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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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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八就是年, 一直到正月十五,太後除去早朝和召見四位輔臣,都在後宮呆著,重要緊急的奏折也由專人送往寶慈宮。

二月二前夕,經過呂太昌精心配藥調養,麗貴太妃病情好轉,溫雅松一口氣。

這日,太後召見鎮國公。

他走進來,只看她一眼就皺了眉頭:“怎麽消瘦了?前朝都忙不過來, 還要顧著後宮。麗貴太妃身子不好,也該再有個得力的人才是。”

“平日裏沒那麽多事,兩位尚宮能幹, 只是有些事做不了主,以往延平能幫得上忙, 可她有了身孕,這兩個月也是湊巧, 許多事都趕在了一起。”溫雅看著他輕笑,指指座椅道,“坐下吧,坐下我們說說話。”

榮恪坐下來,依然皺著眉頭:“瘦了不少。”

“放心吧, 如今已輕省了許多,很快就胖回來了。”溫雅笑道,“上元節送進去的那盞燈精巧別致, 我很喜歡,提著在後苑走了好幾圈,皇上和永安永寧看見了,爭著跟我討要,我沒舍得給,如今還掛在床頭呢。”

榮恪搖頭:“許多日見不著面,我也只能以物寄相思了。”

“柳姑姑笑說床頭的玩意兒越來越多,快放不下了,我出主意,讓她加一個百寶閣。”溫雅望著他,舔一下唇。

“這百寶閣,交給我來做。可好?”榮恪輕聲問她。

她點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榮恪看著她笑:“本就想好了,讓我給做,對嗎?”

她又點頭,又嗯了一聲:“你總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自然是知道。”榮恪柔聲說道,“我滿心都是你,能不知道嗎?”

“我知道,知道你……你可知道我……”她擡眸看著他,語聲頓住,他也看著她,四目交投兩相凝望,竟雙雙忘言。

靜謐之中她輕咳一聲,兩手捏在一起,低了頭不看他:“讓你做春闈的副主考,可好?”

“行啊。”他回過神,爽快說道。

“去歲恩科的時候,我聽到些傳言,可主考官是方太師,若下手去查,難免有人攀咬他,今年春闈,我想著治一治這些不正之風。你進去後冷眼旁觀,看看他們都有些什麽招數。”溫雅擡頭看著他,心想他怎麽答應得如此爽快?

“誰是主考官?孫智周嗎?”榮恪看著她挑了唇,“你是治不正之風?還是治他?”

“兩個都要治。”溫雅咬一下牙,“他也是科舉入仕,竟然在士林中興風作浪,我非治他不可。”

“臣謹遵太後吩咐。只是考官任命一出,即刻前往貢院,一關就是幾十日。”榮恪目光灼灼看著她,“太後,臣要犒賞。”

“剛剛還奇怪呢,怎麽會答應得那麽爽快。”溫雅想說什麽,蹙一下眉頭道,“先帝的祭日眼看就到了,最近常常想起先帝,我心碎神傷,沒有興致犒賞你。”

看他眼眸黯淡下去,低下頭耷拉了肩膀,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溫雅心中不忍,起身過去牽了他手,將他拉到了屏風後的墻角。

兩手握住他手,看著他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去皇陵,就算不進貢院,也是在宮中值守,橫豎我們見不著。”

他點了點頭,她的手摩挲著他的手背:“我思念先帝,你便如此在意嗎?”

他不說話,她咬一下唇:“那,我該欺瞞你嗎?”

他搖搖頭,突伸手環住她腰攬她入懷,定定看著她,目光因嫉妒而痛苦。

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一下他的額頭,兩手捧著他臉,手指撫摩著他的耳垂,看著他低聲問道:“那,怎麽辦?”

“我不知道怎麽辦。”他緊緊抱著她,無奈說道,“我只知道我喜歡你。可你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總有一日,我會相思難耐,闖進你的寶慈宮去……”

她的唇堵住他唇,輕輕吻了一下,嬌嗔看著他:“闖進去被我砍頭嗎?”

“闖進去給你送百寶閣,看看你的閨房。”他唇貼在她耳邊,“像別的有情人一樣,躲在你的窗戶根下學貓叫,誘你出來,帶著你從狗洞子裏爬出去,拉著你的手四處閑逛,天快亮時將你送回去,你安然無恙進入夢鄉,我出來的時候不幸被發現了,被你家的仆人拿著打狗棒一路追趕……”

溫雅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編的戲文嗎?”

“不是。我哥哥和大嫂十二歲時起就這樣,我哥哥從未被追上過。”榮恪笑看著她,“哥哥跟我講這些的時候,我羨慕不已,想著長大後也找一位可心的姑娘,每夜裏去找她,帶著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終會有那樣一日的。”她靠在他懷中,“你信我嗎?”

“我信。”他緊緊抱她一下,終是松開,不舍看著她,緩步退了出去。

溫雅看著他一步一步退出,繞出屏風坐回去怔怔發呆。

你可知道,我想起先帝時心碎神傷,皆是因你而起,因為我喜歡你,對先帝有愧疚之心,過幾日要出發前往皇陵祭奠他,我覺得羞恥。

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喜歡你,奈何?

我打算到了皇陵面對著先帝陵寢,將這些告訴他,他若怪罪我,便雷劈了我,他若不怪罪,便風和日麗。

打定主意喝一盞茶穩了心神,傳命召見四位輔臣。

這次召見,太後吩咐下來兩件大事,其一,睿宗皇帝兩周年祭祀,由馮茂會同禮部祀祭司辦理,其二,今年春闈,由相國孫智周任主考,禮部尚書鮑正清與鎮國公榮恪任副主考。

孫智周喜出望外,以往科考都由方太師任主考,他一直是副主考,沒曾想今年太後會將這美差指給他,想象著滿堂進士皆稱門生的場面,激動得跪倒下去大聲說道:“臣謝太後恩典。”

太後嗯了一聲:“科舉乃是為國選材,孫相務必要做到公平公正。”

孫智周忙忙說道:“臣謹遵太後懿旨。”

孫智周起來後,徐泰在一旁說話了:“鎮國公是武將出身,怎麽能做副主考?文人的那些彎彎繞,他懂嗎?”

馮茂在一旁笑道:“這天底下有文臣有武將,可還有少數一些人,文武兼備,鎮國公顯然就是這樣難得的人才。”

溫雅看向方太師,方太師點頭:“是我向太後舉薦的鎮國公 。”

既是方太師所薦,徐泰再無話可說。

孫智周對兩名副主考的人選很不滿意,禮部原來的尚書田秉章是他的門生,大小事都聽他示下,可田秉章因楚子都承襲定國侯爵位一事惹惱太後,被逼著告老,侍郎鮑正清升任尚書,此人眼裏只有太後皇上,沒有他這個相國,常常與他對著幹。

不過鮑正清再耿直,畢竟孤掌難鳴,難奈他何。

最讓他頭疼的是鎮國公榮恪,他為太後所重視,近來在朝堂上風頭正勁,衛國公被他接連壓制,挫了銳氣損了威望,兵部尚書武成趁勢擡頭,積威四代的衛國公府,竟對本朝軍政失去了把控。

孫智周打起十二分精神,指示了幕僚門人,命他們小心提防鎮國公,萬不可輕舉妄動。

太後欽命下達,三位主考副主考,還有眾位考官,都即刻從宮中被送進貢院,與外界完全隔離。

貢院中早有小吏帶著雜役將一切備好,三位考官一人一個院子,孫智周的居中,榮恪與鮑正清一左一右。

孫智周正寫字的時候,聽到鎮國公在隔墻那邊發牢騷:“不能喝酒沒有女人,這幾十天可怎麽熬?太後怎麽給一樁這樣憋屈的差事?”

就聽有人低聲說道:“話是那麽說,爺想要什麽,小的總能給爺帶進來。”

接連幾日,召集各位考官議事的時候,鎮國公總是昏昏欲睡哈欠連天,有時候能聞到些酒氣,問到什麽總是拱拱手:“孫相說了算,鮑尚書說了算。”

孫智周心裏冷笑著作壁上觀。

鮑正清看不下去,不搭理榮恪,榮恪偏生來招他,壓低聲音問道:“穿了男裝的女雜役,鮑尚書要不要?”

鮑正清一聲冷哼,拂袖而去。

孫智周旁觀幾日,一面命人搜集鎮國公做副主考期間種種惡行的罪證,另一面告訴門人幕僚,一切照著以往進行。

他倒不貪圖錢財,每年各地督撫州縣冰敬炭敬,他都享用不完,他也就照顧些親戚同鄉故舊,再賞幕僚門人些臉面,這些人得了他的照顧,登科後做了官,自然而然歸於他的派系。

他不像方太師,圖什麽大儒的虛名,他要的是,生前大權在握萬人景仰,死後青史留名蔭及子孫。

一切順利,三場考試過後,考官們開始閱卷,孫智周萬般操心主持大局,將鮑正清指使得團團轉,榮恪在院子裏曬太陽,隔一會兒進去轉一圈,四處走走看看,偶爾問一句:“今科可有驚世奇才?”

“鎮國公以為這是唱戲嗎?哪來那麽多驚世奇才。”鮑正清沖著他說氣話,榮恪不以為意,笑著出去接著曬太陽,過一會兒進來,還是那麽幾句。

二月二十九這日半上午,正曬著太陽的時候,狂風驟起烏雲蔽日,天空連劈幾個驚雷,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砸了下來。

榮恪沖進大殿,考官們一邊閱卷一邊議論:

“春日裏這麽大雨可是少見。”

“今年行雷過早。”

“今日二十九,是先帝忌日,照著時辰,這會兒正是皇陵祭奠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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