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獨家制作☆☆☆☆☆☆</p>

那天，臺北也是落著雨</p>

但不是傾盆大雨，是迷離的細雨，綿密地織著淡淡的憂傷</p>

那天，他為了接回負氣回娘家的嬌妻，向公司請假，從上海搭機返臺，捧著一束鮮花，提著一籃水果，忐忑不安地來到汪家豪宅</p>

迎接他的，是從來不跟他說話的丈母娘，一見到他，她便毫不客氣地賞他兩個耳光</p>

“我早就說過，我們家語臻跟著你只會過苦日子！你居然還有臉來接她？她不會跟你回去！就算她肯，我也絕對不準！”</p>

那天，丈母娘極盡所能地羞辱他，而他下定決心，為了接回愛妻，他只有忍</p>

“我想見語臻，我來……跟她道歉的”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但若是能令愛妻氣平，他願意低聲下氣</p>

“她不想見你！你滾，馬上給我出去！不然我打電話叫語臻她爸回來教訓你！”丈母娘盛氣淩人，摔了他帶來孝敬的水果籃，又將鮮花砸向他臉上</p>

他撫著額角的凹痕，咬緊牙關，命令自己務必忍耐</p>

“拜托你……媽，讓我見語臻一面”</p>

“我不是你媽，你沒資格這樣叫我！我從來就沒想把語臻嫁給你，她有太多人選可以挑，從小到大，有多少家世背景各方面條件都優秀的男孩追她，誰知她偏偏被你給騙了！”</p>

“我沒騙她，我……愛她”</p>

“愛？你配說這個字嗎？你愛我們家語臻的話，會讓她過那種苦日子？她連東西都不敢亂買，我明明給她錢了，你為什麽不讓她用？你以為你是誰？”</p>

一連串的怒斥如落雷，聲聲在他耳畔劈響，他不許自己退縮，坦然承受</p>

只要能接回語臻，他什麽都能忍，什麽都必須忍，在決定與她私奔的那一刻，他便有心理準備面對岳父岳母無止盡的責難</p>

有一天，他會證明自己配得上她，供得起她過富裕的生活，到時相信岳父岳母應會對他投以讚賞的笑容</p>

他告訴自己，那天遲早會來，卻沒想到在那之前，妻子會搶先提出離婚……</p>

那天，落著綿綿春雨，而他的心，被接踵而來的打擊傷得千瘡百孔</p>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媽，但你有必要這樣詛咒她嗎？</p>

袁少齊閉眸躺靠後座椅背，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起自傷的弧度</p>

他的確不喜歡那個曾經是他丈母娘的女人，或許也有一點點恨她，因為他未曾從她身上感受到絲毫善意</p>

她的家人，不曾有誰給過他溫暖，他恨她，也恨她的家人……</p>

“先生，前面路口好像在施工，要換一條路走嗎？”司機的問話拉回他思緒</p>

袁少齊睜開眼，望向前方一列排成長龍的車陣，點點頭“就前面右轉吧，從飯店後門進去”</p>

“好”司機轉動方向盤，車輪輾過水窪，穿進巷弄</p>

袁少齊指示司機在巷弄裏穿梭，往春悅飯店的後門開去，忽地，司機像是看見什麽，緊急煞車</p>

“怎麽了？”他問</p>

“有個女人突然闖出來”司機皺眉解釋</p>

袁少齊順著司機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一個發蒼衣亂、全身臟兮兮的婦人，她被車子驚到，趴跌在地，然後又笑嘻嘻地爬起來，揚起臉</p>

他驀地一震，駭然睜眼</p>

這婦人的臉看來好熟悉，竟似方才出現在他回憶裏的那一位，只是少了當時的高貴，多了幾分傻氣</p>

確定她平安無事，司機重新發動車子，袁少齊連忙出聲阻止</p>

“我在這邊下車就好”他付了車資，匆匆下車，跟在婦人後頭</p>

只見她傻傻地走在街頭，一副迷糊的神態，步履偶爾踉蹌，形容狼狽不堪</p>

這就是……語臻的媽？</p>

袁少齊心神震撼，不可置信，他說服自己應該是認錯人了，但婦人眉目五官實在與他記憶中的太過相似</p>

她搖搖擺擺地前進，一面好奇地張望，經過公園時，她發現一個垃圾箱上頭擱著一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放聲歡呼</p>

袁少齊驚愕地瞪著她抓起三明治，眼看就要送進嘴裏</p>

“這不能吃！”他搶過三明治</p>

熬人恍惚地看他“你是誰？幹麽搶我的東西？”</p>

“我沒搶，這東西不能吃”他解釋</p>

可她好似聽不懂，癟癟嘴，委屈得像要哭了“我肚子好餓……還給我、還給我啦！”</p>

他凍立原地，看著婦人猶如孩子般哇哇大叫，腦袋瞬間當機，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p>

“你是……語臻的媽媽嗎？”</p>

“你說臻臻？”婦人眼眸驚喜地發亮“你認識我們家臻臻嗎？她在哪兒？你帶我去找她好不好？”</p>

她真的是語臻的母親</p>

袁少齊心往下沈“你回家不就可以看到她了嗎？”</p>

“我也想回家啊，可是……我忘了往哪裏走”</p>

是老年癡呆癥嗎？</p>

袁少齊靈光乍現，想起之前曾經接待過類似癥狀的飯店住客，老人癡呆癥的初期病征，便是記憶力與智力退化</p>

這就是語臻發狂地在雨裏尋找母親的原因嗎？因為她摯愛的母親，已經變成一個迷糊的孩子？</p>

袁少齊心弦一緊，喉間波湧酸意，至此方領悟自己剛才挨的那耳光並非毫無道理</p>

“我帶你回家吧”他下意識地放柔嗓音</p>

“我不要回去！”汪媽媽板著一張哭喪的臉，執拗地指指他手中的三明治“我要吃這個，我肚子餓”</p>

“這個壞了，不能吃”他將三明治丟進垃圾桶“我知道這附近哪裏有好吃的東西，我帶你去”</p>

“好啊好啊！”聽說有美味的食物可吃，汪媽媽轉嗔為喜“快點帶我去”</p>

袁少齊將汪媽媽帶回飯店提供給他的豪華套房，請來一個女服務生幫忙她梳洗更衣後，餐飲部也送上一桌琳瑯滿目的美食</p>

他不曉得這位前丈母娘愛吃什麽，只能照著前妻的口味，點了幾道菜，一盤炒面，一盅蛤蜊清湯，再加一籠鮮肉湯包</p>

“哇～～看起來好好吃喔！”汪媽媽梳洗完畢，換上一套臨時從商場買來的休閑服，興奮地坐在餐桌前，首先便往那籠湯包進攻</p>

丙然跟語臻一樣，愛吃包子啊</p>

袁少齊默然站在一旁，感慨地望著狼吞虎咽的前岳母，想她從前是一位風華優雅的貴婦，如今卻樸拙至此</p>

才不過幾年的時間，究竟汪家都發生了些什麽事？</p>

“湯，我要喝湯！”汪媽媽指著湯盅，口齒不清地嚷嚷</p>

他走過來，替她掀起碗蓋，將湯匙遞給她</p>

她卻不接過湯匙，張開嘴“啊～～”</p>

他楞住，這意思是要他餵她嗎？</p>

“臻臻都會餵我喝”汪媽媽孩子氣地強調“很燙，你幫我吹吹”</p>

他無言，默默望著她天真渴切的表情，細紋滿布的臉孔，刻劃歲月的痕跡，時間對她毫不留情，她的肌膚變得粗糙黯淡，毫無從前的光澤</p>

唯有她的眼，在斂去了銳利精算的光芒後，顯得溫潤許多，但很可惜，不夠澄凈剔透，甚至有些混濁無神</p>

這雙眼，似乎已經不認識他了</p>

“你記得我嗎？”他拉動椅子，在她身旁坐下</p>

她歪著臉，想了想，然後雙手一拍“我知道了，你住我家隔壁對不對？你家陽臺種了好多花，每天都要澆水……”</p>

他聽她顛三倒四地訴說著鄰居的事跡，知道她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了</p>

也是，對她而言，他畢竟只是她女兒人生的過客，兩人也才見過幾次面</p>

“我要喝湯！”汪媽媽說到一半，忽然記起自己還沒喝到湯，敲桌大聲抗議</p>

“好，等一下”他舀一匙湯，輕輕吹涼，送上她唇畔</p>

她張口，粗魯地啜飲</p>

好奇怪的感覺他一時有些失神，幾乎覺得自己魂體錯離，像看著一個陌生人，做著一件他從來不曾想像過的溫柔舉動</p>

他竟會餵一個曾經百般侮辱過他的女人喝湯……</p>

湯汁自她唇角流溢，他一楞，連忙拾起餐巾，替她擦拭</p>

她撇頭躲開，湯喝膩了，開始吃炒面</p>

他怔怔地望她，許久，困難地自唇間逼出嗓音“你記不記得，語臻以前結過婚？”</p>

“臻臻結婚？”汪媽媽傻住，片刻，忽然用力點頭“對對，臻臻有老公，還有小寶寶”</p>

寶寶</p>

憶起那個未能出生的寶貝，袁少齊胸口揪擰，隱隱地疼痛</p>

而汪媽媽像是想起什麽陰暗的回憶，驚慌地環抱自己臂膀，陣陣輕顫“寶寶流掉了，臻臻一直哭、一直吐，我要她不要哭，她都不聽，她吐得好厲害，好可怕！”</p>

她又哭又吐？</p>

袁少齊悚然凝神，他以為前妻是自願去墮胎的，難道不是？</p>

“……我說寶寶不在了，可臻臻一直說還在還在，她跟醫生吵了好久好久”汪媽媽頓了頓，煞有介事地嘆氣“臻臻是個傻瓜”</p>

所以孩子並非她主動拿掉的，而是意外流產？</p>

驚聞這個消息，袁少齊腦海瞬間空白，無法思考，僵硬的身軀亦不能動彈分毫</p>

難道他錯怪了自己的前妻？既然如此，當時面對他的指控，她為何完全不反駁？為何要用那樣冷漠的神態對他提出離婚？</p>

她是……絕望了嗎？</p>

因為太悲痛、太絕望，索性認了他所有的指責，自虐地扛起婚姻裏的一切過錯？</p>

老天爺！他究竟……做了什麽？</p>

“你怎麽了？”汪媽媽無預警地湊近他，好奇地端詳他臉龐“你在哭耶”她像發現了好玩的事，指著他哈哈大笑</p>

無端遭人取笑，他卻收不回眼淚，不覺得氣惱，也無從尷尬</p>

只有，難以言喻的悔憾</p>

“你是不是肚子餓了？吃包子吧”汪媽媽拈起一粒湯包，硬塞進他手裏</p>

他沒拒絕，怔忡地咬一口，嘗到的卻是淚水的鹹味</p>

門鈴乍響，驚動了他蒼茫的思緒，他這才窘迫地拭淚，前去應門</p>

汪語臻憂心忡忡地闖進來“寶姨說你打電話給她，說我媽在這裏，真的嗎？你沒騙我？她在哪兒？”</p>

話語方落，她便看見坐在餐桌前的母親，急奔過去，含淚輕嚷：“媽，你嚇死我了！你怎麽可以一個人跑出門？我不是說過我會很生氣很生氣的嗎？你怎麽可以這麽不聽話？你……”她驀地哽咽，縱有千言萬語，也難以言說</p>

袁少齊悵然佇立，看母女倆真情相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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