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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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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劉大夫說, 溫廷猷腕脈處的脈象,本是虛浮無力,但打從服用下了溫善晉所供呈的藥丸以後, 他的脈象便是形同枯木逢春一般, 日趨鮮活了起來, 原是薄弱的心律,亦是變得強而有力起來,他的吐息從微弱的狀態,漸進入一個持續的、溫實的狀態, 這無疑是振奮了屋院當中的所有人。

劉大夫大受震撼,不可置信地望著這一切,捋了捋雪須, 詫異地道:“老夫行醫這般幾十年, 從未見過這等奇跡,這可真是造化了!”

劉大夫此前闡明過, 溫廷猷有七日的黃金療愈時期,假令他能夠在七日之中醒轉過來, 那麽,他便是尚有一線生機,假令沒撐過這七日,那麽, 他的療效便是微乎其微, 甚或是可能一生一世,皆是要在這種近似於植物的狀態之中生存了。

縱然能夠存活下來,但他的意識將永久地遺失掉了, 整個人無法再恢覆清醒,甚至是在日常生活之中, 他根本無法操持自己的起居作息,一切皆是需要旁人的襄助與輔佐。

劉大夫此前的治療方子,是讓眾人晝夜不輟地呼喚他,竭盡所能,讓溫廷猷遺失掉了的自我意識,重新浮出意識的地表。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劉大夫尚未研磨出能夠有效治療罌.粟之毒的藥物,因此,無法進行藥物治療——對病患進行不斷的呼喚,這般的做法,其實是收效甚微的,但也是唯一一種眾人能夠做的事了。

平心而論,劉大夫本是不對溫廷猷的治療,報以期望的。

因為阿夕給溫廷猷吸食的花籽粉,委實是超量的,一般的尋常人,吸食了這般多的花籽粉,絕對是失了理智,五臟六腑深受毒物的侵蝕,劇烈地變得腐朽潰爛,難以茍全一己性命。

溫廷猷原本亦是危在旦夕,溫家人日夜不輟地呼喚他、振奮他,並試圖讓他的意識恢覆清醒,溫廷猷雖然有一絲醒轉的跡象,但也僅是有一絲罷了,他完全不能恢覆過來。

溫廷安所帶回來的這一枚解藥,可謂是解了燃眉之急。

及至溫廷猷服用下,劉大夫再去診治他的脈搏,真真切切地發現,他的脈象不再是虛浮苛枯,而是如枯木逢春一般,一股熱騰騰的真氣,如奔騰的江海一般,源源不斷地湧入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的生命重新煥發出活力與生機。

劉大夫的一席話,儼若一塊千鈞般沈重的巨石,在屋院內原是平寂無瀾的氛圍當中,投擲下去,猶若亂石穿空,一舉掀起了千層風浪。

溫廷安牽握住了溫廷猷,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族弟薄涼如霜的手,正在徐緩地回溫,不單是他的身軀回溫,他孱弱的吐息,亦是逐漸變得明晰,並且有了一些力度的起伏。

甚或是,她能切身地感受到,掌心上少年的手,在某一刻,小幅度地動彈了一下。

他的食指朝上彈觸了一下,指端觸碰到了她的手掌指腹,繼而引發出了一陣綿長的悸顫。

溫廷安即刻意識到了什麽,這可是溫廷猷醒轉的前兆,她按捺住薄發的思緒,試圖以相較平靜的口吻,對溫廷舜道:“四弟的手方才動了一下!”

溫廷舜其實是能夠感知到的,自己的心中亦是生出了一些烘暖的熱流,他不疾不徐地行至榻前,細致地探望了一番溫廷猷的情狀,他原是蒼白如紙的一張面容,此時此刻,亦是稍微添了一些鮮潤的血氣。

較之以往,今刻,溫廷猷的氣色確乎是恢覆了很多。

溫廷舜徐緩地驅動了一下真氣,將一些對身軀大有裨益的熱流,源源不斷地輸入至溫廷猷的身體之中。

這廂,溫廷安心念電轉,覺得應當說一些能夠讓溫廷猷生出一些『積極刺激』的話。

諸如——

“四弟,你所畫的那些畫,珠江流域圖,廣州水系圖,畫得真是太生動了,我會將你所作的畫稿,悉數寄送至洛陽城的畫學院,相信院正看到後,一定會對你的畫讚不絕口。”

“你快醒來啊!”

“你不是繪摹了很多畫嗎?千萬別藏著掖著,都給我拿出來,我去北地運糧的時候,會途經洛陽城,到時候我會將你的畫,寄送至畫學院當中。”

“四弟,你今後還要畫很多很多的畫,對不對?所以,不能輕易睡過去,你要醒過來,繼續畫畫才行!”

“溫廷猷,你快醒醒。”

“快醒醒!”

“醒醒!——”

……

溫廷安費盡口舌,說在短短的一刻鐘內,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手背之上,皮膚冷白,筋絡根骨猙突,青筋一根一根地凸顯在皮膚的表層,幾些筋絡,虬結於一處,緊接著,它們以『草蛇灰線』伏脈千裏』之勢頭,一路蔓延入溫廷安的腕骨、胳膊處,徑直蔓延入深處。

溫廷涼、二叔、三叔聞言,面上俱是深刻的動容,紛紛附和與響應

在一片半昏半暗的昏暝光影之中,在床榻上臥躺了整整好幾日的少年,此一刻徐緩地睜開了眼眸,渙散的瞳仁漸而有了聚焦,邃黑的視線,開始在虛空當中有了一處明晰的落點,溫廷猷的目色吃勁地一路游弋,從被褥一路朝上,定格在了自己與溫廷安相牽的手腕間,他深呼吸了一口涼氣,啞聲道:“長兄……”

少年的嗓音嘶啞已極,儼然是一位久未開口的人,此一刻唐突地開了口,字字句句皆如磨砂一般,嚴絲合縫地碾磨在了聽者的心尖上。

溫廷安驀覺眼眶一陣暌違已久的濡熱,她徐緩地揚起了螓首,很輕很輕地吸了一下鼻翼,竭力不讓這一股濡濕滾落下來,稍微平覆了一下心緒後,她深切握緊了他的手,重重地道:“四弟。”

她一直對溫廷猷存有愧怍之情,他落入今遭這種局面,責咎全在於自己身上,看著溫廷猷能夠真正恢覆過來,她連日以來繃緊成弦的心神,此一刻,終於疏松緩和了過來,一直橫懸在心上的一塊重石,亦是穩穩妥妥地安置在了心壁之處。

眾人目睹此狀,心緒亦是難以平定,爭先恐後地圍攏上前,忙不疊地慰問溫廷猷的情狀。

溫廷猷仍舊是輕喚了一聲:“長兄……”

“我在。”溫廷安俯近身軀,握緊了他的手,俯身傾耳以聽。

溫廷猷意識醒轉的消息,儼似一折洩了火的紙,頃刻之間傳遍了整一座竹苑,屋中沈凝如霜的氛圍,一下子被一種揄揚輕松的氛圍,取而代之。

溫廷舜亦是動容,他牽握著溫廷安的一只手,袖袂之下,通過指腹相扣這一動作,他能夠切身地感知到,她的雀躍,以及潛藏在體內的,那些風起雲湧的思緒。

溫善晉所帶來的藥物,是真的有效。

這廂,比及溫廷安俯近前去的時候,便是聽到溫廷猷吃勁地道——

“長兄……能不能,不要再給我畫大餅了……”

潛臺詞就是,請她不要為了純粹地蘊藉他,而隨意扯淡了。

他作為當事人,赧然得都有些聽不下去。

但溫廷安是認真的,她是很正經、嚴謹地道出了這一番話,她深切地覺得溫廷猷的畫技是超乎同齡朋輩的,將他在這大半年以來的畫作,逐一集結起來的話,重新投入洛陽城的畫學院,這是全無問題的。

溫廷猷畫下了珠江水域、廣府地輿圖,以及諸多隸屬於廣府的人文風物,這本身就是一樁非常有意義的事體,它能夠成為世人了解南地的一座橋梁,一個窗口,進而打破了世人對南地的一種,地域上的偏見與傲慢。

這是溫廷安對溫廷猷所許下的承諾,她必會帶著他的畫作回京述職,當今的官家在看過了溫廷猷的畫作之後,未嘗不是沒有可能召溫廷猷回京。

並且,空缺下來的兩萬斤糧米,亦是有了溫善晉的襄助,才得以順利地籌措並運送下來。

這亦是能夠將功抵過的。

不過,現在說這些,還是有些為時過早,溫廷安目下主要聚焦的,便是溫廷猷醒轉這一樁事體。

她現在覺得,他能夠醒轉歸來,不再受花籽粉的幹擾與荼毒,便是她心中最大的確幸了。

一片朦朧溫熱的燭火之中,溫廷安便是很輕很輕的,拍了拍溫廷猷的肩膊,溫聲地說道:“我可沒有給你畫餅,我說得可是真真切切地大實話。”

她指著懸掛在他內屋之中的一沓畫軸,“這些畫,我會遣人拾掇一部分,回京述職時,便會呈交給官家,這一切,官家自然會定奪的。”

少女的話辭擲地有聲,溫柔而堅定,柔韌而沈定,天然有一種說服人心的力量,這溫廷猷聽罷,眸眶不其然地蒙掩上一團霧漉漉的霧氣,瞳仁亦是熬紅了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涼氣,極力意欲將淚意按捺回去,但無濟於事,適得其反,他的淚意愈發洶湧。

溫廷猷哽咽了一下,道:“是我拖累了長兄,對不起……”

溫廷安蹙眉道:“應當是我來道歉才是,若不是我,四弟絕不會遭致如此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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