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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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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

莊令涵忽地一震,前兩日因為僥幸而慢慢放下的懸著的心,剎那間便如同被利劍刺穿一般,疼得發緊。

她原本以為,林林向陳定霽下毒一事已經順利遮掩了過去,怎麽時至今日,才又被突然提起?

僵硬著面容,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陳定霽,嘴唇顫了顫,才勉強吐出了:“君侯……”

“夫人可能還不知道,”而好整以暇的陳定霽這才轉過了頭,朝她低不可聞地笑了一下,道:“前日家宴,林林其實是想要向我下毒。只不過,碰巧遇見了三郎要洩私憤,三郎就生生把這事給攪黃了。”

原來陳定霽什麽都知道,也許是在家宴之前,他便已經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可是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替林林爭辯一番,“君侯,林林品行純良,正直單純,妾從小與他一道長大,他絕無可能做出此等卑劣之事。君侯,這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夫人,”陳定霽挑了挑眉,舉重若輕一般地笑了笑,“你不也數次想要謀害我,不過是因為時機不對,最終半途而廢嗎?”

莊令涵心虛,想起她那染了毒的胭脂花片,忍不住咽了咽口中的津液。

而一旁一直沈著臉的秦媼,聽到陳定霽此言,卻不動聲色地看了莊令涵一眼。

“妾與君侯之間誤會頗深,從前是妾莽撞,怠慢了君侯,”她垂下眼簾,不敢再直視陳定霽意味不明的星目,“林林年不過志學舞象,與君侯並無新仇舊怨,又為何要毒害君侯?這其中的誤會,怕是……”

“姐姐!不用再替我狡辯了!”一直沈著臉的莊令鴻提高了聲量,咬著牙打斷了了她,“我承認,不錯,前日晚宴我是想給君侯下毒,既然君侯已經察覺,我也不用再砌詞狡辯。毒害君侯,罪無可恕,君侯要打要殺,我絕無怨言,只是姐姐毫不知情,請君侯——不要遷怒於她!”

“林林,你……”莊令涵皺著眉頭,小手也不知不覺緊握成拳,不知自己這個弟弟為何要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如此耿直,不會轉圜,“你怎麽這麽傻?”

“夫人,林林受霍府尹蠱惑誤入歧途,你們姐弟二人對我一直有誤會,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只有陳定霽一人泰然自若,右手把玩著腰間的佩環,慢條斯理地道,“我今日叫你們來,並不是想要向你們興師問罪的。”

“君侯……”莊令涵心跳如雷,她只想保全林林,“林林是妾唯一的弟弟。”

“林林,你也不必為難你姐姐,”陳定霽轉眼看向莊令鴻,“你仔細看看,這下面跪著的人裏,可有將毒藥贈予你之人?”

說罷,一旁的張百聞言,立即拿起燭臺,走向墻邊跪著的幾人,一個一個將他們的下巴擡了起來,用燭光映照,讓莊令鴻看得真切。

盡管莊令鴻不想承認,可他還是在張百照到第三個人時,顫抖著聲音指認了。

“是這個人,數日之前,鬼鬼祟祟將那包毒藥塞給了我。”莊令鴻皺緊了眉頭。

“上次我便告訴過你,夏謙從被捕到自縊身死,都與我關系不大。那霍長晟不僅反覆折磨夏謙,還逼他寫下了那封侮辱你姐姐的休書。我陳定霽與他霍長晟到底有哪裏不同,能讓你寧願相信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不相信我?”

陳定霽難得露出了一絲不可置信,他的太陽穴緊繃,分明是在強忍怒意,莊令涵卻被他剛剛的幾句話擾亂了心神,不等莊令鴻開口,兀自轉臉向著他,氣息微弱地說道:“那封休書,不是你逼著夏謙寫的?”

“堂下之人中,有京兆尹府衙內衙吏,他可以作證,是霍長晟一手指使。”陳定霽不緊不慢,張百聞言,便又走向了另一個跪著的男子,抓起他的下巴,用燭臺逼著他的臉。

那男子顯然已經是受過了重刑,燭臺一靠近,便顫顫巍巍涕泗橫流,張口求饒道:“是是是!千真萬確!是霍府尹指使小的這麽幹的!本來君侯嚴令讓京兆尹府衙內的衙吏們好好照拂夏朝議,但君侯在延州一行時幾近失聯,霍府尹心狠手辣,便指使小的將編造的許多君侯與夫人之事說給那夏朝議聽,夏朝議面皮薄,受不得這些侮辱,第二天趁我們不備,便自盡了!小的說的句句屬實,這些都是霍府尹指使小的幹的!”

莊令涵身子一軟,幾乎快從椅背上滑下去。

原來,她對霍長晟的一絲好感,是她誤信奸人的開端。她以為霍長晟與夏謙惺惺相惜,好歹能幫她好好照拂夏謙,卻沒想到看似溫謹恭良的霍長晟,卻生了一顆蛇蠍歹毒的心腸。

她穩了穩自己,又仔細想了想。

以陳定霽的權勢,逼迫一個衙吏顛倒黑白為他說話並不是什麽難事,萬一這是陳定霽屈打成招,故意讓這衙吏把所有罪名都扣在霍長晟頭上呢?

“夫人,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陳定霽見她沈吟,又兀自開了口,“你在想,萬一這些都是我屈打成招,或者幹脆這給林林毒藥的小廝都是我安排的,只為在你們姐弟二人面前演這一出好戲,讓你們相信我,是不是?”

莊令涵抿了抿唇,不自覺眉頭深鎖,並不說話。

“你不如問問林林,那日霍長晟借著端華侯世子夫人和斛律雲綽的名義,千方百計將林林帶到端華侯府上深談,到底是談了些什麽。”陳定霽看向面色鐵青的莊令鴻,輕飄飄地說道。

“他說……”莊令鴻頓了頓,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才擡眼直視自己的姐姐,“他說陳定霽是他未來的妻兄,又是大齊上下一手遮天的權相,有些事不用他親自來做,甚至無需挑明,自然會有無數人爭著搶著做了來向他邀功。那封休書的內容是陳定霽的授意,姐夫之死也是因為聽了延州那邊傳來的種種汙穢之語,實在難以忍受,才終於自縊身亡的。”

林林直呼陳定霽大名,後者神色微斂,並未計較他的失禮。

“不!不可能!”那個衙役卻突然提高了音量,“那些日子裏,延州根本就沒有確鑿的消息傳來,當日小的去跟夏朝議說的話,全部都是小的自己胡編的!小的家人受了那霍府尹的脅迫,這才走投無路幫霍府尹做這傷天害理之事的,請夫人相信小的!”

“夫人,若霍長晟清清白白,心思純凈,又何必費那麽大功夫將林林請到他端華侯府上敘話?”陳定霽看向莊令涵的眼睛裏,多了一絲探究的神色,“我陳文光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以夫人所了解的我的性子,我要夏謙死,又何必大費周章,來與秦媼張百,演這樣一出戲?”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日理萬機,能布下這個局來誘霍長晟入套已是十分難得,又怎麽可能為了向他們表明一個他本就不甚在乎的清白,來費如此大的功夫?

“夫人,容小的鬥膽,幫君侯說一句。”張百卻適時插了話,“當日喬裝的斛律小姐與莊公子在國公府外徘徊,其實小的一開始也並未發現。是霍府尹特意在國公府外停駐,將他們指給了小的,小的這才將二位迎進了府。霍府尹……霍府尹似乎一直都對夫人格外關註,也不知是不是小的多心。”

莊令涵看著陳定霽,又掃過地上跪著的一眾小廝。

心上憋著的一口氣一直徘徊郁結,並沒有因為這“恍然大悟”的真相而紓解消弭。

她小看陳定霽了。

若今日這一出,真如陳定霽所言那般是一場專門演給他們姐弟的大戲,她佩服他的巧思和毅力;若他所言句句屬實,她與陳定霽之間的積怨已久,卻也並不能消弭。

他以為她怨懟他,只是因為夏謙。

莊令涵吸了一口氣,不知是在嘲笑他的淺薄,還是嘲笑自己的無能。

“君侯日理萬機,還要抽空處理這些小事,妾受寵若驚。”她不緊不慢,“既然今日已然到了這個份上,妾不妨與君侯坦白。”

陳定霽看了眼張百,示意他將所有無關人等都拉出去。

等到房內只剩陳定霽和莊令鴻姐弟三人,莊令涵覆又開口:“妾本蒲柳,能得君侯青睞已是萬幸,只是林林年紀尚小,一腔報國宏願,實在是不願埋沒在這國公府內。”

“姐姐!”莊令鴻似乎猜到了她接下來的話,眉頭皺緊,“你這又是何苦!”

“大齊之地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林林出身寒微,本也不敢忝受君侯器重。加之父母年邁,鄴城的家中如今只剩幼妹一人,林林從小深踐孝悌之道,未能於椿萱前盡孝,他更是羞愧難耐。故妾在此,”說罷,莊令涵順勢朝仍端坐的陳定霽跪了下去,“求君侯放過林林,只要林林平安,妾願意一生一世都留在君侯的身邊,決不食言!”

“姐姐!”莊令鴻也跟著跪了下來,卻是朝向了莊令涵,“本就是我連累了你,若不是我,你……你……”

陳定霽冷冷地看著這對姐弟,良久,才嗤笑一聲,道:“看來小莊先生是看不上我這地窄人貧的齊國,君子一心不事二主,寧願一死也不願為我效勞是嗎?”

“我的命不足掛齒,”莊令鴻聲如洪鐘,“若我與姐姐只能有一人活著走出這間屋子,我一死了之便是!”

“林林……”莊令涵正想再說些什麽,卻又聽見陳定霽寒澈如冰的聲音在她頭頂傳來:

“這幾日,府上都在準備三郎和斛律雲綽的婚事,可靠之人不多。既然枝枝這樣求我,我也不好再把林林長留在長安之中。今日晚些,先讓張百將你送到崔孝沖那裏去,再由親衛營派兩個人,安全送林林到鄴城吧。”

說罷,陳定霽起身,用手捏住莊令涵被淚水浸濕的下頜,不自覺地發了狠,“夫人今日答應我的話,我會牢記於心。我先出去,就讓你們姐弟二人在分別前,單獨說會兒話吧。”

陳定霽離開的時候,將那原本有些破舊的木門關得“砰砰”作響,待腳步聲走遠,莊令涵才上前抱住莊令鴻,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林林,是姐姐連累了你!……”

“姐姐說的這是什麽話,若沒有我,姐姐恐怕早就找機會逃跑了,又何須留在他身邊虛與委蛇到今日?”莊令鴻也反手拍了拍她的背,“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與姐姐相見……”

“林林,”莊令涵吸了吸鼻子,將自己的弟弟推到面前,看著他雖有些青澀卻已然豐神俊朗的臉,小聲問道,“先說要緊的,姐姐有一件事要問你,你……是否對斛律雲綽有意?”

陳狗還一廂情願地認為只要把夏謙的關系撇清了,枝枝便會放下從前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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