霽已飛速現身,陳定雯右側身後的婢女笑蘭還未及尖叫,已被他一掌打暈。然後陳定霽又迅雷不及掩耳,便捂住了陳定雯的嘴,將她帶到了與莊令涵躲藏了許久的棲身之處。

莊令涵看著面前這個已有十月未見的“老對頭”,內心並未泛起多少波瀾。

只見她掙紮了幾下便被陳定霽放開,剛要準備高聲呼救,又仔細看清了眼前的來人。

“二哥?”盡管壓低了嗓音,陳定雯的音調還是高了不少。

“霍長晟在哪兒?”陳定霽知道她心中藏了很多疑問,但不想節外生枝,便言簡意賅:

“他把我的兒子擄走了,我現在就要找到他。”

嗯,還是不得不再回長安

從這一章開始的劇情會跌宕起伏一些,就……比較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