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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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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婚

莊令涵懷有身孕一事,除了晴方,她任何人都沒有提起,就連秦媼,她也求了陳定霽暫時沒有說明。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歸咎於她的假孕。

一般人懷有身孕的前幾個月,腹上幾乎看不出什麽端倪,她只需要服下推遲癸水的湯劑,便可以蒙混過關。

吸取了前世的教訓,她自然不能讓晴方明目張膽地去藥房中按方抓藥,畢竟她還需要在陳定霽面前演這一出戲,所以幹脆想了個法子,將安胎的方子、推遲癸水的方子、能讓小腹鼓脹的方子混在一起,並了許多調理身子的藥材,讓晴方將藥材帶回東苑小廚房內再重新按方烹制,便不會被人察覺。

盡管藥房都快被晴方搬空了,可自從出了上次的中飽私囊之事後,便再也無人敢在藥材上做手腳,何況晴方是東苑來的婢女。

而隱瞞孕事的另一個原因,則是莊令涵知曉國公府上暗潮洶湧,前世那一直隱匿在背後要同時謀害她與秦媼之人一日未出,她便不能輕易將有孕這樣如此重要之事暴露,平白讓自己做了這國公府內的明靶子,讓她本就艱難的處境更加舉步維艱。

若是自己的籌謀順利實現,待到來年,春暖花開之時,她便可以拋下這國公府內令她窒息絕望的一切,不多沾一絲塵土,翩然離去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得到陳定霽首肯的第二日,便是勇尚伯陳定霖與斛律家貴女雲綽大婚。大婚的絕大部分禮儀都在齊宮之內完成,有町兒在采蘭身邊幫襯,想必不會露出馬腳。

等到黃昏時分,陳定霖出了齊宮,將盛裝打扮的“斛律雲綽”迎回國公府,舉行完最後的儀式,新婿新婦才會同入西苑的新房。

“待到那時,君侯與妾再去同勇尚伯說明雲綽被調換之事,他接受起來,應該會容易許多。”兩人一大早便起了身,雖是陳定霖的婚事,陳定霽作為朝中權相,又是兄長,自然要去宮中觀禮。

“禮成之後,斛律雲綽便已然是我陳家的兒媳,”陳定霽面色平淡,站直了身子,狀似平常一般享受著莊令涵為他扣上朱赭色蟒袍領口處精致的盤扣,“無論那穿著紅衣、與三郎拜堂行禮之人,究竟是誰。”

她明白他的意思,轉身為他取了檀木支架上的玉帶,兩手環抱,再替他扣上前襟的扣帶,“若采蘭願意,便讓采蘭頂了這勇尚伯夫人之位;若采蘭不願意,對外便報雲綽在新婚之夜暴斃,也算是不是辦法的辦法。”

“如果我沒記錯,采蘭原先是玫玫身邊的小丫鬟,能頂替斛律雲綽成為勇尚伯夫人,她還能不願意?”陳定霽又一次露出了她最見不得的鄙夷神情,“當初她能同意做這替嫁之人,也未必不是存了這樣的爭寵之心。”

“啪嗒”一聲,她將他的玉帶扣好,但她卻依舊攥著那玉帶不放,擡了眼,直直地仰視他:“采蘭肯冒著丟了性命的風險幫我們這個大忙,卻要被君侯如此揣測,妾替她不值。若……她真的沒有存這樣的心思,君侯又當為何?”

陳定霽見她眼圈漸紅,想著她如今的身子,語氣也稍稍松了下來,“不如,枝枝與我打一個賭?”

他握著她的手,她恍惚之間覺得,他將她視作了平等之人。

但她旋即便清醒過來,這不過假象罷了。

“賭什麽?”她勉強擠了個笑容,心尖卻驀地抽痛了一下。

“賭那采蘭會不會如枝枝所料那般,主動放棄做這勇尚伯夫人。”陳定霽俯身,吻了吻她額前的青絲。

“可以。”她從他的大掌中,抽出了莫名冰涼的雙手,“那君侯想要的賭註,又是何物?”

“若我贏了,枝枝便日日如昨晚那般伺候我,如何?”陳定霽的嘴角忍不住上揚,“若枝枝輸了,我便不再提那樣的要求,何如?”

此話一出,莊令涵原本還略顯蒼白的小臉霎時紅了大半。

昨夜的後來,她一心念著今日的大事,一路緊繃的心弦隨著他的答應陡然松了大半,她很快困意襲來,便昏昏欲睡。可她昨晚為了向他討要這明顯過分的“庇佑”而穿了那鮮艷誘人的紗衣,他喝了些薄酒,又怎麽肯就此放她去睡?

起初,他只是不斷地吻她,從她粉嫩的眼皮到紅潤的嘴唇,從她小巧的耳珠到她細滑的玉頸,後來,再一路向下,到被她紗衣前襟那幾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半遮半掩的酥軟春色,他的吻從輕柔到纏綿,及至最後,是蓬勃而澎湃、毫不遮掩的欲望。

她被他弄醒了,迷蒙的眼簾裏,他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絲她尚存懷疑的滿足和眷戀,也許正是因為他顧著她有孕在身,否則,便不止是吻她了。

之前在耳房中他的反應並不熱切,她還以為,她將有孕一事告訴了他,他並不十分歡喜。

如今看來,他也並非完全冷酷無情。

只是下一瞬,他便拉著她半軟的小手,去往一個她連多看一眼都會臉紅心跳的地方。

“枝枝,你如此明目張膽地勾引我,不就是為了要我這樣?”他的話裏有渴求也有調侃,他隨時拿捏著她的軟肋,她哀求無用。

所以,心中剛剛因為他的吻而泛起的一絲熱意,在他的半強迫半央求之下,又統統化為了對他隱隱的憎惡。

陳定霽是魔鬼,是害她到如斯田地的禍首,她怎麽會心軟,對他產生一絲好感呢?

她雖然有孕了不能與他雲雨,可他需要了,她必須得伺候。

他不止會用她的手,還有她身上別的地方……至於什麽,她更羞於啟齒。

眼下她和他在商量要緊的正事,他竟然會拿如此私密之事作為與她的賭註,莊令涵的胸中一陣憋悶,原本舒張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起來。

她之所以要弄假孕這一出,自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實在有些吃不消他在床笫之間的生龍活虎。

有時,她精力尚可,便可以任他胡鬧,在哪裏、怎麽樣都咬牙忍了,反正到最後她也是昏昏沈沈;但有時她白日裏做那荷包或是練習書道實在是累了,他卻還是要纏著她迫著她,活龍鮮健的模樣永遠不知疲倦,她便只能低低軟軟地求他快些,他有時會聽,有時卻也置之不理,反反覆覆將她折騰到徹底暈過去,她之後再醒來,便早已是日上三竿。

她雖然體寒,不經長期的精心調理很難受孕,卻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懷孕的風險。既然假孕能一舉多得,她自然是願意樂見其成的。

“君侯,”莊令涵咬了咬嘴唇,話語也不知不覺顫抖了幾分,“用這樣的事來打賭,恐怕……”

“是夫人你,要求我的。”他沈聲,刻意加重了“求”這個字。

“嗯,”她只能點了點頭,又轉身為他拿了官帽,遞到他面前,“妾信采蘭,也請君侯屆時,不要食言。”

陳定霽勾了勾唇角,戴好官帽後,多看了她一眼,轉身便要出門。

可她卻跟在了他的身後,被他聽見了腳步聲,轉頭,看了她一眼。

“君侯入宮辦大事,妾送送君侯。”她垂首低語,一副恭順勤謹的模樣。

即使她再氣惱他在床笫之事上的不知節制,眼下最要緊的,也依舊是擺平斛律雲綽逃婚之後引發的可能的禍事。

她必須要討好他。

盡管她已經對此無比厭煩。

陳定霽卻沒有多一句言語,只兀自向前,腳步卻似乎慢了一些。

兩人一路沈默著走到東苑門口,東苑之中的眾多婢仆第一次見莊令涵送君侯出門,私下裏互相看了看,都有些錯愕。

“就送到這裏吧。”陳定霽停了下來,轉身對還在躊躇猶豫的莊令涵說道,“寒冬臘月,你的身子要緊。”

天寒地凍,他說話的時候,口中還盈著一團一團霧化的白氣。

而一旁的張百卻是另一種心驚:自己伺候君侯也有七八年了,從未聽到過他的語氣如此溫柔。

陳定霽語畢,還特意伸手拂過她尚算平坦的小腹,盡管她的身份在這國公府上是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可這些時日以來,他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她如此親密。

她出門太過匆忙,沒來得及披上鬥篷。也不知是寒風太盛,還是陳定霽的表現令她心驚,莊令涵抖了一抖,正要開口回話,卻聽見不遠處一個清清泠泠的女聲,伴隨著腳步,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文光表哥,可是要入宮參加文澤表哥的婚儀?”

莊令涵不自覺擡起了目光,那說話的少女已然到了他們身前。一看她的眉眼,再加上那句“文光表哥”,此女定是淳於氏的內侄女、陳定霽兄妹的姑表妹淳於冰娥了。

晴方曾經向她提到過,淳於氏曾有意將淳於冰娥許配給陳定霽,既是親上加親,也好借陳定霽的權勢挽回早已沒落的淳於一族,可惜只略微提過一下,便被陳定霽嚴詞拒絕。

陳定雯則待淳於冰娥極好,好到與親姐妹無異。淳於冰娥從小便常來國公府姑母身邊,也不知是耳濡目染還是春心萌動,她鐘情於陳定霽,又被陳定雯這個口無遮攔的姐妹四處宣揚、幫她造勢,奈何陳定霽從來都不近女色,推拒的親事沒有上百也有數十,待淳於冰娥,也遠遠不如待陳定霏那般耐心。

眼前的淳於冰娥身披蜜合色織金瓔珞紋披風,向陳定霽福身時,又堪堪露出其中的海棠紅妝花緞上衫和茜色的花鳥馬面,頭上精心梳理的朝雲近香髻上簪著一只鑲了雪白珍珠的鎏金偏鳳,配上赤金纏珍珠墜子,便更顯得她乖巧可人。

“阿瑩妹妹這麽早便來了。”陳定霽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已經回房取了莊令涵鬥篷來的晴方,順手便接過,自然而然地為莊令涵披上,“也是,母親料理今晚的婚儀實在繁忙,你來了,也正好可以陪陪她,辛苦了。”

淳於冰娥的眉間生了一顆朱紅的美人痣,在這一身紅色裝扮的映襯之下,也多了幾分嬌媚的神采。陳定霽的動作落在她的眼裏,教養良好的她並未多餘一個細微的表情,只是又一福身,道:“為姑母分憂,是阿瑩的分內之事,文光表哥無須客氣。”

然後,她將臉轉向了面露愁色的莊令涵,輕輕一笑道,“想必這位,便是文光表哥請來的府醫莊姐姐,之前與姐姐有幸在街頭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姐姐,還記得阿瑩嗎?”

淳於冰娥的這顆美人痣,讓莊令涵莫名地想起了遠在齊宮之中的斛律太後,斛律太後的眼角,也有一顆淚痣。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並不想糾纏於這無用的寒暄,勉強扯了扯嘴角,回道:“阿瑩妹妹仙姿神貌,妾過目難忘。”

“宮中禮儀繁覆,今日是三郎的大事,不可誤了時辰。”陳定霽不耐地打斷了二人心照不宣的虛與委蛇,擡步走前,還轉身對莊令涵說了一句,“一定要等我回來。”

萬勿輕舉妄動。

莊令涵心下了然,耳邊又想起了女聲:

“文光表哥!”是淳於冰娥有些不顧儀態地叫住了陳定霽,“有個不情之請,阿瑩,阿瑩想要求文光表哥成全。”

“何事?”陳定霽輕輕皺了皺眉。

“琤琤姐姐被罰關禁閉已經兩月有餘了,今日是文澤表哥的大喜之日,請文光表哥……格外開恩,”淳於冰娥額間的美人痣有了一絲淒美的楚楚可憐之色,她故意放慢了語速,擡眼看著陳定霽陰晴不定的面容,“就讓琤琤姐姐暫時出來,目睹文澤表哥在國公府上大婚的典儀吧。”

此言在情在理,陳定霖大婚,陳定雯作為親妹卻完全不出席,似乎有些不合禮數。

可是那陳定雯一心記恨她,若是將陳定雯放出來,以陳定雯的性子,又會做出什麽驚人之舉呢?

莊令涵不由得看向了陳定霽高大的身影。

“阿瑩最近也來過國公府上不少次了,”他的聲音冰冷決絕,並不如她想象那般施舍了同情,“琤琤犯的錯,還不足以讓她參與今日府中的盛事。你們姐妹的感情一向好,你既然求了我,便讓你去南苑見見她吧。”

莊令涵在國公府上的身份尷尬,她又一心記掛著林林和雲綽的動向,這一日便乖乖地待在了東苑她自己的廂房裏,旁的去處,一概並未踏足。

她心神不寧地繡了許久的荷包,而後陳定霆兄妹過來,與她說了一會兒話。

晚上洞房內的變故,她需要陳定霆和陳定霏與她一道,她不怕陳定霽說服不了陳定霖,但有陳定霆兄妹二人在,她不會覺得自己孤單。

傍晚之前,陳定霽也回來了。言說宮中的儀程一切順利,采蘭扮作的斛律雲綽雖然磕磕絆絆,可也無人懷疑她的身份。

宮中的儀程結束之後,新婿勇尚伯陳定霖迎親入府,斛律雲綽雖然不是獨孤家的公主縣主,卻也坐著精致華美的步輦、跟在陳定霖的駿馬之後游遍長安主街,之後再進入國公府內,完成剩下的儀程。

莊令涵替陳定霽換了一身在國公府內儀式上穿的絳紅色廣袖直裰,還未完全穿戴整齊,卻又被他抱到床榻上親了良久。

她滿懷心事,任他解開她為今晚特意備的櫻草色潞綢上袍的系帶,帶著微醺的酒氣,又作亂了一陣,才猛然想起二人之間打賭之事,伸手便擋住了自己:“君侯,不如等今晚過去?”

陳定霽似是玩夠了,為她輕撫額間散亂的鬢發,又親了親她的眼皮,道:“去三郎的新房之前,我會回來接你,還是那句話,千萬別輕舉妄動。”

送走他之後,莊令涵回到廂房,重新整理被弄亂的一身衣裙。

在迎回陳定霽之前,在她換好這一身、坐在銅鏡前梳妝打扮時,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早上撞見的淳於冰娥。

早上出門時頗有些蒼茫,她穿得十分素凈,只戴了那金面具;淳於冰娥則是精心裝扮,一身粉色襯得人嬌艷萬分。

她並沒有將淳於冰娥視作敵人,也不想在容色這種本就帶有偏見的事情上,非要與誰爭個高下出來。

陳定霽的那番動作著實反常,難道他在意關於淳於冰娥的愛慕流言,故意要在她面前流露與自己的恩愛?

以莊令涵所認識的陳定霽,斷不會為了這樣微末之事而殫精竭慮,今日的種種,最多不過是巧合罷了。

等到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多時辰,陳定霽才終於回到了東苑。不敢耽誤,她跟著他一路忐忑地前往西苑,在門口路遇已經等候在側的陳定霆與陳定霏,便一並入了那重新修葺了一番的西苑主院。

在國公府北苑正堂的大婚典儀完成之後,陳定霖還需要留下來給過來賀喜的賓客們敬酒,此時雖然已經酒過三巡,卻也沒有那麽快回來。

西苑主臥之外,站了許多國公府專門調來西苑的婢仆,還有一些是從宮裏撥來伺候的,待日後勇尚伯爵府建成,也會一並跟著過去。

見到他們四人前,穿紅戴綠的婢仆們齊齊行禮喚了聲“君侯”,莊令涵仔細看了看,町兒並不在其中。

也許她在采蘭的身邊,新房之內。

這樣也便好一些。

陳定霽敷衍地擡了擡手,便要帶著他們到新房中等待,那幫婢仆不明就裏,互相看了看,卻是誰也不敢上前制止。

當朝權相宋國公,帶人闖入自己弟弟和弟媳的新房,似乎有些不合禮數,可是他是大齊上下人人畏懼、人人談之色變的年青宰輔,誰又敢攔他?

之前的長安城中曾經有流言,說是太後娘娘執意要將她的侄女、也就是今日的新娘斛律小姐嫁給宋國公為妻,可宋國公多次言辭拒絕,還親自向太後娘娘替自己的弟弟、因此被封了勇尚伯的陳定霖求娶。

明明是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事,為何今日大婚禮成,他卻要硬闖新房?

難道……宋國公反悔了,想要將這已為勇尚伯夫人的斛律小姐搶回來不成?

“——二哥!”正當一眾婢仆們面面相覷時,不遠處卻傳來了勇尚伯陳定霖的聲音,飄飄忽忽,時輕時重,明顯帶著十分的醉意,“你怎麽,你怎麽會在這兒?”

這下,婢仆們更是心驚膽戰,兄搶弟妻,如此人倫鬧劇,居然也會在這自詡高門大戶的國公府中上演?

無獎競猜,新房裏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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