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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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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兩人儼似沸點極低的水潭, 一次肌膚相觸,一次眼神交匯,便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彼此點燃。

只不過, 溫廷舜覺察溫廷安的思緒有一些異況, 他離開官船進宮面聖的時候, 她還是一切如常,但他離宮歸船之時,便是在她身上嗅出了一絲端倪,覺察她的一行一止, 總歸有哪些不太對勁的地方——畢竟,以他對溫廷安的熟知與了解,她很少會主動撩撥他, 在以往的大多數肌膚相親的時刻當中, 一般都是他主動,以及是他來主導所有的局面。

在一片紅燭翻浪的朦朧光影之中, 他揪住了流連在他胸.膛前的纖纖素手,一錯不錯地凝視溫廷安, 修直涼膩的指腹,自上而下撫摩住她的面容,指尖如一枝細膩的工筆,巨細無遺地描摹出她的輪廓, 俄延少頃, 溫聲問道:“你到底是怎麽了?”

但溫廷安答非所問,她整個人是一副心事重重的面容,秾纖雅煉的鴉睫徐緩垂落而下, 目色的具體落點,落在了他胸廓上的、已經結了一層淤青色薄痂的傷創上, 她指尖戳了一戳這一道傷疤,凝聲問道:“明明受了這般重的傷,當時為何不告訴我?”

溫廷舜聽出了一絲端倪,幡然醒悟過來,以手撐頤,凝了凝眸心,話辭沈寂,道:“是甫桑跟你說的麽?”

溫廷舜南下去嶺南以前,特地囑告過甫桑和郁清,讓兩人對他的傷勢守口如瓶,切勿同溫廷安提及,免得讓她掛慮生憂。

郁清口風極嚴,但凡是他交代的任務,無論大小,他皆是會循照章程來辦事。

但甫桑就有些不太一樣了,溫廷舜交代給他的任務,如果不涉及溫廷安的話,他會心無旁騖地完成好,但涉及了溫廷安,他就不一定會聽任他的命令。諸如時下溫廷舜所囑告過的,他在漠北命懸一線的事,不要同溫廷安提及。

然而,甫桑到底是悖逆了他的命令。

溫廷舜眸色沈黯,早知道,當初進宮面聖時,就該讓郁清留下來,讓甫桑跟隨他入宮。

溫廷舜一錯不錯地望定身下的少女,她邃深薄黑的眸心,氤氳著一團霧蒙蒙的淋漓水色,像是一軸遠山淡影的詩寫墨畫,看著她無聲地淌下淚來,他整一顆心皆是要碎化開來,五臟六腑融化成了一灘溫熙的雪水。

他永遠都是見不得她墜淚的。

尤其是為他墜淚。

溫廷舜拂袖抻腕,一截皓白如雪的骨腕,不疾不徐地探出簾外,給靜候於艙室之外的郁清打了一個手勢,郁清見罷,旋即領命而去,片晌,他踅返歸來,拱手抱拳道:“主上容稟,甫桑已經是自己在領罰了。”

稟述完,便是靜候主上下一步的指示。

溫廷舜鴉黑的纖睫擡升起來,露出了原石一般的邃深漆黑的眼瞳,他正欲言語,讓甫桑的責罰更深一重,哪承想,他一切開口的言語,被身下人兒的一根溫膩的纖指,攔截了回去,堵在齒腔喉舌之間,進退維谷。

溫廷安揚起兩截皓腕,小手扳起他的面容,將他一舉扳向她。

近前檀木質地的長案上,一叢幽微的燭火,在此一刻劇烈地晃動了一番,隨之裹挾著的帳簾內的一抔晦暝光影,儼似一片躁動著的微小魚群,游弋於帳簾裏帳簾外,兩人浸裹此間,身軀儼似被剝離了一切實質,僅是剩餘下了彼此交疊在一起的身影輪廓。

“你瞞著負傷這般重要的事,不告知予我,好在是甫桑告知了,不然的話,你打算瞞我多久,是打算將我一輩子都瞞在鼓裏麽?”

溫廷安眸眶浸染了一絲纖薄的暈紅之色,纖纖素手,在男子兩側頤腮之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掐,話辭蘸染了濃重的水色,變得三分慍,五分嗔,兩分柔——

“我的命是你救下的,你見證了我最狼狽的時刻,我在跌落深淵的時刻,是你托住了不斷下墜的我,既是如此,為何你在曾經最艱難的時刻,沒有想到與我一起分擔呢?你總是很習慣兀自一個人扛起很多事,不跟我說,我知曉你這般做的緣由,就是不想讓我擔心。但你不妨換位思索一番,假令阿夕將我推下水磨青石板長橋的那夜,你們若是不在,救下我的人是棲住在珠江附近的百姓,我命懸一線,死生未蔔,後來置之死地而後生,但我沒有將這一樁事體告知予你,亦是怕你掛慮,這般時刻,你會如何作想呢?”

溫廷舜眸色沈黯,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他本是有些辯駁,但聽至後半截話,他一下子啞然了,他不知曉若是她所述的這一樁事體,真正發生了的話,他的心緒會如何,整個人又變成一番什麽樣的面目。

但他唯一可以篤定地是,他會因為她曾經命懸一線,但他不在場沒能救她而感到極深的自咎。

兩人雖然沒有相互許下過所謂的『海誓山盟』,但在九齋的時候,每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們生死相隨、對彼此矢志不渝,彼此的性命,皆是拴在了彼此的身上,她的命是他的,他的命是她的,不論生發過什麽,兩人都對彼此欽定過,須一生一世,風雨同舟,人生共濟。

時下,溫廷舜嗓子驀然一啞,粗糲的大掌,靜緩地摩挲著溫廷安的面容,悉聲解釋道:“我選擇隱瞞,此則我的過錯,對不起。”

男子的坦蕩,反而教溫廷安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這就是有些犯規了啊,她明明還等著他『狡辯』一番的呢。

他不狡辯的話,她還能怎麽鬧自己的小情緒呢?

正思忖之間,她驀然覺知到了頸間的位置,悄然覆上了一抹沁涼的觸感,身上亦是傳了一陣非常沈的重量,一片濃重稠郁的桐花香氣鋪天蓋地覆照下來,男子壓在她身上,粗沈滾熱的鼻息,噴薄在頸側、耳側的位置,若即若離,儼似一根細軟勻長的羽刷,有一下沒一下地撩弄著她的肌膚表層。

男人黯沈嘶啞的嗓音,靜緩地響於她的右耳屏處,“當時,你在洛陽,我在漠北,兩地之間相隔上千裏,我一直想要同你寫信,但每次信劄皆是遭致京城皇城司的阻截,並且,因為兩地相隔甚遠,我在漠北負傷的消息,你可能要在第三日或是在第四日才知曉。我讓你知曉我在漠北負傷的消息,又能當如何呢?你不能拋下大理寺的一切公務去漠北視察我的傷情,你飛鴻穿書的話,趙珩之亦是會遣暗樁阻截。”

溫廷舜說話時,薄唇時不時輕蹭在她的耳屏處,潦熱的氣息傾巢而出,時而久之,溫廷安的心上,漸而蒸散出了一片情愫的霧,心尖小幅度的顫瑟了一番,『噌』地撩起一陣濡濕的氣息,她意欲別開面容,但這一回,被溫廷舜抻掌扳住了臉,她眼睫顫了一顫,不得不去直視他。

只聽溫廷舜繼續說道:“相隔兩地,通信受阻,行動受限,就算讓你知曉了我負傷在身的情狀,在你無法來漠北的情狀之下,這種消息只會為你徒增心理的負擔,甚至還會影響你處置公務、勘案推鞫的進程,百裨而無一利。”

溫廷舜喉結緊了一緊,緘默晌久,適才說道:“所以,我負傷的那一會兒,我委托蘇清秋蘇大將軍,對外封鎖了一切消息,是以,除了駐紮在漠北的軍營與軍戶,漠北之外的所有人皆是不知曉此情,縱使趙珩之麾下的暗探與線人,多番試探,亦是顆粒無收,悻悻而返——”

溫廷舜話未畢,左胸口上方的位置,驀然一疼。

溫廷安攥握起拳心,使勁渾身解數,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上。

溫廷舜任她揍,但他的指尖,觸摸到了她面容上的涼冽時,他整個人俱是怔楞了一番。

溫廷安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凝聲道:“真是個笨蛋啊!”

竟然斥責他是笨蛋……

溫廷舜一時失了笑,自他認識她以來,她很少有過情緒失控的時候,也很少會有斥責人,但在目下的光景當中,她竟然斥責他是笨蛋。

雖然是斥責,但口吻絲毫不顯憤慍,反而襯出了一絲難得的嗔意。

溫廷舜掀起一截手指,輕攏慢撚地為她拭去淚漬,卻被她攥握住了他的手指,凝聲問道:“你有必要將得失,清算得這般清楚嗎?”

溫廷安黯然垂下了鴉睫,嗓音裹藏著一絲冷澀的氣息,凝聲問道:“雖然不能見面,不能飛鴻穿書,也無法知曉彼此的情狀,但是,又有什麽要緊的呢?至少,在今下的時刻當中,我問起來的時候,你多少修飾一下,說一些能夠安撫我的、讓我放下心來的話,不好嗎?”

溫廷舜怔然了一番,他輕輕摩挲著她光潔的額庭,溫聲說道:“好,若有下回,我必定循照你所說的那樣去做。”

“別哭,”他憐惜地拭掉溫廷安的淚漬,撚起她右手的一截小指,對她說:“我們拉鉤鉤,勾指起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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