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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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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溫廷舜將溫廷安緊緊摟攬在了懷中, 下頷緊緊抵在她的鬢角處,拇指指腹輕輕拭去她面容上的淚漬,並且溫聲安撫道:“別哭,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男子的嗓音, 仿佛天然具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溫和而醇厚,將溫廷安心中諸多毛躁的邊角悉數撫平了去。

她由衷地感受到了一種踏實和安穩,當下便是對溫廷舜道:“好,我相信你。”

這些天, 溫廷舜一直讓溫廷安休歇在營帳之中,雖然她沒有聽到尋索到溫畫眉下落的消息,但也有一些其他消息, 陸陸續續的傳了來, 都是好消息。

諸如——

中原地動,大鄴的國庫空虛已極, 呂氏和劉氏合力開設的說書茶樓,因開了百家連鎖, 她們手頭上聚財萬兩,將這一筆巨款投到了災後重建的工程當中,解了官府的燃眉之急。

諸如——

冀南冀北兩地的百姓,絕大多數人皆是脫離了險境, 並無性命之憂。他們先是安紮在了冀州周遭的府州之中, 邇後,待地動一事真正結束後,冀州府知府李琰, 會率先派遣一批官員,將這些黎民百姓, 給陸陸續續地接回來。

溫廷安靜靜地聽著這些消息,心中是踏實了不少,她也想自己出去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每天一直宅在營帳之中,對她而言也挺無聊的,畢竟什麽事都不能做。

當夜,她同溫廷舜說了自己想要重新回至崗位上,溫廷舜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將一枚金絲楠木質地的匣子,遞呈予她。

“這是?……”溫廷安的眸色閃爍了一番,一晌接過了舊匣子,一晌困惑地望向了溫廷舜。

“你不妨打開來,看一看。”溫廷舜低聲說道。

溫廷安細致地端詳了他片刻,發覺他的面容縈繞著一種不同尋常的肅峻,與尋常澹泊的容色不太一樣。

溫廷安的心,遂是跟著沈了一沈。

她低低地垂下了眸心,細致地觀摩了一番置在掌心之上的木匣子。

徐緩地揭開了匣子的蓋身,溫廷安垂眸下視,僅一眼,她整個人陡地怔然了一番,悉身的血液凝凍成了冰霜,骨魄與血液俱是涼了透。

置放在木匣子之中的東西,不是旁的,正是溫畫眉的發簪。

還是溫廷安親自送給她的,算作重逢之後的生辰禮物。

在盈煌燭火的燭照之下,溫廷安漸漸然看清楚這一枚發簪的全貌,其上的琉璃和寶珠,俱是蘸然了一絲血跡。

“甫桑和郁清尋到她的時候,她手掌上緊緊攥握著這一枚發簪。”溫廷舜適時補充說道,“他們二人是在半個時辰前尋找到她的,就在距離冀州府不遠的通衢之上。”

溫廷安陡覺自己的咽喉,被一雙手重重地鉗扼住了,一時之間,她感到難以呼吸,唇齒之間被一種莫能言喻的苦澀所裹擁,肺腑與胸臆之間俱是一陣沈悶。

這一枚玉簪,仿佛什麽沒說。

這一枚玉簪,仿佛將什麽都說盡了。

溫廷安淚盈於睫,額心抵於簪釵的簪花之上,淚漬無聲地淌落下來。

溫廷舜很輕很輕地拍了一拍她的肩膊,順勢將她整個人擁在懷中。

溫廷安以更緊的力道回報住他,面容貼緊了他的胸膛,淚無聲的墜下,漸而蘸濕了溫廷舜的前襟。

溫廷舜低聲對她道:“對不起。”

青年的嗓音嘶啞到了極致,字字句句皆是浸染上了一重濃深的歉意。

溫廷安搖了搖螓首,默了晌久,適才說道:“你已然幫了我這般多忙,還替我拾掇了一堆爛攤子,我已然是感激不已的了。”

溫廷舜道:“你我之間,何至於這般見外?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你遇著了困厄,我自然會竭盡全力為你做好。這一回,你的胞妹遇此災厄,你不能將所有責咎都往自己身上攬,可好?”

溫廷安心中一直蘊蓄著不輕的重壓,聽著溫廷舜的話辭,她沒來由感受到了一份由衷的心安。

心中立刻出現了一種沖動,當她意識到了這一種沖動的時候,整個人俱是吃了一嚇。

但是,後來,她覆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種沖動。

她附在溫廷舜的耳屏處,一字一頓地,將這一種沖動付諸了言語。

溫廷舜聽罷,眸心在昏晦的光影之中,悄然怔了一怔,不可置信地偏首,凝睇了溫廷安一眼,嗓音發澀,喉頭發緊,說道:“此話當真?”

溫廷安面容之上,盡是濡濕的淚漬,但神態平和深篤,一派風停水靜,沈聲:“當真。”

溫廷安方才對他說——

『待地動一事平息,且你帶兵收覆燕雲十六州的那日,我會著一身嫁衣,迎你歸來。』

溫廷安解下了項頸之上的紅繩寶玉,纏在了手掌心上,徐緩地伸至溫廷舜近前:“此則終身相授的信物,你且收下。”

溫廷舜見狀,眸色深了一深,一晌接過溫廷安的頸鏈,一晌道:“我給你的信物,待回京後,我會補上。”

溫廷安聞言,薄唇輕輕抿出了一些弧度,道:“你此前已然贈給我一柄軟劍,在我眼中,這便是一個重要的信物了,你不必再給我什麽信物。”

溫廷舜搖了搖首,正色道:“這其實是不一樣的,軟劍是軟劍,信物是信物,兩者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溫廷安聽罷,頗為納罕,不由道:“怎的就不一樣了?此前一直是你送我物什,我自當是也要回贈過去的。”

溫廷舜拂袖抻腕,很輕很輕地撫了撫溫廷安的腦袋,順帶揩了一會兒她的眸眶,將她縈繞於眸眶之中的淚漬輕輕拭卻,道:“自當是不一樣的。此前,我之所以會贈予你軟劍,是想讓你有個防身之用的武器,這個軟劍在我而言,並不能算是信物。我必須要另外補上一個。”

溫廷安委實是說不過溫廷舜,也只好點首道:“一切看你的。”

此一刻,兩人算是私授終身。

其實,也不能算是私授,畢竟,他們都見過了彼此的長輩。

地動一事快要翻篇了,目下,官府的工作重心,都放置在災後的重建工作當中。

-

當夜,溫廷安與呂家一起,安葬了溫畫眉。

溫廷安去見了胞妹的屍首,血肉模糊,屍身一片冰涼,仿佛在冰窖之中凍藏久矣,周身俱是泛散著一片亙久的涼意。

劉氏摟著溫畫眉的屍首,痛然嚎哭著,悲聲陣陣,如泣如訴。

她委實是太過於悲痛了,跪倒在了地上,甚或是長跪不起。

到底還是呂氏吩咐左右侍婢,將劉氏攙扶了起來,扶她回棧邸休憩。

劉氏執意要看著溫畫眉入土再離開。

呂氏委實是抵牾不過劉氏,當下只好應承下來。

實質上,呂氏心中亦是悲痛不已,溫畫眉雖說不是自己的親骨肉,終歸到底,她依舊將溫畫眉視作己出,將她當做自己的兒女來對珍視。疇昔,崇國公府尚在的時刻,溫畫眉確乎是調皮了些許,但北上至冀州,寄養在呂府之時,自此往後,小姑娘便是懂事乖馴了許多,也會替長輩分憂擔責。

溫畫眉的成長與懂事,是呂家上下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甫一思及此,呂氏亦是悄然紅了眼眶,眼瞳灼灼,她忍不住執起一條襟帕,拭了拭眼周,鹹濕的淚漬很快浸濕了帕身。

呂老祖母,大抵是眾人當中最沈默的,自始至終,從覓尋到溫畫眉的屍首,再到溫畫眉下葬入土之後,這整一個過程當中,她皆是不曾道過一句話。

其他女眷淚眼撲朔,一番梨花帶雨之色,獨呂老祖母面上寡淡,神態淡到了幾乎毫無起伏。

此一座盛裝著溫畫眉屍首的棺槨,真正被淹沒入了土,數位丁役將土細細填平,岑寂的空氣裏,只餘下了一片蕭索枯寂的嗩吶聲,剎那之間,氛圍陡地變得蕭索而悲涼。

到了此刻,呂老祖母那一抹寡淡冷硬的神色,適才出現了一絲絲微小的裂隙,緊接著,這一抹裂隙,朝著四周不斷擴大、蔓延,就像是出現了諸多裂口的冰層,頃刻之間,變成了千萬碎冰。

溫廷安本是平視著數丈開外的泥壤,此一刻,聽到了一陣隱微的動響,她偏了偏螓首,一眼就望到了呂老祖母。

老人家的眸眶氤氳著一團朦朦朧朧的水霧,她擡掌撫了撫眼眶,粗實勁韌的骨腕,橫抵在了。

溫廷安靜靜地看著呂老祖母,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當中,她一直是維持著這般一個姿勢。

剎那之間,溫廷安讀懂了很多東西。

呂老祖母對溫畫眉,應當是寄存了很多的指望和祈盼,聞著了孫女的死訊,她短時間內都無法承受這種噩耗。

溫廷安徐緩地行過了前去,很輕很輕地拍了拍呂老祖母的背脊。

在她的印象之中,老人家的背脊,永遠都是筆挺如松的,從這一道筆挺如松的背影之中,她是能夠窺探出疇昔大鄴女戰神的風采的。

但而今,她卻是看到了,老人家的背,顯著地佝僂了下去。

大理寺的官差靜默地立於近旁,面上俱是一片肅謹的默然,垂眸默哀,並不言語。

溫廷舜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本欲說些什麽,但最終囿於什麽,到底還是沒有道出口。

哀悼畢,郁清遽地行至他身邊,遞呈了一份密文給他。

溫廷舜垂眸看了一眼密文。

眸底登時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陰霾。

這廂,地動一事告了終,下一息,漠北邊境便是再起風雲。

蘇清秋大將軍傳密文告知予他,說金軍今晝驟然犯禁,溫廷舜身為宣武軍的少將,必須速速回漠北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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