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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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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暌違經年, 九齋少年重聚,本該是噓寒問暖的光景,但目下卒務繁冗, 眾人亦是來不及互敘舊誼了, 溫廷安直奔主題, 道:“事況是這樣的,數日前我回京述職,進宮面聖一趟,當時官家同我說了一件事, 說是欽天監測算出中原地區在一個月後,將會生發一場地動。”

眾人面面相覷,容色各異, 道:“地動之災?”話裏, 皆是添了幾分不可置信。

其實,溫廷安能夠理解眾人為何會這般詫異, 不光是因為地動之事,在大鄴內隸屬於極其罕見之事, 更是因為茲事隸屬於欽天監的一句讖言,尚辨不清到底是真到底是假,虛虛實實,教人難以琢磨。

溫廷安凝聲說道:“不論這地動之災是否為真, 我覺得上上之策, 便需在地動的預測時間抵達之前,疏通並遷移中原地區的百姓,將他們轉移到合理的地方。”

溫廷安一晌說道, 一晌從隨身攜帶的囊篋之中,摸出一份中原堪輿圖, 直直平鋪於案幾上,用朱筆輕輕撚摹出幾個地方,細致地道:“冀北、冀南,以及還有幾處周遭的州路,皆是地處中原地帶,我們需要在一個月的時間之內,將他們轉移出中原,在偏近江南的、或是偏近漠北的州府有個容身之所。”

事況生發得太過於突兀,魏耷與蘇子衿抵今皆是尚未緩回神來。

“慢著,”魏耷指了指在堪輿圖上被朱筆圈出的那幾處地方,謹聲說道,“我捋一下,按溫兄方才的意思,是因為在一個月後,中原即將生發地動,是以,我們亟需在一個月內,將冀南、冀北等地方的百姓,轉移到別的地方,是也不是?”

溫廷安點了點首,應承道:“確是如此。”

蘇子衿納罕地道:“但茲事,有些教人太匪夷所思了,欽天監是觀星象、司占蔔的廷官,雖說在朝內廷外的份量不輕,但這並不意味著其所述之言,乃句句屬實,這地動之言,不一定會生發,不是麽?”

蘇子衿的立場,其實闡明得非常含蓄了,他口中的「匪夷所思」,不妨用「危言聳聽」形容得更為適宜得體一些,簡言之,蘇子衿是覺得不應當為了欽天監那亦真亦假的言論,將地動之事坐實,就把中原地帶所有的百姓,轉移到江南或是北地。

溫廷舜適時道:“蘇兄所言確乎在理,但天有不測之風雲,萬一欽天監所述之言,真的屬實,當天災人禍真的蒞臨之事,我們能應對籌措得到位麽?”

他勻亭柔韌的指尖指著漠北一帶,“諸如漠北的荒災時疫,在大半年前,這位欽天監的言官,亦是給官家遞呈過奏折,但朝中諸多廷官認為大鄴承平日久,糧倉充盈飽和,遂是對防災之事不以為意,但半年之後的現在,荒災與時疫真的生發了,朝中廷官急得一籌莫展,事發之時他們唯一能做的是就是遞呈奏折,真正解了燃眉之急的,還是大理寺——”

溫廷舜看向了溫廷安,溫廷安接聲道:“外遣至嶺南的官差,是周廉、呂祖遷、楊淳和我四人,多虧廣府人仗義襄助,不然,這三萬斤糧米,真的無法在短瞬的光景之中籌措出來。”

周、呂、楊三人亦是在旁將事況具體闡述了一回。

魏、蘇二人頓時陷入沈思,溫廷安袖了袖手,道:“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們而言太過於突兀了,但大理寺一回京,便是接收到了這個密信,地動之事確乎是亦真亦假,但我個人傾向於它是真的會生發,人命關天,我們皆是為生民立命的,時局刻不容緩,是以,我們甫一到了冀北之地,便是即刻尋你們打商榷來了。”

蘇子衿原本是保守派的,聽了溫廷安這般話辭,臉龐上顯出了一絲動容,點了點首,道:“我曉得了。”

魏耷道:“假若地動真的會發生的話,要在一個月內將中原內所有的黎民百姓,安全轉移至江南或是北地,茲事委實太困難了,冀州攏共六個縣衙,州府是個空架子,知州老爺基本沒甚麽威信力,每個縣衙可以算是各自為政,算盤打得不少,人心也覆雜得厲害,我覺得縱使我們信了此事,各地縣衙知縣亦是不一定會信服。”

溫廷安道:“不一定會信服,這在情理之中,大理寺可以跟這些縣衙去談去聊。”

周廉捋袖掄起拳心,磨牙霍霍道:“這些縣衙若是不聽,便用武力伺候。”

呂祖遷和楊淳即刻將這位上峰摁了回去:“寺丞能動口的話,盡量就別動手罷。”

魏耷舌頭撣了撣上顎,抱臂正色道:“我覺得周廉話不錯,可以動手。”

呂祖遷與楊淳張了張下顎:“……啊?”

溫廷安與溫廷舜相視一眼,一陣默契的無言,溫廷安淺淺啜了一口清茶,這一回輪至她匪夷所思了:“對各縣衙動手?”

她只聽過官壓民、民壓官,卻未曾聽聞過官揍官的。

魏耷的指端逐一劃過堪輿圖之上冀北冀南各處縣衙的位置,鄭重其事地道:“方才客邸前所生發的景致,你們勢必也見識到了,若是我不曾借巡按的官位,替那賣弱勢的攤販撐腰,這當地的地頭蛇,便是恣睢橫行、無法無天了,他們為何能如此野蠻橫行,自然是因為這當地的縣衙不管事兒,當地勢力如此盤根錯節,不是誰都能夠輕易撬動的。”

蘇子衿道:“縱使大理寺尋至縣府說理,知縣勢必是給你們和一團稀泥,說這一樁事體,他們會好好考量考量,但絕不會即刻行動起來,答覆一般延挨上七日八日才能給,而且每一回大多暗昧不清——”

蘇子衿搖了搖首,揉住額心,喟嘆道:“冀州比不上洛陽,此處官差辦事效率太低了,整天坐在司房之中,看起來很忙碌,但又不知具體在忙些什麽,我們負責收糧稅的,問各處縣衙收糧的情狀,他們都是捱延好久。”

溫廷舜聞罷,道:“照你們這般說來,確乎只有拳頭才能出政權,否則,很多重頭的事都不能很快就完成。”

魏耷掄起拳心,拳眼朝下,硬實地抵在案前:“可不是麽,上一回我們就去了冀州最靠南的一處縣衙,名曰碧水縣,那個縣衙和他的書記,行事磨磨唧唧,跟個滑頭油柑似的,若不是我當場賞了他的赑屃盆栽幾個拳頭,他鐵定會繼續再油腔滑調了,拿我們輕易糊弄。”

溫廷安失笑道:“魏兄賞了這個碧水縣衙幾個拳頭後,他反應如何?”

蘇子衿攤手失笑,道:“還能怎麽著,自然變得憨居了,老老實實地將糧稅遞呈上來。”

一時間,溫廷安陷入了短瞬的沈思之中。

平心而論,她不是一個擅用拳頭解決問題的人,為官快一年了,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事況,她絕對不會輕易訴諸武力,拳頭裏出政權也不契合她的價值觀念。

但魏耷和蘇子衿是她知根知底的同窗,數年的情誼擺放在此間,他們不可能會在這種重大事體上誆瞞她。

這冀州下屬管轄的六個縣衙,可能真的是如唐朝藩鎮割據那般,各自為政,極難整治,油滑得不行,真的要訴諸武力,才能將他們治理得服服帖帖。

溫廷安問溫廷舜,道:“你在漠北行伍之時,漠北下面可有縣衙,同地方官打過交道麽?”

溫廷舜斂了斂眸心,“漠北民情與中原的有些不同,它居於大鄴疆域的邊陲,下面亦有一些縣衙,但這些縣衙的縣令大多行伍出身,行軍過、出征過,他們信服蘇清秋蘇將軍,疇昔蘇將軍若有詔,他們召必歸。”

溫廷安聽罷,覺得有理:“蘇大將軍威嚴赫赫,得天下民心,若是下面膽敢有人不聽,那定然是不大可能的。”

周廉一條胳膊搭在桌案的邊緣,隨聲道:“若不聽,將軍肯定將那人頭擰下來,當杌凳坐。”

溫廷舜左手指腹摩挲著右手指腹,正色道:“蘇將軍真的這麽做過。”

眾人:“……”一時間冷汗潸潸。

溫廷舜解釋了一句:“疇昔先帝在時,一回金軍犯禁,蘇大將軍率十萬大軍打仗,下面有一處縣衙,縣令畏戰,棄城而逃,蘇大將軍聞獲此訊,怒不可遏,一匹紅鬃單騎千裏追剿叛徒——”

他修直的指尖,在堪輿圖上漠河的位置點了一點,“就是在此處,縣令逃至漠河左岸,意欲投奔金軍,尚未來得及渡河,便被蘇將軍緝獲,蘇將軍沒有給那人一句辯解的機會,當場便是將那人的天靈蓋卸了下來。”

雖然不曾親耳聽過,但眾人對這素未謀面的蘇大將軍肅然起敬。

然而,冀州府邸的知州,不一定會有蘇大將軍這般的鐵腕與魄力。

也勿怪管不住下面的地方官。

不過,溫廷安深覺目下尚不是一個適宜同各地縣衙打交道的時機,她道:“魏兄、蘇兄,你們先帶我們去一趟冀州府罷,去通稟一聲,大理寺要見一下冀州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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