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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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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雅下朝後換下朝服,喝幾口茶稍微養一會兒神,問柳真道:“皇帝可去了書房?”

“已經在寫字了。”柳真笑道。

溫雅嗯了一聲:“那就叫人吧。”

今天人多,又是在正殿召見,四位輔臣和刑部三位堂官進來的時候,鎮國公榮恪已經在座,看到眾人欠身點頭算作招呼,方太師對他洗清馮茂冤屈頗為滿意,破天荒沖他微微頷首,再一看又板了臉,榮恪竟然大咧咧坐了首座。

正要出言教訓,簾外一聲宣,太後緩步走了進來。

先帝喪期已過百日,太後去了縞素,穿了淺青色夏服,頭戴翠色燕居冠,榮恪眼前一亮,心裏若有鮮花開放,舒展熨帖,那滋味比喝了涼茶還要清爽百倍,心說到底是腰細腿長臉白,穿什麽都好看。

溫雅坐下,目光掃過各位大臣,瞧見榮恪坐在首座,唇角微翹,斂了眼眸問道:“何五兒一案可了結了?”

李德敬連忙起身上前一步,躬身回稟:“臣已命各位主事經辦一切文書,今日就可結案。”

“結案後出幾張告示,寫明此案來龍去脈,命京兆尹和首府兩縣的縣令張貼於衙門外申明亭中,以安民心。”溫雅說道。

“是。”李德敬連忙說道,“臣與兩位侍郎回去後,即刻吩咐辦理,寫好後上呈太後。”

“我不用看了,此案是鎮國公主審,給他看過就行。”溫雅看向榮恪,見他思緒飄飛眼神游離,聲音略高些喚一聲鎮國公,榮恪才醒過神,收回思緒打起精神說一聲遵命。

至於太後的命令是什麽,回頭問馮茂就是。

回頭瞥一眼馮茂,馮茂正皮笑肉不笑瞧著他。

就聽太後向外吩咐道:“讓禮部的幾位堂官進來。”

眾位大臣齊齊看向進來的田秉章和兩位禮部侍郎,太後為何召見禮部?要做什麽?

三人行禮拜見過,太後賜了座,緩聲說道:“那日刑部大堂問案,我也去了,楚少春殺害人命固然歹毒,可他的淒慘不甘我也看在眼裏,他心思細致機敏到了偏執的程度,這是什麽造成的?你們可曾想過?”

眾人不語,溫雅微笑看向徐泰:“衛國公你怎麽看?”

徐泰咳嗽一聲掩飾心驚,站起來大聲說道:“一個戲子而已,死就死了,臣是粗人,沒有想那麽多。”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馮茂突然咿咿呀呀哼唱起來,唱幾句笑道,“午夜夢回的時候,衛國公是不是總能聽到這樣的歌聲?”

徐泰回頭怒瞪著他,就聽太後問道:“公主府呢?可有楚少春這樣的人?”

“沒有沒有。”馮茂連忙說道,“臣不好這個,倒是在座的這幾位,有那麽一兩家有,誰有誰知道。”

又響起幾聲尷尬的咳嗽聲,溫雅耐心等著殿中安靜下來,又問道:“那,公主府可有家伎?”

“有。”馮茂回道,“不過,都是妙齡女子。”

“楚少春之事是一個警示。把人當做寵玩之物,隨意玩弄虐殺,此風斷不可長。”溫雅一字一句說道,“王公大臣豢養家伎,必須明令禁止,再有違法者,以律法論處。今日刑部和禮部都在,你們定一個章程出來,先給孫相過目。”

相國府沒有家伎,孫智周答應得痛快:“臣遵旨。”

“太後英明。”馮茂連忙表態,“臣回去就遣散家伎,王公大臣誰家有,臣都知道,臣會看著他們,誰敢不遵,就以抗旨論處。”

“臣不讚同。”徐泰昂然說道,“王公大臣給朝廷辦差,整日勞心勞力,養幾個家伎不過是為了回到家中放松消遣,為何要明令禁止?難道太後連個戲都不準臣工們去聽?”

“京城中有的是戲樓戲班,想聽了用銀子請就是,何必非得養在家中?那些家伎中,確實有自己願意唱戲的,可多數都是被逼而為,再說了,豢養家伎是不是為了放松消遣,各位大人心裏都有數,又何必說得那麽好聽,欲蓋彌彰?”榮恪提高聲音頂了回去。

說好了徐徐圖之,太後怎麽又改了主意?改了就改了,我得大力支持。榮恪想著更大聲了些:“楚少春在死牢中曾經字字血淚,說為家伎者非主非奴,甚至非人非畜。臣也以為,家伎應當取締。”

徐泰坐了回去,田秉章拱手道:“太後容稟,豢養家伎之風非一朝一夕形成,從太/祖時期就有,豈可一句話就禁止?”

“非也。”方太師站起身,“前朝末帝寵愛歌舞伎,而皇後則虐殺歌舞伎洩恨,末帝縱容歌舞伎殺死皇後,激怒後黨,欲要廢帝,歌舞伎挾天子令諸侯,激起大亂後釀成滅國之禍,太/祖皇帝開國之初,曾發布《君臣十誡》,其中一條就是戒豢養家伎耽於靡樂,家伎曾一度消弭,到了高宗時期,因為老太後喜愛聽戲,一些公侯為了討好老太後,開始蓄養家伎,定期進宮給老太後唱戲,高宗至孝,看老太後高興,也就默許了這樣的行為。”

溫雅嗯了一聲:“既然太/祖皇帝都有過明示,各位可還有話要說?”

田秉章看一眼禮部左侍郎曲侗,曲侍郎家裏有個心頭好,想到要遣散自然肉疼,當即硬著頭皮往前一步:“先帝睿宗皇帝英明天縱,卻從未對家伎有過非議,臣以為自有道理。”

先帝沒有過問此事,只是因為日理萬機,無暇顧及而已,並非讚同,這左侍郎狡猾,拿出先帝來壓她,溫雅沒說話,端起茶盞抿幾口茶,想著怎樣才能讓他閉嘴。

榮恪說話了:“楚少春跟臣舉過幾個實例,有名有姓,臣都已記錄在案,愛寵到欺壓主母者有之,像貓狗一樣被虐殺者有之,淪為主人賺銀子的工具者有之,最駭人聽聞的,有人在山莊別院做什麽伎游會,男女混雜聚眾淫樂。”

說著話瞥向曲侍郎,曲侍郎心中一驚,他的愛寵曾經頂撞過他家夫人,夫人向他哭訴,他實在舍不得責罰愛寵,只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夫人氣得大病一場,身子越來越差,一直以為無人知曉,難不成被鎮國公知道了?

他尷尬站著,再說話不敢,退回去坐著吧,也不敢。

溫雅瞄一眼榮恪,榮恪正揚著唇含著笑,輕蔑看著曲侍郎。

“沒有非議難道就是讚同?”孫智周見機發話,“宮中不養樂伎,也甚少宴飲歌舞,足以說明先帝對此風深惡痛絕,楚少春的案子若在先帝時期,怕不是遣散那麽簡單,出格的只怕得丟官去爵。”

沒人敢再說話,孫智周又道:“此風不可長,太後的決定,臣十分讚同,臣這就會同禮部刑部制定章程,被遣散者必有去處,必有日後生存的資費,必不讓這些人成為流難之民,請太後放心。”

“有孫相鼎力操持,又有公主府帶頭表率,我相信此事可圓滿解決,先制定出詳細章程,隨後規勸各府照章行事,不聽勸的只能先禮後兵,三個月可行嗎?”太後頷首問道。

“三月綽綽有餘。”孫智周慨然表態。

“此事就這麽定了,還有一事。”溫雅看向禮部尚書田秉章,“楚家襲爵的是哪一位?如今誰是定國侯?”

“是前定國侯長子楚子都。”田秉章小心回道。

“他是嫡子嗎?”太後的聲音有些發沈。

田秉章給曲侍郎使個眼色,曲侗又一次硬著頭皮站了起來:“楚子都雖不是嫡出,可他生下來沒多久,生母就去世了,侯夫人一直沒有生養,老侯爺就把楚子都記在了正室名下,老侯爺故去後,就由楚子都襲爵,此事當時曾上奏先帝,先帝同意了。”

“是嗎?”溫雅瞧著他,從身旁小幾上拿過一本奏折扔在他腳下,“曲侍郎瞧瞧,是這個嗎?”

曲侗忙蹲下身去,看著自己十二年前寫的奏折,那會兒田秉章是禮部右侍郎,他是田秉章手下一名司務,看著看著順勢趴伏在地上叩頭說道:“臣有罪,臣是受了楚子都欺蒙,那會兒定國侯府沒落,如果不是他找到衙門,都忘了還有這一門侯爺。他說定國侯府沒有嫡子,臣據他所言上奏,此事,田尚書也是知道的。”

田秉章急了:“我當時問過你,有沒有核實,你說核實過了,核實是你的職責,我也就信了你,才將奏折上報,今日事發,就該承擔責任,怎麽還要賴在我身上?你府裏那位欺辱主母的明月,你叫做月兒的那個,是不是楚子都送給你的?”

曲侗漲紅了臉,趴在地上叩頭不止,田秉章怎會不知?他也受了楚子都的好處,裝糊塗罷了,如今事發,自己只能一力承擔,希望田秉章能照顧妻妾兒女,尤其是明月,讓他們不要受苦。

打定了主意招認道:“都是臣的罪過,楚子都將明月送給了臣,臣一時糊塗,就幫著他隱瞞,奏報說定國侯沒有嫡子,又說楚子都為人精明強悍,一心上進以振奮侯門,先帝也問過是否屬實,當時的禮部尚書也說是實情,先帝就準了。”

當時的禮部尚書姓郝,於幾年前病故,他推在死人身上,自然是要獨自承擔,田秉章松一口氣。

溫雅看向孫智周,孫智周忙道:“欺君大罪,理當革職流放。”

“鮑正清,定國侯府的事交給你,過會兒就定下章程給我,午後與鎮國公前往楚家傳旨,勘正嫡庶以儆效尤。”溫雅看著一直沈默不語的禮部右侍郎。

鮑正清忙說遵旨,田秉章悻悻得想,此事該我去才是,怎麽派了他?

“都告退吧。”太後下了逐客令。

大長公主駙馬馮茂和鎮國公榮恪幾乎同時說道:“臣還有本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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