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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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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乃是天下最富庶之地,殷朝稅賦十之有三來自江寧,合朝八位總督,以江寧總督最為尊貴。

現任總督溫庭禹是文武並濟的大才,在任十二年,深受先帝睿宗信任,睿宗崩後,嫡女尊為太後,溫總督更是威風八面。

榮恪七月下旬抵達江寧,隨行的官兵分撥喬裝出去打探消息,可搜集來的都是道聽途說,找到當事人則閉口不言,人證物證一無所獲,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沒人敢去捋溫家的虎須。

這樣子查下去,只怕到年底也無結果,眼看就是中秋,榮恪看著掌心中的玉牌,打定了主意。

八月十四這日傍晚,他在總督府附近茶樓中看到溫庭禹儀仗經過,囑咐秦義和張阿生幾句,緩行來到總督府門外,給門子遞過拜帖,門子一瞧落款,見是堂堂一等公,不敢怠慢,趕緊遞了進去,不一會兒有人出來,硬梆梆扔下兩個字,不見。

門子一聽不見,態度立轉,冷眼瞧向賴在那兒不走的榮恪,榮恪一笑,遞過去兩錠銀子說道:“再煩通稟一聲,就說是榮守忠之子榮恪,求見溫大人。”

這次是溫庭禹身邊副將親自來接,客氣說了聲請。

明日就是團圓節,總督府內張燈結彩,只是氣氛冷清肅穆,不聞歡聲笑語。

在二堂等了盞茶的功夫,門外侍立的差人說一聲:“溫大人來了。”

他站起身,就見一位身形高大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緩步走進,身著紫色常服腳蹬輕便的軟履,玉簪束了濃密的烏發,面白如玉,下頜蓄著精心修剪過的短須。

榮恪躬身施禮,溫庭禹和氣讓他坐下,命人換了茶問他:“你是榮公之子?”

榮恪說是,溫庭禹點點頭:“我朝這些世襲的公侯中,能夠繼承祖上遺風並發揚光大的,惟有榮公一人,令我十分欽佩。”

感慨中看向榮恪話鋒一轉:“只是,故人之子找到我這兒,所為何事?”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能見你是瞧你老爹的臉面,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五月的時候,承蒙太後恩準,先父牌位已回京安放,家中女眷也將陸續回京,鎮國公日後不再掌管幽雲二州。”榮恪恭謹說道。

此事溫庭禹自然知道,他嗯了一聲,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我回京後賦閑在家,上月中旬,有一樁差事找到我頭上,讓我來江寧查證一樁案子。”

溫庭禹臉色一沈:“江寧的案子,不勞別人費心。”

“那人在江寧告狀無門,為了討還公道,一路乞討到了京城。所以京城不得不派人前來查證。”榮恪不徐不疾說道。

“我的治下不會告狀無門,上京告狀的都是些刁惡之民。”溫庭禹聲音發冷,“是誰派你來找我麻煩?徐泰?還是孫智周?”

“啟稟大人,告狀的叫做張阿生,狀告一名商販,姓關名留旺。”榮恪凝目看向溫庭禹,看他神情似乎不知道這個人,輕咳一聲說道,“溫大人內宅妾室關氏,就是府裏稱作小夫人的那位,關留旺是她的兄長。”

溫庭禹眉毛一聳:“有這樣的事?”

就聽窗外一個脆亮的聲音說道:“大人有客?那你們仔細伺候,如今入秋天氣漸涼,要給大人沏熱茶,早晚的時候提醒大人加衣裳。記住了嗎?”

溫庭禹的面色溫和下來,對榮恪說道:“即便如此,也不算大事。關留旺奪了他多少畝地?加倍還他就是。”

“關留旺做的惡事不計其數,這只是其中一樁。”榮恪說著話從袖筒裏掏出一個小冊子遞了過去,“上月二十六我帶人到了江寧之後,打聽到了這些。”

溫庭禹拿過去略略掃了幾眼,臉色又陰沈下來:“很多事連個人名地名時間都沒有,看起來都是些傳言。”

榮恪說聲不錯:“確實沒有人證物證,只因當事人懾於太後威嚴,沒人敢出頭說話。”

“關太後何事?”溫庭禹聲音陡然升高,眼眸中帶了怒氣。

“因為關留旺到處宣揚,說他是太後的舅舅。”榮恪說著話,攥緊了手中玉牌。

溫庭禹霍然站起,怒不可遏說聲來人:“將此人秘密處置。”

榮恪忙說一聲且慢,亮出手中玉牌大聲道:“溫大人誤會了,是太後派我來的。”

溫庭禹驚訝看著他手中的玉牌,沖門外圍攏來的親兵擺擺手,待眾人退得遠了,方低聲問道:“此事竟然驚動了太後?”

“是的,張阿生一路乞討到了京城,病倒在城隍廟,同住的乞丐攔住羅禦史的轎子為他喊冤,羅禦史將密折遞在了太後手上,太後驚於鼠輩膽大包天,怒於被小人利用身份,擔心處置輕了會縱容肖小,處置重了惹父親傷心,憂慮之下數日不能安枕,以致勞神傷身,垂拱殿面見大臣時險些暈厥,萬不得已派了我過來秘密查探。”榮恪說著話將玉牌收了回去。

溫庭禹頹然說道:“為了不讓她有後顧之憂,她被封太後,我連賀表都沒上,沒想到,還是給她惹了麻煩。”

說著話喝了一聲:“讓關氏過來。”

不大的功夫,一位裝扮利落的少婦走了進來,她只是普通姿色,算不上美貌,眉目間透著精明,淺笑著沖溫庭禹說道:“大人既有外客,又為何喚奴前來?”

“你哥哥是不是叫關留旺?”溫庭禹看著她。

“是啊,他闖禍了?”關氏連忙問道。

“他搶占別人良田,霸占他人妻子,縱容家奴打死人命,這些事你可知道?”溫庭禹問道。

“奴不知道啊,奴一再囑咐,讓他收斂性子,他如果做了惡事,請大人按律處置,奴絕不為他求情。”關氏楚楚可憐看著溫庭禹。

“你倒是懂事。”溫庭禹咬著牙笑,“前些日子你回娘家遷祖墳,竟不知道地是搶來的?他霸占別人的妻子,你會沒有聽說?他做的惡事寫滿一本冊子,你竟一件也不知道?”

“奴確實不知,奴一顆心都在大人身上,府中事務繁雜,沒有功夫再去顧及別的事,奴的娘家,奴也從沒有對他們另加照拂。”關氏眼淚漣漣嗚咽出聲。

“關留旺在外面自稱是太後的舅舅,借著太後惡事做盡,敗壞太後的名聲。你可知道?”溫庭禹的笑容中帶了幾分猙獰。

關氏嚇得身子一縮,溫庭禹雙眸中迸出寒光:“看你精明能幹,我才讓你管理府中事務,你讓下人喚你小夫人,我由著你,可你們誰也不能去惹雅雅,關留旺算什麽東西,敢自稱是她的舅舅……”

“大人,他做的惡事,奴真的不知道,求大人……”關氏猶在爭辯,溫庭禹罵一聲可惡,起身擡手,抽出身旁墻上掛著的寶刀,寒光閃過,關氏的頭顱滾落在地,身子猶站著,少頃轟然倒地,鮮血從脖腔噴濺而出。

溫庭禹扯過幾上巾子擦了擦手,面無表情對榮恪說道:“換個地方說話。”

榮恪踮著腳尖一跳一跳避開地上鮮血,出了房門,長長吐一口氣。本來只是登門試探,沒想到溫庭禹下手如此狠辣。

溫庭禹拿著榮恪給他的冊子邊走邊說:“關留旺交給我,他所有的罪行都會按律處理,你回去後跟太後說,江寧是她永遠的後盾,絕不會給她惹任何麻煩。關氏的事是我的疏忽,以後不會了。”

說著話竟忍不住一聲長嘆。

溫庭禹以雷霆之風,只過三日,關留旺的案子審結,遭他欺淩過的人退地的退地,賠銀的賠銀,尹秀才回來領妻子回家,與關留旺一起犯案的充軍發配,袒護過關家的一應官員全部革職流放,女眷或令自盡或賣為奴婢,關留旺在結案當日被押往刑場,當場斬首示眾。

然後溫庭禹親筆寫了奏折,奏報關留旺一案的審結經過,將奏折交到榮恪手中,喚一聲來人,進來一位頭發花白精幹利索的婆子,溫庭禹自嘲一笑:“這是新來的管家劉婆。”

榮恪不好多說什麽,只點了點頭。

劉婆將手中托盤擱在溫總督身旁幾上,一一指著其上的幾個禮盒恭謹說道:“按照大人的吩咐,錦盒中是新做好的玉牌,大盒子裏是一整套惠州泥人,餘下幾盒子是胭脂水粉並首飾珠寶。”

溫庭禹打開錦盒,裏面有珠光閃過,是一塊冰花芙蓉玉的玉牌,其上刻一只展翅的金鳳,看了好一會兒才合上錦盒對榮恪說道:“這個給太後。”

又打開那個最大的紙盒,裏面各色泥人栩栩如生,溫庭禹挨個看著,看到最後一個梳著高髻的婦人模樣的泥人時,竟呆怔忘言。出一會兒神方道:“這個給柳真,她是惠州人。”

“裝泥人的紙盒換成木匣。”吩咐了劉婆,對榮恪說道,“其餘的都給芳華。”

榮恪忙說記下了。

八月十八離開江寧回京,張阿生這些日子跟著國公爺吃香喝辣見識大漲,榮恪笑問他:“跟我回京吧?”

“不了,我要回村子裏種田,娶個知冷知熱的媳婦,生兩三個孩子,養一只貓一條狗,一家人吃飽穿暖,和和美美得過日子。”張阿生給他磕了幾個響頭,“草民謝過國公爺,謝過太後。”

秦義在旁邊哭了出來:“阿生哥,都這麽熟了,你就舍得分開?你可真狠心。”

“我心裏也不好受。”張阿生訥訥說道,“可我這一輩子的心願,還不能放下。秦義兄弟,歡迎你以後來我們家,我帶著媳婦孩子好酒好肉招待。”

榮恪驚詫半晌,沖他豎起大拇指:“張阿生,爺佩服你。”

作者有話要說:  二堂:總督府構造分大堂二堂三堂四堂,二堂後的內宅門為朝寢分界線,二堂是總督日常辦公和接見外地官員的地方。去過保定總督府,五進院落配以廂房耳房,大概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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