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所幸他從沒想過放棄她，即使那些時間裏，她對自己無意間的傷害渾然不覺。

他只是選擇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全。

倪苒靠在柯培的懷裏，本來以為會獨自度過一個冷冰冰的平安夜，他卻意外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她曾經想要先開口跟他談起這些事，他倒先過來低頭了。

“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麽？”柯培思維發散了一下，“暑假的課題研究也報名了是不是？”

倪苒“噗嗤”一聲笑，不怪他會這麽想。

當初自己出國的消息，對他而言應該是個炸彈吧，她沒有機會親口跟他說，不知道他是怎麽一個人消化掉的。他接受了那件事，隨之而來的是後來的寒假取消，他發了大脾氣以後，也接受了。柯培的底線在一步一步降低，而倪苒能做的，絕對不會是再去試探，他的底線還能再低到哪裏。

“我沒有，”倪苒輕撫他的上臂，要他別多心，“不過，確實是關於學業的事。”

柯培已經看開，她還沒說，他便先一步表態：“苒苒，我想過，以後你的學業，你自己做主。”

“嗯……”倪苒眨了眨眼睛，他怎麽就不先聽聽是什麽呢，“謝謝你，柯培，那我就自己做主吧，不過還是告訴你一聲。”

“你還是別說了。”柯培拒絕。

她小聲笑。

“我打算在下學期把所有的課修完，提前回國。”

柯培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說什麽，再說一遍？”

她笑著搖搖頭：“就說這一遍，沒聽到算了。”

他怎麽可能就這樣放過她，一手抱緊了懷裏的人，另一只手撓起她的癢癢：“讓你說你就說，快說快說！”

她被他撓得受不了，笑得腰疼，舉手討饒著：

“我說我說，我要提前回國！”

終於靜下來。

倪苒認真道：“培培，跟你分開時間那麽久，我過得不好，每天都在想你。”

柯培反覆咀嚼她的話，她是怎麽良心發現的，這真是一個世界性謎題。

唯有欣慰地吻她的額頭，他剛要開口，她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也愛你。一直沒說，不代表不是。”

那句話是枯草上的一點星灰，相觸後便熊熊燃燒。

柯培抱著她進了臥房，她像只筍被層層剝落，他的手按在她的肋骨上，那裏瘦出了骨骼的痕跡，他心疼地低頭去舔舐。

倪苒的手按在他腦袋上，控制不住他一路往下，她輕喘一聲，紅著臉道：

“培培，你慢一點，慢一點，飯後不宜劇烈運動。”

貪歡過後就是酣睡，夜裏醒來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倪苒摸到手機看時間，有一長串來自課題小組的未讀信息。

原來大家都忙得忘了今天是平安夜，回家的路上才一個接一個互相提醒起來，彼此祝賀著“Merry Christmas”，導師也表達了他的歉意，宣布明天放假一天。

手機的一點亮光讓柯培摸索過來，把她撈回去抱著：“睡……”

倪苒回了一個聖誕快樂，把次日的鬧鐘取消，才丟掉手機，躺好，她在他懷裏不安分，嘴唇送過去，親了又親。

柯培迷糊中溫柔地回應她，漸漸的，動作又變得粗暴，他睜了眼，狠狠地攪了一陣她的舌頭，嘴角浮起一絲笑：“還想要嗎？”

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渾身發毛，推開他：“你是不是憋壞了？能不能純潔一點，我以後都不敢親你了。”

“愛”這個字也不可以再隨便說，她今天嘗試過了，他給的回應熱烈得讓人害怕。

柯培笑著摟住她，還不忘兩邊臉頰各親一下：“明天還要去學校嗎？”

“不用，聖誕節有一整天假。”

那就意味著沒有放過她的理由，倪苒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直到柯培翻身壓住她，嚴絲合縫與她貼緊。

上一次一覺醒來，渾身像被磨盤反覆碾過的感覺，還仿佛很多年前的事，次日中午，倪苒扶著腰顫顫巍巍走出房間。拜柯培所賜，她的睡眠質量十分好，醒來時被窩還是暖烘烘的，英國冬天分外濕冷，她經常越睡越冷。

客廳裏的壁爐裏燃著柴火，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柯培蹲在壁爐前的毛毯上，撥弄著裏面的木柴。

他算是好興致，壁爐點起來需要技巧，覆雜又麻煩，還有點失火的風險，到了暖氣普及的年代，壁爐早就成了一種裝飾和情懷，他倒是願意折騰，真的在客廳裏生起火來了。

倪苒洗漱完出來，看到那一簇簇火苗，身上又添了一股暖意，她走過去一起坐下，明亮的火光烘著她的臉。

“到現在才醒，你是豬嗎？”他輕聲問。

倪苒捶了他一下：“怪誰？”

怎麽他精神就這麽好呢，看這壁爐裏的柴火，他起來有兩個鐘頭了吧。

柯培用木棍從裏面撥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倪苒定睛一看，眼睛亮了一下：“啊，烤紅薯。”

她又餓又饞，手捧起它，又觸電般的丟掉，好燙好燙，她吹著氣，把燙到的手指捏在耳垂上。

“苒苒，你這個小腦袋瓜到底是怎麽學數學的？”柯培盡情取笑過她，戴上準備好的隔熱手套，把那團東西撿起來，輕輕一剝就去了焦黑的外皮，露出軟乎乎的內芯。

倪苒看了一眼立刻洩氣：“原來是土豆啊……”

在英國讀書的最初日子裏，她樂滋滋地吃了好幾頓英國名菜“魚排和薯條”，覺得沒有傳說中那麽難吃，甚至比某著名快餐連鎖的薯條好吃得多。

然而連著一周接受了各種土豆轟炸以後，她再看到土豆，內心的感覺不言而喻。

“土豆怎麽了？”柯培淡定地給它撒上黑胡椒鹽，吹了吹氣，遞到她嘴邊，“嘗嘗。”

烤過的土豆又香又軟，大顆的鹽粒子和胡椒碎既提了味，又沒有喧賓奪主，柯培有點烹飪天賦，倪苒恍惚覺得，這土豆，還是可以再吃吃的。

“今天出太陽了，要不要出去玩？”她吃得差不多時，他問。

真是難得，英國一年到頭，不是籠罩在霧裏，就是雨裏，尤其在冬天，太陽幾乎沒有眷顧過倫敦。所以這裏的人日常最愛討論天氣，太陽出來時，幾乎全城出動，公園裏的草地上躺滿了人。

倪苒穿上輕薄的大衣，拉著柯培就出了門。

聖誕節當天街上的店基本都已歇業，不過只要跟著他隨便走走，她都覺得很安心。

迎面與不少人擦肩而過，都說英籍男子為人紳士，氣質極好，一口純正的倫敦腔都會讓平凡無奇的男人變得迷人起來，而倪苒心裏默默比較後卻覺得，柯培的身高氣質完全不輸這街上的任何一個白種男人。

他們走到公園的湖邊，湖面上沒有結冰，還有游來游去的水鳥，倪苒指著它們：

“聽說國內有個男星經常打飛的過來，就為了來餵一餵這裏的鴨子呢。”

“嗯，我要向他學習，以後也多往這邊飛，這些鴨子都餓瘦了。”

倪苒瞪了他一眼，怎麽覺得他是在變相罵她。

她正要找柯培算賬，他來了電話，接通以後信號不好，走到旁邊去。

倪苒瞇著眼，在湖邊曬了會兒太陽，他接完電話回來，她問：“怎麽了？”

能夠在他出國時還打來電話的，應該比較重要吧。

“公司的一點事，年底了嘛。”他收起手機。

“你什麽時候回國？”她問。

“過些天吧，我原本留了兩周時間陪你。”他揉揉她的腦袋，“等你膩了我再走。”

瞧他說的，“等你膩了”，這麽幽怨的語氣是怎麽回事，倪苒真佩服他，說話總是能這麽酸溜溜。

“那我就不膩呢，你一直留在這邊好不好？”

“也好，”柯培笑道，“我把公司甩給下面人管，少賺一點就少賺一點，我留在這裏陪你讀書，等你畢業了，成為金融界大拿，你來養我。”

倪苒想象了一下，柯培當全職主夫，帶孩子，參加“太太團”的情景，那畫面實在是太可愛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像陸喬一樣，揣著一點小心機，以讓她為自己買這買那為榮。

說說笑笑，一天的時間飛一樣躥過，短暫得讓人覺得，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倪苒早上不情不願地起了床，天又下起了雪，她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去導師的工作室。

柯培陪她坐了地鐵，一路小心呵護著，直到送到門口才吻別：

“晚上我來接你，中午好好吃飯。”

中午是個老師和同學們一起共進午餐的，起碼的社交活動還是要有，不然柯培甚至連午飯也要過來陪她一塊吃。

工作室內暖氣很足，倪苒一進門就摘了帽子和圍巾，靜電“呲啦”了一下，閃起火光，她理了理飄揚起來的頭發。

小組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女生佩吉，是個在讀的博士，戴著眼鏡，比倪苒還要醉心於學術。

“哇喔……”她註意到倪苒的異樣，興奮地感嘆了一下。

“怎麽了？”倪苒摸摸自己的臉，飯粒粘臉上了？不應該啊。

“機械性紫斑。”佩吉指著她脖子道，從她嘴裏蹦出的這個冷門得不能再冷門的學術名詞，讓倪苒楞了楞，這是什麽玩意兒。

楞完接著一陣臉紅，倪苒居然無師自通，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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