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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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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日後, 張淮進宮向太後轉達符郁的邀請,說是有要事相商。

太後痛快答應,傍晚輕車簡從,來到同文館。

同文館依然有重兵把守,太後的車從大門進去,翟沖帶著一隊禁衛護送,另有柳真芳華和幾位女官,並薛明帶著幾位中官跟隨。

武成為保證太後安全,得烏孫皇帝首肯, 將烏孫武將全部隔離在後院,正殿只留著烏孫皇帝和幾位侍從,另有一位面容清矍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

溫雅徑直坐了上首, 扭臉看向符郁。

符郁面色蒼白,帶著些病容, 指著那位中年男子對溫雅說道:“這位是吳先生,我的人快馬加鞭, 把他從烏孫帶了回來。”

“吳先生?”溫雅哦了一聲,“是漢人吧?”

“是我在洞庭書院時的先生。”符郁說道。

“吳惟應?”溫雅笑笑,“烏孫二皇子被發現失蹤後,你不是畏罪投湖自盡了嗎?”

吳惟應負手站著,肅然斂眸, 一派超然之姿。

“給先生定罪前,我依然保留對他的尊敬。”符郁對溫雅說道,“且請先生坐下, 我與太後向他問話。”

溫雅說一聲可以,屏退眾人對符郁道:“烏孫皇帝陛下先問吧。”

符郁看吳惟應坐下,聲音平淡問道:“十年前先生給了我一封楚楚的書信,那封書信是假的吧?先生說楚楚過得很幸福,也是假的吧?”

“不錯。”吳惟應端坐著微仰著頭,坦然說道,“你既已回了烏孫準備爭奪帝位,又怎能一直惦記著一位殷朝女子?為師為了斷你的念想,不得已讓人假冒了曾楚的字跡,不得已告訴你她過得很好,這一句卻也不假,那陸適才在曾家做西席,暗地裏戀慕曾楚已久,他又有舉人的功名在身,曾楚跟了他,過得不會差。”

符郁的手抖了起來,顫聲說道:“先生,楚楚在新婚之夜,被人放火燒死了。”

溫雅看向符郁,原來他也不信是表姐放的火。

“果真?”吳惟應吃驚得搖頭,“不可能啊,怎麽會?怎麽會有這樣悲慘的事?”

溫雅沒有理會他,問符郁道:“在烏孫皇帝陛下眼裏,你的這位先生是怎樣的人?”

“先生待我如父,我在洞庭書院六年,全賴先生關懷。且先生熟讀孔孟之書,心懷敦厚待人仁愛,他當年被迫逃亡到烏孫後,我爭奪皇位期間,先生曾多次在緊要關頭指點我,為我出謀劃策。我登基後想要拜他為相,可先生淡泊名利,甘願隱居幕後。”

“隱居幕後?只怕是以退為進吧。站在暗處把明處的對手都收拾了,再出任相國,甚至做皇帝。吳先生,我說的可對?”溫雅冷眼看著吳惟應。

“含血噴人。”吳惟應看著符郁,“老夫一片丹心,唯天可鑒。”

“是嗎?”溫雅笑看著符郁,“烏孫皇帝陛下可想知道自己在殷朝名聲如何?”

符郁擡眸,溫雅微笑:“冷酷絕情,心狠手辣,令人聞之顫栗,我之前受傳言所誤,對你多有誤解,才設法試探你,而沒有直言相問。”

符郁皺了眉頭,溫雅又道:“去年五月我朝發生一起命案,本是普通的案子,卻牽出了烏孫安插在殷朝的奸細,這些奸細的頭目名叫楚子都,是我朝定國侯府的庶子,其母乃是烏孫人,他招認說,他是烏孫二皇子的人,二皇子命他在殷朝各家重臣府上安插奸細,該拉攏的拉攏,該打擊的打擊。”

“我在國內尚自顧不暇,沒有餘力在殷朝安插奸細。”符郁搖頭看向吳惟應,“這楚子都,可是先生的人?”

“老夫不認識什麽楚子都。”吳惟應斷然否認。

“行刺我朝鎮國公的吳天成呢?你也不認識?”溫雅問道。

“天成自作主張,為了替我主報十九年前的仇,帶人到了殷朝京城行刺鎮國公,回頭我自會懲處他。”吳惟應這次認了。

“吳天成既是你的人,那麽吳天壽呢?”溫雅看著他。

吳惟應一驚,溫雅一笑,“楚子都曾經招認,當年烏孫來人對他發號施令,卻不肯說出自己的姓名,他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看準那人好色,讓手下一名歌伎去迷惑她,那人對那歌伎十分迷戀,一來二去就告訴了她自己的姓名,說是姓吳名天壽。”

符郁眼眸黯沈下來,冷眼看向吳惟應。

吳惟應忙說道:“不錯,是我在烏孫安插的人,但一切都是為了我主的千秋霸業,我確實默許天成殺了鎮國公,因為我不讚同與殷朝邦交,殷朝人狡詐,善於出爾反爾,我主勿要太過輕信。”

他躬身下去,一臉懇切看著符郁,符郁卻不為所動,冷聲說道:“所以,為了破壞邦交,先生默許吳天成殺了鎮國公,好嫁禍給朕嗎?先生究竟背著朕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又讓朕背負了多少惡名?”

“阿郁,不管為師做什麽,都是為了你,為了你能登鼎帝位,能坐擁萬裏江山。為師對你從無私心,你不信為師嗎?”吳惟應輕呼他的乳名,慈愛看著他。

“因先生待我恩重如山,我才給了先生辯白的機會。”符郁盯著他,“楚楚死的時候,肚子裏懷著我的孩子,先生可知道嗎?”

他的眸色冰冷,錐子一樣刺了過來,吳惟應忙忙擺手:“不知道不知道,若我知道,怎麽會置我主的子嗣於不顧?我壓根不知道我主與那曾楚有了肌膚之親,我以為不過是小兒女間一時的相互喜歡,時日長了,也就淡忘了。”

“曾家千金帶著身孕嫁給陸適才,你可知道?”溫雅看著他冷笑。

“我認識那陸適才,他和曾楚的親事定下後,滿臉喜色來到我家與我喝酒,我對阿郁與曾楚的事知道一些,便問他曾家老爺怎麽肯答應親事,他說兩個人早已暗通款曲,曾楚有了身孕,曾家老爺才不得不答應……”

“閉嘴。”符郁大聲怒喝。

“本來我還猶豫著,可陸適才這樣一說,我覺得那曾楚水性楊花,先是寄情於我主,很快又移情陸適才,我方下定了決心。”吳惟應大聲說道,“臣也是不知內情被人蒙蔽,並非有意欺瞞我主。臣一片丹心,何罪之有?我主竟動用虎狼之師,深夜將臣從家中掠了來,一路風霜勞頓,臣此生未受過這樣的折辱,這折辱還來自視為親子的學生,其苦難較之當年逃亡烏孫猶甚,臣若非為了在我主面前自證清白,早在路途上咬舌自盡了。”

吳惟應說著話悲憤不已,悵然說道:“當年我主走後,臣被殷朝君臣懷疑,受盡酷刑,被逼跳湖自盡,拋妻棄子一路逃亡到了烏孫,臣以為從今後苦盡甘來,臣不求富貴顯達,只求看到我主一統天下。”

溫雅冷眼看向符郁,顯然已有所動容。

他打小受吳惟應教導愛護,多年信任依賴他,只因事關楚楚,他才會懷疑他,並強行將他從烏孫帶來,若沒有真憑實據,他狠不下心去處置自己的恩師。

他問過瓊華,也讓人在烏孫暗中查探,可老師沒有任何出格之舉,到烏孫十年,獨自住著一座青磚小院,無妻無子孑然一身。

聽到符郁輕聲嘆息,吳惟應松一口氣收了淚眼,就聽殷朝太後冷聲道:“帶楚子都過來。”

他心中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所有人的人都已被梟首示眾,怎麽會單單留著楚子都?難道小太後詐我?

他掩下心中慌亂,臉上從容鎮靜,一派悠然坦蕩之色。

過了盞茶的功夫,禁衛擡進來一個人,那個人衣著雖光鮮,可瞧他的模樣,都站不起來了,顯見是受過酷刑。

吳惟應緊盯著那個人,想看看他是不是藍眸,可他沒有擡頭。

溫雅楞了楞,他怎麽來了?

“這不是鎮國公嗎?”符郁說話了。

“原來烏孫皇帝陛下還認得我。”榮恪擡頭看向符郁。

“自然認得。”符郁淡淡說道,“鎮國公穿了禁衛服依然器宇軒昂,麗正門外一眼就認出來了。”

榮恪拱手:“別來無恙?”

符郁頷首:“還好。”

吳惟應在一旁瞧見來人不是藍眸,懸在半空的心放下,面露得色。

“這位就是烏孫皇帝陛下的恩師?”榮恪瞄一眼吳惟應,唇角綻出一絲冷笑,對符郁說道:“過去了近二十年,烏孫皇帝陛下能一眼認出我,認出徐郡馬,可見眼力極佳,可怎麽會認道貌岸然衣冠禽獸的吳惟應為師?”

符郁默然。

吳惟應冷笑:“無知小兒信口雌黃……”

“閉嘴閉嘴,趕快閉嘴,你這樣厚顏無恥的小人不配跟本國公我說話。”榮恪擺擺手,“自有我朝刑部官員來審問你。”

吳惟應氣得臉色發青,榮恪調整下姿勢看向溫雅:“剛剛騎馬有些快,這會兒傷口疼得厲害,不能起身行禮,請太後恕罪。”

過去近一個月,再看到這個人,這張臉,尤其是他的笑容,依然是氣不打一處來。

溫雅垂眸避開他含笑的眼,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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