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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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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去歲鎮國公突然離京, 太後對她的遷怒。

太後高高在上冷眉冷眼,太後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震懾她,太後逼著她去求她,太後穿著重粉散發赤腳,挑釁看著她,似乎在說:“後宮中我最大,只有我可以為所欲為,你們的一切,都是我的恩賜。”

先帝去後, 她將所有艷麗的衣裳束之高閣,她永遠是莊重的寡婦裝扮,即便是夜裏睡覺, 也穿著青色的寢衣頭發盤得整齊,從未像太後那樣恣意, 不是不敢,是不想。

太後讓她嚴厲管束後宮, 扼制流言蜚語,她狠心杖斃了兩名宮人,她走路看到螞蟻都要繞著走,卻被迫殺了人,好多次午夜夢回, 那兩個人雙眼流血,幽幽看著她,然後張口哀嚎, 有時候白日裏,那哀嚎聲也會響在耳畔。

被杖斃的人,被攆出宮的人,並非信口胡說,他們說的是實情。

是太後有錯在先,太後與權臣有了私情,既然敢做,就別怕人說。

先帝崩後不久,她就迷戀上了鎮國公,她可曾有一日,真心為先帝守節?

麗貴太妃思緒萬千,心中憤恨又起,為何要告訴你?

鎮國公那樣勇猛,即便事先不知道消息,也不會有事吧?

她將心思摁下,只假作不知。

可到底擔不住事,心頭像壓了一塊大石,不得安寧。

隔日小皇帝又來,晚膳的時候,她小心提了一句:“前日皇上走後,我心中憂慮不安。皇上還是別再琢磨對付鎮國公的事了,只一心讀書,我與兩位太妃給皇上物色皇後,親政後也別殺他,鎮國公一門功在社稷,是百姓心中的神明,就將他發往幽雲,繼續守衛邊疆就是。”

“麗娘娘怎麽出爾反爾?”小皇帝推開面前盤碗,氣呼呼起身說道,“不吃了,以後也不來了。”

麗貴太妃一直追出宮門,小皇帝頭也不回走得遠了。

嘆一口氣對鴛鴦道:“說是以後再也不來了。”

“不會,”鴛鴦搖頭,“有人勾著他的心,怎麽會不來?”

“你是說,咱們宮裏有人狐媚皇上?”麗貴太妃冷了臉。

鴛鴦忙道:“不是娘娘想的那樣,是皇上喜歡看到彩蓮,喜歡跟她說話,每次來看不到她總要問起,彩蓮還偷偷給皇上縫衣裳,上回還在東間揉肩,娘娘得空教導教導她,指望她做皇後是不可能,出身在那兒擺著呢,可她是皇上頭一個中意的人,在皇上心裏肯定跟別人不同,以後封嬪封妃,她若風光了,是咱們宮裏出去的人,咱們也跟著風光。”

“這男女情愛,是不講先來後到的。”麗貴太妃嘆一口氣,“皇上既喜歡她,是該多加教導,好歹皇上身旁多一個知冷知熱的人。”

小皇帝出了壽康宮,埋頭疾步向前,一擡頭,寶慈宮已在眼前。

“也不領好路,怎麽到這兒來了?”氣得跺著腳罵崇福。

“那,皇上想去哪兒?兩位長公主也好些日子沒見了。”崇福小心翼翼說道。

“朕誰也不想見,一個個的,招人厭煩。”皇上氣道,“回福寧殿去。”

上了肩輿回頭看向寶慈宮,但見燈光柔和,溫暖而靜謐,是他以前最惦記著去的地方,去別的地方只是應景,如今,去寶慈宮倒成了應景了。

揉一揉發酸的鼻子,閉了雙眸繼續盤算秋狩的事。

“可巧,碰上太後回來。”靜默中崇福說道。

小皇帝擡眸一瞧,一堆人簇擁著太後的肩輿,迎面而來,忙忙吩咐道:“繞開,快繞開。”

遠遠瞧見一支隊伍繞行到後苑去,芳華笑對艾姑姑道:“誰啊,黑燈瞎火的往後苑去了。”

“瞧著像是皇上,估計又捉燕麽虎去了。”薛明笑道。

溫雅心不在焉嗯了一聲,榮恪三日沒進宮了,昨夜裏也沒來,在忙什麽?

午後看到刑部的奏折,才知道張敬火燒洛陽行宮,在麗正門外伏擊他的事,原來他是因此受傷,又加張敬劣行昭彰,惱恨之下批閱道,張敬梟首示眾,妻子兒女變賣為奴。

惱恨過後冷靜下來,想到張敬是徐泰內侄,召來刑部尚書吩咐道:“張敬的妻子兒女變賣的時候,跟衛國公說一聲。”

刑部尚書明白太後的意思,讓衛國公買了她們加以照拂,也算是給他臉面。

傍晚的時候,徐泰進來跪倒在地,涕淚橫流謝恩,太後問道:“張敬通過誰收買的小黃門?莫不是徐褚?”

徐泰心中一凜,忙忙說道:“他是小孩子,斷然不敢如此。”

“敢與不敢,我也不再追究,此案來龍去脈,你告訴他就是。”太後緩聲說道。

徐泰答應著告退走出,從東暖閣喚出徐褚,好一番苦口婆心,末了小聲說道:“此事與你定有幹系,太後不予追究,又賞咱們臉面,給了你表哥的妻子兒女恩典,你要記著太後的恩德,忠心耿耿得侍奉皇上。”

徐褚忙說知道了。

溫雅正是此意,如今徐泰在朝堂上無足輕重,徐褚將來卻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是以寬待張敬的妻子兒女,以示拉攏。

進了寶慈宮,沐浴更衣後正靠著迎枕看書,床下幾聲輕響,榮恪來了。

溫雅擱下書看著他嗔怪道:“昨夜裏怎麽沒來?”

他坐下笑道:“昨夜裏馮起吃弟弟妹妹的醋,鬧著要回曾祖家,延平只得打發人送了過去,小雙和秦義陪他玩耍一會兒,鬧著要找他的大馬,好不容易等小家夥睡著,我想要起身過來找你,他尿了,尿我一身,怕熏著你,便去沐浴換衣,身上有傷洗得慢,剛收拾好他又醒了,揉著眼睛問我怎麽往床底下鉆,他說他也要鉆進去玩兒,折騰一夜。”

溫雅也笑:“小家夥醋勁兒可真大。”

“可不。”榮恪笑道,“聽說在家趁大人不註意,擰弟弟的臉蛋,都擰得青了,對妹妹下手輕些,也捏到紅腫。”

二人說笑著,溫雅脫下他外袍看著傷口,:“好多了,背上沒再添疤痕。”

“添了才好,縱橫交錯成棋盤,可以在背上下棋。”榮恪笑道。

溫雅想要拍他,忙停住了,輕輕撫摩著說道:“今日看到奏折,已經知道你為何受傷了。”

“你既知道了,省得我跟你再說一遍。”榮恪笑看著她。

“三日沒進宮了,百草巷那麽忙嗎?”溫雅拉他上榻,嬌嗔看著他。

“你沒跟我商量,就封我做元輔。我怕辜負了這麽大的官職,提起精神應付每一位訪客,忙得焦頭爛額。”他擁著她躺下去,看著她笑。

其實他是不想進宮面對小皇帝,歐陽先生說小皇帝近日叛逆得厲害,他擔心一旦進宮,毛孩子氣性上來,拿刀劍指著他,或者拿袖箭射他,雅雅知道了,不過徒增煩惱。

“哄誰呢?”溫雅鉆進他懷中笑道,“你就稀罕這元輔嗎?”

“原先呢,是為了你陪在你身旁,有時候負氣,當差難免應付。如今你我這樣親密……”他翻個身覆住她看著她笑,“我自然得小心翼翼當差,免得夜裏受罰。”

“壞蛋。”她兩手掐在他腰間,低低叫了一聲,“輕些,免得崩裂傷口。”

他嗯了一聲,果真就如細浪裏行舟,緩慢而輕柔,低聲問她:“今日可吃藥了?”

“吃了。”她撫上他臉,“在巴州一時忘情,拋下了自己的身份,回宮後,我又是太後了,更覺的小雙做的對。”

看他眸色變沈,忙擡頭親親他唇,小聲問道:“又生氣了?”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我問過呂爺爺了,落下毛病的不過百中有一,且都服用十年八載。我不會正好是那一個,我也不會用那麽久。”溫雅忙撫摩著他的肩背哄勸。

“你見過呂爺爺了?”他神情和緩了些。

“見過了。呂爺爺擔心原先的藥失效,給了我一罐新的。”溫雅說道。

他竟笑了起來,低頭親親她:“那就好。”

“馮茂的事,你知道了吧?”她捋著他額前垂落的頭發。

他嗯了一聲,忽低頭咬上她頸間,輕聲說道:“這種時候,不許提起別的男人。”

“呂爺爺就不是男人嗎?”她笑問道,“是你先提起藥的。”

“這種時候不許說話。”他也笑看著她。

“誰定的?”她唇貼上他唇吃吃得笑,“我偏要說話,這會兒想說話。”

他也笑,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掌心貼著他的掌心,身子挨著她的身子,雙眸凝視著她的眼,啞聲道:“想說便說。”

她張張口想說什麽,玉面修顏就在眼前,雙眸中蘊了星光一般煜煜生輝,被他的目光包裹著,喉間輕輕吞咽,一時忘言。

他看著她微啟的紅唇,迷蒙的眼,張口含住她的唇瓣輕柔得吸吮砥舔,間或深情喚著她的名字。

微風卷起細浪,小舟在星光下輕輕搖蕩,似乎永遠也不會靠岸。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燕麽虎,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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