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為大雪影響了生意，此時店裏人很稀少。天氣冷，店裏開著暖氣，點著昏黃的燈。墻上是棕青色的磚紋，還有許多酒瓶蓋擺成的各種圖案，並不像是想象中的北歐冷淡風格，反倒是有些美式的調調來。

他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棕色毛發，很多絡腮胡，看起來很健壯。店裏沒有其他的服務生。他正擦拭著高腳杯，看到有人來，笑著遞上菜單，目光又轉回酒杯上。

氛圍挺恣意。

西瑛坐下來，邱珩喝著水，把菜單遞給她。

西瑛拿過來看了看，倒是不客氣，點了份冷菜salmon tarte，一份白鮭魚湯，一份甜點南瓜冰淇淋配海鹽餅幹，問他：“吃鹿肉麽？他們的老牌特色。”

“你吃過沒？”邱珩問。

西瑛搖搖頭，“沒，但挺好奇的，算是他們的特色食材吧。”

“點一個。”

“點酒麽？”西瑛向他遞去酒單，“聽說配酒味道相當不錯。”

邱珩看了幾眼，戳了一個。

西瑛選了白葡萄酒。

等餐的時候，西琛發來微信，超級不淡定：“臥槽，你幫我看看，我沒看岔吧，融乾的合作意向書？！”後面發來一張照片，下面一行字不算大卻依然明晃晃拉住別人的視線——融乾科技。

“臥槽！”西瑛回了句。

姐弟倆的神同步已經見怪不怪。

“他們這次只是投資商做個場面，竟然也會來找合作。”西琛發來。

西瑛忙問：“什麽時候收到的？”

“當然就是剛剛，一收到我就和你說了。一個中年的人走過來交給我的。還要了郵件地址。”

西瑛還是心裏恍恍然，又把圖片放大了一次看了看。

“你仔細看看，酬金給多少哇？”西瑛八卦起來。

“比‘第一頭條’要低，雖然隊裏他們都說聽我的決定，但我現在還沒想好。”

融乾提供的機會與發展顯然更多，新聞客戶端拿數據引擎計算用戶喜好以便精準推送，對他們而言難免有些大材小用。

西瑛並沒給出意見，這事兒得他定奪。

邱珩看她表情多變，也大致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並不多言。

西瑛放下手機，一份烤鹿肉正端上來，只有外面烤了薄薄一層，裏面是粉紅的鹿肉。

邱珩拿叉子往她盤裏放了塊，“嘗嘗。”

西瑛吃了塊盤裏配的土豆沙拉，拿刀切了一小塊，當鹿排吃了。

“很嫩啊。”

邱珩也嘗了口，“這家做的不錯，分量也控制得挺好，吃多了會有膻味。”

“對了元禾呢？今天怎麽沒看見她。元江呢，下次比賽什麽時候？”西瑛問題突然一連串。

“元禾去元江那裏了，元江後天決賽。”感覺是漏洞百出的回答。他被他爸臨時拉去當“勞力”，可不得幫他分擔點別的事——叫了個融乾的人專門去帶元禾一天。

這時候老板端上了二人的酒。白葡萄酒用一只細長的笛型高腳杯裝著，金燦燦的。邱珩點的則放在了倒三角式的高腳杯裏，無色透明，冰珠掛在外沿，邊上綴著一片青薄荷。

“我看你點了湯力水調朗姆酒？我喝過，有點苦，還有點說不出的味道。”西瑛想起以前的味道，皺皺眉。

“我之前喝過這兩個再混清咖的，第一口喝了我還以為那杯白點了，不過嘴裏留的後味挺好的。”

西瑛夾了塊鹿肉，“他們推薦的吃法都是配酒呢，所以我才點了個。”

白葡萄酒的清甜沖暈著肉質的奶香，是一種獨特的口感。

“你什麽開始做這些機器人呀？”西瑛夾了口魚肉，並沒擡眼，像是隨口一問似的。她小心翼翼，只是想著，是不是能比別人多一點知道你呢。

“第一個嗎？”邱珩回憶了一下，“第一個比較遲，在嚶嚶之前只做過一個，不過那個可醜了，只有線路沒外框。”邱珩回想起那個，不禁憋憋嘴，閉著眼挑了挑眉，渾身一個激靈。

西瑛第一次見他這個“醜”模樣，不禁笑了出來，這可不像鄧婷她們口中那個又帥又有範的邱珩。

見她笑了，邱珩心裏狠狠松了口氣，他只怕她避他。

“以前大多時候只是做做一些專項的功能，就像嚶嚶身上現在的一些。”邱珩說。

“你很小就對這些感興趣嗎？”盤裏還有一小塊魚肉，西瑛用大勺子把它往邱珩那裏挪了挪，“你不愛吃嗎？看你吃得很少。”

邱珩一笑，拿起勺子，“哪裏，看你愛吃。”說著把那塊夾了過來，接著回答她的問題，“我爸是工程師，以前家裏一個房間裏到處擺著我爸的東西，很多很有意思，小時候我就喜歡進去鬧騰，可把我爸頭疼死。”說著自己也笑了笑，“可能那個時候開始接觸這些吧。”

“那怎麽想到做家居呢？”西瑛雙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這會正著臉面對著邱珩，認真聽取的模樣。

這麽直面反倒讓邱珩不自在了，他微微側過臉，眼睛瞟了眼西瑛，又飛快轉移目光，臉上一抹可疑的飛紅。“剛，剛開始當然是我爸做這方面。”

邱珩喝了口酒，才鎮定了一些，繼續道：“家庭是一個很重要的組成，對每個人而言都是。為每一個家庭提供更多的舒適與便捷，家成為寄托每個人自己所有愛意的棲居之所，人們會想他，愛它。這不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嗎？”頓了頓，又自問自答：“我覺得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像是煌煌大言的一通，邱珩停了下來，沒聽見一聲的回應。

他疑惑地一轉頭，心裏咯噔一聲。

西瑛正歪著頭靠在她的手掌裏，明亮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雙頰緋紅，不知是不是酒的作用。

她這麽盯著，反倒顯得他怯了。

現在還有年輕的男孩將家庭看的如此重要？一瞬間，西瑛的心變得無比柔軟，如一泉溫水。不知是不是酒的原因，她都敢想，成為他的家人，是件幸福的事。

兩人吃完，站在店門口，雪依然很大。邱珩打開傘，西瑛竟主動往自己這裏靠了靠。邱珩有些意外，可能她是有點醉了。

他竟覺得感謝那杯酒。

他把傘往她那邊傾了傾，“你要去接你弟弟嗎？”

“哎算了！明珊都來了還有我們什麽事呢。我想直接回去休息，你呢？”可能借著酒勁，她說話聲兒都大了不少。

“我送你回去。”

西瑛微微的酒氣氤氳在周圍，略略刺激著邱珩的鼻尖。

他不時地看看手邊西瑛的頭頂，她正好在他肩膀那麽高。她總是低著頭，或是看著邊上。

“你記得路嗎？”西瑛問。

還沒等邱珩回答，西瑛傻傻笑笑，說：“我記路可差了。”

邱珩笑笑，說：“前面就是地鐵站了。”

西瑛路不記得，站名還是清楚的，真走丟了，回去倒還不成問題。

邱珩跟在她邊上。臨近午後，也不知為什麽人突然多起來。他們沒有座位，只能站著。找了個角落，西瑛有點迷迷糊糊，她抓著車邊一個小把手，頭靠在邊上，閉著眼睛休息，鼻尖呼出的氣有些熱。

邱珩也靠在車邊，拿著手機記著什麽。

肩上突然一重，回過神來，是西瑛的腦袋。邱珩呼吸猛然一窒！

過了十幾秒，她還是一動不動。

她一定不知道她......！邱珩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將手機放回口袋，把臉埋進圍巾裏。

一站到了，人又擠進了一批，迎面走來一位面色蠟黃臉色鐵青的人，他和邱珩說想要一個靠邊的位置。邱珩的臉從圍巾裏伸出來，點了點頭。那人一到車邊，就盤腿坐在了地上，也不顧眾人的目光。

邱珩稍稍移了位置，背對著他，動作很輕，沒有驚動西瑛。

這樣一換，西瑛正靠在他的胸口。也許從別的地方看，就像他們相互擁抱著。

邱珩沈默著，盡量放緩著呼吸，低頭看著西瑛頭頂上的發旋。

西瑛從他換位置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可她回過神來，她已經堂堂正正地躺在“他的懷裏”了！

西瑛渾身一僵，大腦充血。

她該怎麽辦？起來！理智告訴她確實該站起來！可是，可是......

他懷裏很暖啊。

西瑛緊閉了眼。

我沒醒！

列車提醒馬上就要到站了，西瑛揉了揉眼睛，一直低著頭，慢慢站直，沒看他。

自她一動，邱珩便調開了目光。

車門開了，邱珩一步踏出去，西瑛也跟了出去。

兩人都看著周圍，一前一後，隔著點距離。

邱珩強忍著沒回頭，走過商店的玻璃門前，映著西瑛的影子。她雙手放在外套的兜裏，也正看著玻璃門。

兩人視線撞上，又馬上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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