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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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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憐憐領著萼茵,沿著圍著山峰蜿蜒的小路,走在去祁玉峰的路上。

她的修為不夠,不能帶著萼茵施法直達祁玉峰,再者因著萼茵這回創下的禍事,憐憐也覺得還是帶著她步行上山更為尊重。

在憐憐眼中,萼茵是個沈默寡言的孩子,日常與那幫小弟子們混在一處時,從未見她多說話,也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待著。

玄清門內門弟子選拔有些特殊,來參加的這些小弟子們,若不是外門出身,那都是有些天賦而從未自行修行過的,若是外門出身,提前修過玄清門中一二心決,也不過掌握皮毛。

可以說都是一幫還未正式踏入仙途的小毛孩。

所以萼茵這回鬧出來的動靜,不可謂不大。

憐憐轉頭看了看身邊這個身量才只到自己肩頭的少女,她長相普通,仍是一副稚氣未脫的樣貌,但那雙眼睛卻黑漆漆的,仿佛什麽都沒有,又仿佛蘊藏著無數心事。

聽聞她家中突造變故,變做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又好運碰上婉瑩仙長,這才有機會進玄清門,憐憐心中暗嘆,萼茵可比自己有天賦多了,只盼祁玉峰不要對她多加苛刻,讓她仍繼續留在玄清門才好呢。

憐憐一時又緊張起來,低聲問道:“我與你說的,你可還記得?你再說一遍給我聽。”

萼茵直直地看著前方,張嘴道:“萼茵愚笨,一時沒有控制住體內靈氣,這才傷了同門,請仙長高擡貴手,饒了萼茵一回吧。”

憐憐的心才放下了一點,可隨著祁玉峰越來越近,她又重新緊張起來,哎,到底自己和萼茵都是後天靈物,凡人出身,本就在宗門中低人一等,又都是被婉瑩仙長帶回玄清門,聽聞祁玉峰中主管內門弟子事宜的長月仙長,一貫與婉瑩仙長不對付,不知等會兒還要如何刁難她們。

二人天還沒亮便出發,等終於到了祁玉峰時,半個上午都過去了,再等找到長月理事的小偏殿,偏殿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門口有小弟子見她們兩期期艾艾的排在最後頭,便上前詢問來尋長月有何事。

待到問清是因為萼茵傷人之事,小弟子不易察覺的癟了癟嘴,示意二人到一旁等候。

“長月仙長說了,你們這個事等她處理完日常事務再說。”

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憐憐與萼茵兩人,怯怯地站在不引人註意的小角落,眼巴巴地看著排隊的人群,此時她們觸目可及的都是各種非凡寶物,各個都彰顯的著祁玉峰的不凡,可二人都沒有半分心思欣賞。

若是要萼茵自己吃這下馬威,她到不覺得有什麽,可憐憐大小在山腹中也是管事,這樣陪著自己一塊兒站著,哪怕是萼茵這渾渾噩噩的腦子,也生出了一絲慚愧的情緒。

她也不敢看憐憐,自顧自垂著頭低聲道:“對不住,是我自己不好,反倒連累了您。”

憐憐笑了笑,眼角顯露出了細細的紋路,她柔聲道:“這也不怨你,那幾個我知道的,其實他們這種小弟子,我見得多了,出身外門,仗著自己有門路,一向是不服管的,見了我們這樣凡人出身的,更是要欺負一番。”

她安慰的摸了摸萼茵的小腦袋,眼角笑得彎彎:“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被欺負,我那時候可沒你這麽勇敢。”

憐憐的手很暖,拂過萼茵的臉時,還能聞到好聞的香氣,那香氣好像帶著太陽的味道,教她想了還在家中時,娘在小院曬的被子,萼茵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可若是在憐憐面前掉了眼淚,到顯得自己有幾分嬌氣,萼茵趕緊擡頭看向天空,強忍著將那眼淚咽了回去。

憐憐也配合著偏過頭去,只當沒看到少女紅紅的眼眶和鼻頭,也擡頭看向了天,好像被那染著金邊的雲彩吸引了目光,默默地看了許久。

當太陽逐漸傾斜,二人終於等到長月想起了她們,門口的小弟子示意她們可以進去時,憐憐趕緊扯了扯自己的外袍,又轉過身來拍了拍萼茵的衣裳,用眼神再次示意萼茵,務必要恭敬。

因此萼茵進了小殿後,便垂著頭,站在憐憐的身後,聽著憐憐陪著笑朝長月道:“長月仙長,我是山腹中專門管理小弟子的管事,這次便是由我帶著萼茵過來,您看……”

長月倚在座椅中,手中拿著一柄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打開又合上,聽了憐憐的話,許久後才看向萼茵。

萼茵此時身著玄清門小弟子統一的衣衫,因她身量矮小,顯得有幾分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長月漫不經心地看了一會兒,將扇子拋起來又接住,也不接憐憐的話頭,一時間,這偏殿中便有些冷場。

憐憐的冷汗沿著臉頰徑直砸落在青玉做的地板上,她緊張地張了張嘴,想開口給萼茵求情,可終究又畏懼長月的身份,只得使勁露出討好的笑來。

長月瞟了她一眼,顯然被憐憐的窘態取悅了,終於嗤笑道:“瞧你緊張的,她叫萼茵是嗎?擡起頭來給我看看。”

萼茵聞言,緊緊地抿著嘴唇,擡起頭看向長月。

長月生的美貌,膚色泛著蜜色,濃眉大眼,此時歪坐在偏殿正中的高座上,說不出的華貴之感,與堂下枯柴一般容色普通的萼茵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饒有興味地看著萼茵的臉,取笑道:“婉瑩怎麽撿了個這樣容貌的小丫頭回來,她的眼光倒是越來越差了。”

憐憐賠笑道:“萼茵凡人出身,自是不如先天靈物那般出類拔萃。”見長月面上似笑非笑的,更是小心翼翼的開口,“仙長明鑒,萼茵這回實在不是故意,我們核實了,確實是那幾個受傷的小弟子先來找萼茵麻煩,況且他們傷得不重,此時已經可以繼續修行了。”

她一番話說完,長月挑挑眉,手上的折扇輕輕磕在座椅上,不置可否道:“但她總歸是犯了門中規定,更何況,她連內門弟子考核都還未通過,這種情況,一般來說都應該逐出玄清門才是。”

憐憐瞪大了眼,趕緊給萼茵使眼色。

萼茵茫茫然地看著長月,腦中回響著她剛剛說的話。

逐出玄清門……逐出,玄清門。

霎時,萼茵眼前閃過了無數畫面,白紗、棺槨、王大金綿軟的頭顱,還有那俊美男子勾起的嘴角。

她耳邊嗡嗡地響起了細碎的聲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齊聲叫囂著讓她去死。

那是冤魂,那是罪孽,那是她幸存於災禍中所必要背負的一切。

那個她最為恐懼的亡者,尖叫著出現在她腦中。

“等我帶你去找藥郎君的夫人,你就使勁給她磕頭,求她把你留下,聽到了嗎?你若是敢不照做,看我要怎麽收拾你!你這沒用的賠錢貨!”

萼茵因畏懼而開始顫栗。

不僅如此,還有一道含含糊糊、忽遠忽近、她好像從未聽過的聲音,輕聲地指責她道:“萼茵,你不能被逐出玄清門,你要留下來。”

是了,她不能離開這裏,她必須要留下來。

萼茵恍惚中朝著長月跪了下去。

她聽到自己說:“萼茵愚笨,請仙長高擡貴手,饒了萼茵一回吧。”

然後這身軀便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地用力磕起頭來,直到被憐憐驚呼中抱起,血紅的液體糊住了她的雙眼,才停住。

萼茵看到那高高在上的仙女無聊地歪了歪頭,半合上眼,揮手道:“莫要做這凡人姿態,算了,你去叫婉瑩過來道個歉,這事就了了,總歸是她帶來的人,我也不能不給掌門徒弟面子。”

二人便被小弟子請出了偏殿。

憐憐半抱著萼茵,匆匆離開了祁玉峰,在無人的山間小道上,她輕輕地擦凈了萼茵的臉,悄聲在她耳邊說道:“孩子,你有天賦,你會走得很遠,甚至走到婉瑩仙長的身邊去,你要記住,先天靈物沒什麽了不起的,他們生來活得便比我們長,凡人修行二十年間,若是修為不夠,軀體便會衰老,可他們呢,二十年不夠,就三十年,三十年不夠,就四十年。”

憐憐背著光,面孔藏在暗處,教人瞧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但她的話,一字一句的傳到了萼茵的耳中。

“他們有那麽長的時間,而我們沒有。”

“我們沒有,便只能靠天賦去追。”

“你有天賦,你能追得上這山上所有的先天靈物。”

“到了那時,你就再也不用彎折你的腿,再也不用向他們祈求。”

憐憐轉過身去,半攜半抱著萼茵,陽光照映著她帶著細細紋路的臉,她的眼中隱隱好似有水光。

萼茵楞楞地望著那水光,伸手想拭去憐憐的淚。

她的手被憐憐抓在手中,這已走過半生的中年女子含笑對萼茵道:“不要害怕,孩子,不要害怕。”

萼茵的視線越過她,看向斜陽,她眼中盛滿金光,仿佛已經看到了許久後那個無需彎折的自己。

而那道分不清男女,低沈又含糊地聲音又出現了,他在萼茵耳邊呢喃道:“萼茵,你會是最強的。”

殘陽餘火,金烏西墜,而後覆又自東方噴薄而出。

幾縷晨光,穿破了重重的禁制與陣法,刺進了東陽峰上的小屋。

周靈伸手攔住光線,屈指彈出。

晨曦依舊是晨曦,並不因為這小小的靈氣而產生改變,但這小屋內的禁制,卻如同被什麽擊中一般,抖了一抖。

這已經是周靈困於此地不知第幾個早晨了,可能已經過了幾年,又可能早已超過這個數字。

一開始她還在衣衫上記錄日出,而後漸漸地,周靈開始忘記這一天是否已經過去。

她開始記錄另一種規律,這間小屋除了她,便只有另外兩人會踏入,除此之外她並未再見過其他人。

如一會每隔幾十日出現一次,每次出現便是不分由說的用精神力探入周靈體內,查探阿離的情況,而周靈也會勉力地反抗,可即便到現在,她仍舊沒有成功過一次。

而後,如一出現的頻率漸漸也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婉瑩,最近這段時間,她出現的比如一更多。

周靈試探性地問過婉瑩,如一為何回東陽峰的時間越來越少。

婉瑩只露出憂愁的表情來,淡淡地答道,師兄另有要務。

什麽要務,會讓如一離開東陽峰的時間越來越久?周靈不得而知。

而婉瑩來時不僅僅只是上門來查看阿離的近況,她還會帶著許多奇珍異寶,她將這些瞧一眼就能知道其珍貴非凡的靈器,擺在周靈身下這張聚靈陣中。

靈器中是磅礴不息的靈氣,周靈並不認識,但她能感受到那洶湧而至的力量,恐怕若是自己強行去觸碰,便會被其鋒芒所傷。

而她意識深處那顆狡黠的卵,並不管仙人們供奉的寶物們有多珍奇,它來者不拒,統統吞噬下腹,將其變做養分,使他的銀河更為璀璨。

一開始,阿離的供奉僅僅是這東陽峰上的靈氣,後來,婉瑩開始供奉一些靈器以供阿離享用,到現在,阿離的主食變成了婉瑩帶來的靈器,東陽峰上的靈氣,不過是它的餐後小食。

這轉變意味著什麽,周靈想,恐怕如一和婉瑩都清楚。

東陽峰,已經無力繼續再供奉龍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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