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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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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安

原本,為了拖延到達的時日,斛律雲綽是準備坐馬車去綏州的。

但是行了沒多遠,她實在是受不了這馬車慢吞吞的速度,便把那姑母派來的護衛直接趕下了馬,自己騎馬上了路。

關內的道路曲折,不像草原上那般,可以隨意縱馬狂奔。雖然騎行還是比平日的自己慢了不少,可緊趕慢趕,他們還是提前到達了綏州。

哪知,到了綏州,才知道姑母那一行人路上遇到了疫病爆發,全部被困在了距離延州不遠的金河郡。

斛律雲綽雖然對這位遠嫁的姑母已經沒有多少深切的印象了,可是聽說姑母生了病,還是想第一時間去看看姑母如今的境況。於是,她不顧綏州太守的百般勸阻,只堪堪歇了一個時辰,便動身前往金河郡。

這一路,她更是片刻也不敢耽誤。

她印象裏,草原上也鬧過瘟疫。那時的牛群和羊群成片成片地死去,而她的族人,也有許多,在倒下後再也沒有起來了。

她會不會見不到姑母了?她不敢想。

而等她風塵仆仆地來到金河郡,卻意外發現這個小城裏,原本她想象中應當如銀州那般繁華熱鬧的街市,竟然空無一人。

城中一片死寂,她甚至能聞到,她曾經無比抗拒的,只有屍體腐爛之後才會發出的惡臭。

姑母的人馬將她帶到了金河郡郡守府,那裏站了兩個高大挺拔、身著制服的男子,她聽到姑母的人在和他們交談,而她似乎還並不能立刻進去。

然後,那府中走出來了另一個男人。那人穿著一身藏青長袍,頭頂墨玉發冠,腰上懸著的佩劍,一眼便是珍品。

那男子餘光中見她在看他,也回頭瞥了她一眼,他眉眼淩厲如風,鼻梁如草原的高川,嘴唇緊繃如弦,一看便不是好相與的。

“君侯……”身後姑母的護衛朝他行禮,“屬下見過君侯。”

他點了點頭,朝門口的護衛隨意揮了一下手,轉身便離去了。

君侯……君侯……斛律雲綽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君侯是什麽猴?

陳定霽的試藥非常成功,這下,所有人懸在嗓子上的心,都安安穩穩地放了下來。

崔孝沖還尚處於昏迷,因而並不能知曉他當日是在何處購買的藥膏。陳定霽當機立斷,命了兩個最為得力的親衛,立刻去往延州的藥鋪,將所有的治療燒傷燙傷的藥膏全部買了回來。

只是莊令涵帶來的藥膏,僅僅剩下一點點了,若全部用來救治下一個病人,他們則無法在那兩名親衛回來之前,開始著手研究這藥膏中的配方。

所有人又陷入了膠著。

可誰知,一直冷眼看著的陳定霽,竟然從袖中又掏出了一罐一模一樣的藥膏來。

看著莊令涵驚訝的樣子,陳定霽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原本我想著,夫人你手傷若是還未愈,我便又有了由頭,半夜翻墻去見你……哪知道這東西,竟然幫了我們這麽大一個忙。”

那罐藥他要是早點拿出來,又何必害他們白白擔心這麽久呢?

莊令涵氣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陳定霽奸計得逞,笑著吩咐他們先緊著讓太後服藥,自己要去看望親衛營中其他病倒的手下,處理耽誤了幾日的公務,便匆匆離開。

餘下的眾人,又是面面相覷。想到先前宋國公指定了莊氏為他試藥,又在大庭廣眾與她如此親密,心中的猜測和疑惑,便更甚了。

尤其是彭楚,在陳定霽走後,差點扶不穩,險些摔倒。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事情便是醫治疫情。旁的事情,大家也最多只是在心中胡思亂想一下,很快,便又都投入了新的工作中。

有了陳定霽新拿出的這罐藥膏,斛律太後和崔孝沖等人就可以首先得到救治。既然自己已經露過一手,莊令涵便不好再隱瞞醫術,親手為斛律太後塗了藥。

因為田嬤嬤已經歿了,斛律太後身邊貼身服侍的人已經換成了蔣嬤嬤和丹丹,見到她作為醫生來給斛律太後醫治,都頗有些意外。

她自己倒是坦然:只要無人細究她的真實身份,身懷醫術,也算是給自己的一些保護吧。

畢竟,她還需要與其他太醫們一道,研究治療這疫病的藥方。

莊令涵剛給斛律太後上完藥,準備回到前廳與太醫們一並議事,卻在路上,碰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年青女子。

那是一個看上去約莫十五歲的妙齡少女,身上穿著胭脂色拼了鵝黃色滾邊的窄袖夾領,及膝的裙擺下是一雙棕色的皮質長靴,上面繡了一些彩色的釘珠。少女頭戴氈帽,無數條細長的發辮從帽檐垂散到肩上,麥色的皮膚細密地覆在她如小鹿一般漆黑的圓眼下,配上眼下一抹淡淡的紅暈,很是鮮活靈動。

她還未行禮,便聽那少女銀鈴一般的聲音:“我姑母在哪裏?”

只憑這一句,她便已經猜到了來人的身份。前幾日才剛聽說斛律太後著人去接了這斛律小姐過來,這才過去多久,人便已經趕來了?

不過,人來了,對她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

斛律太後一心要將斛律小姐嫁給陳定霽,若是真成了,她便不必再費心思擺脫他,他自然會把註意力都放到斛律小姐的身上。

畢竟,這麽明艷大方又活潑可人的少女,哪個男子會不心動呢?

一邊想,莊令涵便自然地福了一福,將這還在四處張望打量的斛律小姐引到了斛律太後所居的東邊廂房,想要著手交給蔣嬤嬤或者丹丹招待。

“等等,你叫什麽名字?”可那斛律小姐並沒有放她走的意思,只盯著她看,炯炯有神的鹿眼裏充滿了好奇。

“奴婢莊氏,見過斛律小姐。”她又是一福,卻一心記掛著藥方之事,很想立刻轉身離開。

“你們為什麽都要蒙著臉,這是你們漢人的習慣嗎?”斛律小姐又問道。

“回斛律小姐,此次疫情來勢洶洶,我們一時也無法知曉其如何傳播,為了防止更多人生病,我們便都蒙了口鼻。”她耐心解釋。

其實,她的疫病已經大好,應該不再需要這蒙臉的白布了。可所有人都蒙住了口鼻,她露著臉在這邊行走,始終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嗯?那剛剛我在門口碰到的那個男子,叫……叫什麽什麽猴的,他為什麽又沒有蒙面?”斛律小姐皺著眉頭,滿眼都是不解。

猴?

什麽猴?

算著時間,那大約是——陳定霽,君侯。

堂堂大齊中書令,竟然被這草原來的活潑姑娘稱做了“猴”,要是陳定霽知道了,以他的脾氣,指不定會當場暴跳如雷呢。

一想到這,莊令涵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莊……莊氏,你笑什麽?”見她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偷偷笑了起來,斛律小姐更是覺得莫名其妙。

莊令涵輕咳兩聲,端了端顏色,才覆開口道:“回斛律小姐的話,如果奴婢沒有猜錯,斛律小姐方才所見的,正是大齊的宋國公,也是當朝中書令陳定霽。所有人為表尊敬,都會喚他‘君侯’,斛律小姐若是不想出錯,也可以這麽稱呼。”

“哦~”斛律小姐恍然大悟道,“原來他就是那個什麽什麽公,他看起來也不過才二十出頭,怎麽就當公了呢?也不老啊!”

看來,這草原上來的鮮卑少女,對漢人的一應禮儀、規則等等事項,是完全一竅不通,莊令涵只是一名普通的宮女,又實在是不想再費口舌一一與她講明。

這些事情,還是留給斛律太後去做吧。

正心煩著,她終於瞧見了蔣嬤嬤的身影,便順手將斛律小姐塞給蔣嬤嬤,一走了之。

而那被帶走後的斛律小姐,還特意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寫滿了真誠:“莊,莊氏,我叫斛律雲綽,下次見到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嗎?”

莊令涵心裏軟了一軟,想到這樣天真無邪的少女,就要被送給陳定霽這個惡魔般的人做妻子,一輩子受困於後宅而失了自由,突然對她產生了一些同情。

可是陳定霽的婚姻,和她有什麽關系呢?她搖了搖頭,疾步走回了前廳。

前廳裏,幾位太醫依然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藥膏是外用藥品,中間經過了數道工藝和反覆熬煉,真正成品,須數十日不止。即使是從延州的藥鋪那裏拿到了藥膏的方子,也不能直接按照方子抓藥,讓病人轉為內服。

如今疫情緊急,延州大營也爆發了疫病,若是不及時控制,再過幾日,便會蔓延到延州城裏。到時候,延州數十萬百姓遭殃,就藥鋪的那點子膏藥,根本不可能足夠讓所有發病之人全部藥到病除。

當務之急,便是將這藥膏中真正對疫病有用的那幾味藥找出來,再加上青棗,寫一份全新的方子,派往這次發病的各處。

但,藥膏如果不嘗,又怎麽知道裏面用的什麽藥材呢?

“趙太醫,姚太醫,”莊令涵的視線掃過在座每一位太醫滄桑和疲憊的雙眼,“妾從前在家中,閑來無事時,最愛鉆研各種草藥,對這不同的藥劑頗有研究。若是諸位信得過妾,可以將此重任交予妾,妾擔保,必不辱使命。”

“可這藥膏嘗了,可能會有別的危險……”趙太醫面露難色。

“若妾沒有猜錯,諸位太醫皆年過天命,家中妻兒老小,都離不開諸位,”她想起了遠在鄴城的父母和弟妹,雙眼突然酸了一酸,“妾一介延州孤女,能有機會憑自己的本事造福大家,已經是萬幸。既然此藥膏是妾拿出來的,妾自然應該負責到底,而不是將重擔推卸到各位太醫身上。妾心意已決,請諸位,不要再拖延時間了!”

話已至此,他們自然不好再勸阻,便將手中已被翻爛的幾本醫書藥書交給她,等待她最後的結果。

藥膏很苦,又帶了濃重的油潤之氣,莊令涵只嘗了一點點,便差點當場作嘔。可光是這樣,只能耽誤進程,她不得不淡定心神,強忍不適,一點一點細品那苦澀中的其他滋味,稍有線索,便隨手記下。

此刻的前廳裏分外安靜,幾個老太醫看著這年輕女子認真細致的動作,心中無不欽佩。

莊氏只言她為崔孝沖將軍的表妹,可今日君侯待她,明顯是格外特殊的。

也許,君侯早他們一步,慧眼識珠。他和他們一樣欣賞她的聰慧和膽識,欣賞她即使身處逆境卻決不放棄的堅韌和善良,一國肱骨棟梁擁有這樣的肚量和眼光,到底是大齊之幸,百姓之福。

不出半個時辰,莊令涵便將她擬出來的藥方寫好了,反覆檢查後,才交到了趙太醫的手上。

趙太醫一瞧那藥方上娟秀有力的字跡,不由由衷感慨:這莊氏不僅醫術高超,秀外慧中,而且這手書道,也不是一般男子可以比擬的豐筋多力。

這樣的妙人,縱使她是周人,是周使之妻,又如何呢?

再仔細一看藥方上的內容,有幾味藥頗為罕見,尋常方子裏幾乎難以得見,莊氏能同時將它們找出並準確運用,足以證明她對草藥的鉆研,絕非一般醫者的水準。

“依趙太醫看,何如?”莊令涵見趙太醫神色覆雜,不由得有些緊張。

“杏林妙手,杏林妙手,老夫自愧不如!”趙太醫不由自主地連連搖頭,拱手相讓,卻見那被陳定霽派去延州采買的兩名親衛適時回來,除了帶回一大包藥膏外,還遞上了他們討來的幾張方子。

細細對比莊令涵剛剛擬出的,哪一個更為有效,一目了然。

很快,彭楚便著人開始按照新擬的方子去抓藥熬藥,莊令涵也趁著熬藥的空檔回了那邊府裏,給僅剩的幾名宮女將藥膏上了。

再想去拿自己的包袱,卻發現那幾間空空如也的房間內,已經沒有了任何有人睡過的痕跡。

罷了,自己那包袱裏不過是幾件衣裳而已,唯一有些特殊的,便是她那給陳定霽只繡了個開頭的荷包。

反正夏謙的荷包她一直貼身帶在身上,陳定霽的,丟了就丟了吧。

陳定霽處理完耽誤幾日的公務、看望了那些尚未脫離病海的親衛們返回的時候,正好看到了莊令涵忙忙碌碌、又是熬藥又是給人把脈的身影。

莊神醫,這是終於大放異彩了嗎?

那幾個從皇宮中跟來的太醫不僅和她言笑晏晏,言語間對她的誇讚和欣賞,只要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不知為何,明明他應該為了這疫病終於得到治療方法而舒暢愉悅,此刻心中卻莫名如同蒙上了一層油霧一般,黏膩難耐,堵得他呼吸不暢。

她如此張揚,就不怕自己周使之妻的身份敗露嗎?到時,現在這些圍著她的大小宮人,又會怎麽看、怎麽想她?

想到今日自己不見的那樣東西,陳定霽斂了斂心神,向斛律太後所居廂房走去。

疫病發生以來,他還沒有見過太後。聽說太後身邊的田嬤嬤歿了,之前慣常照顧她的幾名宮女也基本都染病離世,這一趟出來,宮人死去了大半,就連他精心挑選帶出來的親衛,也有兩名被病魔帶走了。

這麽想來,能及時控制疫.情,她的功勞,確實不小。

可那也是他為她帶的藥膏給的,她怎麽一點都沒有謝他的意思?

淺淺通報了一下,陳定霽便進了太後的廂房。房中只堪堪立了兩名宮女和兩名太監,比起之前的珠圍翠繞,確實冷清了不少。

如往常一般行了禮,陳定霽便坐在了宮女為她擡上的矮凳上。今日太後身邊還有一名他沒見過的年青女子,滿頭發辮,應當是那太後說要接來的侄女。

不過,跟他並沒有多少關系。

“文光,你可大好了?”太後還有些虛弱,半靠著矮榻,聲音也不似從前那般利落。

“托娘娘洪福,臣大好了。不知娘娘自己,又是何如?”他假裝關心。

“姑母服了藥之後,過了快要半個時辰才醒。”旁邊的紅衣少女卻搶答了起來,“我都快要嚇死了,以為真的要再也見不到姑母了!”

“雲綽,別動不動把‘死’字掛在嘴邊,姑母洪福齊天,又怎麽會輕易死呢?”說話的時候,太後卻看著陳定霽,“倒是文光你勇武,本宮聽說了文光親自試藥一事,你為我大齊上下做出的犧牲,本宮代表大齊皇室,會一直記住你的這份恩德。”

“為人臣者,本就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區區試藥,不足掛齒。”陳定霽卻明白太後的言外之意,眼神凜了一凜,“微臣受先帝重托,肩上擔著大齊江山,為大齊百姓勞,本就是微臣分內事。”

“只是這一次疫病來勢洶洶,就連本宮的身邊人,也都去了大半。”太後不免有些難過,語氣低落下來,“田嬤嬤從小帶本宮長大,又不遠千裏跟隨本宮從關外到了長安,二十多年來,對本宮一直忠心耿耿,卻沒想到,會暴死在這金河郡……”

“我也記得姑母身邊的那個田嬤嬤,她雖然是個漢人,但是一直待姑母極好,”一旁的斛律雲綽也跟著暗自神傷,“漢人裏有這樣的忠仆,也算是難得,可惜,田嬤嬤這麽快就走了……”

說完,斛律太後看了斛律雲綽一眼,皺了皺眉,道:“只是因了這疫病,田嬤嬤不能安土歸鄉,反而要葬身異鄉。本宮一想到此處,心裏就難受萬分。”

說完,太後還掏了絹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斛律雲綽見狀,也跟著抽搭了兩下。

“娘娘節哀,也不必為此事過於傷神。此次巡邊的路程,才行了不到一半,卻中途遇到疫病,大隊人馬損失不少。”陳定霽見姑侄倆惺惺作態,心中不免煩悶,不想再多糾纏,“太後乃一國之母,龍尊鳳姿,身邊不能缺了人手,不如趁如今原地休整的時日,再從長安調些可靠的宮人過來,好繼續行程。”

“不必了。”太後瞇了瞇眼,語氣堅決,“這一趟出來,本來也極為倉促,準備不足。眼下又因為疫病,耽誤了這許多時日。再往後,便是冬日了,到時大雪封山,路滑難行,勉強出巡,也不知會再生多少變故。”

“既然太後娘娘所慮周全,微臣這就著人安排返回長安之事。”陳定霽頓了頓,“此次疫病發於延州,即使及時控制了延州大營的疫.情,延州城內,恐怕也並非萬無一失。”

“文光,你有何議?”

“太醫們說了,這次這個醫治疫病的方子,既可以治病,也可以防病。微臣認為,要徹底杜絕此疫,光靠百姓自覺抓藥服藥,很難起到成效。因而,只能是由官方出面,將熬好的湯藥分發城中百姓的手中,才能真正做到藥到病除。”

“文光所慮甚是,”太後點了點頭,“既然要派發湯藥,不如……也讓幾位太醫趁此機會,為延州百姓義診,廣施恩德,彰顯我大齊皇室與百姓上下一心的風範。這一次,伯舒的表妹莊氏立下大功,既然她醫術高明,不輸那其他幾位老太醫,義診一事,便也讓她出面參與吧。”

“姑母你是說,我來的時候,在門口遇見的那個名叫莊氏的宮女,原來也會醫術?”斛律雲綽眼睛一亮。

“莊氏自言從小醉心醫術藥術,恰好這次疫病,被她先發現了醫治的方法,我們所有病患才能得到及時的救治。”太後朝斛律雲綽笑了笑,“怎麽,你見過她了?”

“是她領我來見姑母你的,那時候姑母還在昏迷。”斛律雲綽點了點頭,“不過她面上蒙著一層白布,我不知道她究竟長什麽樣子,是和姑母你一樣好看嗎?”

太後神色淡然,又特意看了面色不愉的陳定霽一眼,笑了笑,“姑母見過她,她臉上有一塊很大的疤痕,說是家中火災留下的。她愧於見人,才借機蒙面的,不信,你看咱們的宋國公,為何就從不蒙面?”

陳定霽聽出了太後的調侃,並不想再深論此事,便道:“義診一事代表著皇家的尊嚴,莊氏一介女子,怎麽能和其他太醫一樣拋頭露面?娘娘如此放任,豈不丟了皇室的顏面?”

“女子怎麽了?既然莊氏醫術過人,又為何不能和其他太醫們一起去延醫施診,幫助更多百姓?”斛律雲綽聽得有些惱火,便不自覺提高了聲量:“你這個什麽什麽猴,為何話裏話外總是看不起女子?你不也是女子所生嗎?”

前有小宮女,後有太後的千金侄女,怎麽近來總有女子不分尊卑地頂撞他,還如此理直氣壯?

當然,最令他氣急的,莫過於那個甚至得了太後賞識的莊令涵。

可他還沒來得及出言反駁,卻聽到了太後的斥責:“雲綽,不許你如此無禮,宋國公是你未來的夫婿,現在立即向他賠禮道歉!”

“是這什麽猴什麽公的先出言不遜,為何我還要反過來向他道歉?”斛律雲綽小臉脹得通紅,言語間竟然帶了哭腔,“阿爹騙我,說我未來的夫婿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可這個人看不起女人,我不要嫁!”

太後臉上僵了一僵,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伸手撫了撫快要哭出來的侄女的背,轉頭向陳定霽道:“文光海涵,我這侄女在家中排行最末,被我那大哥從小驕縱,實在是寵壞了。她剛剛所說這些胡言亂語,你萬勿放在心上。在你們正式成親前,本宮會好好教導她,讓她成為合格的宋國公夫人的。”

“太後美意,微臣實不敢受,”陳定霽卻徑直站了起來,面色如霜,星目寒冽,“微臣從未應允過太後要娶斛律小姐為妻,從前不允,未來也必然不會允。望太後三思,不必再為微臣白費這許多心思。”

看著陳定霽轉身離開的背影,一向矜持隱忍的斛律太後忍不住咬牙切齒:

這個好賴不分的無恥之人,既然他如此堅決,自己也就不得不使上一些非常手段了。

而還抽抽搭搭的斛律雲綽哪裏知道,她不惜一路奔襲也要第一時間探望的姑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將她的清白和名節完全置於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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