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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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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那天先是下雨,下午三點的時候,終於出了一點太陽。

蘇蘊明出完庭,站在市法院新修的漂亮大樓前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

委托人跟在她身後,謝天謝地謝謝蘇律師,羅嗦個沒完,非要請她晚上到市裏一家最好的餐廳吃飯。

蘇蘊明將就聽著,兩人都知道這頓飯無論如何少不了,拉拉雜雜在過程中出力的一撥人都會出現。

於是訂好約會,委托人先行離去,蘇蘊明看著他的背影,默算一個晚上點完卯便能最快離開的時間。

時候還早,接下來也沒有大事,她便點了一支煙,慢慢地走到附近停車場去取車。

她的車是一輛小小的飛度,最近被驢友攛掇,正打算換輛SUV,一直沒有找到性價比滿意的對象。

停車場在二層,陽光從臺沿漫進來,是這個濕潤城市少見的清透,停車場旁邊有幾株高大的梧桐,被陽光勾勒出清晰的葉片輪廓,她不由地倚住車門,看了一會兒。

正覺得愜意,身後驀地傳來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在寂靜的停車場裏一點聲音也會被放大無數倍,清清楚楚是一群人追逐的腳步聲和吆喝聲。

蘇蘊明從車與車的縫隙望出去,正看到一群半大孩子分前後兩撥跑過去,前面的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後面的威赫赫如獵犬逐兔,手裏舉著棒球棒、凳子腿等兇器。

狗咬狗一嘴毛,未成年人犯罪都會打折,何況這種小打小鬧。蘇律師惹不起躲得起,沒料到孩子們選了她家小飛度對面做為終極戰場,逃人被壓到地上狂揍,拳頭棒子飛落如雨,奇的是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沈默不語,只發出痛苦或亢奮的喘息聲,像一群小獸。

蘇蘊明的煙早就抽完了,她熄滅了煙頭,細心地收好,又點了另外一支,繼續冷眼旁觀。

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鐘,地上幾個孩子攤成爛泥,施暴方也累得夠嗆,互相攙扶著歪歪斜斜地爬起身,蘇蘊明註意到一個淺色頭發的高個子男孩兒,他追人的時候沖得最快,掄起棒球棒也最狠,依稀是領頭。

令她略感驚訝的是,那男孩兒隨手把棒球棒扛在肩上,轉身四十五度,竟像是對著她的方向躬了躬腰,道:“陽哥,要怎麽處置他們?”

蘇蘊明驚訝之下,順著他的目光轉眸,她的飛度左邊停著一輛現代,再往左是一輛切諾基,影影綽綽,她看見一個和她同樣倚住車門的白色頎長身影,聽到一個清亮柔和的少年聲音。

那聲音說:“放他們走。”

夜裏那頓飯鬧到七點多還沒完,桌上男人多,喝到七八分便開始裝瘋賣傻,不堪得緊。

蘇蘊明酒量頗宏,敬酒者來者不拒,自己主動走了兩圈,杯杯見底,喝得一眾男人肅然起敬。

所以她提出要先走,倒也無人異議,甚至擠眉弄眼地互相示意,早有人到角落撥通手機。

主人把她送到餐廳門口,口上千恩萬謝,手裏悄沒聲息地塞了東西過來。

蘇蘊明拇指和食指一拈,硬而薄的一片,上頭有字母凸起,便知道是VIP卡。委托人是一家不錯的女裝品牌的代理,本市沒有ICAC,這點好意不收倒是矯情了。

她大方地揣起卡片,道了謝,門童把她的車從停車場開出來,委托人目送她上了車,這才轉身回進去。

蘇蘊明卻並沒有駕車走遠,她對自己的酒量很清楚,已有七分醉,不適合再開車,這家餐廳以昂貴味美馳名,位置卻是偏僻,一時也打不到出租車。

她把車駛進旁邊一條窄巷,熄了火,坐在車中一支一支抽著煙等酒醒。

五分鐘後來了一輛依維柯,車門拉開,下來數名妝容精致的美女,委托人守在門口,笑瞇瞇地迎了進去。

蘇蘊明也笑,她早已料到,這笑卻非是得意。

只是很累。

她酒意上湧,趴到方向盤上睡了一會兒。

再醒來時,四周靜下來,燈紅酒綠的餐廳已打烊,門口空蕩蕩地一輛車都沒有,飛度的中控臺上時間顯示5:31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

蘇蘊明挺了挺腰,睡眠姿勢不正確,只覺得腰酸背疼,便抓了煙盒,推門下車。

淩晨的風撲到面上,夏末秋初的微涼,酒意已退,只剩下些微頭暈。

她緩步走出窄巷,餐廳對面有一盞孤伶伶的路燈,路燈旁邊是設計精致的不像垃圾箱的垃圾箱,她活動了身體,倚住路燈,又點了一支煙。

嘴裏的味道有白酒的辣,紅酒的酸,更多是煙的苦味兒,要蓋過這些討厭的味道,只有更濃的味道。

她習慣用火柴點煙,小小一團明麗的火在指尖跳躍,隨手劃過一道弧線,魔法便消失了,火光熄滅,火柴變回醜陋的原樣。

她把積攢的煙頭都掏出來,和火柴一起扔進分類垃圾箱,考慮了一會兒,她選擇了可回收。

東邊天空有一顆很明亮的星,蘇蘊明猜想是啟明星,瞇著眼睛看,旁邊有另外一顆星,她便不認識了。

她看著那顆不知名的星星,眼角忽然抽搐了一下,按有神論者的調調,此乃不祥的預兆。

一秒鐘後,她聽到似曾相識的腳步聲和吆喝聲。

從長街那頭前後奔過來的兩撥,被咬的狗變了,追著咬的卻是老朋友,蘇蘊明一眼認出來那淺色頭發的高個子男孩兒。

他們便在餐廳大門前重演了下午那場無聲的小獸般的搏鬥,蘇蘊明擡頭看了一眼餐廳正門上方的攝像頭,籲出一口煙。

與下午一樣,打鬥結束得很快,淺發男孩兒用一模一樣的姿勢扛著棒球棒,畢恭畢敬地叫:“陽哥。”

腳步聲輕而有序地響起,蘇蘊明側眸,看著那少年從長街那頭款款走來。

此處是近郊,路燈的距離比城內似乎略寬,他緩步行來,光線忽明忽暗,蘇蘊明忽然有一種少見的文藝的錯覺,他像是穿越了一段一段時光。

她知道這種錯覺的由來,因為她看清了那少年的臉。

“美”之一物的強大,便在於它能令蘇蘊明這般鐵石心腸的人也變得文藝。

她從未見過超越那少年的美貌。

倒不是說那少年如何傾國傾城,五官的精致雖然比一般女子略勝幾分,真正的美女倒也不遑多讓,令她震動的不如說是他的氣勢,他有一種刀鋒般泛著冰冷藍光的厲艷,使得他的美貌極具侵略性,僅僅是站在光線柔和的路燈底下,也給人光芒耀眼,不敢逼視之感。

他理著這個年紀普通男生的短發,穿一件乍看之下很普通的白襯衣,剪裁細節卻甚為妥貼,蘇蘊明對衣服有點眼光,知道必然價值不菲。

那少年慢慢地走到近處,左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這個平常人吊兒郎當的舉動卻讓他做得優雅,他微微低下頭,看著被打趴在地的同齡人。

地上的人中有一個也擡起了頭,恨恨地道:“陳陽,有種就殺了老子,不然的話……”

他的話沒完,那少年柔聲道:“好。”雖然只說了一個字,蘇蘊明仍然聽出,正是下午停車場裏的白衣少年。

趴在地上那孩子一怔,少年直起身,不等他招呼,淺發男孩兒帶著部下過來,惡狠狠地掄起兇器,砸下。

這一次,被打的人終於開始鬼哭神嚎,在黎明前寂寞的長街上回蕩,淒厲而糝人。

蘇蘊明垂眸,手裏的煙燼抖落在地上,風一吹便沒了痕跡。

她眨了眨眼,再望過去時,那少年不知何時半轉過身體,在長街對面平靜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透明,看不出任何情緒,蘇蘊明也看向他。

短暫的對視仿佛邀請,那少年把另一只手也插進褲子口袋裏,好整以暇地向她走過來。

“借支煙。”

“借個火。”

少年嘴裏叼著她的煙,火柴用完了,他便湊過頭來,煙頭與她的相接。

他額前的頭發輕輕掃過她的臉頰,他側過臉,年輕的光潔的肌膚,美好的輪廓。

兩人淺淺的呼吸一瞬間極近,下一瞬又分開來。

那少年大約十七八歲,倒比蹬著五寸高跟鞋的蘇蘊明高出半頭,她淡淡地想,現在的孩子營養過盛,難怪精力無處發洩。

兩人一前一後倚著燈柱,兩點紅紅的火光正巧在燈柱的陰影裏閃爍。

“姐姐是做什麽的?”他閑閑地問,叫她“姐姐”叫得無比自然順口。

蘇蘊明道:“律師。”

她喉嚨幹澀,頭有些疼,伸手按揉太陽穴。

“哦。”那少年乖乖地應了聲,柔和溫軟地道:“我還是學生,我們都是高中生。”

她當然知道“我們”包括哪些,長街對面的單方面鬥毆再次停下來,那個嘴上逞強的孩子已經嚎不出聲音,嗚嗚地低泣著。

她把手從太陽穴拿下來,學他一樣揣進褲子口袋裏,看著他。

那少年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倒與他說話的聲音匹配,眼睛瞇起來,嘴角露出小小的虎牙,柔軟而憨然,半點不見平時的淩厲。

“姐姐有名片嗎?”

蘇蘊明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

那少年先熄了煙,煙頭扔進垃圾箱,這才雙手來接。蘇蘊明微感諷刺,從他出現開始,表現得都像出身教養良好家庭,與他實際的行為正好相反。

她也熄了煙,瞧著他讀名片。

“蘇蘊明……姐姐的名字很好聽。”他又笑了笑,將名片仔細地收好,向她點了點頭,轉身走回街對面。

蘇蘊明也同時轉身,直到上了車,發動,右手才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來,連同袋裏的手機。

她盯著手機屏幕上的“110”看了一會兒,按了撤銷鍵。

飛度從窄巷駛出,背對著晨曦初現的方向漸行漸遠,後視鏡裏映出那群孩子的動靜,蘇蘊明並不多看,鎮定地踩油門。

在她後方,那位白衣的少年也只向車尾望了一眼,便轉過了頭。

他和她都以為這偶然的並不愉快的相逢只是茫茫人海的一次擦肩,卻不知,這只是一切的開始。

嗯,因為太想寫現代文,於是出了這個。

還有個番外二,明天應該能出來,與正文無關的東西,沒興趣的請不要買了。

一定要說的是,很感激諸位掏錢買VIP的朋友,我這文是倒V,卻有一些看過的朋友也付錢支持,真是感激到惶恐的地步……只能深鞠躬為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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