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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衍，我很想回到十七歲的夏天，學著勇敢一點。】
——顏淺的暗戀日記
顏淺醒來的時候，是早上五點半。
夜裏做了太多夢，根本睡不好，迷迷糊糊睡了，卻又感覺像是沒睡著。
半夢半醒，像是夢魘將她困住，靈魂都被剝奪。
她睜開眼，轉過頭，宿舍樓旁的路燈燈光從沒拉緊的窗簾縫隙投了一點進來，讓室內不至於漆黑一片。
手機在枕頭下，摸出來，急急忙忙去看q.q。
看見昨晚睡前祁衍發來的晚安，心裏才算是落到實處。
原來不是夢。
顏淺呼出一口氣，掀開被子下床。
不管了，她決定現在就起床出學校去找祁衍。
被當成瘋子也好，傻子也罷，她要看一眼他，確認昨晚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顏淺輕手輕腳地洗漱完，摸著黑換了衣服穿好鞋子，拿著昨晚收拾好的背包悄悄地出了宿舍。
到了大陽臺，憑著走廊的燈光隨手化了個淡妝。
她不怎麽化妝，嫌棄麻煩，就這淡妝還是室友逼著她學的。
主要是得塗唇膏，不然現在冬天嘴唇容易幹裂。
到一樓宿舍大廳時，才五點五十五。
宿管阿姨們抱著暖手爐在打瞌睡，她本想溜出去，卻還是驚醒了她們。
宿舍大門是六點才開，阿姨讓她等五分鐘。
她立在門口等，隔著透明的玻璃大門看向外面。
冬日的早晨大霧四起，模糊著一切，她好像什麽都看不真切。
在這五分鐘裏，她有想過回去。
但她腳下動彈不了分毫，恨不得馬上就見到祁衍。
怕他其實半夜就離開，怕他一早後悔說要和她一起吃早飯，更怕他有別的事，不得不在她到之前就走。
顏淺低頭盯著手表上的指針，顯示還剩十秒。
她在心裏倒數著，等秒針轉到12的時候推開玻璃大門走了出去。
迎面就是刺骨寒風，直直地往人鼻子裏鉆。
她低下頭，鼻頭翕動，打了個噴嚏。
路燈亮著，但路上只有寂寥的幾個人，學校安靜到有些可怕。
她沿著最近的一條路往校門口走，步伐匆匆忙忙，像是要去趕早班車。
昨晚她問祁衍定了哪裏的酒店，才得知他就在校外新修建的商廈裏新開的一家酒店落腳。
很近，就在斜對面，出了校門，過了斑馬線，步行一百米就到。
恰好是紅燈，要等六十秒。
在這六十秒裏，她想著見到他要講的話題。
擡頭，斜對面的商廈房間錯落地亮著燈，不知有沒有祁衍的那一盞。
她滿心歡喜，滿心期待，嘴唇微微顫抖，一半是因為冷，一半是因為太過激動。
竟然，在天還不亮的時候，就跑出來找他。
膽子真大。
綠燈亮了，她小跑著過去，竟然有點停不下來，一路小跑著沖到了商廈樓下。
電梯的指示牌上顯示著祁衍所住的酒店在15樓，她微喘著氣，顫抖著手指按下電梯裏15樓的按鍵，整個心都跟著慌亂地跳動。
她是知道他住哪個房間的。
但是，真的要在這樣早的時間去敲他的房門嗎？
會不會被他罵？
寬大的商業樓電梯裏只有顏淺一個人，燈光明晃晃的，電梯間的鏡子裏映出她的倒影。
雖然是摸著黑收拾的，但她卻有特意打扮過。
一件很新的長款黑色大衣，是她昨晚就找出來掛著的。
因為覺得跟他昨天穿的黑色大衣很配。
裏面是秋冬款的打底連衣裙，套一件配套的白色短款小馬甲，腳下則踩了一雙鞋跟高五公分左右的小短靴。
其實她很少穿這樣有鞋跟的鞋子，因為她走路老愛摔跤。
但是，昨天他說，他現在185，她不想自己看上去比他矮太多。
頭發雖然還是和之前一樣披散著的，但她特意加了一個很小的精致的紅色櫻桃發夾。
她化了很淡的妝，不仔細看根本不太能發現化了妝，但卻又看上去比素顏好看有氣色。
她原本皮膚就好，白，嫩，滑，不長痘，只有幾顆細小的斑點分布在眼睛下面，這麽一遮住，就再沒什麽瑕疵。
嘴唇因為太冷被咬過，但又塗了一點接近唇色的口紅，所以不會顯得蒼白無力，反而泛著一點自然瑩潤的光澤。
想起昨天見面，他說的第二句話。
“不過還怪漂亮的。”
她忍不住咬著下唇有些害羞地笑了下，又拍拍自己的臉，擡頭看向電梯的指示屏幕。
還有一層樓就到了。
她的心跳變得更快，無措地看向緊閉著的電梯門。
出去後，該怎麽辦呢？
這個問題很快得到了答案。
顏淺怎麽都沒想到，電梯門一開，祁衍就站在電梯門口。
冬日清晨六點過時分，酒店大廳的暖氣撲了顏淺滿臉。
而祁衍長身玉立在她面前，籠在一大片明亮的光影裏，有些打眼。
如她所願，他穿了昨日的黑色大衣。
就好像，是早知道她要來找他，特意等在那裏迎接。
當然，如果不是四目相對時，他眼裏閃過片刻的詫異，就更像了。
“顏淺？”
祁衍出聲喊她，眼看著電梯門要關上，迅速按下了外面的按鍵。
顏淺從恍惚中回過神，急急從電梯裏跑出來，眼神躲閃著問他：“你怎麽這麽早起？”
該不會，真的要趁她沒來就走吧？
“我習慣了，在學校就這樣。”他說著伸手在她頭頂輕輕碰了下，“有點濕，下雨了？”
原來只是習慣起早。
顏淺放心了，也順手摸摸頭發，確實有點濕潤。
“應該沒有吧，可能是大霧。”她說。
“這麽大的霧……”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低頭看她，有些好奇，“這麽早過來，是來找我？”
顏淺尷尬地咬了咬下唇，扯著嘴角擠出個笑：“今天我們協會要出去玩，所以我起得早，主要是想問問……”
“什麽？”
“你要不要一起去？”
這是她剛剛臨時想到的理由，如果他不去，她就翹了這個活動。
“在省城附近玩？”
“嗯。”
顏淺點點頭，又想到什麽，小心翼翼地問他：“你這次來，是……”
“我們學校寒假放得早，出了機場想到有很多同學都在省城，就順便留下來逛逛。”
顏淺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輕輕點頭：“原來是這樣。”
還以為，是特意過來找她的。
她掩住心頭失落，勉強笑著看他：“那你今天是打算去找別的同學嗎？”
“原本是打算和你一起去找同學們玩的。”他說，“不過現在覺得回去再聚也不晚。”
顏淺眼睛一亮，心頭有些期待：“那你要不要和我、我們協會一起去玩？”
“我說不呢？”他好像故意為難她，“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
顏淺立即搖頭否認：“不是，你不去我也不去。”
“嘖，那我挺感動啊？”
“別感動啊！我只是怕你在老同學面前說我不顧同學情誼。”
“哦，去吧。”
從商廈下來，天還沒亮，也不到協會集合的時間。
顏淺帶祁衍去吃早點。
一排的早點鋪子，門口擺著大大的蒸籠和鍋，冒著騰騰熱氣，在冬天還沒亮的清晨真是好誘人。
她選了一家吃過覺得還不錯的，跟祁衍吃完飯出來天就下起了雨。
雨下得急，也下得大，他們被困在這間商廈裏。
祁衍去附近超市買傘，回來的時候手上只拿了一把。
“只剩一把了，別的沒開門。”他說，“湊合著用吧，下雨你們協會還要出去嗎？”
顏淺說她不知道，要打電話問問。
會長被她的電話吵醒，聲音朦朦朧朧，說今天的出行是由徐執函負責，讓她問徐執函。
她沒辦法，又打給徐執函。
“顏淺。”徐執函帶著點朦朧睡意喊她的名字，打了個哈欠，“你這麽早醒了？”
“我在外面，下好大的雨，今天協會的活動還要照常進行嗎？”
“下雨了嗎？”那邊傳來徐執函去開陽臺門的聲音，“還真下雨了。”
“等等看，如果還下雨就跟大家商量改個時間，不下了就還是照常去吧。”
徐執函說著頓了頓，又問她：“你是不是不太想去？”
“沒……”顏淺看了眼祁衍，降低了聲音，“我就是問問，我有個朋友過來，可以一起去嗎？”
一般這種活動都是可以帶朋友去的，自己出錢就好，顏淺都跟室友的社團出去玩過幾次了。
但表示尊重，她還是禮貌客氣地詢問了下徐執函。
“當然可以，等會兒再看雨停不停，我們協會這學期活動數還不夠達標，在放假前必須至少組織一次活動才行。”
“所以，如果這雨一直下的話，我們應該要改成別的活動。”
顏淺表示明白，掛斷電話一轉頭，見祁衍邊抄著雙手靠在商廈的墻面上歪著頭看她。
燈光落在他的側臉，帶著點迷人的味道。
她被看得有幾分不自在，摸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我感覺，這男生聲音有點耳熟。”祁衍自顧自地說，“就是那天，很激動地和你打招呼的那一個。”
顏淺認真想了想，才想起他說的是哪次。
“對，是他，很巧的，他高中和我們一個學校，是22班的。”
她沒懂祁衍說這話的意思，認真地解釋了下。
“這麽了解，嘖……”
他好像還想說什麽，卻又打住，手欠似的輕輕往前按了下她的後腦勺，像是惡作劇。
“現在去哪？”他問。
顏淺也不知道。
她實在不太會招待異性朋友，如果他是個女生的話，她會帶他去逛街看電影，去游樂園玩。
但他是個男生。
而且，還有可能是個剛分手的男生，前女友還是她他們共同的同班同學。
逛街看電影去游樂園玩這樣的活動，她就不太適合跟他兩個人一起進行。
“要不……”顏淺絞盡腦汁地想著，想到個不太靠譜的主意，“我們去找家書店，好……”
看著祁衍越來越不對的眼神和表情，顏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好好學習啊……”
“我看你是學傻了。”他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把雨傘撐開，示意她跟上，“跟我走。”
顏淺被他戳得往後仰了下，回過神來時，臉都跟著發紅，滾燙滾燙的。
怎麽會覺得，有點太親密。
顏淺不知道祁衍要帶她去哪裏，但她跟他撐同一把雨傘，一同走在漫天雨幕裏，她根本就不願意想目的地在哪這個問題。
是一把大雨傘，但卻不能完全遮住兩個人。
她盡量跟他保持著一點距離，他卻罵他：“靠近點，你傻嗎，想感冒啊？”
她扭扭捏捏地靠近一些，卻好像是根本沒靠近。
他看不下去，主動靠過來，胳膊貼著她的胳膊，有些親密。
顏淺身體一僵，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她忽然想起高三快畢業時，李侃拿著相機說要給他們拍合照。
那會兒她也是扭捏著不願意靠近，他卻很大方坦蕩，主動貼了過來。
最後留下的那張合影，她就像是被他攬在懷裏。
他一直，都對女生這麽沒有界限的嗎？
還是說，因為沒有把她當成女生，只是當成朋友，所以才這樣？
這場雨顏淺沒有淋濕一點，到了地方，卻發現祁衍的右肩後背濕了一大片。
她有些楞。
原來傘的大半，都被他傾斜到自己的這一邊。
竟會照顧朋友至此。
顏淺忽略掉自己內心的怪異感受，有些擔心：“會感冒吧，要不回去換件衣服？”
他收著雨傘，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這算什麽，我們經常冒雨訓練。”
顏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放棄勸他。
總覺得，自己只是朋友的身份，就算是善意的提醒，也應該點到為止。
這麽早的時間，很多娛樂場所都沒開門，祁衍帶她來的是一家24小時營業的臺球廳。
顏淺來這裏讀書一學期都沒來過這地方，都不知道他怎麽昨天才到今天就能找到玩的地方。
她從不知道他也會打臺球，看他進門後走了流程去臺球室，很熟稔地拿著臺球桿就開始打球。
從前只見過他打籃球，帶有少年意氣的沖勁。
如今看他打臺球，上身前傾，彎著腰，很沈穩地計算著球擊出去會落到什麽地方。
極有耐心，在計算好後，用著合適的力量在合適的角度將球擊出去，球就乖乖地進了洞。
是兩種不同的風格和感受，卻都是他。
她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從沒了解過這個人。
“無聊嗎？”他打了幾桿球後擡頭看她，“要不我教你玩？”
顏淺心頭一跳。
教她？怎麽教她？
手把手教她？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臉紅心跳，急急擺手：“不了，我沒運動天分，學不會。”
“你怕什麽。”他卻好像來了興致，“你祁哥這麽聰明，還有教不會的學生？”
“真不用了，你玩吧，我看你玩，不無聊，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你還不學學？”他停下，直起身，握著臺球桿沖她招手，“過來，很簡單的。”
顏淺還要拒絕：“不用……”
他有些不太開心的樣子：“你該不是嫌棄我吧？覺得我這技術教不了你？”
“沒……”
“你過不過來？”
顏淺：“……”
算了。
也不一定就是手把手教吧？
她破罐子破摔，將東西放好，破釜沈舟一般走過去：“來吧。”
逗得祁衍一下笑出聲：“你這麽嚴肅幹什麽，打個球而已，又不是讓你去打人。”
“你閉嘴吧你！”顏淺被他笑得臉紅，伸手要去打他。
他倒也沒躲，一把抓住她的手。
顏淺那瞬間心跳都要停了。
他卻接著把臺球桿往她手裏一塞，拉著她的那只手往臺球桌上放，擺出了老師的架勢。
“這個臺球呢，就是……”
他開始簡單地介紹規則，跟她說怎麽樣是犯規，怎麽樣是正確的擊球。
因為外套濕了，臺球室裏開著空調，他就脫了外套，只穿著件薄薄的羊絨打底衫。
跟昨天那件不一樣，領口的樣式不同，也不是昨天的純白色，像是很淺的米白色。
他似乎還覺得熱，袖口扒拉到肘彎，露出一截手臂。
他離得好近，身上的味道換了一種，大概是昨晚在酒店裏的沐浴露香味。
不知是不是室內空調悶的，顏淺開始出汗，偏偏他還離得這麽近，說話間呼吸可聞。
她想脫掉大衣，卻又不敢。
雖然是24小時營業的臺球廳，但是這會兒卻只有他們兩個人。
密閉的空間，他本來就脫掉了外套，自己再脫掉的話，就顯得太暧昧了。
顏淺心不在焉地聽他講著臺球的規則，半懂半不懂，直到她終於打出去第一桿球。
叮鈴哐當的，臺球四處碰撞，卻停在了尷尬的位置。
她心想，打成這樣，總該放過她了吧？
卻沒想到他“嘶”了一聲，要笑不笑的語氣：“你這……算了沒事，再來。”
竟意外有耐心。
她都懷疑他不是祁衍。
回想從前，祁衍不都是那種很欠的樣子，逮著機會就笑她？
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顏淺想著從前，呆楞著沒反應，祁衍忽然握上她手裏的臺球桿，用力往下壓了壓。
手指好像是不小心，碰到她的。
很熱。
“別拿那麽高，壓低一點。”他說。
聲音就好像在她耳邊響起，那麽那麽近，讓耳朵有點發癢。
顏淺不敢看他，臉上急劇升溫，甚至連握著臺球桿的手心都滲出熱汗。
“你手拿開。”她不自在地把臺球桿往自己手裏搶，“影響我操作。”
“好好好。”
他松開雙手，退回至臺球桌邊緣，閑散地立著，雙手輕輕搭在球桌邊緣，看好戲的表情。
“你再打一桿，我看著。”
“打就打。”顏淺嘴上不服氣，心裏卻沒底。
想著他剛剛教的，打了一桿出去。
沒想到，竟還真打進去了。
“厲害厲害。”他還像模像樣地鼓起了掌，“不愧是我的學生，你祁哥教得好吧？”
顏淺被他臊得臉紅。
恰好有人打電話，手機在包裏響起，她把球桿還給他：“你先打，我有電話。”
嘴角微笑在看見來電顯示的這一刻停止。
這通電話，來自何蒹葭。
顏淺回頭看祁衍，他正彎腰認真地打一桿球。
她想了想，到外面去接電話。
“顏淺。”何蒹葭語氣裏帶著點笑意，“我們放假了，你方便嗎？我想來找你玩。”
頓了頓，又說：“我已經坐上去你們那裏的車啦，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我就去找別的同學，恰好也在大學城。”
顏淺握緊了手機，緩緩深吸一口氣。
原來，夢都是在早上醒的。
我覺得這章也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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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衍，我很想回到十七歲的夏天，學著勇敢一點。】
——顏淺的暗戀日記
顏淺醒來的時候，是早上五點半。
夜裏做了太多夢，根本睡不好，迷迷糊糊睡了，卻又感覺像是沒睡著。
半夢半醒，像是夢魘將她困住，靈魂都被剝奪。
她睜開眼，轉過頭，宿舍樓旁的路燈燈光從沒拉緊的窗簾縫隙投了一點進來，讓室內不至於漆黑一片。
手機在枕頭下，摸出來，急急忙忙去看q.q。
看見昨晚睡前祁衍發來的晚安，心裏才算是落到實處。
原來不是夢。
顏淺呼出一口氣，掀開被子下床。
不管了，她決定現在就起床出學校去找祁衍。
被當成瘋子也好，傻子也罷，她要看一眼他，確認昨晚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顏淺輕手輕腳地洗漱完，摸著黑換了衣服穿好鞋子，拿著昨晚收拾好的背包悄悄地出了宿舍。
到了大陽臺，憑著走廊的燈光隨手化了個淡妝。
她不怎麽化妝，嫌棄麻煩，就這淡妝還是室友逼著她學的。
主要是得塗唇膏，不然現在冬天嘴唇容易幹裂。
到一樓宿舍大廳時，才五點五十五。
宿管阿姨們抱著暖手爐在打瞌睡，她本想溜出去，卻還是驚醒了她們。
宿舍大門是六點才開，阿姨讓她等五分鐘。
她立在門口等，隔著透明的玻璃大門看向外面。
冬日的早晨大霧四起，模糊著一切，她好像什麽都看不真切。
在這五分鐘裏，她有想過回去。
但她腳下動彈不了分毫，恨不得馬上就見到祁衍。
怕他其實半夜就離開，怕他一早後悔說要和她一起吃早飯，更怕他有別的事，不得不在她到之前就走。
顏淺低頭盯著手表上的指針，顯示還剩十秒。
她在心裏倒數著，等秒針轉到12的時候推開玻璃大門走了出去。
迎面就是刺骨寒風，直直地往人鼻子裏鉆。
她低下頭，鼻頭翕動，打了個噴嚏。
路燈亮著，但路上只有寂寥的幾個人，學校安靜到有些可怕。
她沿著最近的一條路往校門口走，步伐匆匆忙忙，像是要去趕早班車。
昨晚她問祁衍定了哪裏的酒店，才得知他就在校外新修建的商廈裏新開的一家酒店落腳。
很近，就在斜對面，出了校門，過了斑馬線，步行一百米就到。
恰好是紅燈，要等六十秒。
在這六十秒裏，她想著見到他要講的話題。
擡頭，斜對面的商廈房間錯落地亮著燈，不知有沒有祁衍的那一盞。
她滿心歡喜，滿心期待，嘴唇微微顫抖，一半是因為冷，一半是因為太過激動。
竟然，在天還不亮的時候，就跑出來找他。
膽子真大。
綠燈亮了，她小跑著過去，竟然有點停不下來，一路小跑著沖到了商廈樓下。
電梯的指示牌上顯示著祁衍所住的酒店在15樓，她微喘著氣，顫抖著手指按下電梯裏15樓的按鍵，整個心都跟著慌亂地跳動。
她是知道他住哪個房間的。
但是，真的要在這樣早的時間去敲他的房門嗎？
會不會被他罵？
寬大的商業樓電梯裏只有顏淺一個人，燈光明晃晃的，電梯間的鏡子裏映出她的倒影。
雖然是摸著黑收拾的，但她卻有特意打扮過。
一件很新的長款黑色大衣，是她昨晚就找出來掛著的。
因為覺得跟他昨天穿的黑色大衣很配。
裏面是秋冬款的打底連衣裙，套一件配套的白色短款小馬甲，腳下則踩了一雙鞋跟高五公分左右的小短靴。
其實她很少穿這樣有鞋跟的鞋子，因為她走路老愛摔跤。
但是，昨天他說，他現在185，她不想自己看上去比他矮太多。
頭發雖然還是和之前一樣披散著的，但她特意加了一個很小的精致的紅色櫻桃發夾。
她化了很淡的妝，不仔細看根本不太能發現化了妝，但卻又看上去比素顏好看有氣色。
她原本皮膚就好，白，嫩，滑，不長痘，只有幾顆細小的斑點分布在眼睛下面，這麽一遮住，就再沒什麽瑕疵。
嘴唇因為太冷被咬過，但又塗了一點接近唇色的口紅，所以不會顯得蒼白無力，反而泛著一點自然瑩潤的光澤。
想起昨天見面，他說的第二句話。
“不過還怪漂亮的。”
她忍不住咬著下唇有些害羞地笑了下，又拍拍自己的臉，擡頭看向電梯的指示屏幕。
還有一層樓就到了。
她的心跳變得更快，無措地看向緊閉著的電梯門。
出去後，該怎麽辦呢？
這個問題很快得到了答案。
顏淺怎麽都沒想到，電梯門一開，祁衍就站在電梯門口。
冬日清晨六點過時分，酒店大廳的暖氣撲了顏淺滿臉。
而祁衍長身玉立在她面前，籠在一大片明亮的光影裏，有些打眼。
如她所願，他穿了昨日的黑色大衣。
就好像，是早知道她要來找他，特意等在那裏迎接。
當然，如果不是四目相對時，他眼裏閃過片刻的詫異，就更像了。
“顏淺？”
祁衍出聲喊她，眼看著電梯門要關上，迅速按下了外面的按鍵。
顏淺從恍惚中回過神，急急從電梯裏跑出來，眼神躲閃著問他：“你怎麽這麽早起？”
該不會，真的要趁她沒來就走吧？
“我習慣了，在學校就這樣。”他說著伸手在她頭頂輕輕碰了下，“有點濕，下雨了？”
原來只是習慣起早。
顏淺放心了，也順手摸摸頭發，確實有點濕潤。
“應該沒有吧，可能是大霧。”她說。
“這麽大的霧……”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低頭看她，有些好奇，“這麽早過來，是來找我？”
顏淺尷尬地咬了咬下唇，扯著嘴角擠出個笑：“今天我們協會要出去玩，所以我起得早，主要是想問問……”
“什麽？”
“你要不要一起去？”
這是她剛剛臨時想到的理由，如果他不去，她就翹了這個活動。
“在省城附近玩？”
“嗯。”
顏淺點點頭，又想到什麽，小心翼翼地問他：“你這次來，是……”
“我們學校寒假放得早，出了機場想到有很多同學都在省城，就順便留下來逛逛。”
顏淺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輕輕點頭：“原來是這樣。”
還以為，是特意過來找她的。
她掩住心頭失落，勉強笑著看他：“那你今天是打算去找別的同學嗎？”
“原本是打算和你一起去找同學們玩的。”他說，“不過現在覺得回去再聚也不晚。”
顏淺眼睛一亮，心頭有些期待：“那你要不要和我、我們協會一起去玩？”
“我說不呢？”他好像故意為難她，“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
顏淺立即搖頭否認：“不是，你不去我也不去。”
“嘖，那我挺感動啊？”
“別感動啊！我只是怕你在老同學面前說我不顧同學情誼。”
“哦，去吧。”
從商廈下來，天還沒亮，也不到協會集合的時間。
顏淺帶祁衍去吃早點。
一排的早點鋪子，門口擺著大大的蒸籠和鍋，冒著騰騰熱氣，在冬天還沒亮的清晨真是好誘人。
她選了一家吃過覺得還不錯的，跟祁衍吃完飯出來天就下起了雨。
雨下得急，也下得大，他們被困在這間商廈裏。
祁衍去附近超市買傘，回來的時候手上只拿了一把。
“只剩一把了，別的沒開門。”他說，“湊合著用吧，下雨你們協會還要出去嗎？”
顏淺說她不知道，要打電話問問。
會長被她的電話吵醒，聲音朦朦朧朧，說今天的出行是由徐執函負責，讓她問徐執函。
她沒辦法，又打給徐執函。
“顏淺。”徐執函帶著點朦朧睡意喊她的名字，打了個哈欠，“你這麽早醒了？”
“我在外面，下好大的雨，今天協會的活動還要照常進行嗎？”
“下雨了嗎？”那邊傳來徐執函去開陽臺門的聲音，“還真下雨了。”
“等等看，如果還下雨就跟大家商量改個時間，不下了就還是照常去吧。”
徐執函說著頓了頓，又問她：“你是不是不太想去？”
“沒……”顏淺看了眼祁衍，降低了聲音，“我就是問問，我有個朋友過來，可以一起去嗎？”
一般這種活動都是可以帶朋友去的，自己出錢就好，顏淺都跟室友的社團出去玩過幾次了。
但表示尊重，她還是禮貌客氣地詢問了下徐執函。
“當然可以，等會兒再看雨停不停，我們協會這學期活動數還不夠達標，在放假前必須至少組織一次活動才行。”
“所以，如果這雨一直下的話，我們應該要改成別的活動。”
顏淺表示明白，掛斷電話一轉頭，見祁衍邊抄著雙手靠在商廈的墻面上歪著頭看她。
燈光落在他的側臉，帶著點迷人的味道。
她被看得有幾分不自在，摸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我感覺，這男生聲音有點耳熟。”祁衍自顧自地說，“就是那天，很激動地和你打招呼的那一個。”
顏淺認真想了想，才想起他說的是哪次。
“對，是他，很巧的，他高中和我們一個學校，是22班的。”
她沒懂祁衍說這話的意思，認真地解釋了下。
“這麽了解，嘖……”
他好像還想說什麽，卻又打住，手欠似的輕輕往前按了下她的後腦勺，像是惡作劇。
“現在去哪？”他問。
顏淺也不知道。
她實在不太會招待異性朋友，如果他是個女生的話，她會帶他去逛街看電影，去游樂園玩。
但他是個男生。
而且，還有可能是個剛分手的男生，前女友還是她他們共同的同班同學。
逛街看電影去游樂園玩這樣的活動，她就不太適合跟他兩個人一起進行。
“要不……”顏淺絞盡腦汁地想著，想到個不太靠譜的主意，“我們去找家書店，好……”
看著祁衍越來越不對的眼神和表情，顏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好好學習啊……”
“我看你是學傻了。”他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把雨傘撐開，示意她跟上，“跟我走。”
顏淺被他戳得往後仰了下，回過神來時，臉都跟著發紅，滾燙滾燙的。
怎麽會覺得，有點太親密。
顏淺不知道祁衍要帶她去哪裏，但她跟他撐同一把雨傘，一同走在漫天雨幕裏，她根本就不願意想目的地在哪這個問題。
是一把大雨傘，但卻不能完全遮住兩個人。
她盡量跟他保持著一點距離，他卻罵他：“靠近點，你傻嗎，想感冒啊？”
她扭扭捏捏地靠近一些，卻好像是根本沒靠近。
他看不下去，主動靠過來，胳膊貼著她的胳膊，有些親密。
顏淺身體一僵，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她忽然想起高三快畢業時，李侃拿著相機說要給他們拍合照。
那會兒她也是扭捏著不願意靠近，他卻很大方坦蕩，主動貼了過來。
最後留下的那張合影，她就像是被他攬在懷裏。
他一直，都對女生這麽沒有界限的嗎？
還是說，因為沒有把她當成女生，只是當成朋友，所以才這樣？
這場雨顏淺沒有淋濕一點，到了地方，卻發現祁衍的右肩後背濕了一大片。
她有些楞。
原來傘的大半，都被他傾斜到自己的這一邊。
竟會照顧朋友至此。
顏淺忽略掉自己內心的怪異感受，有些擔心：“會感冒吧，要不回去換件衣服？”
他收著雨傘，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這算什麽，我們經常冒雨訓練。”
顏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放棄勸他。
總覺得，自己只是朋友的身份，就算是善意的提醒，也應該點到為止。
這麽早的時間，很多娛樂場所都沒開門，祁衍帶她來的是一家24小時營業的臺球廳。
顏淺來這裏讀書一學期都沒來過這地方，都不知道他怎麽昨天才到今天就能找到玩的地方。
她從不知道他也會打臺球，看他進門後走了流程去臺球室，很熟稔地拿著臺球桿就開始打球。
從前只見過他打籃球，帶有少年意氣的沖勁。
如今看他打臺球，上身前傾，彎著腰，很沈穩地計算著球擊出去會落到什麽地方。
極有耐心，在計算好後，用著合適的力量在合適的角度將球擊出去，球就乖乖地進了洞。
是兩種不同的風格和感受，卻都是他。
她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從沒了解過這個人。
“無聊嗎？”他打了幾桿球後擡頭看她，“要不我教你玩？”
顏淺心頭一跳。
教她？怎麽教她？
手把手教她？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臉紅心跳，急急擺手：“不了，我沒運動天分，學不會。”
“你怕什麽。”他卻好像來了興致，“你祁哥這麽聰明，還有教不會的學生？”
“真不用了，你玩吧，我看你玩，不無聊，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你還不學學？”他停下，直起身，握著臺球桿沖她招手，“過來，很簡單的。”
顏淺還要拒絕：“不用……”
他有些不太開心的樣子：“你該不是嫌棄我吧？覺得我這技術教不了你？”
“沒……”
“你過不過來？”
顏淺：“……”
算了。
也不一定就是手把手教吧？
她破罐子破摔，將東西放好，破釜沈舟一般走過去：“來吧。”
逗得祁衍一下笑出聲：“你這麽嚴肅幹什麽，打個球而已，又不是讓你去打人。”
“你閉嘴吧你！”顏淺被他笑得臉紅，伸手要去打他。
他倒也沒躲，一把抓住她的手。
顏淺那瞬間心跳都要停了。
他卻接著把臺球桿往她手裏一塞，拉著她的那只手往臺球桌上放，擺出了老師的架勢。
“這個臺球呢，就是……”
他開始簡單地介紹規則，跟她說怎麽樣是犯規，怎麽樣是正確的擊球。
因為外套濕了，臺球室裏開著空調，他就脫了外套，只穿著件薄薄的羊絨打底衫。
跟昨天那件不一樣，領口的樣式不同，也不是昨天的純白色，像是很淺的米白色。
他似乎還覺得熱，袖口扒拉到肘彎，露出一截手臂。
他離得好近，身上的味道換了一種，大概是昨晚在酒店裏的沐浴露香味。
不知是不是室內空調悶的，顏淺開始出汗，偏偏他還離得這麽近，說話間呼吸可聞。
她想脫掉大衣，卻又不敢。
雖然是24小時營業的臺球廳，但是這會兒卻只有他們兩個人。
密閉的空間，他本來就脫掉了外套，自己再脫掉的話，就顯得太暧昧了。
顏淺心不在焉地聽他講著臺球的規則，半懂半不懂，直到她終於打出去第一桿球。
叮鈴哐當的，臺球四處碰撞，卻停在了尷尬的位置。
她心想，打成這樣，總該放過她了吧？
卻沒想到他“嘶”了一聲，要笑不笑的語氣：“你這……算了沒事，再來。”
竟意外有耐心。
她都懷疑他不是祁衍。
回想從前，祁衍不都是那種很欠的樣子，逮著機會就笑她？
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顏淺想著從前，呆楞著沒反應，祁衍忽然握上她手裏的臺球桿，用力往下壓了壓。
手指好像是不小心，碰到她的。
很熱。
“別拿那麽高，壓低一點。”他說。
聲音就好像在她耳邊響起，那麽那麽近，讓耳朵有點發癢。
顏淺不敢看他，臉上急劇升溫，甚至連握著臺球桿的手心都滲出熱汗。
“你手拿開。”她不自在地把臺球桿往自己手裏搶，“影響我操作。”
“好好好。”
他松開雙手，退回至臺球桌邊緣，閑散地立著，雙手輕輕搭在球桌邊緣，看好戲的表情。
“你再打一桿，我看著。”
“打就打。”顏淺嘴上不服氣，心裏卻沒底。
想著他剛剛教的，打了一桿出去。
沒想到，竟還真打進去了。
“厲害厲害。”他還像模像樣地鼓起了掌，“不愧是我的學生，你祁哥教得好吧？”
顏淺被他臊得臉紅。
恰好有人打電話，手機在包裏響起，她把球桿還給他：“你先打，我有電話。”
嘴角微笑在看見來電顯示的這一刻停止。
這通電話，來自何蒹葭。
顏淺回頭看祁衍，他正彎腰認真地打一桿球。
她想了想，到外面去接電話。
“顏淺。”何蒹葭語氣裏帶著點笑意，“我們放假了，你方便嗎？我想來找你玩。”
頓了頓，又說：“我已經坐上去你們那裏的車啦，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我就去找別的同學，恰好也在大學城。”
顏淺握緊了手機，緩緩深吸一口氣。
原來，夢都是在早上醒的。
我覺得這章也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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