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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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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趁著四下無旁人註意, 溫廷安心中暫且安寧,沿著彌散著煙霾的湖畔,緩步行至湖泊偏東一側的墻角。

此處是一塊死墻, 墻面敷蒙上了一層濃郁的灰霭, 三面皆是烏石所砌, 她狹了狹眸心,一面捋起了數疊袖裾,伸出一截手腕,一面逐一撥開了三面墻墩上處的塵霾, 三面墻均是遭受了火殛,但程度不一,有深有淺。溫廷安的目光逐一掠過了墻體, 很快發現了一絲端倪, 東、北兩面墻,焚毀得比較濃烈一些, 而西面墻,焚毀得極輕, 墻石之上竟是沒有過深的漆色,這就彌足可疑了。

溫廷安伸出手輕輕覆於墻體之上,細細撫摩著墻面,此墻比另兩面墻的溫度要低一些, 這明顯不太對勁, 俄而,她摩挲到了一塊松動的石磚,此塊石磚之上, 上面生有一些暗綠的蘚苔,底面卻是幹幹凈凈, 毫無一絲蘚苔,溫廷安見至此狀,薄唇輕抿了一下,心道一聲『果真如此』,她將苔磚從罅口輕輕挪動了出來,下一息,只聞一聲輕微的簌簌聲,近前的那一堵墻,悄無聲息地朝一側,幽幽自動挪了開去。

一條通往地下的甬道,如白質黑章的游蛇一般,盤踞在了墻面之內,一抹異色浮過了溫廷安的眸心,她心道,這應當是通抵冶煉場的暗道了。溫廷舜果真是沒有推揣錯,冶煉場果真是藏匿在湖泊的底下,方才,她去湖畔,略略試了幾番湖泊的水溫,那水仍是溫溫涼涼的,這便是意味著,這冶煉場裏,是晝夜不輟地在冶煉火械。

溫廷安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柄火折子,朝身後寥寥探看了一番,那些勞役在各自幹各自的活兒,並未留意到她。

溫廷安心中打定了主意,疾步鉆入了甬道之中,朝著火折子淺吹了一口熱氣,橘黃色的火光撬開了昏淡的一重昏暗,照亮了甬道的前路,溫廷安沒費多長的光景,便是朝著甬道的盡頭,勁然行去,她行得快,沿著石階一節一節地朝下去走,但步履之中不失穩妥與謹慎。

她一直都有些提防,會在甬道之中遇著勞役,卻不想,她行得格外順遂,幾近無阻,行途之中並未遇著任何一人,待行至甬道的盡頭處,再拐了一個轉角,只見暗色甬道之後,設有一圍檀紅色的折扇門,折扇門之上覆有一層極薄的薄羅絲絹,絲絹背後,透著一片赤金色的火光,火光明明滅滅,儼似時漲時伏的潮汐,此外,在火光之中,還浮動著無數道黑色人影,人影在火光之中循回穿梭,溫廷安尚未行近,便能清切地聽到燒鐵鑄械的金屬聲,一聲勝過一聲,撲在了她的耳屏處。

溫廷安斂聲屏息,嘗試性地推開了折扇門,此扇門背後,是一處近似於水榭般的憑高檐臺,她立於檐臺之中,舉眸一望,便是能見著檐臺之下庸庸碌碌的勞役,赤著膀,露著膊,正在不輟地燒冶著火械,溶溶火光照亮了溫廷安一側的面容,她真正到冶煉場了。

空氣裏撞入了一股熏郁刺鼻的火塵味,是鍛鐵燒至沸燙時的氣息,這種氣味顯然是有些嗆人的,溫廷安沒在冶煉場裏待過,一時有些不適應,還好此行,她捎了幾些薄荷玉霜膏,此則溫廷舜臨走之前囑托給她的,讓她以備不時之需。

溫廷安從薄荷膏裏擠了一些翡翠色的膏液,勻抹在了鼻梁和太陽穴等處,靜勻了一口氣,一陣辛涼的氣息漸漸然蔓延而上,將原有的火塵氣息鎮壓了下去,那一股嗆人的氣息,亦是隨之減淡了好幾分,溫廷安稍微感到適然了些許。

她靜駐於檐臺之上,繼續朝前走,少時,她便是見著了冶煉場的全貌。

檐臺之下,堆設有諸多冶煉鼎爐,以及一方專門用於鍛打的鑄臺,她稍一凝了凝眸心,視線下撤,定睛望了去,只見無數勞役穿梭其間,各司其職,打鐵聲、燒鐵聲不絕於耳,且外,空氣極是悶熱燠郁,溫廷安沒立一會兒,便是微覺鬢角處滲出了幾些薄汗。她望見那鑄臺之上,批量的菱雲燧石,被燒鑄成了一堆赤紅的鐵,赤鐵覆被鍛造成了火械。

溫廷安眉庭微蹙,薄唇抿成了一條極細的線,顯然可見,這些勞役是在鑄造火械,如此,那麽火-藥呢?

她好像尋索不到,這些勞役鍛制火藥的蛛絲馬跡。

莫非,火藥是同火械分開而鑄?

火藥的威力比火械要更為攝人震撼,若是分開而鑄的話,未曾不沒有這般可能。

溫廷安正要朝檐臺下方行去,倏然卻覺身後襲來了一道淩厲的掌風,裹藏著一團毛毿毿的弒氣,殺了她一個出其不意,溫廷安瞳眸驟然一滯,下意識朝一側避讓而去,待她立定之時,循著掌風的主人看了過去,僅一眼,她悉身微滯,脊椎骨處冷不防滲出了一絲寒沁沁的涼意,這人不是旁的,正是早就從四夷館離卻的椿槿。

椿槿似笑非笑地望著溫廷安一眼,言笑晏晏,溫然地眨了一下水眸,溫聲地道:“溫大少爺,別來無恙。”

溫廷安聽罷,心神陡地怔然了一下,爾後,她很快反應了過來,本欲想裝作一無所知,轉念一想,卻發現此舉並不可取——椿槿都查清了她的真實身份,她縱然抵死不認,但能尋覓出冶煉場的下落,光是此舉,便是教人不免起了疑心。

更何況,椿槿竟是去而覆返,想必她是故意為之的罷,故意在引蛇出洞,引得溫廷安於此情此景被逮著了。

椿槿覺察到了她的身份,那麽便是意味著,媵王趙瓚之也發覺到了。

“所以說,故意揀中了我,並將我引入了四夷館,是媵王的計謀?”溫廷安薄唇之上浮起了一絲哂然的笑意,心中惕意驟起,擡腕撫住了腰間的佩劍。

“你以為你昨日離開了采石場,潛伏入四夷館,又同秋笙一塊兒,帶著那幾些暗探,覆潛入了采石場避難,你所做的中種種,真自以為是天衣無縫,萬無一失麽?你真當這酒場,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而我們對此一無所知麽?如果真是這般作想的話,你真不可不謂是天真至極。”

椿槿道出此一番話時,正在朝著溫廷安步步逼近,她氣質稱得是溫柔如水,但溫廷安隔著一段不算遠的距離,能明顯覺知到一陣咄咄的弒氣,其冷颼颼得如蠆池之中的蛇蠍一般,時不時吞吐著蛇芯,那一重寒意,攀附於溫廷安的肌膚之上,引得她驀覺寒顫。

原來,昨日在她潛入酒場,同趙瓚之打照面之時,趙瓚之便是已然覺察到了她的身份,但趙瓚之絲毫不顯山露水,這就讓溫廷安下意識覺得他一無所覺。

沒成想,趙瓚之早就留意著了其間端倪,只不過是對她的身份秘而不宣罷了,只待合適的時機一道,再來了個請君入甕,將她一網打盡。

趙瓚之生性多疑,由此可見一斑。

甫思及此,溫廷安的容色漸然凝沈了下來,攥著長劍的手,手背處隱凸起了一陣蒼藍的薄薄青筋,她覺得自己此番到底是有些馬虎大意了,甚或說是輕敵也不為過,否則,按趙瓚之這般引蛇出洞之計策,擱在她是絕對能夠看得出,且不會輕易中計的。

此番,確乎是她輕敵了。

不過,溫廷安沒有後退分毫,適時搗劍出鞘,劍罡泛著一抹凜冽的寒光,在半空之中劃出了一道冷冽的弧度,她架起了抵禦之勢。

雖說她輕功與劍術遠遠弗如溫廷舜,但禦敵的話,還算是綽綽有餘的。

方才同椿槿過招之時,她隱微地試探了一番椿槿的身手,她身上的武學造詣,其實算不上高,溫廷安若是要單獨應付她的時候,應當是能應付得過來的。

椿槿卻是未同溫廷安交手,她一丈之外的地方停頓住了步履,瞥了她一眼,唇畔猝地浮起了一絲詭異的笑,笑意森冷,襯得她整一張如花似玉的面容,變得煞是扭曲而獰譎,教觀者一時不寒而栗。

溫廷安總覺得,自己擅闖入冶煉場此一行止,以趙瓚之的脾性,一定會暗設重重陷阱等著她,但她目前尚還揣測不出他下一步設下了什麽陷阱。

“想看火-藥藏在何處,是麽?”這時,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思,椿槿淺然一笑,淡聲開口,“且隨同我來罷。”

椿槿說著,便是婉約細致地拗著細腰,邁著玲瓏蓮步,朝著檐臺之下游了過去,整個人儀姿翩然。

溫廷安心中留有濃重的惕冷之意,眸含著一重薄細的凝霜,未曾動步。

“怎的了?”椿槿沿著檐臺之下的一節一節石梯,行入了冶煉場內,卻是發覺溫廷安未曾跟上來,驀然回首,唇畔漸笑,回望了她一眼,道:“有膽兒擅闖冶煉場,就沒膽量跟著我走?”

她之所言,從延請變成了一種脅迫。

溫廷安怎的會聽不出?

溫廷安半垂著眸心,忽然覺得,姑且跟隨椿槿去一遭,倒也無妨。若是她此番畏葸不前,或是打退堂鼓,那麽,此行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不論如何,溫廷安都忘不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是要尋索埋藏火藥的地方,爾後,將這些火藥盡可能給毀掉,否則,及至此些火藥在地底下被引了燃去,地面之上所引發的後果,將會是不堪設想。

既是如此,此法激流勇進,不失為險中求穩之策。

遵循著『既來之則安之』之原則,溫廷安攏回了思緒,定了定神思,見椿槿仍在候著她的回覆,溫廷安的容色淡到了幾乎毫無波瀾起伏,對椿槿淡聲道了一句:“去就去,何懼之有?”

冶煉火藥之地,是居於整一座地下冶煉場的西北一角,此處,是一處另辟而就的巨大石屋,一車續一車的菱花燧石,由專門的勞役往內遙遙遞送而去,溫廷安行得近了些,旋即嗅著了一陣燧石燃著的氣息,這一回真沒錯了,這一座石屋裏,冶煉之物恰是火-藥。

因是石屋所處的位置,是極為隱秘的,此處除了那些運石與冶煉的勞役,便是沒有旁的人了。

椿槿領著溫廷安去了石屋裏頭,甫一入內,一陣嗆鼻的燧石氣息拂面而來,裹挾著幾近於沸反盈天的熱潮,溫廷安的鬢角處浮起了一些虛汗,在這燙熱之中,她又覺得有一種難能言喻的壓迫感,從四遭侵襲而來,她凝眸細細地打量著四遭,並無甚麽異況,不知為何,她驀然感覺到有一絲濃烈的不安之感,自心中升騰了起來。

為何椿槿會毫無保留地,將火-藥的具體冶煉之地,展現給她看?

她究竟所圖為何?

易言之,是趙瓚之所圖為何?

還有,趙瓚之已然識破了她的身份,那麽,他是否也知道了秋笙的具體身份?

他知曉秋笙是溫廷舜麽?

再者,趙瓚之知曉是他們捎走了長貴,他們就相當於暴露了自己的底細,那麽,趙瓚之也會不會趁著她和溫廷舜來東苑探查之時,派遣鐘伯清與雲督頭等人,去搜掘采石場內的隧洞?

聲東擊西,逐一擊破,這並非全無可能。

魏耷他們其實身上還負著傷,雖說是昨夜抹過了藥膏,但傷勢仍舊不輕。在一眾少年當中,唯有魏耷與龐禮臣身手好一些,應對鐘伯清與雲督頭及一眾兵丁的話,應當是不會落於下風的,性命亦屬無虞,她較為憂心地是呂祖遷與楊淳,他們是身手較弱,傷勢亦是較重些,到時候應對攻襲的話,就怕沒有足以抵禦抗衡的力氣。

這可該如何是好?

溫廷安的指腹處,悄然滲出了一絲冷汗,她用利落的劍身直直指著椿槿,椿槿洞悉了溫廷安臉上的神情,唇畔處浮起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溫廷安欲要轉身便走,孰料,甫一轉身,她迎面撞上了一道黝深且沈鷙的邃眸,來人五官優越且峻沈穿著一席玄參色織金襕袍,首束一鼎白玉冠,腳蹬玄質革履,此人正是媵王趙瓚之。

趙瓚之不知來了多久,那一對邃眸噙著極淡的笑意,眸下眶的臥蠶幅度極深,他的笑稱得上是倜儻瀟灑亦不為過,但此刻,卻有一種滅頂而來的壓迫感,悄無聲息地撲面而來,勢若蟄伏久矣的豺狼虎豹,教溫廷安蔚為不寒而栗。

溫廷安眸瞳驟地一縮,想擡劍朝著趙瓚之橫擋過去,趙瓚之不避不讓,沈篤而泰然,玄袖輕揚,雙指快然一擡,一舉並住了她的劍刃,溫廷安尚未回過神來,趙瓚之就迫前了半步,一手戳住了她身上的定身穴,這一會兒,她悉身僵訥如木,絲毫動彈不得。

“只拿朱常懿那廂所教授的三腳貓功夫來應付我,你的膽兒是不是也太大了些,嗯?”趙瓚之低啞噙笑的話音,隨著他的一步一步侵近,而咄咄逼來。

最後那一個『嗯』音,幾近於氣聲,繚繞在溫廷安的耳屏之外,低啞倦懶的音聲之中,透著一股極是危險的氣息。

溫廷安:“……”她被戳了定身穴,連話也道不出。

趙瓚之俯近了修直的身軀,視線與溫廷安的雙眸相平行,娓娓而笑道:“打自昨夜伊始,我看你一直都覺眼熟,總覺得,我們之前是不是一直在什麽地方見過。”

“也許,你會很好奇,我是在何時發現了你的身份?不妨告訴你,我是在四夷館縱火半個時辰後知曉的。鐘伯清率人遍尋四夷館,卻是沒發現屍體,這就說明你以及那位暗探還活著,溫廷舜趕過去救你以前,你有一刻鐘是困在了內館之中,內館火勢並不兇猛,但煙塵最為濃郁,極是嗆鼻,若你不尋覓避災之地,必定會昏厥,但你能成功逃脫,那麽,你所藏匿的地方一定是能避災的。”

“放眼內館,唯一的避災之地,有且只有那一面湖泊,這便是意味著你在此面湖泊之中潛水長達一刻鐘,你的水性如此好,而你的骨相又是極優越的,亦是我所熟稔的,如此,我便只能想到一個人——”

趙瓚之沒有道出剩下的話,拂袖伸腕,伸出了一截骨節勻亭的手,修直如玉的指尖,幽幽地撚住了溫廷安的下頷。

溫廷安觳觫一滯,悉身的血液在此一刻凝結住了,身體繃直成一條擰緊的弓弦,連呼吸都凝噎住。

趙瓚之這是要做甚……

可是要……

她甚至都沒得及思索出應對之策,只見趙瓚之撚緊了她下頷線的肌膚,略一抻腕上揚,伴隨著『刺啦』一聲,她面容之上的膠質面具,便是被一寸一寸撕揭了開去。

趙瓚之從溫廷安的手掌裏,溫和地取過了她的火折子,剔透如鏡鑒的火光,完美地照亮了膠質面具背後之下,那一張婉約昳麗的容顏。

一縷青絲覆了下來,落垂在了膚白如凝脂的面靨之上,眉庭之間攢有柔韌之英氣,其下是鏡湖一般的雙眸,鼻鋒如巒,唇渦如檀,五官清麗出塵,儀姿秾纖得衷,讓人竟是有一眼驚鴻之感,歸言之,這是一張少年英氣的面容,蘸染了濃重的書生意氣,其容色,細觀之下,是絲毫不遜於秋笙的。

縱然椿槿知曉偽裝成秦氏的人,乃是溫家大少爺,但她今次一睹真容,整個人都是有些被驚艷到了的。

沒料著,這溫家的大少爺,其造相竟會這般的好看,不論是面相,還是骨相,俱屬上乘。教她頗覺憾然地是,這一副面容,竟是生在了一個男兒郎身上,若是生養在了女兒家身上,那當還是極好的,不說有傾人國、傾人城之姿,但放眼在整一座洛陽之中,那當是數一數二的美人。

這廂,溫廷安的面具被揭了下來,她有一瞬的悸顫,但很快,她恢覆了一貫的鎮定。

趙瓚之笑望著她,修直的指尖,停留在她的下頷處,有一下沒一下地描摹著她下頷的輪廓,繼續淺笑道:“你和那些小毛孩,可都是阮淵陵派來的,對否?你們的任務,是尋著我貪墨的證據,以及我勾結金人的證據,若是你們能夠搜集到了這些物證,它們都能夠成為趙珩之扳倒我的一柄利器,及至奏請聖裁,讓恩祐帝知曉我之所行和籌謀,官家必會褫奪我的皇子之位,到了那個時候,在這一場奪嫡之爭裏,我將毫無翻身之地。這大鄴的儲君之位,當會是毫無懸念的了。”

趙瓚之之所言,皆在於理,溫廷安沒什麽可辯駁的地方,她點了點螓首,示意他說得皆對。

“但阮淵陵,到底是棋差一招了。”趙瓚之挺闊的狹眸,輕輕勾了一勾,莞爾道,“今番我和完顏宗武只消和談成功,將那元祐三州的疆土談了下來,阮淵陵所籌謀的這一切,你不妨試想一下,這還能行的通麽?”

趙瓚之所這番話,顯然放緩了語速,放柔了語調,聽在溫廷安的耳畔,竟是有一種循循善誘之感,但他話中的內容,卻儼似鋒銳的匕劍,一舉捅在了她的心口之上。

收覆元祐十六州,一直是先帝熙寧帝的夙願,蘇清秋大將軍收覆未遂,歷來諸多的龍虎將,無一不是吃了敗仗,這些敗北的戰事,給予了後人一樁慘訓,以當前大鄴的兵力,要從金人手中收覆回元祐十六州,無異於是在虎口之中搶食——能收覆回來的可能,等同於微乎其微。

假若有朝一日,趙瓚之能收覆回元祐三州,亦即是十六州之中的三州,那也便是積累了大功一件,趙瓚之能將他貪墨、勾結敵寇的所有罪咎一並推翻,他可以說,他犯下這些罪咎,不過是做戲給金人看罷了,貪墨、勾結敵寇不過是權宜之計,是不擇手段——從金人手中奪取元祐城的疆土,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溫廷安唇角抿起了一絲哂然:“殿下真以為自己能同那位三王爺,談成此一樁談判麽?依我看,未必罷。”

趙瓚之面容之上笑意不淡,銳利的眸底添了幾分興味,他『噢』了一聲,“你這是何意?”

溫廷安故作道:“你毀掉了三王爺的第一個籌碼,難道不曾想過,他還籌謀了第二個籌碼,並且,他第二個籌碼,是最為致命的。”

話及此,溫廷安故作懊憾地道:“我此番前來,本想提醒殿下,但殿下似乎頗有成算,且有運籌帷幄之能,那只能是我多慮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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